第6——10章

第6——10章

第六章:告別

白槿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維棉的身上,她拉著維棉的手,穿過人群,就那樣緊緊握著維棉的手。她想給維棉堅強,維棉,你只要牽著我的手,你就不會傾崩。

那個黃昏,兩個同樣瘦瘦的女孩,走在人群的指指點點中,那麼勇敢,要向這世俗抗爭。

沒有人明白,這只是一個缺失家庭溫暖女孩,尋找慰藉的借口。

只有白槿湖懂得維棉,是因為愛太少了。

那晚,維棉沒有回家,那個家,她已經回不了了。

維棉爬上了那棵木棉樹,晚飯的時候,白槿湖偷偷拿了兩個饅頭送給了維棉。她們一起坐在樹上,看著流螢,多麼期盼能快點長大,長到可以去愛自己的年齡。

到了天黑的時候,她們就窩在白槿湖的小閣樓里,那窄窄的小床,維棉緊緊抓著白槿湖的耳垂。小閣樓的窗戶前就是木棉樹的枝幹,她們總是從樹上直接爬回白槿湖的小房間。

睡到半夜的時候,其實彼此都沒有睡著,白槿湖感覺到維棉用手支撐著身子在看她,她繼續裝睡,感覺到維棉的眼淚落在了她的臉上。

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那一夜,在那個小閣樓里,是那麼的讓人心輕輕的一震。疼痛無邊的蔓延,白槿湖心裡缺失了一塊,她不敢睡,生怕醒來就見不到維棉了。

她們在一起已經七年了,七年,多麼的久,多麼的美。她們彼此愛護關懷走過了青春豆蔻的年華,手拉手經歷了很多是父母都沒有給與的快樂。

白槿湖以為,這會是一生一世的夥伴了。

門前的那棵大大的木棉樹,就是她們深情的見證。

維棉,請你不要離開我,只要你在這兒,樹在這兒,我就不怕。白槿湖一直這樣想著進入了睡眠。

早上醒來的時候,還好,維棉在,因為聽見了維棉的口哨聲,她已經從窗戶爬到木棉上去了。白槿湖站在窗戶邊,看見維棉朝著她在揮手,維棉臉上的笑格外的燦爛。

白槿湖長吁口氣,維棉的笑容,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上學的路上,維棉突然一下就抓住了白槿湖的手,說:槿湖,你原諒我,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我要走了。

什麼?你要走?去哪!白槿湖手上的書包差點沒有掉下來。

維棉從口袋裡胡亂掏了一下,拿出了一把零錢,有五塊的,也有兩角的,維棉把這些錢塞在了白槿湖的手裡,說:我要和張濤去私奔,這些錢是我平時從張濤那裡要的,你留著,我以後怕是不能照顧你了,和林流蘇這樣的好學生在一起。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哪裡!白槿湖將錢又放回了維棉的口袋裡,她從未有過這麼的害怕,這個陪著她走過七年的女孩,現在竟然要來告別。

第七章:私奔

私奔,維棉要和張濤去私奔。那個年紀,私奔是多麼大膽而美好的事情,一個私字,一個奔字,都是那麼的讓人嚮往。可是,真正到這個時候,誰願意一段感情是用私奔來維繫。

是不是不私奔,我們的愛就不能再繼續下去。

可維棉她那不是愛,只是一個依靠,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需要的關懷。她渴望被愛,渴望的那種溫暖是家裡面所感觸不到的。

在那個重男輕女極重的年代,維棉的有了新弟弟,她在家裡面更加變得只多不少了。常常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在那裡笑鬧,繼父慈愛的逗著小弟弟,維棉就靠在那棵樹上,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吸。

所以張濤出現了,他說過,會帶她離開。

維棉伸手撫了一下白槿湖的發,說:他曾說過會帶著我離開的,我一直就想離開這裡,去找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在等著我回去。可是,你也是我的妹妹,我獨獨放心不下的,是你。

白槿湖望著維棉嘴角的傷,她們是同病相憐的兩隻小獸,躲在那棵樹上彼此舔舐著傷口。現在,有人要帶她走,帶她逃離這箇舊地,逃離這個無望的時光,無論怎樣,還是要替她歡喜。

維棉,我只是,我只是擔心那個男孩能不能真的對你好。白槿湖拉著維棉的手,就好像生死離別一樣,那一刻,是那麼的害怕離別。

他比我大四歲,他十八了,十八歲就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和一個成年人在一起,你就放心吧。維棉笑笑,她細細長長的眼睛似乎在努力安慰著白槿湖。

兩個少年,是互相的世界。

她們深深擁抱,維棉承諾在外面安定下來一定會寫信來給白槿湖。

維棉走的那些天,白槿湖獨自上課,獨自去圖書館眼,獨自穿過校園的操場去食堂,總是會一閃的錯覺,維棉火紅的頭髮會冒出來,她寬大的喇叭褲像帶著風一樣奔跑著。

我的維棉,你是否已經找到了溫暖。

林流蘇跑來問怎麼好多天沒有見到維棉了,白槿湖應了一聲,說,在家休息吧。不想告訴林流蘇關於維棉私奔的事情,林流蘇是個乖乖女,私奔在她看來,那一定是大逆不道,或者說,是不成體統吧。

白槿湖是喜歡林流蘇的,可是再怎麼喜歡,屬於她和維棉的天空是誰都進不來的。如果說白槿湖的生命里有兩個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那個一個是母親,一個就是維棉。

她有著那麼強烈的保護欲,想帶著這兩個苦難的女人擺脫這苦海,她只是不夠強大,她還是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現在,有個人可以帶著維棉逃離,那麼,就甚下母親了。

如果不是因為母親,她可能早就和維棉一起逃走了。

維棉是想依靠男人帶她走,但是白槿湖,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帶著母親一起逃離。

想著正在外私奔的維棉,她過的好不好,身上的錢沒有了該怎麼辦,她才十四歲會找什麼樣的工作,她能否找到妹妹?白槿湖寢食難安。

一天天的往學校門衛室跑,生怕會錯過自己的信,卻一次次的失落而返。維棉已經走了半個月了,似乎沒有人關心她去了哪裡,甚至她的親生母親。

白槿湖看到維棉的媽媽在給小弟弟餵奶,似乎女兒的失蹤她毫不在意。那份母愛的慈祥,她吞了吞口水,她是那麼的缺乏關愛,羨慕著躺在母親懷裡的孩子。

第八章:當疼痛成為一種習慣

維棉走了,只有槿湖在牽挂著她。對於昔日那些喜歡嘰嘰喳喳背後議論的人,只是少了一些話題。

這讓槿湖是那麼強烈的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獨獨的我,是那麼的渺小和不重要,我的生,我的死,怕都是我一個人的事。

她是一個野生的、獨活的女子,從那個時候,她給自己的定義。

又一次的暴風雨,喝醉酒的父親不知道在哪裡聽到了什麼,受到了氣,一腳踹開家門。白槿湖正在看席慕容的詩集,嘴裡念著那首一棵開花的樹。

破鞋,你這個老破鞋,給我生的小野種!謾罵聲再一次的飄開,這樣的日子,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挨打過後,白槿湖洗澡時,碰觸到自己身上的傷疤,有新的,有舊的。

舊的傷疤,已經癒合,形成了粉紅色的一道道印痕,有著不同的形狀,像是生命里必須收到的一個洗禮。新的傷疤,則是怒放著開著血紅的花,在傾訴疼痛,在祈禱下一個傷疤不要再落在同一個地方。

地上到處都是碗碟的碎片,白槿湖彎下身子,將碎片拾起,仍不解氣的父親又是一腳,她瘦小的身子跌在地上,手臂上劃了很大一個口子。

鮮血很快的涌動了出來,母親慌了,血,這麼多的血,滿身凌亂的母親第一次反抗父親,母親一頭撞在父親的懷裡,喉嚨里發出了母性本能的哀號。

母親背著她,走在陰暗潮濕的小箱子里,尋找著一家又一家診所,沒有一分錢,可是白槿湖的手仍在流血。

一個好心的阿姨推著自行車看到這一幕,掏出十塊錢,把這對可憐的母女送進了診所。

需要縫針,可是診所不是醫院,沒有麻醉針,要不你們去醫院吧。一個顴骨有些高的護士冷漠的止血,消毒。

醫院是需要花很多錢的吧,白槿湖記得維棉的小弟弟每次去醫院就要花掉很多錢,她和母親只有十塊錢,還是好心阿姨給的。

不要緊的,我不怕疼,我不需要麻醉藥。白槿湖抬頭,朝護士笑笑。

那去交個治療費吧,七塊錢。護士已經是冰冷的說著。

看慣了傷痛與鮮血的護士,大抵應該都是這樣的吧,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呢?比起死亡,這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了。白槿湖告訴自己,不要緊的,不要緊的。

縫傷口的時候,白槿湖緊緊抓著母親的手,是深海里遇到的塊漂流木那一般支撐,當針刺入肌膚的時候,她沉靜地感覺到了一匝一匝釘入人心的刺痛。

足足縫了十二針,這足以給她帶來一個一生都磨不滅的傷痕,她蒼白的臉,依舊沒有忘記朝好心的阿姨笑笑,道謝。

在場的醫生,包括那個起初冷冰冰的護士,都落淚了。

誰能想像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在沒有麻醉的狀態下,縫了十幾針,她連哭都沒有哭一聲。她們以為這是怎樣的一個堅強女孩,隱忍而懂事。

這不是她堅強。

而是疼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從小到大這麼多的打罵,她習慣了,也漸漸麻木了,這點傷真的不算什麼了。

當一件事形成了習慣,就會變得漫不經心了。哪怕疼,倘若習慣,也就順其自然,那種知覺,也就淡漠了吧。

第九章:照顧林流蘇

也許是因為有些內疚,父親那幾天收完廢品買了一袋排骨回來,都在廚房裡,嘶啞的聲音嘆了口氣對母親說:燉著給你和她補補身子吧。

一家三口已經很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那次的排骨湯真香,白槿湖喝著湯,偷偷抬眼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她的心像蜜一樣的甜,沒有白流血。

日子很快還是回到了從前,暴力的父親還是會在酒醉后大發雷霆,好像她們母女虧欠了他很多。和睦相處的日子也僅僅只維持了那麼幾天就夭折了。

白槿湖在上學的路上,被一輛車攔住了,下車的是林流蘇。

她知道林流蘇家裡有錢,沒想到家裡都有專門的司機。

林流蘇的媽媽也下了車,是一個高貴的女人,大嘴巴大眼睛的,組合在一起卻是很美。頭髮燙著大卷,戴著珍珠耳垂和祖母綠的手鐲,氣質也很好。和白槿湖家裡那個整日忙忙碌碌畏畏縮縮的媽媽是不同世界的。

林流蘇的腿上纏著繃帶,望了望白槿湖,說:這是我媽媽,我腿摔傷了,我媽媽只好請假在送我上學。

白槿湖微笑著朝林流蘇的媽媽說:林阿姨,你好!

林阿姨沒有搭話,雙手抱在懷裡,朝白槿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野丫頭,穿著洗的發黃的白襯衣,破舊寬鬆的牛仔褲,落滿灰的白球鞋。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真懷疑會不會生長著虱子。

我的女兒怎麼可以和這樣的野丫頭在一起!林阿姨想,眼前這個孩子不知道帶了多少的細菌,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里,會不會帶壞林流蘇。

林阿姨女兒拉到一遍,盤問著:你怎麼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在一起!我和你爸爸是怎麼教育你的!交朋友也要交有檔次的!

林流蘇白了她媽媽一眼,小聲說:媽,你懂什麼?她是個野丫頭,可是她有勁,她對我好,她就像是一片綠葉映襯著我,保護著我。她幫我買飯,幫我提書包,幫我去罵那些嫉妒我的女生。只有她是個傻子,我離不了這個傻子。

白槿湖一定沒有想到這些話是從林流蘇的嘴裡說出來的,甚至到多年以後,林流蘇做出了那些傷害她的事情,她依然固執的相信林流蘇。當然,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林阿姨很快又笑著從車裡拿出了一袋麵包,殷勤的塞在了白槿湖的手上,這中熱情有些突然,白槿湖有些不知所措。

我媽媽給你吃,你就拿著吧。林流蘇站在一旁說。

林阿姨彎下身子,和藹地說:你叫白槿湖吧,我們家流蘇經常和我提起你,說你對她很照顧,你是她的好朋友。

白槿湖有些靦腆的笑笑,說:阿姨,我們是好朋友,她也經常幫助我。

林阿姨拍拍白槿湖的肩膀說:現在我們家流蘇傷了腿,我呢,公司里的事情太多,我也不好天天請假,這樣,你幫我照顧我們家流蘇,會有車來接你們。你上學前來接我們家流蘇,放學把她送回家,我會派車送你的,好嗎?

阿姨,照顧流蘇是我應該的,不要緊的,我不需要車送的,我走著去。白槿湖想,照顧腿傷的好友這是應該的,她們是好朋友啊。

那我,我們家流蘇就先拜託你照顧了。林阿姨上車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看了白槿湖一眼。她不知道這個野丫頭能不能真心照顧自己的女兒,她想,過些天給錢給這個孩子,錢,總是可以行的通的吧。

第十章:薔薇少年

白槿湖就開始擔任起了照顧林流蘇的艱巨任務了。

林流蘇是爬到教室宿舍二樓窗戶上偷看方沐成摔下來的,小腿骨骨折,打著石膏,是方沐成抱著林流蘇去醫院的,林流蘇閉上眼睛,回憶著方沐成懷裡的青草香。她們並肩坐在校園的小竹林里,風拂過,白槿湖輕輕按揉著林流蘇的腿。

此後的那些天,白槿湖每天早上都要提早一個小時去林流蘇家別墅門口,門口有兩棵合歡樹,她就坐在合歡樹下,抱著書包,低頭望著自己的白球鞋,等著林流蘇吃完早餐出來。

她是不吃早飯的,這麼多年,也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她碎碎的頭髮,單薄的還沒有長開的身子,惆悵而又寂寥。林流蘇很少會穿重複的衣服,她有著那種貴族皮膚,吹彈可破,白瓷娃娃一般精緻透明。眼睛是半圓的月牙形,笑起來,很甜。

白槿湖等到林流蘇家門打開,會有保姆阿姨攙扶著林流蘇出來,白槿湖就扶著林流蘇上車,然後和林流蘇一起坐著車去學校。

她很不適應和林流蘇一起從車上下來時,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目光,坐著車,也有些暈車,她更寧願走。

林流蘇在車內舉著化妝鏡擦著唇蜜,她淡淡地說:白槿湖,我夠意思吧,帶著你坐車上學!只要你每天都來接我,我們每天都有的車坐!

甚至林流蘇上廁所,都是白槿湖扶著林流蘇。同學們都說白槿湖是林流蘇家雇得小保姆,白槿湖就當作沒有聽見,有什麼要解釋的呢?

放學的時候,白槿湖就把林流蘇送回家,她拒絕了司機送她回家,她獨立走回去,從這片別墅區走回自己的那個破落巷。

她孤孤單單的低著頭,挨著牆壁走著,夕陽下,她的身影被拉的更長更落寞。

她路過了一個院子,鐵柵欄有些斑駁,院牆上爬滿了白色的薔薇花,這些帶著小刺的花,她停住了腳步,她踮起腳,伸及手臂夠上了一朵花。

她沒有摘花的意思,只是,想撫摸一下這些花。這大片大片爬滿院牆的薔薇,美的讓人有些驚羨。

也就是在同一時刻,她的手觸碰到那些花瓣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座房子三樓露台上站著一個少年,似乎也在看著她。

她放下踮起的腳,收回了手,臉一下就紅了,飛快的跑開了。一直跑到了家門口的那棵木棉樹下,她靠在樹邊,彎著腰,喘著粗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見到那個薔薇少年,她就是慌了。

她稱他為薔薇少年,因為不知道名字。

她的指尖由於慌亂的跑開,被薔薇上的刺劃破了,她放在嘴裡**了一下,心亂了。

後來的每次送林流蘇回家路過那裡,她都悄悄看一下少年站過的露台,只是,空無一人。

那種莫名的失落,她更加的孤單了。

薔薇花,薔薇少年,白槿湖青蔥歲月里,第一次有關於一個翩翩少年的記憶,也許,他只是一個影子,一個輪廓,這便是她的少年。

因為有期待,她就在那棵合歡樹下坐著看著遠處的那座宅子,那個有著爬滿白色薔薇花院子的宅子,薔薇少年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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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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