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25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再多的驚鴻一瞥,也依然忘不了。
太殘忍,為什麼重逢會是這樣的方式。他在尋覓她的途中,曾幻想過無數次美好的相遇場景,也許他隔著櫥窗,她正挑著糖果和巧克力,他們就隔著櫥窗相視一笑。
他倚靠在急救室外的牆壁上,看著那些警察散去,看著那些護士忙亂的腳步跑來跑去,他的目光像是要渙散開了,愛到底是怎樣千迴百轉的事情,要多殘忍,要多大的犧牲,才可以在一起。
如果是他還不夠好,那麼他願意躺在裡面奄奄一息的人是自己。
折磨她,比折磨他自己還來得犀利。
摳當她被推出急救室的時候,他沖了上去,趴在她的病床邊,呼喚著她的名字:「小漫畫,小漫畫我是卓堯,我來帶你回去,離開這裡。」
醫生拉住了他,告訴他病人的情況剛剛穩定,但是因為酒精過量中毒已深,醒過來之後造成的後遺症並不能預料。
他揪著醫生的白袍領子咆哮著抵在了牆上:「告訴我,她沒事!如果她有事,我讓你比她還有事——」陰翳的面龐,低沉的威脅,黑眸里都是不可饒恕的懲戒。
梟治不好她,他就讓這家醫院關門大吉,管他是中國還是巴黎。
他日夜守護在她的病床前,拿著棉棒輕輕地在她乾裂的嘴唇上擦拭,她呢喃著,一直重複著一句話:卓堯,我不想去巴黎,我不想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去巴黎
她還是昏迷不醒,除了重複著這一句話,額頭上不停冒冷汗,還有些輕微的抽搐,他看著她飽受煎熬的樣子,心疼地要掉眼淚,他有多久沒有掉過眼淚了,而這個女人,讓他心疼地無助成這個樣子。
如果有來生,他要做一名最好的醫生,免她心疼,治癒她所有的傷痛。
他手撐著下巴坐在病床邊看著她的臉,她瘦了,下巴尖尖的,失去了以往的圓潤,這副樣子,倒像他第一次遇見她時她的消瘦模樣,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樣子,她穿著高跟鞋像個瘋女人一樣在烈日下狂奔。
忘不了,哪怕過去再多的時日,再多的驚鴻一瞥,也依然忘不了。
他的指尖輕撫著她的臉頰,她的眼角滑落下一滴眼淚,他吻上她的眼睛,深深的一個吻,他想告訴她,此生他都不再遺失她的方向。
她醒來的時候,手指輕微動彈了幾下,她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個溫暖的掌心包裹著,有熟悉的溫度,還有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木香。
他感覺到她手指輕微的活動后,激動地緊握著她的手,他沙啞的嗓音,可以聽出他守在她病床邊熬了多久,他深情地說:「小漫畫,你終於醒了,我終於把你找到了。」
她聽到他的聲音,多麼熟悉多麼近,他就在她的身邊,最近的距離,記得不久前她在巴黎,他在上海,他們之間隔江隔海,隔著望不見彼此的距離。而此刻,他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里,她想自己這是死了嗎?還是,在夢靨?或許,是醉了,醉爛如泥,幻覺中。
她點點頭,睜開眼睛想要看到他,要看清他的面龐,要確定是不是他,是不是幻夢一場。當她努力要看清面前的他,卻發現眼前漆黑一片,黑暗撲面而來,壓抑地她顫慄了一下。
「卓堯,現在是晚上幾點,怎麼不開燈?」她支撐著想要坐起身子,她看不見他,她害怕黑暗,她不能看不到燈光,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試探著抓摸著,她想要觸摸到他的臉,確定他真的是在她身邊。
卓堯心裡一沉,隨即看向了窗戶,窗帘拉開,陽光照射進來,洋洋洒洒,風和日麗的午後,她怎麼會說是晚上沒有燈?難道——不可能,他說服自己不可能,她一定沒事的,他努力讓自己鎮定平靜,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美麗的眸子睜大著,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腦子裡想起酒精中毒的後遺症——暫時性失明。
她的手撫摸著他的臉,她嘴角溫柔地微笑道:「卓堯,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我是在夢裡,我還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再也」
他的手指輕輕覆在她的唇瓣上,他心痛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他的手指輕輕覆在她的唇瓣上,他心痛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小漫畫,你沒有做夢,我來巴黎找你了,我在電視上看到你遇到了意外,我找到了醫院,日夜守在你身邊,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他說著,擔憂地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如果只是暫時性失明,他還不想讓她知道她眼睛的事,他擔心她初愈的身體經受不起這樣的刺激。
「意外?我遇到了意外」她並不知情,喃喃自語說:「我只記得我好像是喝了很多的酒,最後頭很疼像是要裂開一樣,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卓堯,你告訴我,我是怎麼了?」
「酒精中毒,不過沒事了,你都醒了,等天亮了,醫生來給你做檢查,你身體好了,我就帶你回上海。別在意我媽的態度,她這一次絕對阻止不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的決心。」他說著,既是對她的安慰,也是對她的承諾。
她乖巧地點點頭,伸手在床頭邊摸著,她好奇地說:「這麼黑怎麼不開燈呢,我想看看你這些天的變化,是不是又沒有刮鬍子呢。」
他握著她的手,生怕會引起她的懷疑,他裝作平靜的樣子說:「我還不適應這裡的時差,所以關燈比較適應一點。」他這句漏洞百出的話,並沒有引起她的猜疑,按理說如果是不適應時差,那就該是開燈了。
他坐到她身邊,將她摟在懷裡,她靠在他的背上,說:「我想這次酒精中毒是值得的,因為,這樣我們才能在巴黎相遇,你才找到了我,我才醒來就看到了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卓堯,我不要成為你的小麻煩。
她依靠在他寬厚的胸膛間,那熟悉的木香,只是看不見他的面龐,她等待著,黎明的到來,也許黑暗不會太長久了,陰霾會被明媚的陽光一掃無遺。
多好,有他在,酒精中毒又有什麼可怕呢。
卓堯,這世間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再也見不到你。
獨自行走了這麼多城市,看過了那麼多風景,卻獨獨少了這個倨傲甚至有些不講理的男人,他生氣惱怒眉頭擰眉成「川」字的樣子,他對著鏡子打領帶還是會打歪每次她見了都要忍不住幫他重新整理,他做俯卧撐滿臉的汗珠,做完了就站起來抱住她在她耳邊急促的喘氣。
據這一次,我們不要分開了,好不好?曼君喃喃低語,她手攀上了他的面龐,撫摸著他的輪廓,像是一覺夢醒,恍然隔世,再重逢,沒有疏離,倒有了惶恐不安。
她不安了起來,夜好像是黑了很久,像是再也不會亮了一樣。
她驚恐望向了窗戶的方向,漆黑一片,她彷彿明白了似的,一下推開了他的懷抱,掙扎著哆嗦說:「天不會亮了——天不會亮了……」
鮑卓堯聽著心一抽地疼,他看著她失魂般念叨著天不會亮了,他用力抱緊她,不要她脫離自己的懷抱,就好像一脫離,就再也抱不住。
「乖,別動也別鬧,天很快就會亮了,我在呢,小漫畫有我在呢。」他親昵地說,擁緊她在懷裡。
她在黑暗裡找不到一絲光,她開始用手揉自己的眼睛,使勁地揉,用力,她的喉嚨發出了嗚咽:「我的眼睛怎麼了,我什麼也看不見了,我不是瞎了……」
「傻丫頭胡說,晚上呢,我也看不見。」他說著,把她擁得更緊了,他的下巴抵觸著她的額頭,一隻手臂鉗制住了她胡亂揉眼睛的雙手,他生怕,在一個不小心讓她傷得更深。
「卓堯,你開燈好不好,我求求你開燈——」她幾乎要哭了出來,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哀求著他。
他那一刻,是從未有過的心疼。
他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斜照進來,他知道無法欺騙下去,她是那樣聰慧的女子,那麼敏感易傷,他猶豫再三,決定要告訴她事實。
卓堯在病床旁蹲坐下來,握著曼君的手,他把手臂放在她的膝蓋上,他手輕拂她的眼角,她精緻的杏眼被她揉得紅腫,她竭力睜大了眼睛,卻目光沒有一點來自外界感光的反應。
「小漫畫,你要堅強,像以前那樣堅強,你也可以選擇軟弱,因為你身邊還有我——酒精中毒可能要導致你暫時性失明,但我向你保證,這是暫時的,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醫生也說了,恢復得好,可能幾個小時后就能恢復視力,所以你不能慌亂,不能揉眼睛,聽話,好嗎?」卓堯溫柔地解釋,怕她聽不明白,又或者胡思亂想把事情想得很可怕。
她萬念俱灰的神情,讓他確定,她真的想得很可怕,她真的就以為自己從此就再也看不見了,她臉上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情緒,她很快又輕鬆地聳肩,深呼吸,強裝歡笑著說:「沒事,只是暫時性的嘛,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只是你不要介意在我沒恢復好的時候被人說你的女友是個瞎子噢。」
「傻瓜,你怎麼會瞎呢,以後你還要給我帶兒子呢!」他說著,握緊了她的手,他決意再也不離開她,陪著她,會請全球最好的醫生來醫好她的眼睛。
「只是遺憾,沒有讓我看你一眼再瞎,我都記不清你的樣子了,你是不是變醜陋了,像小怪物史瑞克一樣。」她還是調皮的模樣。
儘管她的心裡,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來的絕望。
那一刻,她的心裡已經再作出掙扎,一個星期,她給自己,也是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一個星期後,她的眼睛沒有好,那麼,她將想辦法讓他離開自己。
是誰說,愛到最偉大的境界是看著對方幸福,而不是佔有呢?
說的這麼叫人感傷。
她偏偏也要這樣愛一次,卓堯,你好就好,我是你的小漫畫,不是你的小包袱。
可好像從一開始出現,我就成了你甩也甩不掉的小包袱。
小漫畫是用來歡笑的,小包袱是會帶來麻煩的。
卓堯,我不要成為你的小麻煩。
每天睡覺前,他都會靠在床邊,讓她枕著他的胳膊睡去,他關掉了手機,斷了一切與國內的聯繫,他只想要好好照顧她守護她,他並不知道在國內的公司里,已經發生了一連串的陰謀,那給他公司帶來的是毀滅性的打擊,他並不知道母親和下屬都在滿世界地找他,他再不回去,整個公司甚至他自己,都將無法自保。
她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睜開眼,看自己能否看到窗外的晨光,有時候是半夜醒來,也要搖醒他,問他天亮了沒。他不忍心,但是還是告訴她,天亮了,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看到的還是一片漆黑。
他安慰她,擁著她,她的頭埋在他的頸間,她凌亂毫無節奏的呼吸,時而慢,時而快,她的腦袋都在幻想著也許自己這輩子都看不見了,她的身體控制不住開始顫抖,他這個時候除了抱緊她想不出別的可以安慰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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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牽我去曬太陽,好嗎?
一個星期的時間是多久?並不長久,對於大多人而言,只是短暫的一周而已。而對等待光明來臨的曼君而言,這一周,是多麼漫長久遠,她幾乎每次睜開眼,都想要看到光亮。
一次次醒來睜開眼,都是失望,除了身邊守望著的卓堯,她感受不到自己生命中除了黑暗還會有什麼區別。
黑暗,是一種顏色。
卓堯除了在巴黎動用所有的人脈去找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他甚至責怪自己不是一個醫生,他不能帶走她的不幸,他只有安慰鼓勵她,減輕她的恐懼和壓抑。
據她總在夢裡驚醒,醒來就伸手到處探尋他的蹤跡。
第七天的時候,她好像心情好了很多,摸索著自己梳頭髮,還「朝著」他聲音的方向給他一個甜美的微笑。
「牽我去曬太陽好嗎?雖然看不見光,但我還可以曬太陽啊,老天是沒法剝奪我曬太陽的權利,對吧。」她還帶著調皮的神態,頭髮梳得有些凌亂,一縷長發落在了頸間,她白皙的皮膚,顯得更落落動人。
扒惹人愛憐的女子。
惹他心疼得慌。
他牽著她的手,她起初還不由自主的探手順著牆壁摸尋著,他看著眼眶微濕,是誰把那樣堅強獨立明媚的女子變成了這個樣子,是他,卓堯心痛,是他自己,把自己最心愛的女子變成了這樣。
如果沒有離開她,如果第一時間就找到她,她怎麼會遠在巴黎的酒店酒精中毒,都是他,負了她,也害了她。他望著她消瘦的臉頰,暗許,再也不會讓這個女人受一絲一毫的苦。
「小漫畫,還記得我以前你叫我陪你做的遊戲嗎?我們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你閉上眼,要我陪你做『你是我的眼睛』這個遊戲,遊戲的規則是我牽著你的手,你閉上眼睛,我引領著你過馬路,還記得石庫門,還記得靜安寺嗎?都是你閉著眼我帶你走過的風景。」他回憶著說,英俊的臉有了一絲美好的幻想。
她點點頭,她放鬆了自己,全心的去依賴去信任他,就像是以前那樣,閉上眼,把自己交給他,他帶著她,過馬路,走過一條條長長的街道。
曼君不再順著牆壁摸索,她邁著正常的距離走著,她在想,這樣的時間還會有多久呢。
她要他陪她曬太陽,也許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要把歐菲的故事告訴他,她要他去尋找歐菲,把他還給那個綠裙子的主人。
陽光下,他們坐在長椅上,身邊來來往往走過很多人,她的心卻靜極了。
「真想這樣坐在你身邊,哪怕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說,就這樣靜靜地,哪怕這樣坐一輩子,也好。」曼君說。
「我陪你,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餓了,告訴我,我給你買吃的。」他低頭在她微閉的眼睛上輕輕一吻。
「卓堯,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很嚴肅的事情,你必須聽我的,否則,我就再也不吃藥了,我就讓自己一輩子失明,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她倔起來,像是要和他談判,把條件都放了出來。
他倒被逗樂了,他眼裡的小漫畫倔強起來的樣子鬼靈精怪,他大度地說:「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乖乖聽話。」
「我——」曼君正要開口,卻被不遠處傳來急促的呼喊止住了口。
「佟少!」幾聲急迫的聲音。
卓堯見到季東朝他們這裡跑了過來。
他有些反感,一定是公司里的事,不然季東也不會找到這裡來,他溫柔對她說:「是季東,也許是公司里有些小事,你乖乖坐著,我處理一下,待會再和你談判,乖。」
她聽他的語氣,真像是在哄一個小嬰孩。
這樣的寵溺,很快就要告別了。
卓堯喝住季東,說:「慌慌張張喊什麼,誰叫你過來找我的,有什麼事不能等我回國再說嗎!」
季東來不及喘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佟少,這回是出大事了,你必須馬上回上海,不然我們公司就徹底垮了,甚至……」
「甚至什麼,說清楚!」卓堯還是冷靜不驚。
「嚴重的話可能要被起訴,吃官司。」季東說。
卓堯怕被曼君聽到了會擔心,他壓低聲音,對季東說:「我才走幾天,怎麼出這麼大亂子,你給我把事情說清楚。還有,曼君她還沒康復,我不想她知道。」
季東伏在卓堯的耳邊,大致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其實曼君的心裡已明白,雖沒有聽清楚大概,但就卓堯聽完季東的話震怒的回答來看,事情一定是有大麻煩了。
「他們不是明擺了要吞我們公司嗎?我媽是瘋了嗎,連那小子的話也信!」卓堯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重重地摔在了草坪上。
曼君聽出來了,要不是很嚴重的事,卓堯是不會發這麼大的火。
「佟少,事不宜遲,必須馬上回上海處理這個亂攤子,能挽回則挽回一些,不然對方再陰一招,我們就真前後無路了。」季東擔憂地說。
卓堯想到自己要強的母親此刻一定六神無主,可能還會吃官司,他若不回去,真拋下母親不管不顧,他何嘗能辦到。
可曼君這樣子,他怎麼能放心回上海處理公司的事,曼君怎麼辦?
「你先在酒店住下,我安排好,再做決定。」卓堯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可是——」季東還試圖做勸說。
「滾——」他面色陰翳。
第一百二十四章:世間有什麼能大過天,卻沒有什麼能大過你
季東面色遲疑向後退了幾步,見佟少隱隱透著不悅,季東只好說:「那我先回酒店,晚上再來醫院。」
「還不快滾!」卓堯斥責。
季東走遠,卓堯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走到曼君身邊坐下,低柔地說:「小漫畫,曬太陽曬累了吧,你可沒有塗防晒霜,走吧,我帶你回去。」他的手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想要攙扶她。
她推開他的手,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強裝出來的輕鬆。
可「公司是不是有事?」她直接地問,倔脾氣又跳了出來。
「不是,季東來看看你,沒別的事他就走了。」卓堯笑著說,手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稍用了力度,讓她逃脫不開。
「我的眼睛是看不到了,可是我的耳朵還是好好的,卓堯,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你的事業,當初我愛上你,正是愛上你的氣概,你不要這樣感情用事好不好。」曼君摸索著站起身,試探著往前走。
是卓堯緊緊跟在她身後,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一隻手扶著她的胳膊,他說:「如果說事業,那個並非是我的事業,我真正心愛的事業除了漫畫,就是你。於我這裡,這世間有什麼能大過天,卻沒有什麼能大過你。」
多動人的一句:於我這裡,這世間有什麼能大過天,卻沒有什麼能大過你。
曼君差點就沒忍住掉下淚來,她的雙目是看不見了,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明白,他愛她,她亦是愛他,從愛上那一刻起,從未改變。
可怎麼能哭呢,要堅強,要獨立,即使什麼也看不見,即使世界永遠是黑暗的,那也要給他一個光明的未來。
「『疼先生』,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那我就拒絕一切治療,拒絕吃藥,拒絕配合,你就等著看我在你面前枯萎,萎謝,衰敗吧。」她絕然地說,讓自己的心腸變硬朗起來。
他聽她把「佟先生」念成了「疼先生」的發音,回憶起初認識時,她也是這樣叫他的,他約摸覺得,她對他還是心疼不已念念不忘的。
她若是人間最嬌艷最璀璨的花朵,他怎可眼睜睜見她枯萎、萎謝、衰敗呢?
到了病房,她嗅到了百合花的芬芳,也許是眼睛看不到的緣故,嗅覺更加敏銳,那陣陣百合香氣迎面而來,她都能感受到窗前的風吹來的百合香。
她想起多年前,她寫下的一個句子:風中疾走,百合正香。
她嘴角有淺淺的笑,但很快就藏匿,隱忍。
她卧床,一臉的不悅,大聲喊道:「護士呢,誰私自沒經過我允許就把百合擺在這裡的,我聞到了就頭暈犯噁心,快點給我拿走。」
卓堯忙將床頭的一束百合拿走放到了門外,他特意囑咐護士給房間插放一束新鮮百合的,她不是最喜歡百合花嗎?
他坐在她身邊,頭依偎在她手臂上,低低的發音,「你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統統告訴我。」
「我想喝酒——」她喃喃地說。
酒,酒是多麼害人的東西,如果不是酒精中毒,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說:「不許喝酒,換別的,說,想吃什麼?」
「酒!我要酒!你讓我喝死算了,『疼先生』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管我憑什麼在我床邊守著,我瞎了這關你什麼事啊,我樂意,你滾,你若不滾,我就喝酒喝死在你面前!」曼君第一次這樣的態度和語氣瘋狂地咆哮著,像一隻受傷的小鹿四處上下亂竄。
「好,我走,你乖乖睡著。」卓堯起身,走到房門口,回頭望著她,見她消瘦得不成樣子的面頰,他開門,合上門口,見牆角那束百合花歪歪靠在門口,他彎腰蹲下,靠在門上,無聲地哭了起來。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心疼和難過,那種將要被窒息包裹糾纏壓抑著的心疼,他無聲地哭,哭到泣不成聲捂住了胸口,身子輕微地顫抖。
她在房門,更是啞無聲息地哭了起來,她不清楚自己的眼睛還能不能恢復視力,但她知道,她必須「重見」光明,她只有「重見」光明,他才會放心回上海。
她心裡,已經有了對策。
所有的一切,只因她愛他。
他再回來的時候,她已帶著眼淚睡著了,她太累了,睡著的樣子很憨,卻有一層悲傷掛在臉上,睡得很深,有輕微的鼾聲。
他手輕輕撫摸她的面頰,這個可愛的女人。
他出去買晚飯,俯身在她額頭吻了一下。他到處找中國飯店,找最符合她口味的中國菜,做了十幾道菜,他一一試吃,選擇她最喜歡的口味帶走。
等他買好飯回來,病房裡多了一個人,季東。
季東一見他回來,馬上從沙發上緊張地站了起來,卓堯放下飯,慍怒,揪住季東的衣領就往外拖。
不明就裡的曼君忙說:「卓堯,你別生季東的氣,季東全都是為了你好。」
他將季東死死抵靠在牆上,威懾地說:「你跟她說什麼了,你到底說什麼了!」
「我都告訴他了,我讓她勸你回去。」季東如實相告。
「混蛋!我是怎麼對你的,你這樣對我,你看看她都成什麼樣子了,你怎麼還可以說這些傷害她的話!你滾,從現在起,你不是我公司的人,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他鬆開手,指向醫院門外,叫季東滾蛋。
季東背貼著牆壁軟軟地就跪在了地上,哀求著說:「跟我回去,佟少,那個家沒有你不行,會完蛋會垮掉的!我跟著你這麼多年,我不想看到它垮掉!」
第一百二十五章:小漫畫,我們私奔到月球。
「你是在違抗我的命令嗎,你是不是要我對你動手你才閉嘴,你給我站起來!」卓堯心有不忍,轉身閉上了眼睛。
「佟少,你不走的話,我就絕不起來。」
沉默良久,卓堯許諾說:「好,我跟你走,你起來吧,你先回酒店,我再陪她一個晚上,明早你來醫院,我和你走。」
季東這才站起來,離開醫院。
可他回到病房,快速收拾東西,他問她:「季東來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你別信他,他這是和我媽串通好要騙我回去。」
她沒有作聲,她想著要怎樣可以把他支開。
「我把東西整理好,待會就去辦出院手續,我們連夜離開這家醫院,我聯繫美國的醫生,給你找最好的眼科大夫,我們今晚就走。」他急切地說。
是他是要帶她逃離,從季東央求他走的那一瞬間,他就決定要帶她逃離,他絕不會離開她,他要帶她私奔,私奔到哪裡不管,哪怕是私奔到月球呢。
他欺騙了季東,他在心裡希望明早季東來醫院后,能理解他。
「是馮伯文和戴靖傑聯手對付你的,對吧!如果我是你,我會回去,在商戰中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不僅是為你,也是為我。他們都曾深深地欺騙和利用我,你幫我,教訓教訓他們,好不好?」她央告著說,這是她最後的勸說了,如果他不聽,執意要跟她在一起,她就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騙他!
對,只有騙他,他才會走。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欺騙他。
「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現在要緊的是治好你的眼睛。」他似乎鐵了心要治好她眼睛才走。
「你這樣說,是要把我陷入一個不仁不義的境地里嗎?以後,你的媽媽,你的姐姐,你公司里那些因我的拖累而失去工作的人,將會恨我,咒罵我,這都是因為你把我帶入這樣的不仁不義里。我以後還能名正言順走入你的家庭嗎?」她質問道。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理論這些,把眼睛治好再談,好不好!」他聲音放大,當看到她神情的那一秒,他頓時又軟了下來,低低地說。
「把眼睛看好?要是我一年,三年,一輩子都看不好呢,你就在我身邊陪下去守下去等下去嗎!」她一口氣念著說。
「對,不管是一年,三年,一輩子,我就在你身邊陪下去守下去等下去,我做你的眼睛。」他臉轉向她,堅定地說。
她想她是沒法說服他了,她只好騙他了,她假裝妥協說:「那好吧,你就呆著吧,反正遲早你會被一個瞎女人煩壞的。我肚子餓了,你買吃的了嗎?」
「對,我買了你最愛吃的中國菜,味道還算地道,我拿給你吃。」他放下手中收拾的東西,去拿飯給她吃。
她本想支開他去買飯,她好找機會串通醫生來騙他走的,他卻買好了飯,她轉念一想,又生一計。
「對了,我例假來了,你去幫我買那個好不好,我要指定的牌子噢,不知道唐人街有沒有,我習慣用那個牌子的,外國生產的肯定是針對外國女人生理情況用的,是不一樣的。要不,麻煩你屈尊一下,去唐人街幫我買,行嗎?」她撒嬌說。
他看她的模樣,不忍拒絕,可把她單獨放在醫院又不放心,他猶豫著。
「你去嘛去嘛,你是不是大男子主義覺得幫我買那個很沒面子啊,這樣吧,我把那個牌子寫下來,你拿著紙在附近商店一家一家的問,拜託拜託啦,你出去的時間我會乖乖把飯菜吃完的!」她裝作很聽話的樣子說。
相信任何一個深愛自己女人的男人,都抵擋不住說這樣話的女孩,都不會忍心拒絕女孩的請求的。
卓堯把飯菜搬到病床上的小桌,他說:「那好吧,既然你這麼乖又這麼可愛,我沒有理由拒絕你呀,我拿紙和筆,你把牌子寫下來,我就一家一家問,我就不信會買不到。」
她接過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牌子,她問他字是不是寫得歪歪扭扭的,他還一本正經地審視著說:「字是寫得難看了點,不過還算可以認得,我保證買回來。」
她心想,這個男人有時候真單純得像個孩子,怎麼就這麼好騙呢?他是不可能買到這個牌子的,因為根本沒有這個牌子的衛生巾,她是胡亂編造一個,讓他到處去找,她好有時間來準備計劃的。
他喂她吃好飯,又給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水,有把護士叫來在她身邊守著,這個護士還略懂一些中文,他這才放心,拿起大衣,出去,臨走,依舊是輕吻她一下。
注視著他走,她在心裡默默地說:卓堯,對不起,你不要怪我騙你,你好就好,你好就好。
她淚滑落下來,恐被護士看到,忙擦拭掉,她對護士說:「護士小姐,麻煩你能不能把我的主治醫生叫來,我有事想要麻煩他一下。」
「好的,沒問題。」護士小姐用流利的中文說。
「咦,阮小姐,地上有個紙條。」護士撿起來看。
「什麼字條,你認得嗎,念來聽聽。」她好奇地問。
「上面寫著——小漫畫,如果巴黎不快樂,不如回到我身邊,只要我還活著,那我此生都不再離開你,不再把你一個人丟下。」護士一字一字地念著。
「是他寫給我的一句話呀。」她欣喜地說。
「不,阮小姐,這可不是情書,這是遺書。」護士小姐說。
「什麼,遺書?」她驚恐起來,難道他想不開要自殺嗎,偷偷留下了遺書,她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