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殺人二號
崔九像小偷一樣在公寓區內逡巡,結果發現大部分公寓都空著,似乎只有一些無處可去的人不得已才住在這兒。
消失的藏青色普尼一直沒有找到,可是他沒有放棄,像獵狗一樣仔細地搜尋。車子能藏身的地方只有公寓出入口,因為打開出入口的門能停一輛車子。他按順序檢查起各個出入口,公寓連綿不絕,他就像身處迷宮裡,找了好長一段時間,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時間已經過了子夜,將近凌晨一點,現在是五月十四日了。
公寓所有的出入口都找遍了,不見車子蹤影,最後剩下一個,他不加註意地走過去,過了一百米才回過頭來,想著萬一……這是建在公寓後面空地上的一間小小的木板房,可能是當初建公寓時施工單位臨時搭建的現場辦公室。打開木板房的門,房子搖搖欲墜,小心地走進去碰到了什麼東西,伸手一摸,是汽車。關上門開燈一看,正是那輛藏青色普尼,號碼也是那個號碼。
他站著發了一會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放下背包,從口袋裡拿出匕首。先用刀刺破了兩個前輪,然後用手把輪子卸下來,聽見內輪泄氣的聲音。做完這些,他毫無知覺地笑起來。
房間里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找到一根一米左右的木棒,握在手裡似乎增添了不少力量。在滿心是殺意的人手裡,即使是木頭,也可以變成鋒利的刀。拿著武器,他坐在一個角落裡,靜靜地等待敵人的到來。
女人一跪在地,禿頭就用細繩套住她的脖子,被剝得一絲不掛的女人的身體無力地掉在地板上。
「用了四分鐘。」小鬍子看著表說。
「這個女人,還挺硬的……」
禿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
尹美淑已經死了,睜大著雙眼,臉色發紫,舌頭從嘴裡伸出來,被細繩勒過的脖子上留下一圈血痕。
他們就讓屍體這麼躺著,坐在沙發上喝起洋酒來。一共六個人,酒量都很厲害。
「以後大家都小心點,尤其小心戴眼鏡的男人。」
禿頭摘了墨鏡,一隻獨眼閃閃發亮。
「那戴眼鏡的是誰呢?」
「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弄清楚這個傢伙,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殺了梁,一定要弄清楚,一定要。」
室內又是一片沉默。
「會不會是刮鬍刀殺回來了?」
「不可能,刮鬍刀已經去日本了,這兒的事他不管了,現在他打的是寶石的主意。不要亂猜,要搞清楚。」
「從殺梁的手法看來,我覺得這傢伙對我們有很深的怨恨,報紙上說警察也是這麼認為的。」
「對我們懷著怨恨……難道是我們碰過的那些女人?」
「可以這麼說。」
「別說傻話了!女人再怎麼恨,也不可能那樣殺人的。」
「所以說可能是這些女人的爸爸、哥哥或者男朋友、丈夫來報仇。」
「那他怎麼找到梁的?」
「在路上偶然看到,就一直跟蹤嘍。」
「那他也可能跟到這裡來。」
他們都嚇了一跳,驚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再接話。禿頭大笑起來打破了沉默:「照你的話,這個傢伙在跟我們斗?是嗎?真蠢!來,大家喝酒!」
緊張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他們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洋酒。「咱們要同生共死,大家一條心就沒什麼好怕的。」
「知道了。」
所有人都低下頭表示服從,禿頭指了指小鬍子,小鬍子馬上站正身子。
「你負責把屍體處理了,你也一起去。」
第二個被點到名的是帶有框眼鏡的斜視眼。兩個人拖著女人的屍體往外走去,樓梯里很黑,還沒下完一層,他們就和屍體一起滾下去了。
「他媽的……」兩人在黑暗中嘀咕著。
重新拉起屍體往下拖,屍體碰到樓梯發出「突、突、突」的聲音。
總算到了出入口,兩人掏出香煙抽了起來。
「好像有點喝醉了。」有框眼鏡搖著頭說,小鬍子捶了他一拳。「你這傢伙,才喝這麼一點醉什麼呀?」「大哥說的也是。」
眼鏡一手扔了屍體,黑暗中,慘白的屍體泛著白光。
「吃吃這個怎麼樣?」
「不知道,想吃就吃吧,味道肯定不錯。」
「真的嗎?」
「肯定是……屍體是僵硬的,那東西進去肯定被夾得緊緊的。」
「要是我那東西出不來怎麼辦?」
「那你就一起去死吧!你這變態!你以為是跟狗交配哪?試試看,我在旁邊看著。」
「還是算了,還不如跟狗干呢。」
兩人無恥地笑起來。
「你在這等著,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小鬍子把煙蒂在皮鞋邊上一劃,出了門。
藏車子的木板房在公寓後面。
崔九等得打起了瞌睡,在短暫的夢裡,妻子出現了。
妻子在刮著風下著雨的海邊跑著,披頭散髮,衣角被風吹得飄起來,他叫著妻子在後面追,可是她在黑暗中越行越遠,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倒在沙灘上,洶湧的海浪吹打著他的臉龐。
突然感到涼颼颼的,他猛地張開眼睛,門開了,一個巨大的身影進來。他屏住氣直起腰,抓緊木棒。
車門被打開的同時,車燈就亮了,一個頭剃得光光的傢伙上了駕駛座,是小鬍子。他慢慢地抬起木棒,一心只想著要把這傢伙打死。車子發動了,卻開不起來。引擎聲很大,
車子向一邊傾斜搖晃,小鬍子搖搖頭,想是覺得奇怪,崔九無聲地笑了。
駕駛座旁的車門開了,小鬍子下來檢查車子。他先下左腳,再下右腳,雙腿著地,腰一彎,下了車,他直起腰的同時,突然被面前的一個身影擋住了。
兩個人的視線可怕地在空中相遇,黑暗中螢火一樣發光的眼神使小鬍子顫抖,可是他已沒有時間躲避,抬頭就是一棒。疼痛中,他抓住車門,崔九對準其腦門,又狠狠砸了一棒,鮮血從腦門上汩汩而下,小鬍子暈了過去,崔九對著他大喊:「我不會讓你不明不白死的,我是給我妻子報仇的,你們這些畜生強姦了我懷孕三個月的妻子,我妻子自殺了,變成一個啞巴后自殺了。我要殺死你們!你們住的公寓在哪?在哪?」
他完全瘋了,只是發狂地打著小鬍子的頭,直到木棒斷了才停手,笑聲和哭聲同時從他的嘴裡發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翻遍了小鬍子的口袋,把他的東西全部放進包里。
一看錶,快到四點了,他關了車燈,悄悄出來。朝公寓區外面走去,外面是一片水田,走了好久才上了江邊大路,風很冷。
沿著江邊大路繼續走,看見東方灰濛濛的天空漸漸開始發亮。
胸口好像有冷風吹過,空空的。他感到一陣虛脫,渾身無力,可是沒有一絲一毫後悔。
一會兒后,他搭上了一輛計程車,坐在車裡,眼淚不斷地往下流,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先生,您在哭嗎?」中年司機從鏡子里看到,小心地問道。
「沒,沒有。」他慌忙擦乾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