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復仇之血
五月十八日夜。
他摘下墨鏡放在桌子上,完全凹陷下去的左眼使他的臉看起來更加可怕。
簡單地說,他的長相非常兇惡,光禿禿的額頭上不斷滲出汗,肥胖的臉因為酒氣而發紅,僅剩的一隻右眼一直在不停地轉著,眼裡滿是殺氣,突出的顴骨更增加了殘酷的印象。他一個人坐在封閉的房間里喝酒,借著酒來緩解不斷襲來的不安,可是喝得越多,反而越是不安。
他瞟了一眼房門,好像擔心那個叫崔九的傢伙會突然闖進來。他重新確認了一次房門是否已經鎖好,又把拐杖放在身邊,可是即使如此也驅趕不了死神的影子。太可怕了,相繼死了四名手下,現在只剩下自己和另外兩名手下,他不想承認這個現實,可是又不得不承認。死神的影子時時刻刻緊跟著他。那小個子醜男人分明是不顧自己性命在追殺他們,真的沒有想到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的人可以變得這麼可怕。
在報仇的方法上,崔九真可以說是不擇手段。下毒,用匕首戳,用木棍打到頭骨破裂,用啤酒瓶砍,毫不心慈手軟。
他會怎麼殺我呢?割斷脖子?還是砍去手腳?知道我是頭頭,肯定會用最殘忍的方法,呵呵呵呵……你殺不死我,我會先把你殺了,不留一點痕迹就把你殺了,臭小子!
他顫抖著吞下威士忌,這時有人敲門,他急忙戴上墨鏡,一手拿起拐杖,走到門口。
「誰?」
「是我!斜視眼。」
一開門,兩個男人就急急地沖了進來,汗流滿面。
「怎麼這麼晚?」
「我們忙著找崔九。」
「逮到他尾巴了嗎?」
「還沒有,只是出去找了一趟。」
「你們是怎麼乾的?」
「我們去了火車站和高速巴士站,我想他要是回漢城肯定會被我們看見的。」
「結果呢……」
「他沒出現。」
「你們這些蠢貨!」頭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自己的手下。
「飯桶!那傢伙怎麼可能在你倆眼前出現?他可是一個人幹掉了四個呀!你們知道他有多厲害吧?和你們這些蠢豬在一起,真是憋死我了!」
斜視眼和鷹鉤鼻大氣不敢出,偷偷看著老大的臉色。
「不要光站著,快喝酒!」
他們喝起酒來。
「錢當然是沒找到嘍?」
「是的……」
「整整五千萬……可能是被那傢伙拿走了。」
「這狗崽子!」
「殺人現場看到了嗎?」
「那裡根本進不去,有警察守著,釜山現在是天羅地網,想出釜山的人都得經過嚴格檢查。」
「不僅是那裡,漢城也一樣。到處都是警察!已經下了一號命令。」
「是不是為了抓那個傢伙?」
「是的,不過咱們也得小心。」
「以後怎麼辦?」
「最好的方法是我們首先出手幹掉那小子!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斜視眼的眼睛無神地看著空中,鷹鉤鼻翻翻眼珠子,老大的話當然對,可是說得太自信了,如果知道對方的蹤跡還好說,可是對方時時刻刻就隱藏在身邊,而我們卻連他的影子都看不見,要想幹掉他實在太荒唐了。
「那傢伙肯定已經離開釜山回漢城了。」
「他不會找到這裡來的!即使是鬼……」斜視眼想尋求一點安慰。
「你別傻了!這個傢伙找到了咱們七個!連畫像都畫得那麼准!他不會放過這裡的!」
斜視眼和鷹鉤鼻的臉色一下子就變黑了。
「那咱們是不是得趕快想辦法?」
「辦法當然要想。要麼咱們在這兒等他來送死,要麼咱們躲到其他地方去……只有這兩條路。」
「可是萬一……那傢伙在找到這兒之前被警察抓住的話,怎麼辦?警察現在已經布下了網,他被抓是早晚的問題。」
「實際上這樣的可能性更大。」
「請看這個!」
鷹鉤鼻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折過的報紙。
「這是昨天的早報,報上說那傢伙已經被通緝。」
「嗯,看來以後要從秘密搜查轉為公開搜查了。」
「懸賞金也出來了!提供關鍵情報的獎勵二百萬元!」
老大看報紙的手在發抖,他一口氣看完報道,盯著上面刊出的巨大的照片,這是那個戴眼鏡的醜男人。
「除了那傢伙,警察也在注意咱們。還有,報紙上吹捧他為向七人犯罪組織挑戰的報仇之神。」
「看來還很同情這傢伙嘛,自首的話就免於死刑……狗東西……這樣咱們和那傢伙是同時被警察盯上了。」
「怎麼辦?」
「警察只知道咱們是犯罪組織,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崔九也不知道咱們的名字。只知道臉長得什麼樣。問題是他一旦被捕,就會告訴警察咱們的模樣,可能還帶著咱們畫像,要是這個落到了警察的手裡……」
「真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一個傢伙絕望地嘆口氣,一聽到這種聲音,老大氣得用拳頭捶桌子。
「咱們一定要殺死那個傢伙!不要怕!咱們是三個人,他是一個人!過去咱們只是太大意了,不要怕!」
五月十九日晨。
吳刑警正為攤在面前的早報頭痛不已,他一直主張堅持秘密搜查,可是報紙上已經把一切內幕都捅了出來,上級又下了公開搜查的指示,這一切都不能不令他發火。上級似乎以為反正崔九的身份已經查明,展開公開搜查就能馬上把他逮捕,而且抓了崔九,就可以把毒品買賣集團一網打盡。
但是吳刑警的想法不一樣。他認為即使是弄清了身份,一旦展開公開搜查就會打草驚蛇,更難逮捕崔九。從他能在釜山K賓館一下子幹掉兩個,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看來,他不是那麼容易抓住的。
在把七個人全部幹掉之前,崔九是不會輕易罷手的,不顧身家性命一心只想著報仇的人,報完仇后,或許是自殺或許是自首,十有八九是自殺。在追蹤崔九的過程中,他對他的感情,與其說是憎惡,還不如說是同情。甚至於覺得不能讓他落到犯罪組織的手裡,應該好好保護他。
換個立場想一想,要是自己的妻子碰到這種情況,自己也肯定是會趕盡殺絕的。一想到這個為了報仇、孤身行動的小個子男人,他就忍不住難受起來。
一旦見過了鮮血,就會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把七個傢伙的心臟都捅穿是他最大的也是惟一的目的。已經殺死了四個,手段只會越來越高明。可憐的人,如果他的妻子地下有知,會怎麼想呢?
從十七日傍晚開始到今天早上為止,警察一直監視崔九的公寓,可是他並未出現,肯定是事先知道了。在報紙登出來之前,他就知道並且躲起來了,怎麼知道的呢?真厲害!會不會繼續追殺剩下的三個?那三個傢伙也在計劃幹掉崔九吧?
真累,連著兩個晚上沒合眼,累死人了。他在辦公室里的臨時床上躺下正想睡一覺,電話鈴響了。他慢慢站起來拿起話筒,是外部轉進來的電話。
「您好,這裡是殺人課。」
「請找吳奉岩刑警。」一個疲勞的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就是吳奉岩。」
「您辛苦了,我是崔九。」
吳刑警好像被人從腦後敲了一下,眼前發黑,呼吸都停住了。
「你怎麼……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偶然知道的。」
「你現在在哪裡?」
「在街上的公用電話亭。」
「咱們見個面,見了面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