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墓地里的對決
隔天早晨,我衣著樸素地站在周桓公司樓下,準備等他一起進公司,心中卻是有點忐忑不安。雖然王董答應讓我來上班,但因為公司性質不同,也不知道分配的職位是否和我以前的崗位相同,胡亂抽了幾支煙,便見周桓閑庭信步地從停車場走了出來,老遠便朝我打招呼,我也對他微笑。
兩人並肩朝大廈走去,我故作隨意地問:"不知道讓我做什麼工作?"
周桓一邊朝路旁熟人挑眉微笑,一邊淡淡道:"聽說是什麼助理吧。"我失聲道:"什麼?"心忖這不是小榆的工作么,難道還讓我去派發文件?
周桓沒注意我臉色古怪,直到走到電梯旁,他大笑:"看你那什麼表情,反正對你很有前途啦。"我略微鬆了口氣,又想起馨雯的事,問:"馨雯會在公司么?"
周桓搖頭苦笑,我也嘆氣傷感。她知道我成為她同事後,會否感到開心點呢?還是繼續生我的氣?
想到這裡,電梯門開,我和周桓等魚貫入內,正要關上門,就聽見門外一個女聲由遠漸近,嬌喘吁吁地喊:"等一下!"
我心中咯噔一聲,怎麼這麼耳熟,轉頭驚訝地望向周桓,後者伸手按住電梯開門鍵,同時笑道:"別那麼緊張好嗎?是蘇沁呢。"話音剛落,蘇沁帶著一股香風撲了進來,驚呼道:"天啊,怎麼是無衣你啊?"
聲音穿過電梯,直朝大廈頂端而去,旁邊幾個衣衫鮮亮的男女白領皆皺眉望向蘇沁,我和周桓同時背過身子,很想裝作不認識她。蘇沁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忙笑著掃過眾人,然後拉著我胳膊,驚訝地問:"你不會是來我們公司上班吧?"
我點了點頭,蘇沁失望了:"大勇還說等著你過去做少爺幫他呢。"頓時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從蘇沁轉到我身上,周桓更是死命往電梯角落裡擠。我臉上一紅,這女人說話怎麼跟那死胖子一樣,也不顧忌場合。
我見到蘇沁眼中溢出笑意,看來她是故意的,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微笑著說:"我很想去,可惜周桓不讓我去,對吧,周桓?"
眾人的眼光又整齊地望向他,我心中暗笑難得見周桓出糗,周桓俊臉一道緋紅閃過,隨即恢復正常,懶洋洋道:"蘇沁,難道你忘了當初信誓旦旦,說我們三人永遠不分開么?"
電梯里的人除了我們三個,幾乎都快瘋了。三人走出電梯,我回味剛剛周桓最後一句,甚是曖昧,終於忍俊不禁,蘇沁已是笑得花枝亂顫,我不禁看得一呆。不想蘇沁的笑容嘎然而止,轉而冷若冰霜,旁邊是周桓恭敬的神態,轉頭望去,只見王董負手身後,筆直地佇立在公司前台,靜靜瞧著我們。
蘇沁微微頷首,閃入門去,周桓則走到王董身旁,儼然一副親信模樣。我才想起今天是來上班,原本上電梯前的拘束因剛剛一番玩笑煙消雲散,讓我變得冷靜自然。
我走上前,輕聲道:"王董早!"王董露出讚許的眼神,見我絲毫沒有因跟馨雯的關係而變客氣,很欣慰地點了點頭。我跟著他兩人進入辦公大廳,眼前繁忙的景象讓我不禁愕然,這辦公大廳比以前那家要大得多,果然不是一個等級的公司。
正在思索著我該坐那個位置,王董已把我帶到一個小房間。雖然小,但看裝飾及硬體都是豪華鋥亮的,應該是經理級的辦公室。王董微笑道:"無衣,這就是你以後的辦公室。"
我按捺住內心的欣喜之情,淡淡道:"我負責什麼呢?"說完,瞟了瞟王董身後的周桓,心想不會是做你的助理吧?王董一聲長笑:"你做我的助理。"
周桓挑了挑眉,看樣子是在恭喜我。我苦笑:"我沒做過助理,恐怕不行。"
王董眼中寒光閃爍,沉聲道:"別忘了馨雯的事,你先去做第二件事,這邊只掛職位就好了。"頓了頓,語氣轉輕:"只要馨雯好了,我會好好栽培你的!"
說完,他帶著周桓離開了辦公室,隨後人事部就拿著一大堆資料給我填,整個一上午全耗在這裡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跟著周桓與蘇沁來到樓下的餐廳,後者喊著晚上我請吃大餐,前者見我面無表情,安慰道:"無衣你沒什麼事吧?剛來可能有點不習慣,以後就會好起來的。"
我嘆氣道:"下午我不去公司了,你們誰知道馨雯在哪兒?"我和周桓同時望向正啃著豬腳的蘇沁。蘇沁挑起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紅唇,怨道:"我哪兒知道?"
我笑了笑:"你會不知道?那你知道子蘆在哪裡嗎?"言下之意就是子蘆一定會在暗中照護馨雯,蘇沁愛著子蘆,一定會知道馨雯的去向。
蘇沁獃獃望著窗外的景色,沉默了片刻:"馨雯一般是下午三點去墓地,然後五點多回家。"
周桓嘆了口氣,朝我使了使眼色,意思叫我盡量不要提起他們的事,以免面前佳人觸景生情。我有些替胖子難過,也為蘇沁傷感,更為子蘆悲哀。但這些皆是命,誰叫人世間存在愛情呢?愛上一個人,猶如飲鳩止渴,在結局沒有出來之前,誰都要繼續下去,無論過程如何辛酸痛苦。
三人走出餐廳,蘇沁因為有心事先行離去,周桓本想借車子給我,但無奈我不會開車,只能坐著公交車朝城郊的墓地駛去。
車子開得非常緩慢,從繁華的城市一直開到幽靜的郊外,可惜我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心中一直想著如何向馨雯道歉,然後走入她的內心深處,幫她打開心扉。
想著想著,眼前景色漸漸模糊,我終是悄然入夢。當破舊的公交車引擎一聲巨響,把我的思緒從無邊無盡的虛空中拉了回來,我才發現終點站到了,來不及問開車師傅墓地在何處,我悶著頭直接衝到廁所。
我神清氣爽地邁著輕快的腳步從廁所出來,忽然想起那些每天在外跑業務的同志們說過的一句話:上車睡覺,下車尿尿。頓覺不那麼好笑了。我搖頭走出公車站,才看清這個小車站是在一片群山圍繞的角落裡,冬日的陽光照射在青黃薄稀的山巒之上,幾隻灰色大鳥帶著清鳴掠過長空,然後消失在幽深山林中。也許此處是墓地的緣故,山風吹過冷清長街時,帶起的雜物圍著我打轉,我環視了一下長街,除了幾家賣香燭、鮮花的店面,就再沒任何人影了。
不遠處有一個路牌,上面正寫著"永久墓地"四個大字,還標明了方向。我從花店走出來,手上捧著一束白色鮮花,再次向店主確認了一下方向後,朝墓地走去。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是下午三點多,馨雯也應該到了。
站在墓園的台階下,便看見密密麻麻的墓碑靜靜聳立,陡然之間,四周的氣氛變得肅穆沉重,彷彿那些離開軀體的靈魂,還在盤旋留戀著這個充滿嘈雜、混濁和刺激的塵世。雖然我對生死的含義略有悟透,但如果真正某天自己的至愛或至親之人撒手人世,那些淺薄的悟透只能像張薄紙般脆弱地撕裂開來,七情六慾也會瞬間崩塌,換上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悲哀與痛楚。
拾梯而上,來到墓園大門處,只見兩旁各寫一列字:生魂涅歸黃泉地府莫貪戀,死魄磐留紅塵天闋待出行。
我獃獃地看著這兩句,不由得嘆了口氣。莫貪戀?誰人不貪戀這個世界呢?如果真到了黃泉,又是怎樣一個景象呢?這個墓園的經營者也是煞費苦心的、勸導世人把生死看開,但身在紅塵之中,沒有任何人會去參透這兩句的意思。我會嗎?我邁過大門,只知道我現在的目標是有套房子,找個愛人,然後安逸地生活著,這恐怕是絕大多數人相同的目標吧。
沿著墓地的小路,我四處尋找著馨雯,找了半天,依然不見她的身影,暗忖不會是馨雯還沒來吧。
腦中閃過靈光,我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一手捧著白色鮮花,一手拿著手機打開藍牙進行搜索,幾秒后,手機上便顯示出Candy的藍牙信號,我又是四處探望,果然在旁邊的斜坡之上,白衣的馨雯背著身子站在一塊墓碑之前。頓時我心頭一陣激蕩,隨即又湧起幾番傷感,她這又是何苦來的呢?如果換作躺在下面的人是我,她是否也會感到傷心呢?我一邊暗罵自己的胡思亂想,一邊走到她身後。
面前的馨雯穿著一件白色風衣,高領的毛衣將她天鵝曲線般的脖子襯托得越發高貴輕靈,只是從側臉可以看出她比以前清減許多,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之中,凝視著墓碑上刻的字,只見上面寫著"宋青苔"三個大字。一看照片,我不禁有些憤然,又有些啼笑皆非,暗罵青苔長什麼樣子不好,非要長得和我差不多,現在的感覺,好似自己像鬼魅般回到自己的墳墓前。
忽然間,馨雯淡淡地問:"是你嗎?無衣。"
聞言我心頭一顫,她頭也不回便知道我已經來到她身邊了,不會是她把照片中的人當作是我了吧?
我沒有說話,馨雯轉頭望我,然後淺笑了。我問:"你怎麼知道我來了?"馨雯轉過頭,又繼續望著墓碑,輕聲道:"也只有你才會用藍牙搜尋我,不然我也不會憑著藍牙提示的震動猜到你在我附近。"
我走上前,站在她身旁,兩人一起低頭看著墓碑。山風吹過,帶來樹林的氣息,也帶來馨雯的香味。曾幾何時我是多麼近距離地聞著她的香味啊,可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李若,我想我再也不會讓李若受到傷害了。
馨雯深深吁了口氣,笑著看著我,雖然她的笑容像開在寒冬的鮮花,但我還是可以看到她眼中溢出的痛苦。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沒有說話,走上前將手中的白色鮮花放在青苔的墓碑前,接著往後退了幾步,點起一根煙,猛吸了幾口,柔聲道:"別這樣了好么?跟我回家吧。"
馨雯的眼神隨著我手中的香煙發出的煙霧而變得迷離閃爍,搖搖頭:"不,我要陪著青苔。我和他曾經約好的,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不會分離。"
此話聞者心酸,我嘆道:"他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你還記得墓地大門上怎麼寫的么?"
馨雯訝然地看著我,那樣子似乎很享受這種痛苦回憶帶來的感受。有時候人痛苦到極點了,反而對別的感受索然無味。我不緊不慢地說:"』生魂涅歸黃泉地府莫貪戀』!你明白什麼叫』莫貪戀』么?青苔死了,重新開始一個新的輪迴,你又何必如此執迷不悟呢?"
馨雯輕笑:"』死魄磐留紅塵天闋待出行』,你又是否明白』待出行』?他雖然死了,但生者如我,還是要留在這塵世之中,直到死的那天,才能解脫出來。"聞言,我有些悵然,聽到她如此極端的理解,禁不住懷疑是不是我理解錯了。
我將手中抽了半截的煙彈指而出,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馨雯身側道:"你就忍心見你的父母因你而變得蒼老憔悴?你可以在膝下承歡,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頓了頓,又道:"你還年輕,怎能將自己的一生的幸福押在一個已死去的人身上呢?"
馨雯沒有反駁我,而是凝視著墓碑,眼中流露出哀傷,喃喃道:"青苔沒有死,沒有死……"
我氣極反笑,伸手扳過她柔若無骨的肩膀,看著她靜如止水的面容,微笑道:"如果沒有死,他為何不來找你?怎麼忍心讓你形影孤單地站在這冷冷清清的墓地?"
馨雯迷離的眼神轉而清澈深邃道:"你來找我,是不忍心見我這樣是嗎?"
我愣了愣,放開扶在她肩上的手,退後一步:"自從知道真相后,我就一直不忍心見你這樣。我眼中的馨雯不是這樣的!"馨雯見我後退,也跟著走前一步,笑問:"那你覺得是怎樣的呢?"我見兩人又恢復剛剛的親密距離,苦笑:"自然是開開心心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樣。"
馨雯盈盈淺笑:"開開心心是否指那時候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呢?"我暗道不妙,這樣回答下去,很有可能又被拉進影子的身份中去,乾笑幾聲:"開心有多種,不光與我在一起,還可以和子蘆啊、周桓啊!"
馨雯臉容轉冷:"你好像有點怕我了?是否覺得我神智不清,不敢和我相處?"我搖頭:"如果怕了,就不會來找你了。"馨雯冷冷道:"聽說你來我家的公司上班了。依我爸爸的性格,一定是給你什麼好處了,你才會來找我,對嗎?"
我極力掩飾自己的慌張,心忖這是誰走漏的消息,這麼快她就知道了,害我被她加以指責。
馨雯見我沒有說話,幽幽道:"什麼時候連你都變了,夜被世俗的名利誘惑,難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些嗎?你不用管我了,還是去找回你的李若吧。"我很想解釋什麼,終是被馨雯這通話給問得無處可逃,但回想自己從認識馨雯以來,也確實用心愛過她,要不是發現自己是影子后,也不會狼狽黯然地回到李若身旁。
馨雯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子,尋著階梯往下走去,我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禁不住大聲道:"我變了嗎?你知道是誰變了嗎?"
馨雯停住腳步,風衣的裙帶伴著長發在風中飄揚,她站在墓群之間,說不出的失意與凄涼。
我轉過身,堵在心口好久的話傾瀉而出:"我曾經多麼愛你!你也沒嫌棄我身份卑微,也非常珍惜我們這段邂逅,更是一直給勇氣讓我去守護著你。這一切看來,我沒有理由離開你。但又是誰與我相吻的同時,腦子裡卻想的是另外一個人?又是誰把我當成影子般的替代?是你!你又可曾知道,我辭掉工作又是為了誰,是為了你!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把你從青苔的回憶中拯救出來,但是你給了我機會么?根本沒有!你只會忽喜忽悲地把我與青苔交換代替!今天站在青苔墓碑前,你倒指責我的薄情,我捫心自問,我有真的愛過你,但你有嗎?"
話音在整個墓地悠遠迴轉,一隻停在旁邊的老鴉"呀"的一聲飛了起來,配合著迴音顯得異常凄涼壓抑。兩人各自站在階梯的上下兩端,背身相向,像兩塊石雕般靜靜佇立,溫暖的陽光打在身上,絲毫掩飾不住透心而出的寒意。
肅穆的墓地帶著死一般的沉靜,兩人都沒有再邁出一步,說完剛才的那些話,我陡然明白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殘留著對馨雯的怨恨。這並非意味著我對李若的背叛,而是這種愛過的滋味,像溪水流過山石,不管是瞬間滑過,還是日久天長地侵蝕,終究會在石上留下痕迹。人是個奇怪的動物,而愛情更是個奇妙的事物。無論哪個男女,在多少年後回想起自己的初戀愛人時,心頭總是帶著淡淡苦澀與酸楚。就像今天我見到馨雯,深藏在心底的怨恨才會衝口而出。
忽然一聲悶哼傳來,將這沉靜敲碎,打在兩人心頭,如暮靄山鍾般響亮,兩人同時渾身一顫。
我轉頭望去,只見子蘆陰沉著臉,也捧著一束白色鮮花站在小路盡頭,可惜花瓣已被山風颳去不少,看樣子站了很長時間,那些我和馨雯的對白也許都聽到了。
我朝子蘆微微點了點頭,只見他眼中神情五味摻雜,也許是恨我對馨雯的薄情,又惱馨雯終究在我與青苔間徘徊,而對他卻不予青睞。
馨雯緊了緊衣領,又繼續下著階梯,朝著小路出口走去。經過子蘆身旁時,子蘆關切地說:"馨雯,你……"
馨雯絲毫沒有停住的意願,而是迅速消失在路的盡頭。
我湧起一個奇怪的感覺,就是馨雯再不會來墓地了,我暗自篤定著這個想法。
子蘆默默地從小路走上階梯,來到青苔的墓碑前,俯身輕輕放下鮮花,然後站到我身旁,並肩俯視著面前的群墓,輕聲問:"你跟李若在一塊了么?"
我望著隨風在地上翻滾的花瓣,微微點了點頭:"是的。"子蘆苦笑幾聲:"為什麼要放棄馨雯?"
我笑道:"你不是一直警告我不要碰馨雯了嗎?我這樣反而可以成全你。"子蘆重重嘆了口氣,頹然地坐在台階之上,一點不顧忌自己的華服與臟污的地面接觸,然後掏出煙點上,吁出一口煙圈,又被風吹散開來。
只聽他沉聲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種局面只有你能解開,但我不希望解開后,馨雯的結局是受傷的。"
我沒好氣:"你覺得她有受傷嗎?還是說讓李若受到傷害?"頓了頓,我喃喃道:"其實我又何嘗希望馨雯受傷呢?但我也不忍心李若受傷,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一切讓我一人承擔。"
子蘆沒有說話,我繼續說:"你既然喜歡馨雯,就應當由你挺身而出,而不是把我推到前頭,這樣對我不公平,對你自己也不公平。"
子蘆痛苦道:"為什麼我付出那麼多,她卻一點都沒有感覺?你知道么,這種苦戀的味道像毒藥一樣,慢慢侵蝕著你的體力,乃至靈魂。從以前她愛上青苔開始,直到前陣子與你相伴,我都默默呵護著,她不開心的時候,我才會跳出來哄她開心,她開心的時候,我只會遠遠望著,只想讓她明白的我心思,心中總是期盼她能垂青於我,但到最後,她連一個憐惜的眼神都不肯給我。哈哈!"子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放聲大笑著,遠處的那隻老鴉又展翅飛離這無比冷清肅殺的墓地。
我嘆了口氣,沒有說話,這時候誰都幫不了他,也許還有一個人可以幫他,那就是蘇沁,惟有苦戀之人才能明白彼此的痛苦心情。想到這裡,我掏出手機給蘇沁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然後直接將手機對著正悲憤長笑的子蘆,也許蘇沁聽到后,會明白一些什麼,至於她該怎麼做,我沒有必要去知道。
子蘆笑了大概有半分鐘,漸漸聲音消落,抬頭看他,竟是淚流滿面,他看也不看我,踉蹌地朝墓地出口走去。電話里,蘇沁沒有說話,我輕聲問:"聽到了么?"依稀間,我聽到了她短促的抽泣聲。
走在血色殘陽籠罩下的長街,四周的店鋪早已打烊。身旁的路燈也悄然亮了起來,我湧起一絲倦意,心忖這一切都結束了么?馨雯的心結打開了么?我也可以安心上班,然後與李若在一塊了么?蘇沁最終是選擇了胖子,還是繼續苦戀著子蘆?青苔會死么?如潮水般的疑問依然在心頭咆哮。
在站台等了片刻,便登上那輛破舊的公交車,車上除了司機再沒有別人。我隨便找了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的風景。車在盤山公路上慢慢開著,遠處城市的萬家燈火閃爍,心中一片寧靜,那些潮水般的問題也一個接一個在心頭倒塌。我不是神,我改變不了這個局,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利地配合這個局開展下去。想著想著,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望著漆黑的夜空下猶如繁星點點的城市燈火,聽著偶爾山間的鳥鳴,嗅著空氣,心裡一片祥和平靜,思緒像抽離了這個世界,進入了無為清凈的空間,所有的感官如封閉了般,像是一種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