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們心中的閣樓

基泰喊著喊著，突然感覺自己應該去追陽順。他實在太氣憤了。這個放肆的丫頭，竟然狗眼看人低！

「喂！車陽順！等等我！我要是上了公共汽車，我不會放過你的，等等我！」

「對不起，我坐下一輛車，請注意安全，對不起！」

在公共汽車站，正要上車的陽順只能眼睜睜看著汽車開走，停下來等基泰。基泰上氣不接下氣，好像要窒息似的跑到陽順身邊。

「你幹什麼？快說，我很忙！」

「你！你太放肆了！」

「那又怎麼樣？」

「剛才那個閣樓，你把它退掉！你以為我會住在那裡嗎？馬上退掉！」

「退房子的事不用你管，我交的保證金相當於兩個月的月租。看你這個樣子，兩個月以後人家就得把房子收回去。」

「少廢話，趕快把房子退了。你算什麼東西，竟然給我找房子？」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賣你的手錶和西服換來的錢，如果把現金給你的話，你肯定很快就花完了，所以我就給你租了間房子。我很忙，馬上就得走了。」

基泰好像還有話要說，陽順卻把他扔在一邊，自己上了公共汽車。她再也不想跟基泰站在一起了。陽順感覺心裡無比的憂鬱和憤懣。天啊，世界上怎麼會有像他這樣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我也快瘋了。我自己的未來都還沒有把握，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的事情？連句好聽的話都聽不到，我也真是個蠢丫頭。陽順生氣極了，沖著窗戶里映出來的自己翻了個白眼。

基泰對陽順發泄一通之後，還是感覺不舒服，什麼事情也做不下去。於是，他又徑直向錫久家走去。

「車陽順，你這死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

基泰喃喃自語，走在衚衕里，突然看見陽順、萬福和嚴智，他連忙停下了腳步。陽順背著沉重的包袱，正在和寶貝告別。

「不管怎麼樣，你們也不該這麼晚搬出去啊。」

陽順他們一家人明明沒有去處，卻還是要趕在這麼晚的時間搬走，寶貝拚命挽留他們。但是陽順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寶貝和錫久了，所以再也不能繼續呆在他們家，還不如住旅館，心裡說不定會更舒服點兒。

「不行，我們已經太厚顏無恥了，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謝謝你，寶貝，我們走了，你趕快回去吧。」

「我哥哥要是知道你們連夜收拾行李搬出去，他會責怪我的。」

寶貝還是掩飾不住心中的不舍和失落。

「是啊，寶貝的立場很尷尬，我們還是再住一段時間吧。」

萬福好像終於找到了借口似的，很不識趣地想要立刻鑽進錫久家裡。陽順趕緊拉住了他的背包帶。

「寶貝呀，我們又不是見不著面了。明天就能見到你，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真是給你們添了太多麻煩。」

「你真的找到房子了嗎？」

寶貝知道陽順的性格是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所以她也察覺出陽順在說謊。

「當然了，你趕快回去吧。」

「我們陽順找的房子肯定不是那種不像樣的小房子，至少不會比寶貝你們家的房子差吧？快走吧，陽順，走吧。」

嚴智什麼也不知道，她厚著臉皮說完，挽起了丈夫萬福的胳膊。

基泰躲在大樹後面，望著和寶貝道別後走出來的陽順一家，然後悄悄地尾隨在他們後面。三個人走進了附近的旅館街。

「陽順啊，你不是說找到房子了嗎？這不是旅館前面的衚衕嗎？」

「陽順啊，我們總不會住旅館吧？」

走進到處都是旅館的衚衕，萬福和嚴智立刻大吃一驚，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沒完沒了。

「媽媽，爸爸，我們哪有錢租房子啊？」

陽順心裡有些歉疚，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前幾天不是還說可以買回我們鄉下的房子嗎？」

「那個錢沒了，我們去哪個旅館啊，媽媽？媽媽你決定吧。」

陽順勉強打起精神，挎著嚴智的胳膊，故意裝出很快活的樣子。

基泰繼續躲在一邊注視著他們。他大致看出了陽順的窘迫處境，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去了。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呢？明明自己也需要房子，為什麼她還要花掉自己的錢先為我租房子呢？基泰的心裡感覺非常微妙。想到帶領不明事理的父母住進旅館的陽順，他彷彿懷揣著大堆大堆的謎團，怎麼也解不開似的，內心沉重而複雜。可是自己呢，為了那麼點兒可憐的自尊，竟然吵吵嚷嚷要陽順退掉房子。他覺得自己是那麼可惡，又是那麼令人寒心。

基泰猛地踢開放在閣樓前的洗臉盆。想起自己那麼無情地把陽順趕走，他很內疚，心裡充滿了悔恨。傻瓜、瘋子、窩囊廢！基泰撲騰坐倒在地，把頭狠狠地往牆上撞。他的心很痛，痛得難以入睡。

天亮了，基泰把陽順叫到公園。

「一大早為什麼約我見面？」

「一會兒我要出去辦事，沒有時間。」

「辦事？你要去哪兒？你去哪兒？」

陽順好像已經把昨天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高興得眨巴著眼睛。她那麼高興，好像自己找到工作了似的，恨不得跳起來。

「去什麼去？」

基泰叼著煙捲，悶悶不樂地回答。

「辦什麼事？難道是公司要你再回去？」

陽順的聲音充滿了期待，聽起來有些顫抖。

「我怎麼會到我自己的公司去找工作？你見過自己到自己家裡做客的嗎？這像話嗎？你說話首先要經過大腦考慮考慮。」

基泰又喊了起來。

「我會重新奪回我的公司。不過，短期之內我想先自己做點兒事情。」

基泰仍然像從前那樣趾高氣揚。

「看來他還是沒有清醒過來……那大叔自己做點兒事情也好啊。為什麼叫我呢？我現在也很忙的，你有什麼話就趕快說吧。」

基泰大言不慚，仍然不能清醒地認識自己。陽順對他感到失望之極。

「車陽順，你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賺到三百五十萬嗎？陽順你把我當做象棋里的無名小卒，但是我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賺到三百五十萬。你知道嗎？」

忙忙碌碌的陽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自己叫到這裡，聽他吹牛，她很不耐煩。不管你掙三百五十萬也好，掙三千五百萬也好，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恭喜你，那該多好啊。可是，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事情呢？」

陽順冷嘲熱諷地說道。

「車陽順，你就算死也做不到的。等著瞧吧。」

基泰得意洋洋地走了。

「天啊，真是的……」

陽順看著基泰這副模樣，實在是哭笑不得，只好無奈地苦笑著。就算他不懂事，也不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吧。

萬福和嚴智手挽手，親親熱熱地走出了旅館街。

基泰愣愣地站在那裡。看見基泰，萬福和嚴智大吃一驚。

「賣手錶的錢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兩個人做賊心虛，一見基泰，突然想起了自己騙他錢的事，於是悄悄地觀察著他的臉色。

「我不是為這個來的，你們願意跟我合作嗎？」

「合作？」

「合作？」

聽了基泰出人意料的提議，萬福和嚴智連忙豎起耳朵，異口同聲地反問道。

「我想和你們一起做事情。」

三個不知深淺的危險人物終於決定出手了。

陽順氣喘吁吁地跑向輔導班，卻在大廳里偶然遇上了錫久。

「你是來找朱秀峰組長的吧？昨天晚上你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從我們家出去了，我很失落啊。」

錫久露出他特有的溫柔寬厚的微笑，對陽順說。

「對不起，我欠你們的情太多了。」

陽順笑著回答錫久。

「我不想聽你這麼說，房子找到了嗎？」

「還沒有，我準備慢慢找。」

「從今天開始白天工作，晚上到輔導班學習，你哪有時間找房子啊？」

「錫久哥哥比我更了解我的事情，我得抽空找個差不多的房子。」

「快進去吧，朱秀峰組長正等著你呢。」

陽順和錫久道別之後就走進去了。突然錫久想到一個好辦法，便呵呵笑了。既然陽順忙得沒時間找房子，那何不代替她去看房子呢。想到陽順高興的樣子，他就為自己的這個主意而興奮。

英燦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他打量著從身邊走過的女職員的背影，然後轉了個彎。基泰偷偷避開門衛的眼睛，靠在後面的牆上，等待英燦。

「英燦啊！」

基泰很鎮靜的樣子，開玩笑似的叫住了英燦。聽到基泰的聲音轉頭一看，英燦像撞見了鬼似的，立刻就大驚失色。

「難道你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嗎？怎麼嚇成這樣？」

基泰瞪著英燦，挖苦他說。

「基泰呀，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英燦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我當然是有事來找你。」

「我，我錯了，對不起。」

基泰拚命盯著緊張兮兮的英燦，看來你心裡一定有鬼，要不然為什麼這麼怕我呢。

「基……基泰啊，我們不要呆在這裡了，到我辦公室去吧，嗯？職員們從這來來回回經過，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多丟人啊。」

英燦嘴角搖曳著卑屈的笑容。

「聽說你當策劃室長了？你的辦公室在哪兒？就是俊泰那個混蛋以前用過的房間嗎？」

基泰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英燦心想這下我完蛋了，一邊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跟在基泰的身後。英燦害怕即將到來的基泰的拳頭。

走進英燦的辦公室，基泰一屁股坐到他的辦公桌上，強迫他寫一張化妝品出庫證明。

「你需要一卡車的化妝品嗎？」

「你沒聽見嗎？你的耳朵堵上了嗎？筆在哪兒？」

基泰瞪著英燦，大聲叫道。

「啊，啊，我，我知道了。你等一會兒，你要一卡車化妝品做什麼？做什麼用？」

基泰瞪大了眼睛，看樣子好像立刻就要撲上去毒打英燦似的。英燦害怕了，只好順從基泰的吩咐。

「做什麼用？哦……用來宣傳，你就寫做宣傳用。」

「你也知道，一卡車化妝品的價格是幾千萬……」

英燦露出他特有的兩面派的拙劣笑容，含含糊糊地說道。

「我知道，臭小子，你這傢伙怎麼這麼多話，給我找個小麵包車吧。」

基泰不耐煩地對啰里啰嗦的英燦說。

「謝謝你，基泰。」

「給我！」

基泰從英燦手裡奪過寫完的出庫證明，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我還會再來的。」

「基泰呀，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英燦叫住了正要下樓的基泰。

「又有什麼事？」

「就算你用小麵包車把化妝品運出去，俊泰還是會知道的。」

「那又怎麼樣？」

基泰覺得很煩，而且很可笑，他氣沖沖地問道。

「俊泰要是知道我乖乖地把化妝品給你，他會打死我的，這你也知道，我是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才開具的出庫證明，有沒有什麼東西能說明這個呢？基泰，過一會兒你能不能給俊泰打個電話？」

英燦搖擺不定的態度讓基泰非常氣憤。

「需要打電話嗎？」

基泰衝到英燦面前，猛地揮出一拳，拳頭正好命中英燦的鼻子。英燦發出短促的慘叫，用手捂住鼻子，一屁股坐到了桌子底下。

「還有比這更好的證據嗎？辛苦了，我還會再來的。」

「謝謝你，基泰，慢走！」

英燦不停地流著鼻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基泰揮了揮手。

基泰拿著出庫證明，直接去了化妝品倉庫。他讓倉庫保管員把化妝品裝進麵包車，自己悠閑地靠在車上，喝起了飲料。負責管理倉庫的職員看不慣他的這副模樣，皺著眉頭要他出示出庫證明。

「請你快點兒把出庫證明拿出來。」

但是基泰想看看自己在公司里還有多少力量，是否真的已經狗屁不是了，所以故意不拿出庫證明。

「你不認識我嗎？我的臉就是出庫證明，我讓你拿貨，你不應該乖乖地往外拿嗎？」

「那是從前的事了。現在你是個跟公司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如果沒有出庫證明的話，我不能讓你把貨運走。」

「真好笑，你覺得我不可能東山再起嗎？我不可能再把公司奪回來嗎？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等我重新奪回這個公司，我首先就炒了你的魷魚！」

基泰得意洋洋，不可一世。聽了他信口雌黃的威脅，職員的心情非常糟糕，臉色更是一陣白一陣紅。

「這個人話可真多，喂，把東西卸下來，恢復原位！」

負責人氣沖沖地推著基泰，大聲喊道。

「出去，不需要你，出去！」

「放手，嘖，我要炒你魷魚！」

基泰這才把出庫證明扔在地上，推開負責人，上了麵包車。

「喂，喂！」

負責人敲著關閉的車門，攔住正要出發的車。

「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到時候來取車，還有，你跟我說話的時候放尊重點！」

基泰搖下車窗玻璃，激怒負責人之後，他才把車開走。

在朱秀峰組長的推薦下，陽順和寶貝一起在江西營養所里做起了化妝品上門推銷員。江西營業所的安所長主要根據實際業績管理營養所，她的吹毛求疵，她的雞蛋裡挑骨頭可是遠近聞名。

「安所長，您越來越年輕了。」

「當然了，用了詩諾爾化妝品，能不越來越年輕嗎？」

安所長果然名不虛傳，是個有著強烈的敬業精神的人。她像個訓練有素的新職員，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和疏忽。

「我們這些人在一起，您還要為公司做宣傳，真是好笑。」

寶貝很不懂事，竟然撲哧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跟您說過的車陽順小姐和宋寶貝小姐。」

朱組長為了制止寶貝的無禮行為，趕緊介紹起陽順和寶貝。

「聽說車陽順小姐曾經在慶尚南道營養所做過上門推銷？」

「是的，接受了三個月的培訓，實際工作了八個月。」

「既然是朱組長極力推薦的，我就省掉了對你們的測試和培訓這些環節，直接讓你們上陣了。沒有實際業績，就得辭職走人，這個你們都知道吧？在我們江西營業所，哪怕有一天沒有業績，也得馬上退出。」

就這樣，陽順和寶貝做起了推銷員。陽順有了工作，心情很好。她一次又一次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工作干好，然後就背起化妝品包，和寶貝一起走向公寓區。

陽順和寶貝走進第一個銷售點，幾乎就在這時，基泰開著麵包車，萬福和嚴智坐在一輛卡車的車斗里，兩輛車同時停在了公寓前面。

「你們還挺準時啊。」

萬福和嚴智嚴格遵守約定的時間，這讓基泰感到很新奇。這一對不明事理的夫妻竟然也有如此規矩的一面！

「我們做起事來也很利落的！幹什麼呢？還不趕快動手？」

萬福好久沒有像樣地做事了，不由得興奮起來，不停地催促著基泰。萬福做個手勢，立刻有一對男女從卡車駕駛室里下來，從車斗里卸下了簡易桌子和條幅等道具，街頭零售的準備工作就算做完了！

「在這裡卸幾箱？」

「這裡卸五箱吧，主要精力集中在客流量較大的地鐵站附近，在那兒多卸點兒貨。」

萬福熟練地下達著指示。基泰脫去上衣，從麵包車裡卸下化妝品箱子。這在詩諾爾化妝品公司可以算得上是史無前例的超特價街頭甩賣。簡易的銷售台準備好了，上面貼著各種各樣的宣傳條幅，「純正詩諾爾化妝品70%特價」、「絕對不是庫存產品」、「要是假貨，100%全額退款」，等等。

「快來，快來呀，快來買呀，純正詩諾爾化妝品七折，如果不是真貨，百分百全額奉還，另外再加上精神賠償費。快來買呀，快來買，最新產品超值特價，純正詩諾爾產品七折，七折特價！」

男人勤勤懇懇地拍著手，扯起嗓門大喊著拉客，女人忙著接待蜂擁而來的顧客。基泰和萬福、嚴智在旁邊忙著數錢。基泰好久沒有摸到錢了，心裡很是欣慰，一邊吐著唾沫，一邊數錢。

「對吧？五箱是一百萬，我拿三成，你拿七成！」

萬福一邊把錢往口袋裡塞，一邊對基泰說道。

「正好七十萬，沒想到你算賬還挺靈。」

看到騙子萬福竟然一分錢也不多吞，基泰感到十分驚奇。

「我們做事是很利索的，我不是說過了嗎？」

「趕快到地鐵站那邊去吧，人家都等著呢。」

「地鐵站附近管理很嚴格，賣完了得趕緊離開才行。」

嚴智催促著他們，萬福熟練地指揮著基泰。

基泰和他們匆忙趕到第二個銷售點——地鐵站。他們三個的確是配合默契的合作夥伴，這一點連他們自己都感到意外。

聽說基泰到公司拉走了化妝品，俊泰氣得火冒三丈。

「這怎麼行呢，你覺得這樣行嗎？英燦大哥！」

「你看看我的鼻子吧，這不是證據嗎？基泰威脅我為他開化妝品出庫證明，我使出渾身解數抵擋，最後還是輸給他了。」

英燦生怕俊泰把火撒到自己身上，看著俊泰的臉色吞吞吐吐地解釋。

「韓基泰到我們公司胡作非為，這還像話嗎？」

「要不要換換門衛？」

在俊泰面前，英燦就像一條耷拉著尾巴的狗，時時刻刻注意觀察著他的臉色。

「從今往後，如果你再把我們公司的一件化妝品交給韓基泰，你記住了，那時候就是你離開公司的日子，趙英燦室長！」

俊泰不動聲色地指責著英燦的優柔寡斷，他那職業性的語氣冷冰冰的。

「是的，總部長。總部長，不久前你不是讓我打聽車陽順的消息嗎，聽說她在江西營業所工作。」

為了挽救俊泰對自己的不滿，英燦把有關陽順的信息透露給俊泰。俊泰聽說娜姬想殺死車陽順，就命令英燦去打聽陽順的消息。正在這時，寶貝打電話給他，向他炫耀自己和陽順一起上門推銷。英燦覺得現在說出來最合適，於是就告訴了俊泰。

俊泰興沖沖地叫來了娜姬。

「哈哈哈，韓基泰現在竟然干起小偷小摸的勾當，太可笑了！」

俊泰對娜姬說著，他很高興。他心裡痛快極了。基泰曾經是他的心病，然而此時此刻，他對基泰所有的憎惡和嫉妒彷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真的嗎？他偷了化妝品？」

娜姬不相信基泰會窮困潦倒到偷東西的地步，她感覺不可思議。

「你自己去問韓基泰吧，問問他有沒有偷東西。估計他也是走投無路了，滿臉的乞丐相。」

俊泰看見娜姬對基泰的事情反應如此敏感，心裡又是老大不快。

「在公司上班的感覺如何？」

俊泰問娜姬。娜姬不置可否。

「你的臉色怎麼這樣？你應該喜歡公司的工作，應該渾身充滿幹勁兒才對。」

「俊泰哥哥你做得這麼絕，一定很喜歡這份工作，而且充滿幹勁兒吧？」

俊泰把基泰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而且得意揚揚。娜姬看不慣他的嘴臉，所以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俊泰突然生氣了，他的目光變得冰冷。

「你說我做得這麼絕？」

「你知道的，你把基泰哥哥搞垮了。」

「還一口一個基泰哥哥，基泰哥哥？娜姬你也要搞清楚，我之所以把事情做得這麼絕，都是因為你。」

看著娜姬仍然不能消除內心對基泰的感情，俊泰感到非常氣憤，沖著娜姬大吼。過了一會兒，他又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冷靜地說：

「娜姬啊，你不是讓我殺死車陽順嗎？車陽順現在進了江西營業所。我會採取措施的，你等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為了緩解他和娜姬之間的尷尬氣氛，俊泰故意談起了陽順的話題。剎那間，娜姬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車陽順，是你把我的人生攪得一塌糊塗，我也要摧毀你的人生。

上門推銷的陽順正在給一位中年婦女做按摩。寶貝在一旁幫忙，同時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陽順說過的重要的內容。

「我聽小姐說話感覺很親切，我的故鄉也在那邊，你什麼時候到漢城來的？」

「我來漢城沒多久。」

「這個小區我很熟，以後我會給你介紹很多顧客的。」

「謝謝您。」

陽順和寶貝因為工作進展順利，所以心情也很輕鬆。正在這時，門鈴響了。寶貝走過去開門，樓下的女人走了進來。

「幹什麼呢？按摩呢？」

「快過來，看看詩諾爾化妝品吧。」

「這個多少錢？」

「就是包裝上面的價格。」

「哎呀，太貴了。商街前面打折呢，聽說是七折。小區里的女人都過去買了。這邊的化妝品都賣光了，聽說地鐵站前有人在賣，很多女人跑到那邊去買了。七折呀，七折，你要是按照這個價格賣的話，那可太貴了。」

「你真的按照這個價格，不打折嗎？這麼貴的話，我可不買。」

陽順和寶貝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趕緊奔向地鐵站。

「怎麼樣？是假貨吧？不是真的吧？」

「寶貝呀，是真的，那不是假貨，是真的。除了這裡，應該還有其他的路邊零售點……在這一帶上門推銷肯定有困難了。」

「氣死我了，哎呀，到底是哪個混蛋把公司的化妝品偷出來賣呢？老鼠似的。這些人也真是的，應該立刻把他們送到警察署！」

第一次上門推銷，就弄得一敗塗地，寶貝氣得直喘粗氣。

「那當然，我們要向公司彙報，還要向警察署舉報！」

陽順也很生氣，彷彿決心已定似的狠狠地說道。陽順和寶貝回到營業所，向安所長彙報了情況，然而安所長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地平靜。

「你們以為這能成為你們的借口嗎？就算有人在路邊免費贈送我們公司的產品，就算其他競爭公司的職員把車陽順小姐五花大綁，你一動也動不了，你車陽順小姐也至少要有一項業績才行。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明天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見。」

安所長的話像一陣冷風掠過陽順的耳邊。

「明天見。」

陽順垂頭喪氣地走出門外。為什麼做什麼事情都這麼不順呢？

「她說什麼？有沒有說要採取嚴厲的措施？」

在門口等待陽順的寶貝充滿期待地問道。

「別說這些鬼話了。從今往後，就算有子彈朝我們飛過來，就算有炸彈在我們身後爆炸，我們一旦上門推銷，就必須帶著業績回來！」

陽順無精打采地望著遠處的山峰，嘆了口氣。

「太狠心了，那結果怎麼樣呢？」

「明天再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

「哎呀，太狠了，太狠了，不過，這才是你的魅力所在啊，是吧？」

寶貝沖著營業所的門翻了個白眼，自言自語。正在這時，寶貝的手機響了，是哥哥錫久打來的。他說他替陽順去找到房子了，已經簽了協議，叫寶貝不要告訴陽順，把她帶到附近的公園裡就行。

兩個人剛要出發，陽順的手機響了，是基泰。基泰說是房子的問題，讓她馬上到閣樓去一趟。他不等陽順回答，就硬生生地掛斷了電話。

「是基泰大叔嗎？」

「他這個人可真夠煩的。」

陽順把手機放進包里，生著氣悶悶不樂地說道。突如其來的路邊特價銷售，讓她今天毫無業績，面臨著被辭退的危險，心裡正煩得要命，現在基泰又來找茬惹她生氣，真是討厭死了。看來他還是沒餓到肚子！陽順氣壞了，她馬上就去閣樓找基泰了。寶貝也跟在陽順身後。

「房子又怎麼了？我怕你大手大腳地把錢花光，所以幫你租了間房子，難道你不應該放下尾巴安安靜靜地住下來嗎，這不是起碼的禮貌嗎？為了你那點兒微不足道的自尊，天天唱歌似的讓我退房子，這像話嗎？明明一無所有，卻還要維持那點可憐巴巴的尊嚴。啊，你隨便吧，你隨便！你可以把房子煮著吃，也可以烤著吃，或者炒熟了吃，你隨便吧，我現在什麼都不管了！」

基泰老是找茬吵架，到處給自己找麻煩，陽順心裡充滿了怨恨，看見他就沖他大聲吼叫。但是基泰一直咧著嘴笑，他把化妝棉做成的耳塞從耳朵里摘了下來，扔到地上。

「陽順你可以去參加辯論大賽了，你一定能得獎！」

陽順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狠狠地瞪著基泰。

「我在那邊找了間閣樓，給你父母打電話讓他們過來住吧。」

基泰指了指對面的閣樓，就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房間。

「大叔你瘋了嗎？」

陽順彷彿被基泰打了一拳，暈頭轉向地站在原地不動。天啊，天啊，這個大叔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思！

「陽順啊，我得走了。」

寶貝覺得自己不能再傻獃獃地站在這裡了。看他們兩個互相為對方找房子，肯定不是普通的關係。此時此刻，錫久哥正在公園裡想象著陽順高興的樣子，恐怕還興奮不已呢。寶貝不禁對哥哥生出幾分惻隱之心，她不能把基泰給陽順找房子的事情告訴哥哥。

「怎麼了？你不是說還要跟我一起去個地方嗎？」

直到這時，陽順才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是的，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玩玩。我走了，你整理一下行李吧，一會兒在輔導班裡見！」

陽順對寶貝說了聲再見，來來回回搖晃著腦袋，輪流打量著基泰的閣樓和旁邊的閣樓。這傢伙不會是想讓我住在對面，然後像對待保姆似的使喚我吧？陽順實在不明白他的意圖。

接到陽順的電話，萬福和嚴智收拾好東西，興沖沖地趕到閣樓來了。可是，當他們參觀完了閣樓的房間，卻表現得很不滿意。

「閣樓里冬天太冷，夏天太熱。」

「行了行了，有個房子就行了。」

萬福和嚴智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著牢騷。

「對面就是基泰的房間？離得近，做起事來倒是很方便。」

萬福好像只對這點滿意。陽順聽了萬福的話，猛然間吃驚不小。

「爸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也不是，只有一個房間，隱私問題……」

萬福趕緊避開女兒充滿疑惑的目光，轉移了話題。

「總得有個鍋才行啊，至少得煮點兒速食麵吃吧。」

「我現在就去買。」

陽順匆忙走出房間。基泰在對面閣樓里望著遠方，悠然自得地吸煙。

「喂！」

「怎麼了？」

基泰的眼睛仍然盯著遠方，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的房子要不要退掉？」

「我正在考慮。」

「你打算什麼時候考慮完？」

「我得好好想想，怎麼了？」

「要不要一邊吃著煮速食麵，一邊考慮呢？」

陽順像是哄小孩，一下子就說中了基泰的心思。

「沒有煮速食麵的鍋。」

「我現在正要去買鍋。」

「去吧。」

陽順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基泰趕緊用腳踩滅了煙頭，緊跑幾步跟上了陽順。陽順和基泰直接去了附近的雜貨市場。基泰第一次來雜貨市場，他像個拉著媽媽的手逛市場的孩子，高興極了。基泰看見什麼都想買，然而每次都讓陽順制止了。他們就像置辦新婚用品的小兩口，買了鍋、碗、臉盆、廚房用品等生活必需品。

基泰和陽順每人拿著兩個大塑料袋，吃力地沿著月亮村的台階往上走。基泰一個人生活，所以他的塑料袋要比陽順的小很多，也輕很多。基泰一口氣爬上台階，嘴裡叼著煙，一邊喊累，一邊責怪慢騰騰的陽順。突然，基泰覺得不能讓陽順這樣，於是他頗不耐煩地把自己的小塑料袋遞給陽順，又一把搶過陽順手裡的大塑料袋，走到了前面。基泰的這個舉動讓陽順感到意外，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目光中沒有抱怨。兩個人把塑料袋放在旁邊，並肩坐在月亮村山坡的長椅上。

「你哪兒來的錢？」

陽順輕聲問道。

「我早晨說過的話你沒聽見嗎？難道你把我的話當成狗放屁了？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賺三百五十萬塊錢！」

基泰的心情也很好，輕聲答道。

「你怎麼掙來那麼多錢的？」

「偷的。」

「哪怕真有偷東西的才華，那也就行了。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偷三百五十萬呢？」

陽順把基泰所說的偷東西當成玩笑話聽了，她覺得基泰不可能是那種偷東西的人。

「你們家鄉下的房子，原來屬於我。現在那個房子沒有了，它不就是三百五十萬元嗎？我要把失去的財產一件件找回來，就從那個房子開始。接下來是我們家的房子，我的公司，我一定會重新奪回來。不管怎麼說，現在已經找回一樣了，你們家鄉下的房子。」

突然間，陽順感覺自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的喉嚨哽咽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靜靜地注視著基泰，過了好久，她才開口說道：

「我剛才非常感動。」

「看來陽順也抵擋不了錢的誘惑。」

基泰笑著挖苦陽順。

「你要是不知道就別說話。剛才我突然感覺你清醒過來了。很好，只要努力去做，就沒有做不成的事。正義必定戰勝邪惡，汗水終究變成金子。走吧，努力奮鬥吧！」

陽順猛地站起來，好像參加什麼公益競選似的，說得鏗鏘有力。她一下子提起了旁邊的兩個塑料袋，剛要往前邁步，卻不小心滑倒在地上。基泰走到滿臉尷尬的陽順面前，低頭看著她說：

「你好好考慮考慮你的情況，做出慎重的決定，然後向我彙報。傻瓜和笨蛋兩者，你想做哪個？從兩個當中選一個吧。」

基泰故作嚴肅地說完，拿起其餘的塑料袋走了。陽順趴在地上，哭笑不得地望著他的背影，騰地站了起來。

第二天，陽順去江西營業所上班。基泰還想跟昨天似的拼一場，於是又去了詩諾爾化妝品總公司。看門衛不在，基泰挺直腰板，理直氣壯地走進了公司。

基泰走在公司的走廊上，正好看見俊泰站在電梯前面。基泰好像馬上就要衝上去拚命，他叫了俊泰一聲。

「喂，吳俊泰！」

正在這時，電梯門開了，俊泰沒有理會基泰，從容地上了電梯。

「喂，吳俊泰，你過來，過來！」

基泰喊著他的名字跑過去，但是俊泰冷冰冰地笑著，就在基泰面前關上了電梯的門。很可惜，沒有抓到俊泰。基泰無奈，只得轉身回來走向英燦的辦公室。英燦不在。

「英燦這傢伙，你去哪兒了？原來你已經準備好了，讓我自己寫出庫證明！我自己寫就行了。」

基泰從桌子上的文件夾中撕下一張，很快就寫好了出庫證明，然後他像昨天一樣跑到倉庫，裝了滿滿一卡車化妝品。基泰和管理人員爭論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上了車。

「方法還和昨天一樣，我給你打電話，你來領卡車。」

基泰把出庫證明扔給管理人員，從容地離開了公司。

「基泰哥住在頂層的小房子里？」

俊泰叫英燦和娜姬到一家日本餐廳。俊泰還沒有來，兩個人談起了基泰。

「你知道在哪兒嗎？」

英燦回答說是在月亮村，娜姬感到心痛不已。

「一會兒我再告訴你。俊泰這小子打算讓我們等他到什麼時候？」

英燦不耐煩地發著牢騷，正好看見俊泰從門口向他們這邊走來。他心裡想著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然後朝俊泰揮了揮手。

「久等了吧？」

俊泰臉上根本沒有一點兒歉疚的表情，趾高氣揚地望著英燦和娜姬。

「沒有，沒等多久。」

英燦趕緊換上了輕鬆愉快的表情，笑著回答。

「英燦大哥，你知道嗎，你得感謝我。為了不讓你跟韓基泰碰面，我故意把你叫到這裡來的。我們吃點兒什麼？」

俊泰大發慈悲似的說道。

陽順和寶貝一起到健身訓練場推銷化妝品。一些中年婦女正隨著音樂扭腰，忙得不亦樂乎。她們可憐巴巴地掙扎，腹部的贅肉上下搖晃。寶貝覺得她們的樣子很好玩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音樂結束了，陽順和寶貝剛想提高嗓門推銷化妝品。正在這時，一個女人推開訓練場的門，呼哧呼哧地闖了進來。她急匆匆地告訴大家，現在詩諾爾化妝品正在打七折。聽她這麼說，那些女人都穿著健身服呼啦啦地跑了出去。陽順和寶貝目瞪口呆，只能茫然地望著她們的身影。想到今天又不可能有業績了，陽順立刻就垂頭喪氣。回到營業所，果然不出所料，安所長通知她，因為沒有業績，所以被辭退的命運已經無可避免了。就這樣，陽順被公司辭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