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誘惑的開始
「看來您對於接聽別人的電話很感興趣啊,理事。」
志翰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一面諷刺幼喜,一面從她手裡奪回了自己的手機。幼喜的臉頰滾燙,她根本不敢正視他的目光。
暫停!臉頰滾燙?是我嗎?那個對世間萬物都不會感到不好意思的馬幼喜?
幼喜的胸口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就連腳下踩著的地板也開始左右搖晃起來。幸好志翰的心思都放在手機上,沒有覺察她的異樣。
「誰……是高銀?」
志翰的嗓門突然提高了八度。他突然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著幼喜,說:
「理事,請您稍微迴避一下。」
幼喜猛地回過神來。她努力保持鎮定,不讓自己的臉頰泛紅,同時用生硬的語氣回答:
「對不起。我可沒打算偷聽你講電話。」
「請快點……」
「嘁,我看你是想女朋友想到發神經了!」
志翰一臉無可奈何,目送一面冷嘲熱諷一面轉身離開的幼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賊喊捉賊也要有個限度啊。像這樣厚顏無恥的女人,他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重新把手機貼到耳朵上。
幼喜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門外走去。她的心情糟糕透了。為了讓對方知道自己心情不佳,她打算通過用腳踢門的方式發泄一下。就在她的腳馬上就要碰到門板的時候,耳朵里聽到了志翰焦急的聲音:
「好,我馬上回去。你再等我一會兒!」
哎呀,女朋友一叫就想回去?陳志翰,看來你也不過是個沒什麼能耐的傻瓜罷了。竟然同時和兩個女人交往,看來你很厲害嘛!嗯?
幼喜的發梢噴著火花,發出哧哧的聲音。某種利器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臟。她還是第一次感到從辦公室通向電梯的走廊竟是如此漫長。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打起精神來,馬幼喜!他有女朋友算什麼?難道有了守門員就不能進球了?
就在她努力安慰自己的同時,另外一個聲音也在喃喃自語:
「你看到有人因為球門被攻破就換守門員嗎?你啊,真是枉費心機。還是早點放棄吧!」
啊!幼喜粗暴地踢著電梯門,咬牙切齒地說:
「不行!比賽還沒開始呢,怎麼能放棄?我們走著瞧,陳志翰!我一定讓你臣服在我腳下。」
幼喜以破紀錄的速度衝進停車場,鑽進自己的紅色保時捷里。完全符合她熱愛速度、性能優良的選車標準的運動型跑車像往常一樣立刻接受她的命令,發出了嗡嗡的引擎聲。
她剛把車開到公司門前的路上,就看到志翰正焦急地跺著腳等候計程車。一切正如她所料——現在是下班時間,很難打到計程車了。她在灰色的西裝褲前靜靜地停了下來,並且朝志翰按了按喇叭。志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幼喜按下副駕駛座上的玻璃,把頭伸了出去。
「你要去哪兒?」
志翰眨了眨眼,臉色異常蒼白。
「他哪兒不舒服嗎?」
就在幼喜提出這種懷疑的同時,志翰果斷地搖了搖頭:
「理事,我坐計程車就可以了。」
「這個時間等計程車的人都是傻瓜。看你的樣子好像挺著急的,上來吧。我今晚沒有約會,可以把你送到任何地方。」
「不用了。我還是等計程車比較好。」
幼喜不耐煩地咂了咂舌頭,說:
「放心好了,我不會吃了你的!不要婆婆媽媽了,快上車吧!」
她刻意選擇能夠刺激對方神經的用語。果然,志翰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看來只要加以挑撥,這傢伙就會有所反應啊。幼喜掩飾好滿意的表情,把頭轉回了前方。志翰一屁股坐在副駕駛座上,使勁摔上了門。看他的表情簡直就是恨不得把門摔爛。幼喜嘆了口氣,平靜地說:
「不要做超出你經濟承受能力之外的舉動。你對我的車有敵意嗎?」
「請把我送到韓國醫院。請快點。」
志翰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幼喜瞥了一眼他陰沉扭曲的臉,偷偷地鬆了口氣。
「是。我明白了。乘客大人。」
大概是因為這種不尋常的氣氛吧,車裡充滿了凝重的沉默。幼喜的運動型跑車在高峰期的交通混亂中僥倖存活了下來,沒用三十分鐘就平安抵達了韓國醫院的門口。
車還沒停穩,志翰就跳下了車,連聲招呼也沒打徑自跑進了醫院。幼喜目送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后,也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良心和好奇正在進行激烈的戰鬥,最後好奇取得了勝利。幼喜哼著歌,朝醫院的大門走去。
要想尋找志翰的行蹤,並非難事。他正站在擁擠的諮詢台前和一個女人吵架。幼喜刻意擺出一副悠閑的姿態,一面環顧四周,一面慢吞吞地朝他們走去。
「我也沒有辦法啊。我爸媽都出去了,另外……」
「不要再狡辯了!既然孩子交給了你,你就應該負責到底!」
「誰不負責了?反正現在已經這樣了,就算你責備我,我也沒話說。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一個用髮帶隨便把頭髮束在腦後的嬌小女人緊緊跟在志翰身旁。幼喜打量了一下那個正向志翰提起抗議的小女人。她身材嬌小、纖弱,氣質如少女般純真。從充滿孩子氣的臉上推測,她的年齡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她竟然用平輩的語氣和志翰說話?就在這時候,那個女人好像覺察了幼喜打量的目光,也轉過頭來打量著幼喜。幼喜嘻嘻笑著,抬起手向她打了個招呼。女人驚恐的褐色眼睛從幼喜身上移到了志翰身上。
「你,有人和你一起來?」
「什麼?」
志翰不耐煩地反問道。目光也順著女人的視線轉向了幼喜所在的方向。於是,他看到了幼喜微笑的臉。志翰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
「理事!」
「啊,不好意思,妨礙你們了。你看上去好像有點兒不太舒服,所以我有些擔心。我出現在這裡不會妨礙你們吧?」
志翰的臉不由得皺成了一團。
這時候就應該堂堂正正、沉著冷靜、遊刃有餘地對他。只有這樣才能消除他的不滿。只要打起精神,就算是良心感到有些不安,也可以毫不在乎。
幼喜翹著嘴角,朝志翰送去一個燦爛微笑。接著,她開始偷偷打量只能勉強到達自己肩部的嬌小女人。
「你好!我是馬幼喜。志翰的上司。」
幼喜用甜美得令人懷疑的語氣說。她刻意在說到「上司」這個詞時猶豫了一下,以便讓這個詞聽上去更加意味深長。
那個女人點了點頭,臉上全是懷疑的神情。
「哎……嗯。我是文高銀。」
「你和志翰是什麼關係?」
「我們是鄰居,一直都是好朋友……」
就在這時,志翰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您這是在侵犯我的私生活,理事。」
幼喜聳了聳肩。
「難道就沒有例外的情況嗎?難道我就不能關心一下手下的健康嗎?你這樣想不就可以了嗎?你說是吧,高銀?」
對於突如而來的問題,高銀眨了眨眼睛,回答說:
「當然不是。我認為下屬應該對這種做法心懷感激才是。」
幼喜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
「我說的沒錯吧,志翰。既然你搭我的車來到這裡,你就不應該趕我走吧。」
「您不忙嗎,理事?」
「不,我一點兒也不忙。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今晚我沒有約會。不過話說回來,你來醫院幹什麼?」
幼喜心想真應該用相機把志翰現在的表情拍下來才是。志翰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懣,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樣子真是值得一看啊。幼喜感到非常滿意。只有馬幼喜這一個女人能夠打亂沉著的代名詞——陳志翰的內心,這一點讓幼喜的心情升到了頂點。無論是誰,無論是誰都無法做到這一點。只有馬幼喜能夠惹出這個男人的脾氣。甚至連這個自稱是他的朋友的小矮人也不能。只有儘早把這些蟲子清理乾淨,她的心裡才會感到舒服。
幼喜下定了決心,目光一直盯著高銀。一般人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十有八九會感到害怕,進而畏縮後退。不過這個叫做文高銀的女人卻非常勇敢,竟然無畏地回瞪著她!
「啊哈,這個小矮人還真是愚蠢。不,也許應該說是勇敢吧?」
幼喜打量著那個女人,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燒成灰燼。令幼喜感到遺憾的是高銀突然移開了目光。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志翰已經扔下她們兩個朝病房區走去。高銀朝著越走越遠的志翰高喊:
「喂!你怎麼一個人走了?喂,陳志翰!」
她竟然直呼志翰的名字!幼喜不由火冒三丈,一把推開那個女人朝前面走去。被身高足有173厘米的幼喜推到一邊的高銀在經過一陣亂搖亂晃后終於貼到了牆上。
「我們要去哪兒?」
幼喜假裝沒有注意到高銀摔倒,徑自問道。高銀使勁咬住嘴唇。雖然她心裡非常生氣,卻不能朝著笑嘻嘻的幼喜發脾氣。
「這樣看來,你根本連我的情敵都算不上。蟲子。」
幼喜低垂著眼睛,掩飾住眼中的嘲笑,跟在高銀身後朝電梯方向走去。
片刻之後,她們在兒童病區下了電梯。刷成粉紅色和翠綠色的裝飾風格讓幼喜覺得很不舒服。很久以前她就已經認定孩子是一個和自己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特殊人種。
「婚姻」和「孩子」並不存在於她的人生字典中。對她來說,和令人頭疼的工作上的競爭者相比,那些剛出生不久嗷嗷叫的難看的「小猴崽子」才是真正可怕的噩夢。不要說撫摸,就連看一眼都會令她心裡發毛。而現在,她卻用自己的雙腳走進了這個猴子王國。
幼喜忐忑不安地望著病房的門,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的心臟怦怦直跳。混合在醫院特有的消毒液氣味中的嬰兒氣息猛烈地衝擊著她的嗅覺。
「我該怎麼辦?雖然我很想知道陳志翰來這兒的原因,卻不想看到那些『小猴崽子』。我真是瘋了!」
幼喜的心裡充滿了矛盾。
「您不進來嗎?」
高銀從一間病房的門后伸出頭來叫她。一看見她滿臉的笑容,幼喜立刻掩藏起猶豫不決的蛛絲馬跡。也許高銀已經看出了她的恐懼吧,那張布滿笑容的臉看上去實在讓人覺得刺眼。幼喜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起腳朝病房裡走去。在她強勁氣勢的壓迫下,高銀不由得朝後退了幾步。幼喜沒有理她,徑自朝著坐在窗前病床上的男人走去。志翰正握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輕輕地對她說著什麼。那個小女孩最多不超過五歲,看上去非常小。小女孩撲閃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
「爸爸,我想你了。」
「嗯,爸爸也想秀彬。手還疼嗎?」
「不疼了。高銀阿阿姨哭了。秀彬一點也不疼。」
聽了孩子口齒不清的回答,志翰聳了聳肩膀,使勁吸了一口氣。站在他身後的幼喜知道,這個男人正努力忍住眼淚,不讓自己哭出來。哎呀,這個孩子叫志翰爸爸?這樣說來,志翰是有婦之夫?!令人震驚的打擊迎面襲了過來,幼喜僵在了原地。志翰用無比溫柔的語氣說:
「那是因為高銀阿姨是個愛哭鬼。秀彬給爸爸看看傷了哪裡好嗎?」
小女孩張開了玲瓏的小手。志翰盯著腕上纏著繃帶的小手看了許久,然後默默地伸出手,用拇指輕輕撫摸著孩子的手背。如果不是看到微微抖動的肩膀,實在很難猜測他此刻的心情。雖然幼喜從沒見過身材魁梧的男人失聲痛哭的畫面,但她知道志翰的內心正在痛哭。關於這一點,她可以用全部財產作賭注。如果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要和醫生叔叔談談。秀彬能不能等我一會兒?」
志翰輕輕放開小女孩的手,站了起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就連看到幼喜在病房裡,他也一句話都沒說。志翰和站在遠處的高銀一起朝門外走去。幼喜驚惶失措地追了出去。兩人又在病房外吵了起來。
「我不是說過嗎?我需要的不是同情!你要是不喜歡秀彬,就直說吧!對於自己沒能力承擔的事,就不要大包大攬!」
男人冷酷的話音在走廊里回蕩。這是完全不給對方留下任何餘地的、單方面的叱責。直到現在幼喜才明白,只要情況允許,原來自己的秘書也可以變得這樣冷酷無情。不過,高銀也不是等閑之輩。
「你也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對我來說,秀彬是什麼?我會胡亂對待她嗎?她也不是你硬交給我的!她是秀彬,是比你的生命還重要的秀彬啊!」
「她是個女孩子,萬一留下疤可怎麼辦?」
「你冷靜點。醫生不是說過了嗎?只是輕微的燙傷罷了。根本不會留下疤的。幸好壺裡的水也涼得差不多了。再過幾個星期就……」
「你想象一下啊!秀彬還那麼小,該有多疼啊!我的心都快碎了。萬一秀彬有什麼三長兩短,我……」
幼喜只聽到這麼多。一個細小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幼喜轉過脖子——因為緊張,她的脖子都僵硬了——朝病床望去。病床上的小女孩正撲閃著大眼睛朝她微笑呢。幼喜也下意識地跟著笑了起來。笑完之後,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面乾咳,一面抬起頭望著屋頂。
我是該去叫孩子的爸爸呢,還是和她說說話?
「阿阿姨,你是誰?」
「阿姨。是阿姨,不是阿阿姨。」
幼喜下意識地朝病床走去,嘴裡還糾正著孩子口齒不清的發音。雖然她很想逃離這一切,但是小女孩用纏著繃帶的手招呼她的樣子實在太可憐了。面對小女孩的邀請,她怎麼也邁不開逃跑的腳步。幼喜小心翼翼地走到女孩的病床前。
「你幾歲了?」
「三歲。」
「呵……話說得不錯嘛。」
小女孩咧開嘴巴笑了。她笑得非常開心,嘴裡的小奶牙都露了出來。那張笑臉很像志翰。這個有著柔軟的褐色頭髮和雪白皮膚的女孩子長得非常像她的爸爸。
幼喜的心裡不由一陣刺痛。她努力用深呼吸讓自己保持鎮定,但心口的疼痛卻越來越厲害了。幼喜乾咳一聲,坐在床沿上。她的雙腿抖得厲害,再也堅持不住了。她努力理清被好奇折磨得幾乎爆裂的頭腦,用沉著的口吻問: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秀彬。阿阿姨呢?」
「是阿姨。嗯,我叫馬幼喜。嗯……我和你爸爸一起工作。」
「馬幼……幼……」
「叫我姐姐好了。以後等你長大了,說話流利了,再改口叫我幼喜阿姨吧。記住了嗎,秀彬?」
小女孩點了點頭。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就像柔順、聽話的小狗一樣。幼喜被小女孩早熟的鎮定表情和聰明活潑的眼睛吸引住了,忘掉了一開始的恐懼。預料中的嘔吐和呻吟沒有襲來。看來秀彬這個可愛的「小猴崽子」屬於她的忍受範圍之內。如果所有的「小猴崽子」都像秀彬這麼可愛,那麼生一個也未嘗不可……啊!幼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猛地截斷了思想的潮流。等她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已經走向多麼危險的方向之後,背上不由得直冒冷汗。
「你真是瘋了!馬幼喜!你這種情況也想生孩子?再說,這孩子可是你的秘書陳志翰的女兒呀。明明連孩子都有了,那混蛋竟然還裝出一副未婚男人的樣子!」
剛剛熄滅的怒火再次猛烈地燃燒起來。她勉強吞下幾乎脫口而出的謾罵,用非常彆扭的動作撫摩著小女孩的頭。她立刻就後悔了。小女孩的頭髮滑入了她的指縫,像茸毛一樣又輕又軟。當她看到孩子清澈的眼睛正在偷偷打量自己時,差點尖叫起來。如匕首刺穿心扉般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內心的深處。十年前記憶的傷痕被撕裂了。過去的一切慘不忍睹。她的胸口和頭部痛得幾乎要裂開了。
「姐姐,你怎麼了?」
幼喜苦笑著搖了搖頭,慢慢地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秀彬擔心地望著她,臉上的表情眼看就要哭出來了。想來她的表情一定非常恐怖。幼喜按下心中的悸動,忍不住在小女孩的頭髮上親了一下。
「秀彬真漂亮。」
這一幕恰巧落入志翰的眼帘。他剛和秀彬的主治醫生談完,一走進病房就目睹了這個令人無法相信的畫面。他非常吃驚,雙腳也在地上生了根。
「馬幼喜,那個天下最壞的女人竟然這樣對待我的孩子!」
這一瞬間,就算說幼喜是聖母瑪利亞的化身,他大概也會相信。面帶溫柔微笑,臉上散發著聖潔光芒的女人的形象佔據了他的整個視野。女人的嘴唇埋在孩子的頭髮中,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這個畫面只能用「神聖」來形容。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她和孩子,光芒圍繞在她們周圍。志翰獃獃地望著她們。他的眼裡只有她們。
片刻之後,雙眼微閉的幼喜抬起了頭,手掌在小女孩的頭上輕輕地撫摩著。她的動作既謹慎又柔情。
「秀彬知道爸爸有多愛你嗎?為了爸爸,秀彬也不能生病。只要秀彬不生病,爸爸就不會生病。你不喜歡爸爸生病吧?」
「嗯。」
「我也不喜歡。姐姐也不喜歡爸爸生病。所以你要答應姐姐以後再也不生病了!來,我們拉鉤。」
幼喜的小指拉著小女孩的小指,兩人開心地笑著。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拉鉤!」
小女孩興奮不已,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幼喜也笑著,低沉的笑聲聽上去既溫柔又甜美。望著這一畫面,志翰的身體突然出現了反應,這令他不知所措。就像吸入幼喜身上散發的香氣后變得興奮時一樣,不,他的身體比那時候膨脹得還快!
「爸爸!」
就在這時候,秀彬發現了志翰,高興地喊了起來。幼喜猛地轉過了身子。會被幼喜發現自己的狼狽樣子的恐懼把志翰的理智推到了懸崖的邊緣。他的理智毅然地選擇了從懸崖上墜落。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
「你在幹什麼?」
志翰大聲喊著,擋在了幼喜和孩子中間。被莫名其妙推到一邊的幼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把視線移開了。她的表情非常僵硬。
「我什麼都沒做。這個孩子……實在太漂亮了。」
「請您出去。這和您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非常失禮的。志翰心裡也很清楚自己的無禮,但為了掩飾慌張,他只好出此下策了。幸虧她的視線移到了旁邊,才沒有注意到他的狼狽。要是在平時,她敏銳的目光一定會把他的內心剝得精光,並無比殘酷地加以刁難,還對會他冷嘲熱諷。不過,所有人里真正被他的無禮嚇倒的卻是正在安撫秀彬的高銀。
「夠了,志翰!你實在是太無禮了!馬理事把你送到這裡,還一個勁兒為你擔心,你竟然這樣對她?你應該向她道歉!」
她用姐姐教訓弟弟的語氣責備志翰。志翰的臉漲得通紅。直到這時候,幼喜才意識到他沒有戴眼鏡。他的樣子是陌生的。大概是剛剛洗過臉吧,依然殘留著水分的皮膚上散發出香皂的清香。被水打濕的劉海梳到了腦後,露出了英俊的五官。幼喜的瞳孔擴張了。
「哎呀,真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是顆鑽石!」
幼喜開始從不同角度審視志翰的臉,並用女人的眼光對他進行了解剖。掛著水珠的睫毛在茶褐色的瞳孔上印下了濃重的陰影,依稀殘留著眼鏡痕迹的鼻樑高矮適宜,有著刀刻般線條的唇形說明他是一個既頑固又果斷的人。雖然不是足以令所有人回頭的絕世美男,卻也充滿男人魅力。他已經跳出了平凡的範疇,只要稍微花一點心思修飾一下,就能吸引女人的視線。英俊的相貌,藏在淺藍色襯衣下的胸膛既寬廣又平坦,偉岸的身材既高大又挺直,每個不經意的動作都散發出優雅的韻味。簡直就是一塊尚未雕琢的璞玉!
志翰正對高銀髮著怨言,絲毫沒有注意到幼喜的視線。
「你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事自己會處理。」
高銀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拿了條毯子蓋在秀彬身上。
「好,你當然會處理好的。對不起,是我多管閑事。另外,能不能麻煩你出去發脾氣?秀彬該睡覺了。」
本來還想繼續反駁的志翰聽了高銀的話立刻閉上了嘴巴。幼喜注意到高銀對他的怠慢態度應該是源於家人間的友愛。如果是戀人的話,決不會在這些瑣碎的事上表現得這麼明顯。還有注視對方的眼神和動作……女人應該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喜歡的男人。要不然的話,就是這個女人演技超群。
一走出病房,幼喜就向志翰提出了自己心裡的疑問:
「你是有婦之夫?」
志翰啼笑皆非,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
「不是。」
「你不是說秀彬是你的女兒嗎?怎麼可能未婚?」
志翰向著空中發出一聲長嘆,心灰意懶地望著她。
「從法律角度上說,我還是一個徹底的未婚男人。」
幼喜抱著胳膊靠在牆上,繼續追問:
「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孩子的媽媽呢?你和文高銀真的只是朋友關係?你們兩個人什麼時候認識的?」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不明白?我在詢問到底哪個女人對你擁有所有權!現在我可不想招惹橫刀奪愛之類的麻煩事。」
志翰張大了嘴巴。幼喜冷冷地望著他,說:
「把你的嘴巴閉上。你給我說明白,陳志翰。你說在法律上你是未婚男人,是想掩蓋孩子的問題吧?現在這個世道,哪個男人沒有過去?只要孩子的媽媽不會突然出現引發事端就可以了。」
「她在三年前就死了。」
志翰低聲嘟囔。幼喜立刻換了一種語氣:
「對不起。如果觸及了你的傷口,請原諒。」
志翰沒有理會幼喜的道歉,只是默默地望著地面。幼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希望以此鎮定自己的心臟。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和心思。雖然見到了那個名叫秀彬的伏兵,但因為在法律上他是一個自由的男人,所以希望的曙光並沒有離她而去。我們走著瞧吧。讓自己後悔的事,經歷一次已經足夠了。
幼喜緊緊貼在靠牆而立的男人身上。志翰詫異地抬起了頭。幼喜溫柔地撫摩著他額前垂下的頭髮,說:
「你令人垂涎三尺。我更想了解你了。不管你的過去如何,現在的你充滿了魅力。」
志翰嘆了口氣。透過幼喜貼在自己胸膛上的指尖,他能感到她非常緊張。
「別開玩笑了,理事。我對您從來沒有非分之想。」
幼喜飛快地巡視一遍醫院的走廊,在確定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后,她的手輕輕滑到了志翰的腰部下方。志翰猛地縮成了一團。
「選擇由我做。你只要把周圍的女人收拾乾淨就夠了。特別是那個叫文高銀的女人,不要讓她礙我的眼。嗯?」
「請……請放手。」
「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時,你可以把我當成女人看待。撫摩、感受、聞聞對方的氣味……怎麼樣,還不錯吧?」
憑經驗,幼喜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男人會有多麼興奮。雖然對於一個已經生過孩子的男人來說,他的反應有些過於純真,但志翰通紅的臉龐和坐立不安的樣子還是深得她的歡心、滿足。期待正以極快的速度擴散至全身。幼喜故意將視線固定在他的嘴唇上,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可以感覺到男人的身體已經變得滾燙。
「你和我,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遊戲結束之前,我不允許任何人介入我們中間。那個叫文高銀的女人,你最好儘早打發掉。」
就在一瞬間,志翰猛地推開了她。他氣喘吁吁地說:
「我不會相信你的。你對我……這種事……」
幼喜抬起頭,朝志翰送去一個微笑,說:
「心情不錯吧?」
「夠了!就算世上只剩下你一個女人,我也不會和你這種花蝴蝶在一起的!我拒絕你的建議!你不要再耍這些花招了!」
志翰臉色發青,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叫。幼喜微微睜開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大概是她的目光讓人無法忍受吧,志翰不由得暴跳如雷: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嗎?我是你的秘書,不是玩具!」
「我說什麼了嗎?我要是提出這樣的要求,還不出大事兒了。你還真是純真。」
「你說什麼?」
幼喜噗嗤一聲笑了,用手溫柔地輕輕拍打著怒不可遏的男人的肩膀。
「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強烈的否定是肯定的另一種表現方式。對於你的意見,我已經認真傾聽了,現在你可以冷靜點了。這麼大聲,當心孩子們聽見。這可不是適合孩子們的話題啊。」
幼喜微笑著,手指按在志翰的胸膛上,沙啞的嗓音變得更加低沉了:
「陳志翰,不要落荒而逃啊。我可是那種一旦確定目標就會堅持到底的女人。你最好不要挑起我的挑戰慾望。你只要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足夠了。真誠、純真、充滿魅力。」
志翰無言以對,抬起臉獃獃地望著她。幼喜向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一段距離,說:
「明天你可以晚點上班。在孩子出院之前,我不會難為你的,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好了,我先走了。」
幼喜揮揮手向志翰道別之後轉身走了。咔噠咔噠,高跟鞋敲打著地面。志翰獃獃地望著越走越遠的女人。他的視線落在她的長腿上。他的目光停留在短裙下露出的細長雙腿上。這讓他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白皙大腿,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真是瘋了!他的頭腦冰冷,身體卻滾燙。
他無法忘記她說對他感興趣時的表情。他討厭馬幼喜,更討厭她傲慢的眼神和語氣,以及目中無人的狂妄行為。可是該怎麼解釋被興奮佔據的身體呢?還有像出了故障的發動機一樣狂跳不已的心臟。
志翰閉上眼,無力地靠在牆上。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不僅沒能避開魔女的魔法,反而希望將自己交付給她的懦弱的自我……自尊心的喪失。
他把額頭抵在牆上,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呻吟。魔女的香氣還彌散在空氣中。
「我中毒了嗎?……解藥呢?」
沒有答案的問題在他的腦子裡擴大著領地,就像沒有謎底的謎語。
兩天後秀彬出院了。在秀彬出院的第二天早上,志翰還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難得的休息,沉浸在甜美的睡夢中。不過,他終於沒能敵過響個不停的門鈴,不得不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鬧鐘,還不到七點。他只穿了一條運動褲就朝玄關走去。
「誰啊?」
他把沉甸甸的腦袋抵在玄關的大門上,提高嗓門問道。這是一座老式公寓,沒有安裝門禁系統。
「我是委託中心派來的。」
「什麼?你說是哪裡?」
陌生女人的聲音把殘存的睡意全趕走了。
委託中心?那是什麼東西?
「這是陳志翰先生的家嗎?」
「沒錯,不過……」
「是馬幼喜理事委託我們公司的。您可以把門打開嗎?」
是魔女?
志翰打起精神,提高嗓門問:
「委託中心是幹什麼的?」
「我們公司是一家保育機構,專門負責看護五歲以下的嬰幼兒。我們也提供上門嬰幼兒護理服務。那個……請您把門打開好嗎?」
志翰打開了玄關的大門。門外站著一個年齡超過三十五歲、和藹可親的婦女。她看到志翰,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她身穿卡迪根式開襟毛線衣,搭配一條長長的百褶裙,讓人覺得溫厚老實。婦女走進了房間。她一邊打量房間內部的典雅裝飾,一邊問:
「委託我們照管的孩子在哪兒?名字是叫陳秀彬吧?」
「馬理事是怎麼對您說的?」
女人絲毫不在意志翰冷冰冰的語氣,用充滿笑意的和藹語調回答:
「她說孩子的父親有事要出門三天,需要一個保姆。費用她已經結清了。從今天下午開始到星期天下午結束,一共三天時間。這段時間將由我來照顧您的孩子。您不用擔心……」
「等等,您等一下!魔女,不,馬理事是這麼告訴您的?」
「是的。您現在該去上班了吧?馬理事還讓我轉告陳先生,要您八點之前到公司。還說不要讓理事等您。」
真是令人無法忍受!保姆!原本睡覺睡得好好的,竟然遭到這樣的轟炸!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了。
志翰緊閉雙唇,扔下那個婦女,朝浴室走去。
「好!你等著瞧吧,魔女!我一到公司,就拆穿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