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因緣

10. 因緣

絲雨工作了整整一個晚上,終於在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完成了她的網頁製作。這就是做她這種工作的缺點,一做起來就沒個準點兒,而且常常是一埋頭就是一夜。

不過有事情做總還是好的,對此她可是感受頗深。如果沒事情做的話,那她一定整天都會陷入對州燁的思念而不能自拔。她會思念他善良的心靈,她會流著淚水回憶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有那麼多回憶是絲雨根本就無法忘懷的。

不,即使是那些回憶自己不找上門來,絲雨也會主動去想起的。州燁已經佔據了她整個心靈。絲雨雖然表面上活得很堅強,但是她的心好累好累。媽媽的銀行卡債台高築,最後去想辦法還錢的還是她。絲雨之所以還能堅持下來都是因為有州燁在身邊,他一直支持她,給她生活的勇氣,所以,不管絲雨怎麼累,一想到永遠站在自己身邊的州燁她就會欣慰許多。

現在是凌晨四點。也許太過勞累了吧,她現在睡意全無。大概她的心也在痛吧,為她的主人。想睡覺的時候就睡,想醒來的時候就醒來,這將是多美好的生活啊!有人說能這樣生活的人是上天給他的最大恩賜。絲雨非常同意這種說法。有時候睡覺也是不受人的意志支配的。

絲雨拿起了一張拉威爾的CD,想插進電腦,但是想想又放到旁邊的書架上了。因為音樂聲一起,她又會流著淚思念他了,甚至有時候她會想自己乾脆追隨著他去算了。可她又不能那樣做,她的肩上擔負了太多的責任,她只能用淚水祭奠他。

穿上運動服,絲雨來到了街上。再有一會兒天就要大亮了,現在空氣里夾雜著涼意,但是新鮮得直刺人的心肺,深深地吸上一大口,全身都舒展起來。

這樣的清晨只有那些從事特殊工作的人才會出來。絲雨在上高中的時候也從沒這麼早出來過。準備高考那會兒,為了早點到校上早自習,她也不過是六點鐘以後才出門呢。倒是州燁走了以後,深深的思念常常讓她整夜無眠,這也讓她領略到了清晨的美麗。

現在走在街上的人大部分都是男的,比較奇怪的是幾乎沒有年輕人。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老是說自己是這個時代的主人公,可此刻主人公們都在哪裡呢?

只有在這個時候,絲雨才會覺得,這個世界的主人並不是年輕人。常言說早起的鳥有蟲吃。只有一大早就起來做事的人才是這個社會的主導者,他們才是這塊土地真正的主人。

絲雨到公園裡跑了起來,太陽光一點點從東山上鋪灑下來,她那燦爛的光輝讓清晨的露珠格外的晶瑩。公園的空地上有一對老夫婦在打羽毛球,他們布滿皺紋的笑臉讓絲雨覺得很親切。

這讓她想起了不久前在這裡遇到的一個老爺爺,那位老爺爺說人都是在失去健康或者身體老去的時候才想起運動的重要。絲雨當時覺得老爺爺的說法很有意思,但是回家以後就覺得慚愧起來。不過今天她可不是因為這個才來跑步的,她跑步是為了從對州燁的思念中解脫出來。與那些丟掉了健康才突然想起健康的重要,開始出來跑步的人相比,至少是有性質上的差異的。

對絲雨來說,和州燁在一起的時候,沒能為他做點什麼,那是她最大的遺憾。就像健康一樣的,它還在的時候,沒有人會知道它的重要,也不懂得去珍惜。

呼呼喘著粗氣,絲雨跑上了她家的屋塔房。在門前調整好呼吸之後她才推門走進去。接受了陽光和空氣的洗禮,現在絲雨覺得渾身都是力氣。媽媽正在小廚房裡準備早餐。

「去跑步了?」

「嗯。」

「要不我也早上起來去送報紙?」媽媽看了看絲雨,有意無意地問道,「絲雨呀,你看要不你起來跑步的時候也順便送報紙算了,那樣還能一舉兩得。」

這就是媽媽最大的缺點了,她從來不會用腦子想問題。絲雨的臉馬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後把臉轉向一邊。

「算了算了,你也沒時間。你還是學習吧,還得靠你賺錢呢。」

絲雨打開了電視機,畫面上一副歌舞昇平的景象,人人都掛著一臉幸福的表情。

真是怪了,難道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都生活在電視機里嗎?怎麼看起來,電視機里的人們總是活得自由自在,豐衣足食呢?他們就沒有煩惱?絲雨有點落寞,她正要關掉的時候,一個專題節目開始了。

「今天讓我們帶著大家看一看財閥二世們的工作現場。」

主持人的話一結束,大韓民國有名的大集團太子們的照片,就一張張在畫面上閃過。

「這幫傢伙憑什麼賺那麼多錢?我要是有一個億的話就天天休息。」

廚房裡的媽媽,一聽到介紹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們就開始抱怨起來。絲雨對這個也沒什麼興趣,畢竟闊少離她的生活還是太遙遠了。就在拿著遙控器要關掉的時候,一張熟悉的臉孔突然出現在畫面上。

「今天我們為大家介紹一位與眾不同的企業家,他就是東方集團朴會長的兒子朴江彬。讓我們來看一看他的工作現場。現在朴社長經營著一家絕世遊戲廣播公司。上任兩年來,他憑藉著精準的決斷力,擊敗了眾多對手,將公司發展成為遊戲界數一數二的大集團。」

然後畫面切換到了江彬的社長辦公室。絲雨早已經忘了關掉電視機,視線自然而然地隨著攝像機的鏡頭,也進入了社長辦公室。江彬的辦公室里,到處是遊戲和音樂CD,剛出版的一些新書也擺在案頭,顯然還沒有整理,不不,是整個辦公室都沒有整理過,亂七八糟的。鏡頭還記錄了他那張毫無修飾的彩色沙發,以及擺在窗台上的野花。

「呵呵,這是什麼財團公子?你看他那辦公室,都擺的什麼呀,亂得跟個豬窩似的。」媽媽又開始評論起來。

「這叫返璞歸真。」

「哦,對對,公子哥的真相,豬窩!」

絲雨沒有再和媽媽爭辯,默默地關上了電視機。還沒等媽媽的下一句出口,她就已經跑進自己的小工作室了,剛一坐下,腦子裡突然想起剛才電視里的那句評價來。

「絕世遊戲是遊戲界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呸!別愚弄公眾了。」

絲雨朝著電視的方向撇了撇嘴,然後又坐到電腦前,就像是一個短跑冠軍一樣,飛快地敲起了鍵盤。

早上的這個專題節目敏芝也看了,為了看這個節目,她連天天早上的必修課程游泳都放棄了。等她一看到江彬豬窩一樣的辦公室出現在畫面上的時候,她馬上火冒三丈。真是亂得可以啊,比平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可是面對全國觀眾播出的電視節目啊,怎麼也得顧及一下臉面吧。再說了,在錄製節目的前一天自己已經跟秘書英珠說過了,怎麼還是這副樣子,真讓人難以理解。

「這個白英珠!是幹什麼吃的?」敏芝的眉頭緊鎖了起來。

節目一結束,敏芝就關掉了電視機。走進廚房榨了一些蔬菜水果汁,喝著果汁,她的視線落在了掛歷上。再有三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那個紅圈可是年初的時候畫上去的呢,現在看起來還是那麼鮮紅醒目。

要是事情能按計劃進行的話。或許她都已經和江彬訂婚了。即使是沒有訂婚大概也會有一份愛的誓言吧。既然與預期的相比進度已經慢了下來,現在就應該快點行動了。

江彬現在也老大不小了,又不是小孩子,也該結婚了。而二十七歲對敏芝來說也是最有利的年齡,如果一旦過了二十七歲,就會給人以快三十的感覺。從朴會長夫婦的角度來看,兒子經歷了那麼大的變故,他們一定急著讓江彬結婚。總之,縱觀全局,好像一切對敏芝都比較有利。

「現在你要加油啊,劉敏芝!」

敏芝穿上一件足夠性感又不失高雅的短小上衣,然後對著鏡子給自己鼓了鼓勁,信心十足地走出了家門。

清晨的空氣好清爽啊!讓人覺得像是收到了一份清新的祝福。

「Goodmorning!」

江彬心情愉悅地朝泰日打了聲招呼。沒想到這一打招呼,泰日竟然撲通跪在了車前。

「怎麼啦?」江彬嚇了一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對不起。」泰日的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很顯然,一定是泰日做錯了事。江彬抬頭看了看車,這才發現不知道是誰又把他的車給劃了。自從他用泰日做司機以來,這是第二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其實在泰日來之前,儘管停車場安有攝像頭,但是他的車還是被人劃了一次又一次。江彬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人們一見到好車就想破壞它呢?其實江彬的這個疑問很好回答,人們的內心深處往往都有一種破壞本能,而越是完美的東西越能激發這種本能。

「快起來吧,至於這樣嗎?」江彬用毫不在乎的口氣說道,「以後沒什麼大事的話,別老在我面前下跪。該說你的時候,我自然會說的。」

江彬安安穩穩地坐在後座上,繼續訓著泰日。車被划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大事,可是因為這種小事泰日卻向他下跪,這讓他心裡很不高興。

「泰日,昨天你給我的那本書,就是你從李州燁的老家拿回來那本,你打開看過嗎?」

「沒有。」

一聽沒有看過,江彬就沒有再問下去。剛一到公司,一隻喜鵲就像是老早等在那裡一樣,一見到江彬的車就唧唧喳喳地叫了起來。

「喜鵲叫喳喳,客人來到家。是有這麼句話吧?」看著喜鵲江彬突然朝泰日問道。

「是。」

江彬笑了一下,並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從車後座上抽出一本雜誌,在裡面夾了一張支票以後一併交給了泰日。

「把划的地方修一下,等候的時候就讀讀這本雜誌,這上面寫著關於喜鵲叫的新解。這個世界,不光人變了,喜鵲也會變的。」

泰日趕緊接過雜誌,然後跑下去為江彬打開車門。

「去修車吧,到晚上下班之前,你都去休息吧。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泰日趕緊又是一個鞠躬,目送著江彬走進了辦公大樓。

江彬進去后,泰日打開雜誌一看,裡面竟然夾著一張一百萬的支票。這是江彬對泰日的格外關愛。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泰日對自己忠心耿耿,恪盡職守,所以他要獎勵他。

快要走到社長辦公室的時候,江彬的腳步在走廊里停了下來,因為社長辦公室今天沒有傳出哈德羅的音樂聲。他正覺得奇怪,一個職員走過來跟他打招呼,他應了一聲,悄悄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只見敏芝正站在裡面,而且是在教訓秘書英珠。

「白英珠小姐,我說的不對嗎?上次咱們社長做專訪那天,我都跟你說什麼了?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你整理一下社長辦公室,特別是攝像機能夠拍攝到的地方,一定要留意!你都忘了嗎?」

「……」

「今天早上社長接受採訪的節目你看了嗎?」

「沒看。」秘書的聲音低得像蚊子。

「真不像話!白英珠,你是幹什麼吃的?你竟然連社長的節目都不看?」

越說越氣憤的敏芝聲音也高了起來,真有點母老虎發威的架勢。站在門外的江彬,雙手抱肩一直默默地看著,不過敏芝好像還沒說夠,還是對英珠不依不饒。

「作為一個秘書,你竟然這麼沒有責任心,這怎麼可以?你說那些看了今天節目的觀眾們會怎麼評價我們社長?那代表著我們公司的形象,是我們公司工作人員的一種精神狀態。難道連這種最基本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對不起。但是……」

「但是?都這時候了,還想著為自己辯解是不是?社長就是我們公司的臉面,公眾對我們的評價比什麼都重要!英珠小姐,請你反省一下,不要讓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劉部長,我做錯了。但是我……」

「但是你怎麼樣?」

「是我叫她不要打掃的。所以這不關英珠的事。」直到這時江彬才走進來為英珠說話。

「社長!」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敏芝一看到江彬,馬上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然後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

「到我房間里來一下,劉部長。英珠的事兒就不要再提了。」

「是。」敏芝靈巧地一閃身,進了江彬的房間,只剩下英珠哭喪著臉立在那裡。

「早上你看電視了?」敏芝一進來江彬就問道。

「當然了,社長上電視,社員當然要看了。」敏芝的聲音還是那麼朗朗動聽。

「哦!可是我本人還真沒看。」江彬笑呵呵地說,敏芝馬上露出一臉不高興的神情。

「怎麼樣?有什麼觀后感?我在電視上夠不夠酷?」

「訪談的那一段倒還可以,可是到辦公室里取景的時候可就差強人意了。」

「差強人意?」

「哎呀,您的各種小擺件和雜誌簡直到處都是。」

「可那本來就是我的樣子啊。英珠本來是進來要給我收拾的,我沒讓她收拾。我就想把這種最自然的狀態呈現出來。現在,自然美不是最流行的嗎?」

「我可不知道有這種說法。」敏芝的嘴巴還是噘噘著。

「唉,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為我著想的永遠都是你劉部長。」

江彬的話正是敏芝最想聽的,都說到她的心裡去了,甚至還不好意思地在臉上露出了紅霞。「社長,關於公事,您說完了吧?」

「嗯!怎麼你還有什麼好消息?快說說!」

「當然有了。」

「什麼?」

「我的生日快到了。」敏芝毫不羞澀地向江彬彙報道。要永遠充滿自信才行,特別是在江彬這樣一個強悍的男人面前。

「生日?當然記得。」

「這算是好消息吧?可是一個偉大生命的誕生哦!」

「對對,那當然。」

「那天我是不是可以正式地把你綁架走呢?」

「劉部長的生日,我當然甘願被你給劫走了。」

「謝謝。」敏芝臉上努力地忍著,心裡則樂開了花,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心滿意足地走出江彬的房間,敏芝徑直走到了秘書面前。

「剛才我的話說得太重了。不過以後再有什麼事,你一定先請示我再說。那樣我們才能提前想好解決的辦法。」

說完敏芝大方地朝秘書一伸手,以示友好。她想讓江彬知道,她絕對是一個能把事情做得圓圓滿滿的人。秘書則小心翼翼地象徵性地跟敏芝握了握手,敏芝的臉上綻放出了花一樣的笑容。

其實今天早上這一幕,也是敏芝結婚計劃的一部分。她早早地來到了辦公室,一直站在窗前往下望著,直到看見江彬的車駛進停車場她才朝江彬的辦公室走來,儘管修理秘書是她本來就想做的,但是關鍵是要掐准火候,還要讓江彬以為他無意間發現了自己關心他的秘密。這一切她都做到了。

這是一場天衣無縫的演出,只有敏芝心裡最清楚。

不過江彬可不知道這一切,他還被蒙在鼓裡,兀自感動著。敏芝是強忍著笑容離開社長辦公室的。

把車送到汽修場,泰日就走了出來,他隨便找個地方坐下,然後打開江彬遞給他的雜誌看了起來。他很小的時候就聽媽媽講過的,如果看見喜鵲叫就說明會有客人來。

可江彬為什麼要讓他看這篇文章呢?

雖然不喜歡看書,泰日還是一口氣把那篇文章給讀完了,讀完之後他才理解江彬在車上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喜鵲本來就是一種警戒心理很強的動物,以前,每逢有生人走進村子,喜鵲就會報警般地大叫起來。就因為這一點,人們都把它稱為靈鳥,甚是喜愛它。但是進入現代社會,喜鵲的形象在人們心中已經完全被顛覆了。對於那些果農來說,喜鵲一天到晚就知道叫,簡直和害蟲差不多;在城市裡,喜鵲是多場停電事故的主犯;在田野里,由於貓頭鷹日漸稀少,喜鵲便成了惡魔般的食肉動物。

「所以,現在就是喜鵲叫也不一定是來了客人,只不過是一種煩人的喧鬧罷了。」

這篇文章用這樣一句話結束了。可泰日回頭看看,車還沒有修好,乾脆出去又吃了碗豆芽湯飯。再次回來的時候,車才修好。把車開出修理廠以後,泰日把修車剩下的錢都存入了湘曦的賬戶,泰日是不需要錢的。

開完會,江彬又踩著哈德羅的節拍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小憩了一會兒。工作完以後的小睡顯得格外的香甜。過了一會兒,他坐起來,翻看了一下秘書送進來的新遊戲盤,從中拿起一個,剛要拆封,就聽外面有聲音。

「你說你是來見社長的?」

「對。」

「那您預約了嗎?」

「還需要預約嗎?」

一聽這幾句對話,江彬馬上放下了手中的遊戲盤,豎起了耳朵。他的心臟又激動地跳了起來。雖然對話是夾雜在哈德羅的樂曲中的,但他依稀覺得那聲音一點都不陌生。

「請問您貴姓,還有您的來訪理由。」

「是你們社長叫我來的。」

一聽這句話,江彬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回他確定了,這肯定是張絲雨的聲音。

「算了,既然是這樣,那我走了。」

絲雨被秘書一盤問,好像有種自尊心受傷的感覺,竟然要走。

「張絲雨小姐。」江彬已經衝出去叫住了絲雨。

「對不起,我一忙把這事兒給忘了,忘了告訴秘書。你快進來吧。」

絲雨看著突然躥到自己身邊的江彬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進了江彬的辦公室。

「我在路上聽您的司機說您要見我,請問您為什麼要見我?」

「哈哈,你這性子還真夠急的,先坐下再說。」

一看絲雨對自己還是充滿警惕心理,江彬連忙讓絲雨坐下。絲雨朝沙發望了一眼,果然就是今天早上在電視里看到的那個,依舊是那麼的幼稚可笑。

絲雨坐下以後,江彬坐到了她的對面。絲雨兩條腿並得緊緊的,還盡量把脖子挺起來,可是她心裡還是很緊張。偏偏這個江彬好像故意要考驗她一樣,盯著她看了半天沒有說話。

撲通撲通!江彬的心瘋狂地跳動著,直到這時,江彬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老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絲雨呢,是在自己的想象當中。

她就是自己想象中的女孩!

手術以後,無論是在無意識狀態下,還是在夢中,那個老是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就是絲雨!現在,江彬覺得自己的血液往上涌,心跳也越來越快了。男性荷爾蒙的分泌在瞬間就達到了頂點,他快要把持不住了。無奈,他只好叫了聲秘書。

「英珠,這個音樂太吵了,換一個。」

江彬的話音剛一落,哈德羅的音樂馬上停了下來,換成了另一首,這回是絲雨瞪大了眼睛。當然了,因為這次放的是拉威爾的《獻給逝去的公主》。

「你知道這首曲子嗎?」

「知道。」

江彬把視線從絲雨的身上移開,把頭轉向了另一邊。絲雨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轉變。

「你喜歡嗎?」

「當然了。但是,您對我為什麼不用敬語?」絲雨說得相當認真。

江彬不禁被她那瞪大眼睛質問的樣子逗笑了。如果換作別人,提出這麼可笑的問題,可能早被他給頂回去了。可是在絲雨面前他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那麼,我也跟您說敬語?」江彬玩笑般地試著說了一句,說完之後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夠了,我可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口是心非。」

「就是嘛,我本來就不習慣對後輩和小孩子使用敬語。」

「您還是說正事吧,您說為什麼要叫我來呢?是不是作為社長,您要為自己公司盜用我的創意正式地向我道歉啊?」絲雨想當然地說。

「當然不是了,那件事是發生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根本就不是我的責任。」

「死?」雖然絲雨一聽他說死馬上緊張起來,但江彬並不介意,還是說了下去。

「這件事,從道義上來說,我是覺得有點對不住你。但是,實際上,我們公司對做這種事情一直是持否定態度的。」

「是嗎?凡是正當的公司都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但是,現在我給你一次機會來證明你的創意,你看怎麼樣?」江彬咽了一下唾液。

真是怪了。平時見什麼大人物都遊刃有餘的他今天老是覺得嗓子干,而且還覺得自己的臉有點兒火辣辣的。

「我們馬上還有一個遊戲項目亟待開發,你再參與一次策劃。如果這次你的創意再被採納的話,連你上次的我們也一併承認。」

「就因為這件事所以您百忙之中把我叫過來?您是怎麼想的?如果這次我做的可以使用的話,你們就故技重施,再模仿我的,是不是?難道被你們騙了一次還不過癮,還要讓我第二次被騙嗎?我沒有興趣,請您找別人吧。」

「你必須做。」

「哦?為什麼?你把我當成這裡的員工了吧?」絲雨一撇嘴,然後把臉扭向另一邊。

「你得做,啊,不,我會讓你做的,就算是我拜託你。」

「社長大人?您怎麼啦?我又不是這裡的職員,為什麼要聽您的調遣呢?」

說完絲雨乾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也不行,反正這件事你必須做!」

「喂!你們這個公司的人是不是腦子都出問題了?」

絲雨拿起書包,往身上一背,就要往外走。江彬一看急得站起來,朝絲雨喊了起來。

「李州燁!」

一瞬間,絲雨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回事兒?江彬怎麼會突然說出州燁的名字?她停下了腳步。

「要是李州燁讓你做你一定會做的,對吧?」江彬用低沉的聲音問道,眼睛一直盯著絲雨的臉。

「您是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

絲雨的心緊張極了,也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問出口。可接下來江彬的回答就像一顆重磅炸彈,投入了絲雨的心裡。

「我就是那個接受他心臟移植的人。」

嗡嗡嗡!絲雨的頭好像要炸開了,江彬的話語從不同的角度向她襲來,一陣陣眩暈,絲雨差點暈倒,嘴裡不停地問著。

「您就是……」與其說是問還不如說呻吟,不,更像是一種痛苦的掙扎。

江彬把剛才的話又慢慢地說了一遍,聲音里充滿了悲壯。

「我就是移植了李州燁心臟的那個人,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因緣,我用這份緣分來拜託你做這件事。」

看著江彬的嘴唇在自己的面前一張一合,可絲雨分辨不清江彬在說些什麼。

「這怎麼可能?」絲雨呢喃著慢慢地倒掉了,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事情擊倒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絲雨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裡,第一個進入她視線的是泰日。泰日一看她醒來,馬上拿起了電話。

「她醒了。」

「這裡是哪兒啊?」絲雨想問,但還是咽了回去。這個面無表情的傢伙不是那位司機師傅嗎?他好像不會回答自己的。她稍稍從床上抬起身,這才發現胳膊上正打著點滴。想要下床的絲雨,表情變得難堪起來。吊瓶里的藥水還剩一大半呢。再抬手看看錶,上課的時間早過了。

這是真的嗎?絲雨想著想著朝自己的胳膊使勁兒擰了一下。

「呃啊!」一聲慘叫,絲雨終於證明了自己不是在做夢。

打完電話的泰日一直朝門口的方向望著,絲雨覺得胳膊鑽心地疼,可看看泰日的背影,哭覺得丟人,笑又笑不出,只好輕輕地揉起了剛才被自己掐紅的地方。

三十分鐘以後江彬趕到了醫院,他走進病房的時候,懷裡還抱著一大束嫩黃的玫瑰。

「哈哈,別看你表面上看起來很強悍的樣子,骨子裡還是蠻脆弱的嘛。」江彬笑呵呵地邊說邊把玫瑰花塞給了絲雨。泰日朝江彬鞠了一個躬就知趣地走了出去。

「那位是司機師傅吧?」絲雨朝泰日的背影指了指。

「怎麼?」

「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有這樣的人啊?他不是啞巴吧?」

「就因為他不說話?不過我倒是覺得他比那些會說話的傢伙強百倍呢,特別是老說些廢話的傢伙。」

「說是那麼說,但是他也太不愛說話了。」

「但他有很多其他的優點啊。」

在江彬眼裡泰日絕對是一個優點遠遠大於缺點的人。

「這是哪兒啊?」

「你問是哪?」江彬朝絲雨笑了笑,「看看這環境就應該知道這是醫院了吧,這裡是韓光醫院。」

江彬說得很輕鬆,可是絲雨一聽韓光醫院,卻馬上緊張起來。韓光醫院不就是州燁去世的時候住的醫院嗎?

「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吧?我身體里的這顆心臟,真的是州燁的。」

絲雨又陷入了沉默,低了一會兒頭,她又像重新鼓足了勇氣一樣。

「就算你接受了他的心臟,但那又能怎麼樣呢?」

「怎麼樣?」江彬重複了一遍,然後他開始問自己。是啊?自己又能怎樣呢?苦苦想了半天,他還是沒有答案。

「他已經走了。」絲雨哀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就在這家醫院,他幾乎把他所有的器官都捐出去了。」

一回想起州燁的死,絲雨就悲傷起來,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落淚。她一直忍著,她不想哭,特別是在江彬的面前。

「我知道,我去他的墓前拜祭過的。」

「那碑文是不是您寫的?」

「我?」

「我聽州燁的媽媽說的,她說在接受捐贈的人當中有一位是很有錢的,是他出錢辦的葬禮,修的墓。他們家已經把剩下的錢都捐給鄉村的小學校了。」

江彬沒有回答,他只是一直默默地聽著絲雨的話,這件事當然不是他做的,倒是像他的父親朴會長做的。不過誰做的對江彬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眼前的絲雨。絲雨說完抬起頭來,兩個人的目光一下子碰到了一起,兩個人都慌忙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啊,我得走了,請您把這個幫我拔掉吧。」絲雨晃了晃上面的吊瓶。

「那關於我的提議呢?」江彬雙手一抱肩,立在原地沒有動。

「要是上次盜用我的創意的人當面向我道歉的話,我會考慮的。」

「你是不是想要物質賠償?如果是那樣的話,很好辦,你說吧,多少?」

江彬說著,他的手又伸進了口袋裡,可是就在他的手碰觸到錢包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他的手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口袋裡沒有拿出來。

「您是說物質賠償?」

一聽又是要用錢解決問題,絲雨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再看江彬的手已經插進了兜里,完全一副蓄意待發之勢。

「啊,要不然參加我們的創意徵集大賽不也是有獎金的嗎?」

絲雨這回又沒話可說了。這也是事實,誰也不能否認參加創意大賽,大半還是沖著那份高額獎金去的。可是,把大學生的創作熱情完全和金錢掛鉤,她總還是覺得有點兒彆扭。

「我不是想要什麼物質賠償,我只是想澄清事實。」

江彬突然發現絲雨的眼睛里露出了堅定的光芒,這眼神讓江彬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好吧,那你再考慮考慮。」

說完江彬按了一下呼叫鈴,不一會兒護士小姐走了進來。雖然還有三分之一的藥液沒有輸完,但江彬還是要求護士拔下來,說他們要出院。絲雨換好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走,經過江彬的身邊的時候,她停了一下。

「如果您身體里的心臟真的是他的……」

江彬馬上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麼請您一定要擁有博大的胸懷,如果您不能善良、博愛地生活,他的心臟會難過的。」

說完絲雨就大步離開了。真是不可思議,絲雨瘦弱的身軀里竟然有那麼驚人的感召力,江彬覺得自己聽她說話的時候,完全一副被折服的樣子。不僅如此,不能讓人理解的是,當江彬把手伸進口袋裡準備掏支票出來的時候,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他無法再從錢包里隨意抽出幾張支票。現在他知道了,那種感覺叫做羞愧。這是他從沒有過的,而令他感到羞愧的竟是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黃毛丫頭,這真有點兒可笑。自己竟然讓一個小丫頭給鎮住了,等一走出病房,江彬就哈哈大笑起來,像是一種自嘲。

江彬沒有馬上回公司,既然來了,就順便去看看閔博士。

「喲,是江彬啊,怎麼剛才帶個女孩子來了?」閔博士用手點著江彬,笑著問道。

「哇,您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那當然,我可是這裡的老大?醫院裡所有的事情都會在第一時間裡報告到我的耳朵里。那個小姑娘是誰啊?不會是你女朋友吧?」

「是女朋友。」江彬回答得很自然,這意外的回答讓閔博士嚇了一跳。

「真的?以你的性格,該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真的是女朋友。」

「哦?這個朴會長可太不夠朋友了,前幾天還求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弄了半天你都有女朋友了!嘖嘖,現在的年輕人啊,做事還真是講究速度。」

「不過,是女朋友沒錯,可不是我的,是我身體里的這顆心臟的。所以……」

江彬非常認真地向閔博士解釋道,聽得閔博士瞪大了眼睛。

重新回到屋塔房的絲雨,此刻心亂如麻。江彬就是接受州燁的心臟移植的人。

絲雨知道,在州燁去世的時候,他的身體器官都捐贈出去了。兩個眼睛的角膜被移植走了,兩個腎臟中的一個被切除,移植給了一位尿毒症患者。

再有就是他的心臟。

絲雨也知道他的心臟被移植給了一位年輕人,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年輕人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想到州燁的心臟正在江彬的身體里撲通撲通地跳動著,絲雨的血液就會加快循環速度。雖然自己不是什麼醫學工作者,但是關於移植,她還是了解一點兒的。

江彬不會因為移植了州燁的心臟就變成和州燁一樣的人,她對此也不抱什麼幻想。只不過一想到州燁身上那麼重要的一部分,現在在江彬的身體里躍動著,她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些激動,有些興奮,也有些傷感。

今天絲雨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她覺得自己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呢喃著州燁的名字,絲雨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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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天國守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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