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孕婦過安檢，就像做產檢

女人最令人羨慕的身份是什麼？

文佳佳認為是「單身」。

有男朋友的女人，或是已經結婚生子的女人，她們會提防單身女人。

有女朋友的男人，或是已經結婚生子的男人，他們會幻想單生女人。

單生女人是每個男人締造一場追逐和征服遊戲的可能性，單身女人身上充滿了不為人知的神秘感，單生女人有獨特獨立的思想境界和對生活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

所以往往社會上的人會這麼形容單生女人：瀟洒、率性、有性格。

就像《西雅圖夜未眠》中的安妮，她就是在即將告別單身時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情人薩姆，這是令整個故事裡變得羅曼蒂克的根源。

全世界的女人都愛這部電影，因為全世界的女人都愛浪漫。

但是文佳佳在想到如上問題時，總會覺得苦惱——她在法律上來說還是單身，但實際上她已經名花有主，這直接阻隔了她尋找另一半的權利。

她是個偽單身，既沒名分，又失去了尋找「薩姆」的機會。

如今還要帶著一個球飛躍大半個地球，文佳佳覺得自己真是虧大了。

不過好在這種虧是有補償的，在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任何耕耘都會有收穫的。

在飛往西雅圖的飛機上，正放映著《西雅圖夜未眠》的片段，此時正演到最經典的那一幕。

薩姆和安妮站在帝國大廈頂層，薩姆一手拉著兒子喬納，說：「我們該走了。」

安妮很是失落，卻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薩姆卻向她伸出手來：「不一起嗎？」

安妮喜極而泣。

同一時間，頭等艙的一個女孩也哭出聲來，周圍幾個中外旅客紛紛投去詫異的目光。女孩不管不顧旁人的看法，徑自陶醉在浪漫的氛圍中，臉上的面膜被抹得亂七八糟。

每個十八歲的女孩的夢想都是安妮遇上薩姆，相約在帝國大廈頂層執手相看。

然而所謂「成熟」，就是每大一歲都更知道那個教「愛情」的東西是多麼的可有可無，不切實際。

當一個男人帶著億萬身家站在你面前，哪怕歲數能做你爺爺，你都會發現愛上他其實並不太難！

所以，愛情是什麼呢？

或許就象眼前這頓晚餐，沙拉乳酪紅酒，賞心悅目，味道鮮美，但是對解飽來說，一份煎餅果子顯然來得更實惠！

文佳佳不是沒有壯志酬籌過，也不是沒有幻想過在北京這樣據說可以淘金的城市佔據一席之地。但是路漫漫其修遠兮，當她經過一番摸爬滾打四處碰壁之後，終於成為一個月薪頗豐的美食編輯后，卻發現她那乍聽之下令人眼前一亮的月薪數字，就算是攢上四十年，也買不起一套一室一廳。

哪怕她咬緊牙關，借錢、貸款、東拚死湊的拿下一居陋室，那裝潢呢？傢具呢？她總不能家徒四壁的當一名房奴吧？然後看著自己在鏡子里日漸憔悴，鬱鬱寡歡，眼裡逐漸爬滿對這個城市的抱怨，一張嘴就憤青，仇視一切富人。

一想起那張嘴臉，文佳佳就渾身一抖，自己看著都討厭，何況別人。

文佳佳相信，隨便抓來一個仇富的憤青問一問，對方十有八九的真實原因都是因為自己太窮，他一定是寧可當個被人仇視的人，也不願徘徊在井底望著天上的嫦娥流口水。

再看看文佳佳，她有一張漂亮的巴掌臉，天然的沒有整形過；她還有搖曳生姿的好身材，也是天然的沒有打過硅膠；還有她的身高絕對稱得上高挑二字，再登上高跟鞋站在人群之中大有鶴立雞群之感；以及，不俗的談吐，不俗的見識，不俗的性格。

那麼，她為什麼不選擇利用有限的青春，將這條漫漫路無限縮短呢？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前方的道路還很漫長，但我將百折不撓，不遺餘力地去追求和探索。

大家奮鬥的方向都是一致的，只是方法不同。在這件事上，誰也沒資格說誰是賤人，只要能達到目的，哪怕當一回別人眼中的傻逼，也未嘗不可。

當巨大的轟鳴聲刺破夜空時，機身也從黑夜中破繭而出，沖向機場。

機長的聲音傳遍機艙每個角落：「先生們，女士們，現在是美西時間21點整，地面溫度70華氏度，21攝氏度，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降落在美國西雅圖sea-tac國際機場。」

乘客們陸續走下飛機，湧入來自四面八方的人群。機場里的人們永遠行色匆匆，趕赴不知道是不是該屬於他們的地方，文佳佳也是其中之一。

文佳佳沒想從西雅圖帶走什麼，也沒想過要永遠留下，她只是背著一個塞得滿滿的金色Gucci大包，快速的在人群中穿梭，扭著被緊身短裙包裹住的屁股，目標明確的拐入了女洗手間。

文佳佳一邊對著鏡子捋頭髮一邊想：「美國賣蘋果、Windows、波音飛機，不過它們絕不是美國最好的產品。沒有3萬美元買不起蒂凡尼1克拉鑽戒、買不起愛馬仕鱷魚皮birkin包包，但是卻能買到更長遠的東西，比如一本美國護照和寶寶的美國公民身份。誰叫咱中國現在最不缺的就兩個，一個是錢，一個是人。所以，我只好帶著錢帶著人來了！」

文佳佳從大包里掏出一個腰封，深吸一口氣，利落纏到腰上，然後套上款式肥大的毛衣，側身對著洗手間鏡子仔細端詳，再來是一件灰色的風衣。

她想了想，又從包里掏出化妝包，熟練而簡單的化妝，粉底、睫毛膏、紅艷艷的口紅、香水，鏡子里很快出現一個明艷美麗的女人。

文佳佳對著鏡子左右看看，似乎還有哪裡不滿意。眼神一閃，她忽然做出一個含胸的動作，接著誇張地整理起文胸，使乳溝在低胸的T恤衫下分外顯眼。她得意地挺挺胸，又整理了一下風衣的對襟，看似自然地讓乳房的輪廓在風衣的遮掩下若隱若現。

哎！懷孕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一下子讓你的從Acup升到Dcup，什麼樣的柴火妞兒這時都能變得性感無敵！

文佳佳露出微笑，用手機對著鏡子拍下了自己，然後發了條微博：「親們，祝福我吧，我要闖關了！」

在走到機場的入境處前，文佳佳在腦海中假設過無數可能性，比如她在說英文的時候不小心卡殼露出馬腳怎麼辦，比如萬一機場官員懷疑她有移民傾向將她遣送回國怎麼辦，比如她選在這個時候孕吐怎麼辦……

各種比如，各種怎麼辦，各種緊張，各種糾結。

文佳佳這會兒才突然覺得腳下虛浮，越走越無力，幾乎要感覺不到膝蓋的存在，也許下一秒就會跪倒在地。

前面入境處已經有大批的人在排隊等待過關，文佳佳朝他們靠近，揣摩他們的身份和目的，幻想著在其中也許有走私販毒的傢伙，也許有和她一樣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也許有拿著假身份證明惡意入境的高智商通緝犯。

這樣的胡思亂想，令她好受了許多，雖然她越發緊張起來，人也顯得不再自信，有些畏首畏尾。

文佳佳走入人群，站在最尾端，在她身後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她的目光已經從揣摩旁人的身份，一路轉移到他們的肚子上去，當然只限適齡女性。

很快的，文佳佳發現一位亞裔孕婦，這令她瞬間找到了心心相惜之感，兩隻腳也不由自主的朝她靠攏，直到那孕婦站進屬於「美國公民」的專屬隊伍中。

她只得無奈的收回目光，意興闌珊的走進「外國遊客」那邊的隊伍，伸頭探腦的看著隊伍最前端那個看似面善的白人官員。

這時候，文佳佳想起早些年聽過的一些閑談，那時候朋友說簽證官批簽證純屬看心情。有的人英語磕磕巴巴，單詞拼不出幾個，但只要順了簽證官的眼緣，一樣可以批；有的人英語八級，對答如流，唱做俱佳，但就是不合簽證官的意，「啪」一下大章蓋下去，拒簽！

這朋友還說，還有一些人分明已經來到了美國，就差過這最後一道官員的門檻兒了，可偏偏人家還是選擇將你遣送回去。

理由就一條，人家認為你不適合他們國家。就這麼簡單！

前方的白人官員正在和一旅客說話，那旅客一下子拿出好幾份資料給他看，神情很緊張。這一幕就像是那朋友說的一樣，就算你拿了美國簽證，也不意味著你就一定能走進美國，這些官員當時的心情往往才是決定你命運的關鍵。你盼星星盼月亮不管盼什麼，此時都最好只盼著對方心情陽光普照，否則下一秒哭的可能就是你了。

文佳佳眨眨眼，就見白人官員手下利落的將一個章蓋在前面那個旅客的護照上，那旅客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文佳佳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想去摸肚子，卻還是忍住了。

如果她被看出懷孕，這個章蓋下去無論十五天，一個月，甚至是三個月，都意味著她臨產前必須離開美國。

六個月！她必須拿到六個月的居留期，否則就沒辦法生一個美利堅合眾國的公民了！

當然，收益永遠和風險成正比！這時，旁邊傳來爭吵聲，文佳佳聞聲看去，在另一個櫃檯前的旅客正在面紅耳赤的和海關人員爭執，很顯然他是在為自己爭取過關的可能性，但是海關人員仍是面無表情搖頭。

他的意思是：您不適合我們國家。

文佳佳還來不及對那位旅客表示任何同情，她前面的旅客已經順利過關——輪到她了。

她高昂著胸，展現出最美的微笑，走向海關櫃檯。

文佳佳主動道：「晚上好。」

白人官員面無表情：「晚上好。」

接著，白人官員問起她，此行的計劃是什麼。」

文佳佳一愣：「什麼？請再說一遍？」

白人官員神經線彷彿麻木了一般：「請問你為什麼來美國？」

文佳佳結巴道：「哦！我……旅行。」

白人官員疑惑看著文佳佳，他的專業素養額外敏感：「就你一個人？」

文佳佳很緊張，努力笑著：「是。」

白人官員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護照：「你是單身？」

文佳佳眨眨眼：「是啊。」

白人官員盯著文佳佳，試圖從她臉上找到破綻：「很多人旅行都會選擇去洛杉磯、紐約，你為什麼選擇西雅圖？」

「西雅圖？……什麼？請再說一遍？」

文佳佳這回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電影！因為電影！我太愛那部電影了！《西雅圖夜未眠》，你知道嗎？」

官員看著文佳佳，一言不發，面容嚴肅。

文佳佳心裡泛出了小九九，心說，莫非這位官員不知道《西雅圖夜未眠》，或者他已經聽過無數次一模一樣的答案實在感到厭煩了，還是他正在估量她是不是正在隨便開玩笑？

儘管文佳佳有些后怕，仍是努力地活動了一下面部肌肉，將那抹笑容保持住。

而白人官員也不再提問，皺眉看了她一會兒，這才嚴肅地彷彿裁定別人生死大權的判官一樣，蓋下了戳子，再把護照遞給文佳佳。

文佳佳緊張的接過，不敢低頭確認。

白人官員卻在此時忽然笑了，讓她一激靈：「浪漫的愛情！……祝你玩得開心！」

文佳佳幾乎是下意識的翻開護照看了一眼，這才輕輕出了口氣，笑了。

謝天謝地，是六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