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使之手
我是渴醒的。
記得我們是在沙發上喝酒的,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睡在裡屋的床上。晨星的手橫在我的胸前。我輕輕推開她的手坐起身。她在夢裡嘟噥了幾聲,我撿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給她蓋好。
去浴室喝了幾口生水,我貓洗臉一樣擦了把臉。
掛鐘指著六點半。
晨星,祝福你!我在心裡默默地說,離開了那所公寓。
晨風吹拂著我的臉。
恰好一輛計程車在公寓門前停下了,三名女子下了車,是那些清晨剛剛下班的女人。
「新盤浦。」
我向司機報出目的地,倚在後座上閉上眼睛。從小酒館開始,到與晨星喝酒,昨晚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之後的事我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和晨星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我和衣過夜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
我再也不會去那種地方,不會陷進那種誘惑了,我在心裡發誓。我為自己能夠守身而自負。
在這裡,得講明一個秘密。昨天晚上,每當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都會想起賢珠。不,確切地說,是賢珠主動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她真是我的童貞守護神。如果沒有她,我很可能就要拜倒在晨星的石榴裙下了。
站在家門口,我按了門鈴。可是按了三遍也沒人來開門,我只好自己掏出鑰匙打開門。
進屋之後,我先打開冰箱門抓起牛奶瓶猛灌了幾口,真痛快。
我悄悄打開我的房門。
太壯觀了。我真想拿相機拍下她們的醜態。仁淑、英蘭和允京三個人躺在我的床上,睡相可謂千姿百態,如果她們的老公看到她們那亂蓬蓬的頭髮,卷到大腿的睡衣,肯定會向法院提交離婚訴訟書。
我關上門,轉身推開京姬的房門。
賢珠和京姬相擁而睡,如果大鼻子國家的人看到此情此景,肯定以為她們在搞同性戀。
我的心突然痒痒了,於是拔下一根頭髮搔了搔她們的臉。她們不耐煩的表情讓我忍俊不禁,但是我捂著嘴強忍住了。
我玩心大發,計劃了一個超級大玩笑,因為我發現了賢珠的絲襪。我把絲襪疊了兩層做成面罩戴在頭上,然後用剪子剪了三個小洞露出眼睛和嘴。
我先衝進我房裡弄醒了三個昏睡的女孩。
「要是敢出聲的話,就把你們紮成蜂窩。都給我出來。」我用水果刀威脅嚇傻了的她們,當然用的是假聲。誰也沒有反抗,乖乖地順從了我。
「轉過去沖牆站好,把眼睛閉上,都舉起手來!不許動。」
我把她們扔在客廳,又到京姬房裡拍醒了賢珠和京姬。睡眼惺忪的兩個人看著刀刃,都嚇呆了。
「別害怕,乖乖聽話的話就放你們一條生路,有相機嗎?」
「……有。」京姬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賢珠的臉色煞白。
「你們也到客廳去。」我接過相機,把她們也拉到客廳。
「都舉起手來!」我又沖著那三位喊:「你們轉過來。」
仁淑、英蘭和允京,三個人都在哭。
「聽著,我不想殺人,你們都給我乖乖聽話。明白嗎?」大家都忙不迭地點頭。
我讓她們站成一排:「現在開始唱《甲石子和甲順兒》。」
她們把那麼歡快的調子唱得很是凄楚,我差點兒沒笑出聲來。我沉住氣一本正經地把她們的尊容一一裝進了相機。
下一個玩笑就更損了點兒。
「現在把睡衣脫掉!」她們猶豫著面面相覷,都沒有動。
「快點兒!」我用刀逼住她們。她們只好就範,京姬、賢珠和允京相繼露出了胸衣,下半身則用睡衣遮住了。
「要想保住小命,除了內衣內褲,全給我脫了。」
「先生,求求您饒了我們吧。」英蘭哀求道。
「先生,我們把所有的錢都給您。」京姬也加上一句,大家都使勁兒點頭。
「別啰嗦,我不要錢,不想毀容就快點兒!」她們都死了心,有的脫掉睡裙,有的脫掉睡褲。惟獨仁淑沒有動,在察言觀色。
「你怎麼回事?」
「我……沒穿……胸衣。」
我強忍著沒笑出來。如果平常她們會大笑特笑,但是誰也沒有笑。
「沒穿胸衣是嗎?平時也不穿?」
「不是,只有睡覺的時候。」
「我是偷看狩獵女神黛安娜在森林中洗澡而變成一頭鹿的亞克托安,快脫!然後繫上這個。」
我從衣架上摘下京姬的紫圍脖扔給她。過了幾分鐘,轉身一看,她已經用圍脖裹好了自己。
「現在我給你們拍照,你們都擺出自己最優美的動作。」
她們各自擺好了姿勢,但是每個人的表情都像咬到蘋果里的蟲子似的。
「放鬆點兒,別像春香憋尿似的。」
我把她們那可笑的表情一個不落地裝進了相機。膠捲都快用沒了。
我計劃的第三個惡作劇是讓她們穿著內衣內褲繞客廳一圈,類似選美泳裝秀的那種遊戲。
可是事情卻變得蹊蹺。
我剛要宣布題目,電話鈴炸響了。
「不許接。」
我走過去拿起話筒。是燕子打來的,可倒霉的是他一下子就聽出了我的聲音。
「你這小子,什麼時候溜回去的?」他的聲音震得我耳膜都疼。
我慌了,讓他這麼說下去會暴露我身份的。
「你打錯了。」我趕快撂下電話。
這時,京姬走到我面前。
「這位男同志,你身上穿的是誰的衣服,是不是羅仙郎先生的啊?快把襪子脫掉。」
在我脫掉面罩之前,她們一齊向我發起了進攻,都忘記自己只穿著內衣內褲,對我進行集體毆打。
有人把我叫醒了,是京姬。倦意像潮水般湧來,我從未體驗過眼皮這麼重的感覺。
「十點了,十點了!」
「唉呀,今天不是休息嗎?」我又閉上了眼睛。
「吃完飯再睡。」京姬扯我被子,我只好揉著眼睛起床了。
五公主圍坐在餐桌邊等我這位大人,誰也沒動筷子,我的心情也非常好。
我一坐下,她們就沒來由地笑了起來,想起早晨的事情,我也笑了。我原本以為她們在笑早上的事,可是她們的笑里,好像還包含著別的意思。
「怎麼了?」我賠著笑臉問,這下,她們好像約好了似的一齊大笑起來。
「真是的。」我抓起筷子,她們也跟著拿起了筷子。可是一直緊緊盯著我的仁淑,突然捂著嘴站了起來。她的笑引起了核爆炸,她們嘴裡的食物濺得滿處都是,餐桌上、牛奶杯里、牆上,甚至貼到了彼此的臉蛋上。
我費了不少功夫止住這場狂笑。可是京姬的表情非常嚴肅,叫醒我的時候就跟平常不一樣,直覺告訴我一定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她嚴肅地問我:「你昨天在哪兒睡的?」
「朋友家啊。」我有些心虛地回答她。
「晨星——李貞雅是你朋友嗎?」
我的心咕咚跳了一下。那一剎那,我的目光和賢珠碰在了一起,她的眼神里寫著惋惜。
「我問你呢,晨星是你朋友嗎?」京姬窮追不捨。
「你怎麼認識她的?」
「在她家裡睡的?」
「不,不是……」
「你和那個晨星還是流星的到底什麼關係?」京姬的嗓門變大了。
我的臉像火燒一樣燙起來。
「和她沒什麼關係。」
「你就跟這種女人談戀愛啊?」京姬把珉慧和晨星混為一談,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翻騰。
「你怎麼知道晨星的?」
「是在你兜里翻出來的。」京姬丟過來一張紙條。
真是見鬼了,晨星在信里密密麻麻地寫道:自己雖然過著那種生活,但是總有一天會離開那個環境的,所以要我做她的朋友。上面還寫著她的原名、地址和電話號碼。她一定是在我睡著后,塞進我兜里的,難怪京姬會誤會我。
我把它揉成一團扔進紙簍里。
「怎麼扔了?留下來當傳家寶唄。」
「胡鬧?幹嗎翻人家的兜兒?」
「誰翻你兜了,我看你褲子上沾著辣醬,好心為你洗的時候發現的。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你別誤會,我們沒什麼。」
「騙誰啊,明擺著的事!」
「求你別誤會了。」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男孩兒嘛,可以理解。」允京的這句話快把我氣瘋了。
仁淑還在火上澆油:「這很正常嘛。京姬,別為難他了。」
「我也知道別的男人都那樣,可真沒想到仙郎居然也會跟那種女人……」京姬委屈地掉下眼淚。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我討厭她不相信我。
我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上。五公主頭一次看到我發這麼大火,都慌了。她們都獃獃地看著我和京姬,誰也沒有開口。
我匆匆換了衣服離開公寓。賢珠和英蘭在後面叫我,但我沒理她們。
每個人都一樣,被人誤會的時候最可悲,那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
爸爸反對我報考表演系的時候也是。還有一次是朋友們誤會我,那天他們向一個女生半開玩笑地求婚,我卻偷偷跑掉了,於是他們就說我太傲,不把人放在眼裡,那時,我不知有多痛苦,我真的沒那麼想……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盪。
太冤枉人了。
我氣憤她們把我看成墮落的男人,又為她們不理解我而悲哀。好像她們背叛了我似的,真想想盡辦法證明事實,要不要找晨星當證人?不過那也是徒勞。我感到深深的被排斥感。五公主的觀點正是這個社會對男人的觀點,我深受其害而感到鬱悶。
體育館里空無一人。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總來這裡發泄自己的情緒。
我換上運動服,做完熱身運動后,拚命跳繩。
我是一個人!
我又打起沙袋。側踢、橫踢、掃腿……
這時我覺得沙袋就是社會上的迂腐觀念、不義和黑暗。
我感覺心情好多了。
休息一會兒后,又拿起了杠鈴。當我第三次把杠鈴舉到頭頂的時候,鏡子里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賢珠。我不禁一怔,她怎麼會找到這兒的?我懷疑自己的眼睛,但分明是賢珠笑容可掬地向我走過來。
我不理她,自顧自地繼續運動,運動的時候我絕對不說話。
賢珠看著我那起伏的健美肌肉,我也興奮起來。
「……十四,十五,十六……」她還給我喊口令。我突然失笑,肌肉都鬆弛了。我回過頭來默默地看著她。
「怎麼不繼續了?」
「你妨礙我了。」我把杠鈴放回原地。
「我可以試試嗎?」她伸手握住了25公斤重的杠鈴。
「唉喲,這麼沉啊!」可杠鈴不買她的賬。
「你以為是石膏做的啊?」我輕鬆地舉起50公斤的杠鈴。
「啊,沉不沉?快放下。」我在她的神情里讀到了關心。
「你怎麼來了?姐。」我放下杠鈴問她。
「餓了吧?去吃飯。」
我雖然覺得餓了,可還硬撐著:「不吃。」
「絕食?我相信你,快去換衣服吧。」賢珠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我差點兒掉眼淚,感激她那母性的純潔的手。心中的冰塊像春雪般悄然化開了。
我們走進一家小餐館。
「昨天喝了酒,吃點熱乎的,好吧?」她對我說。
她微笑地看著狼吞虎咽的我。我從來沒覺得醬湯有這麼好喝。
「現在精神了吧?」她看我連最後一滴湯水都喝進肚裡,遞給我濕毛巾。然後滿意地結了賬。
在西餐廳,賢珠喝橙汁,我喝咖啡。我曾經多麼希望只有我們倆人的約會啊!這是我和她頭一次單獨在外面。她就像天使一樣,不僅美麗,身材也很好,曾經給《女學生》雜誌當過封面模特的經歷就能證明這一點。
我一五一十地向她講述了昨晚發生的事情。她誠懇地聽著,當我講到自己動搖的那一段時,她表示惋惜;當我講到自己戰勝誘惑時,她鬆了口氣。看樣子她相信我說的一切,我喜歡這樣的她,覺得跟她這麼說著話就很開心了。
我們的話題移到了我對京姬的不滿上。
「京姬是因為愛你,你走了之後,她哭得不知有多凶……」
「我知道她關心我,可她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我也差點兒誤會了。」
「真討厭,幹嗎那麼看我啊?」
「我理解你啊。咱們回家吧,我去好好說她一頓。」她拿起包。
「我不走,我不想回去。」
「想喝酒嗎?」
「姐姐先走吧。」我搖了搖頭。
「你呢?」
「我想再坐一會兒。」
「那我陪你吧。」
其實我很想和她看場電影,可我身上沒帶錢。
她突然拍手道:「那麼……去看電影?你喜歡的那種……」
她比畫了一個跆拳招式。難道漂亮女孩還會讀心術嗎?
出來后,賢珠去打電話。我買了張報紙看電影預告。正好,有個劇場上映跆拳道電影。
「京姬想出來。」在計程車里,賢珠對我說。
「你讓她來了?」我來氣了。
「沒有,我說徵求你意見之後再給她打電話。」
「要是京姬過來的話,我就不去了。」我故意把「姐姐」省略掉,她看著我那個樣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京姬讓我跟你說對不起,還問我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切!」我的氣消了一半。不過還不想叫她出來。要是那麼容易就消了氣,當初就不發火了。而且我不想放棄和賢珠單獨在一起的機會,這實在是來之不易啊!
我們在斯卡拉電影院下了車。
巨幅的廣告牌上畫著眼裡充滿仇恨的武士。今天是植樹日,放一天假,所以觀眾很多。
「我去買花生。」
賢珠向食品店走去。我突然想起珉慧,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也在買花生。我覺得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我苦笑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賢珠。這時,一個長相猙獰的傢伙跟賢珠搭訕著。
「我幫小姐吃點兒吧?」
我緊張了,不過賢珠的反應更快、更絕。
「哼!什麼玩意兒?三腳貓。」
然後,走到我面前挽起我的胳膊。
「吃這個。」
賢珠撕下魷魚須臃漚業淖燉錚約閡部汲浴N夷芨芯醯街芪勰降哪抗猓幼嘔孟耄竅橢楹臀彝旮枚嗪冒?/gt;
不一會兒,輪到我們了,賢珠買了票。
「我請你來看電影院,你請我看電影,是吧?」
跳蚤也要面子啊!不過我兜里沒錢,能有什麼辦法啊,糊弄過去就是嘍。
「對啊!你下次報仇吧,我時刻準備著。」
我們走進電影院。
上一場電影剛結束,裡面很擁擠。
我拉著她的手說:「姐,這個時候有人把你綁走了我都找不到,是吧?」
觀眾們都散了,我們才找到座位。
畫面上先播放廣告,第一個是礦泉水廣告,接下來的避孕藥廣告把我們弄得非常尷尬。
電影拍得很拙劣,韓國武打片的缺點一覽無餘。
這是一部只圖短期回收投資、粗製濫造的劣質影片。過分誇張的情節,通俗的故事梗概,這些都是對觀眾的褻瀆。
我強忍住想衝進銀幕的衝動。等著吧,等到我光榮的那一天!
走齣劇場的時候,我心想,一定要加油啊。
天氣很暖和。
可是我的心情一點都不好,是看電影的後遺症,每次看完電影,我都犯這個毛病。
天下萬郎驚拳呀,
地上萬娘魅貌歌。
男兒二十未輝名,
後世誰稱羅仙郎。
我突然放聲吟詩。
賢珠驚詫地看著我,以為我吃錯了葯。隨即問道:「你念的是什麼啊?」
「是一首偷梁換柱之作,原作者是南怡將軍。」
「你怎麼了?」
「我心情鬱悶或者對電影產生想法的時候,偶爾念出來散散心。」
「什麼意思?」
我遲疑著,因為別人聽了可能會認為我太自負。
「說說看啊。」她催我。
「不許笑我啊。」
「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笑你?」
「高一的時候,我決心報考表演系后,為了堅定自己的意志,寫了這首《春宵作心》,它可以說是我的信條……我能考上大學,能練出十八段武藝,全靠它。」
我看著她,她的表情很認真。
「趕緊給我解釋一下吧!」她拉著我的胳膊催促。
我鼓起勇氣接著說:「用武藝折服全天下的男人,讓所有的女人為我的演技稱頌,如果男人到了二十多歲還沒有成名,後來人誰還能叫我羅仙郎……這是鼓勵我自己奮鬥的意思。」
賢珠不顧路人的眼光為我鼓掌。
「昨天看你演的話劇的時候,我就驚呆了。武術水準已經夠了,在演技和藝術素養方面加把勁兒的話,你以後肯定大有作為。」
「真的嗎?」
「真的!今天電影里的武打動作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主人公的長相也不能跟你相提並論。」
「別太捧我了,我現在都快飄起來了。」我調皮地抓住路邊的樹。
她趕緊去扶我的胳膊:「沒事,我拉住你就不會飄起來了。」
我們面對著面,哈哈大笑。
我們去中國餐館吃晚飯,點菜后,賢珠想把京姬也叫來。我立刻反對,看我一提京姬就賭氣,她也舉起了白旗。我要的雜菜拌飯剩了一半還多。
「怎麼了?」賢珠看我放下筷子,問道。
「我兩個小時之前剛吃的醬湯。」不單是這個原因,看過電影之後的胡思亂想、和京姬之間的不愉快讓我始終定不下心來。
她看出我的心思,問我:「現在還不高興?」
我點上一根煙,沒有回答。
她察言觀色地問:「想聽音樂嗎?」
「……」
「打不打保齡?」
「……」
「喝酒嗎?」
「……」
「那想幹嗎?」
賢珠絞盡腦汁逗我開心。好像如果我願意的話,可以滿足我的任何要求。
「我想去郊外兜風。」
「郊外?……好,去過自然農園嗎?」
「沒有……」
「那咱們就去那兒吧。」她拉著我的手站起來。
在漢城站,我們坐上旅遊車。
因為是周末,自然農園裡人很多。
在噴泉邊上,賢珠要求合影。她挽著我胳膊的時候,我想起了從前。那時我上初一,賢珠是做《女學生》雜誌封面模特的高一學生。我看著那本雜誌的封面,不知多麼激動!而現在,這個美麗的女孩已經成為京姬的朋友,我又能和她如此親密。
我望著興奮遊玩的賢珠,打心底里感謝所有的人。感謝生我養我的父母,感謝賢珠的父母,甚至感謝湖岩李秉喆先生。
我們參觀了動物園。我們在野豬表演雜技的地方呆了很久,我看著死後只能躺在五花肉燒烤店、被我認為是世界上最笨的動物表演高難動作,內心頗有感觸。它向我證明,只要努力誰都可以成功的道理。我們還坐在用防彈玻璃特製的遊覽車裡參觀老虎和獅子。賢珠始終害怕地緊抓著我的胳膊。老虎向玻璃窗撲過來的時候,賢珠嚇得把漂亮的臉蛋埋進了我懷裡。我覺得有趣,就故意騙她。
「姐,沒事兒了。」
她抬頭一看老虎還在瞪著我們,嚇得直捶我雙肩,用她那柔弱的小拳頭。
「討厭!討厭!」
「現在沒事兒了,真的!」
直到我們回到起點,她都始終把頭埋在我懷裡不敢抬起來。
她那種女人魅力引發了我男人的保護本能。
我們在草坪上坐下時,已經夕陽西斜了。我們望著夕陽沉默了很久。她從包里掏出隨身聽。
除了特殊情況,她總隨身帶著隨身聽聽音樂。
聽她說,她的媽媽在日本攻讀過聲樂。她大姐受媽媽的影響學了小提琴,在美國當大學老師;二姐學大提琴,現在在義大利留學。
賢珠是老三,從小學鋼琴,在「梨花大獎賽」等各種比賽中拿過各種獎項。她也做著留學夢,想到美國或義大利留學。但是父母反對她留學,她沒有告訴我具體原因,只說爸爸希望她當一個平凡的女人。
「所有的藝術都源自話劇,歌劇的源頭也是話劇,只是添加了音樂而已。」
我們談論著話劇和歌劇坐上了回漢城的汽車。
天已經黑透了。
她重新放了一遍歌劇:「咱們再聽一遍,剛才光顧說話了,沒好好欣賞。」
「每次聽到這首曲子,我都會想起你。劇中有一個叫克羅費努的伯爵侍從,他非常早熟,和你有幾分相像。」
「是嗎?」
「嗯,克羅費努和花匠安東尼的女兒巴爾巴利娜、費加羅的未婚妻蘇珊還有伯爵夫人胡來,就像你對我們淘氣那樣。」
「你是說我很風流?」
「不——是,大家都喜歡你……你不是也很受歡迎嗎……所以我會有那種感覺。」
她翕動著鼻翼看著我。
我對五公主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如果我對她們有什麼想法的話,那多彆扭啊!
不過我真淘得過分了嗎?
我看著賢珠,她閉著眼睛欣賞音樂,臉上寫著莫名的孤獨。她的心裡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是女人柔軟的手,是純潔的天使的手。我緊緊抓住她的手,她輕輕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啊,她的香氣!
昨天,在賢珠的調解下,我和京姬正式和好了,分手時賢珠還偷偷和我約好今天在梨花女子大學附近的白瓢茶座見面。早上,京姬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雞肉,還討好地向我保證下不為例。
我到達白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三十七分,遲到了七分鐘。瀰漫在茶座里的女生氣息讓我難為情,大家都把視線投向了我這個突然出現的異性。好像這裡是什麼禁區似的。
但是我總不能呆站在門口。
這張臉已經丟了,快進去吧!反正,你們也沒見過我!
我下定決心進去找賢珠,好像美女們都在看我。男人們因為這種錯覺常常吃大虧。
「這裡。」賢珠在角落裡向我招手。
我聽到牛車走過碎石地的聲音(女孩們轉動眼球的聲音)。眾目睽睽下,我坐到了賢珠的對面。
「這兒好找嗎?」在周圍女孩的陪襯下,賢珠顯得更漂亮。
「我坐了去扶輪國際的車,再從那裡倒車過來的。」我說明遲到的理由。
「兩位要點什麼?」打領結的服務生站在我們面前。
「我要液體雞。」
「什麼?」賢珠和服務員都瞪大了眼睛。
「半熟的,知道嗎?」
「啊,是!」
服務生離開后,我開口:「我也想在這兒打工。」
「當花叢中的蝴蝶?我敢肯定你的生意會很興隆。」
「正相反,是花叢中的雜草……今天就姐姐下課這麼早?」
「嗯,你可別提咱們見過面。本來她們要我在圖書館等著,我推說有約,才出來的。」她像小女孩一樣可愛地吐了吐舌頭。
「說了又怎麼樣?」
「怕人嫉妒唄。」她笑得很燦爛。
「這句話我也一塊告訴她們。」
這時,液體雞送到了。我撒上鹽,一口吞了下去。她咯咯地笑了,大概是我的樣子很可笑吧!
「你該剪頭了。咱們去我經常去的那
家吧。」
我被賢珠帶到了在木槿花商場一樓的銀河美容院。
我剪頭髮從來不去高檔的地方,只花一半的價錢在理髮店解決也蠻不錯。我把女生們的目光連同羞恥心一起甩掉,坐上了理髮椅。
「是弟弟吧。」美髮師看著我和賢珠,問她。
賢珠的目光和我在鏡子里碰上了。
「哪兒的話?親愛的,你怎麼成了我弟弟?」賢珠和我開玩笑。
女生們望著我和賢珠咬耳朵,我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眼睛很像,是姐姐吧。」美髮師問我。
女生們又看著我,這次,在一邊默默地翻看雜誌的女生也抬起頭來看我。
我笑了笑,閉上眼睛,耳邊傳來沙沙的剪子聲。賢珠則在一旁不厭其煩地監督著美髮師。
我們走出美容院的時候,路過的幾個女生被我嚇了一跳。
「呀,男生……」
因為很少有男孩在美容院剪頭髮。
我天生不肯吃虧,正好那個女生穿著牛仔褲,於是我學著她的語調和動作回敬:「呀,女生穿褲子……」
那女生用筆記本捂住了臉。我向她們眨了眨眼睛。身後傳來了她們的笑聲。
我任由賢珠帶著我到處溜達。
她在商店買了一雙皮鞋后,提議去吃晚飯,我們去了一家美洲風格的西餐廳。
我喝了口水,說:「姐姐,做女人多好。」
「為什麼?」
「男人求婚的時候,要是自己喜歡的就笑一笑答應了,要是不喜歡的話就可以不理他。」
「一樣啊,男人也可以自由選擇啊。」
「可是人家很可能已經有了男朋友,或者怕人家會拒絕,所以常常猶豫著。」
「要是這麼計較的話,會打光棍的。是不是你已經有了心上人?」
如果我有,還能和姐姐約會?我心裡這麼想,嘴裡卻說:「沒有……啊,有。」
「不會……是……我吧?」
「你怎麼知道的?」
我們一起笑了。過了一會兒,我止住笑說:「我坦白吧,今天來姐姐這裡時,在扶輪國際的天橋上遇見了美女。」我說的是真的,那是一個很讓我動心的女孩,她戴著新村一所名牌大學的校徽。
「你喜歡她?」
「有點兒。」
我在說謊,那是一個魅力超凡的女孩,我為什麼會說謊呢?
「那就跟上去啊……」
「我先跟姐姐約好了啊……」
「這多不好意思,我拖你後腿了。」
「用不著。跟姐姐約會是一回事,主要是我自己沒勇氣。不,可能是她的魅力不夠!」
「什麼意思?」
「我想她的魅力還不夠,要是她再漂亮些,我一定鼓起勇氣追過去了。」我不願說自己沒勇氣,就當那女孩不夠完美吧。這樣我心裡就舒服了。
「這說不過去!要是那女孩夠靚,我就該著涼了。」
「是啊,而且高燒不退。」
「看來你太自負了!我走了!」她假裝生氣地站起身。
「我想,賢珠姐著涼了也會高興的,是在成全我嘛。」
她莞爾一笑,坐了下來。她是那麼溫柔、有肚量的姐姐。
「我本來想給你介紹我師妹,可現在不想了……」
「為什麼?」
「不知道。」她的臉有些紅了。
「……姐姐的師妹漂亮嗎?」我有點好奇。
「漂亮是漂亮……」賢珠的表情有些陰鬱。
「我呢,朋友們和姐姐都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可我都沒答應。」
這是事實,京姬姑且不說,允京和仁淑也說過想給我介紹女孩。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的有十多個人。
「為什麼?」
「我覺得跟meeting沒什麼兩樣。」
「嗯,對,meeting靠的是運氣,但介紹是中立的,因為介紹人認識雙方……」
「重要的是介紹人的觀點,如果他的觀點太主觀的話……而且我很挑剔,所以我想不會喜歡他們介紹的女孩。要是不喜歡對方就難辦了,對方的自尊心,介紹人的臉面……」
「哪能管那麼多!你也太不開竅了,有的東西不該想的??過去就好了。」
「不過要是姐姐介紹的,那一定沒問題。」我半真半假地說。
「這可不好說啊。你自己說很挑剔的,就當我沒說起過。」
「你耍我……」我也跟著笑了。
這時,我們的湯來了。服務員整理餐桌后說:「那邊有位客人想見您。」
「我嗎?」賢珠問。
「是。」
我和賢珠同時看過去,兩個大學生模樣的青年盯著我們。賢珠的臉色突然變了,但很快又恢復過來。
「吃吧。」賢珠說。
喝湯的時候,我禁不住向那邊張望的
念頭。
服務生又過來了:「如果您不過去的話,他們要過來。」
「真是……仙郎,稍等一下。」看我點了頭,賢珠過去了。
她站在那裡,怒視著那人。
「坐下。」穿西裝的青年吼了出來。
「真討厭!」我頭一次看見賢珠發火。能讓她發這麼大火,這小子是誰啊?
「賢珠小姐,坐下談可以嗎?」旁邊的青年比較客氣,賢珠壓著火坐下來。
我對這意外事件深感疑惑,可能是賢珠的老情人吧?不過我從來沒聽說她談過戀愛,也許是單戀賢珠的男孩。要是這樣的話,她幹嗎要去他們那兒呢?
我的心情跟撞見珉慧和別的男孩在一起時沒什麼兩樣。我再次把目光投向那邊的時候,賢珠站了起來。
「砰——」穿西裝的青年用拳頭砸著桌子。我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賢珠扔下那氣得像什麼似的小子走過來。
「哼,氣死人了。咱們走吧。」
我猶豫著跟她到收銀台,賢珠拿出錢來付賬,收銀小姐尷尬地找給零錢。
「歡迎再來。」
我接過零錢遞給賢珠。剛要出門,兩個小子憤怒地叫住我們。
「且慢。」穿西服的小子走了過來,有幾分醉意。
「滾開。」小子推開我,拉住前面的賢珠。
「你這人有病啊。」賢珠甩開他的手。
「你這臭女人,別裝蒜了。」
我瞪著那小子。
「你是什麼東西?」那小子指著我,滿臉不屑。
「放尊重點。」我用低沉的聲音說。
「臭小子。」
我的身手比他快多了,他的胳膊已經被我牢牢抓住。
通常,在武術中,躲開對方的攻擊分四個階段。
(1)視手法:看準對方的手勢后躲閃。對方剛動手時,就做防禦準備,武術1~2段,就能做到。
(2)視肩法:看準對方的肩膀躲開。人一般準備動身體的時候,比如揮拳、踢或揮刀的時候有預備動作,這時看準對方肩部的細微動作,就可以在對方動手之前做好防禦準備。達到武術的3~5段,就能做到。
(3)視目法:對方動手前看他的眼神就能把握他的想法,這通常是達到武術的5~8段才能做到。
(4)視無法:屬於較高境界,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對方的攻擊方向。人所有的動作都有聲音,人動的時候也伴隨著很多聲音。骨頭的動靜,衣服的聲音,撲來的風聲……通常是達到武術的8~9段,才能做到。
這之後,還有后兩種最高境界。
(1)視氣法:這是先發制人的境界。到了這個階段,只用眼睛也能擺布對方。據說,還可以變身或者縮小身體(這些現象,我到現在也不信)。
(2)視神法:能與神進行交流,達到這一境界,可以利用神的力量。這是我無法解釋的現象。
我現在已經超越了前面四個階段,正在修鍊視氣法。所以對付這人簡直易如反掌。
我一使勁,他就跌了個狗吃屎。旁邊的青年隨手抓起桌上的酒瓶向我撲過來。
你瘋了?啊?醉了吧。
「過來呀!」
我把手揣進兜里取笑道。對付這種人,我一隻腳就能玩死他。
我抬腿一掃,酒瓶掉了,人也摔在一邊。兩個人坐在地上怔怔地望著我,都忘了爬起來。餐廳里的客人也都注視著我。
「Waiter!」
「是!」一個服務生跑過來。
「拿兩杯冰水給這兩個傢伙!多加點冰塊。」是想讓他們喝點涼水清醒一下。
我走了出來。賢珠難過地站在路邊。
「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
賢珠默默地把頭埋進我懷裡哭泣。
「姐姐。怎麼了?嗯?」我搖著她的胳膊問,她哭得更凶了。
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下來看我們。賢珠哭得很傷心,可能有人會認為我就是一隻狼。
搶走賢珠純潔的城市裡的狼!
我們走進一家連名字都記不住的路邊
餐廳。
賢珠不理睬服務生的招呼,徑自走進
單間。
賢珠一口氣喝乾一杯啤酒,半天沒有說話。一定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她這麼喝酒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為她沒什麼酒量,臉蛋已經變成了紅蘋果。
「對不起,讓你笑話了……」
「好了。」我的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可以理解她,另外是讓她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壓不住火。」
她沒有向我解釋,其實現在說出來也無妨。女人真是奇怪,我不是就很容易地說出了和晨星的事嗎?是不是我太單純了?不會的,我問心無愧,我確定她相信我。
可是她?我不知不覺地開始懷疑她的過去,我多麼不希望她有過去啊。
我悶頭喝著酒。
「吃飯吧?」賢珠看不下去,問我。
「不想吃。」
「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的。」賢珠微笑著點了鐵扒牛肉。
菜上得很快,差不多是我一個人在吃,她只是當下酒菜,偶爾吃一兩口。
直到走出餐廳,賢珠對那青年隻字不提。
我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心情也不怎麼好。
「咱們遛遛吧,醒醒酒。」賢珠挽住我。她一直迴避那件事,我也沉住氣。
我們在小攤上買了飲料和餅乾,去了德壽宮,這當然是賢珠的提議。雖然晚了點兒,可還有很多戀人在卿卿我我。我們東張西望地終於找到了一張空長椅。
望著西下的夕陽,賢珠打破了沉默。
「為什麼不問?」
「什麼?」
「問那個人是誰?」
我有點做賊心虛,真感謝黑暗幫我遮蓋我的表情。
「應該是姐姐的舊情人吧。」
「哈哈哈……你那麼想?」
「是啊。」我裝作若無其事地看著她。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高中時,我接到雜誌社的通知,當上了封面模特。悲劇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悲劇?」
「對,是悲劇。因為結局很悲慘。」賢珠毫無頭緒地開始了自己的故事。
「我不知埋怨了我姐姐多少回,應徵封面模特是我姐姐偷偷替我報的名,是在義大利的二姐。」
我叼起了煙。
「收到很多封男孩寫來的信。」
「一種『借筆求』?」
「什麼?」
「藉助筆的求愛。」
「哈哈……對,有的人寫得真有點兒那個。」
「當然啦,姐姐很漂亮嘛。」
「有的男孩要我一定回信,激進一點兒的都跑到校門口來煩我。」
那時我也給她寫過信,只是沒有寄出過。不過我沒有說出來,我這個人真的很有自尊心。
「有的人要我一定回信,有的找到學校門口搗亂。」
我能理解,因為她的容貌也主宰了我的整個思春期。
回想起往事,她淡淡地笑了。
「爸爸接送我上學差不多一年,從那時起我開始害怕男生。其中有這麼一個男孩。」
「?」
她的臉色黯淡下來,雖然夜幕降臨,但是她低沉下來的聲音證明了這一點。
「直到我中學畢業他也沒有中斷過給我來信。內容很學生氣,沒有什麼幼稚的告白。」
「他挺聰明的。」
「是啊,不知怎麼的,我也有些心動了。最後一封信里,他約我大學放榜后見面。」
我掐滅了煙。
「雖然從沒見過他,也不了解他的情況,可是我不想違約,因為大學也考上了,我對他也有點兒好奇。」
我不知多麼慶幸我們沒有相對而坐,幸虧是晚上聽她講這件事,我衷心感謝夜之神沒有讓我寫在臉上的情感被她發現。
「那天我是和朋友一起去的,我們四處尋找白襯衫,因為他說過要穿白襯衫和牛仔褲。」
「這人挺有意思的。」
「可我們怎麼也沒找到他,倒是有一個穿黑襯衫的男孩一直盯著我們。他一碰到我們的視線就掉過頭去,直覺告訴我他就是那個男孩。」
我緊張了,心裡期望他們不要相見。
「他在前一年的高考中落榜了,他的自尊心非常強,只想在遠處看看我,也許是因為自卑吧。我們向他過去的時候,他就撒腿跑了。」
「後來呢?」我鬆了一口氣,重新點上煙。
「我的錯就在於和朋友一起去,如果沒有我朋友,他也不會受到那麼大傷害。」
「他就是剛才的那個?」
「不……我感到莫名的自責,我考上大學本身就是對他的傷害。」
「我發誓要找到那個男孩。」我理解賢珠的善良,心裡卻在嫉妒那個男孩。
賢珠知道他是重讀生,為了給他打氣,也曾經到補習班找過他。
「來這兒幹什麼?」復讀生劈頭就問。
「為了給你打氣。」
「一個大學生來給復讀生打氣?」他曲解了賢珠的好意,賢珠的來訪反而加重了他的自卑心理。
「看來你的自尊心很強,你以為我沒有自尊心嗎?」他的態度也傷害了賢珠,賢珠覺得把同情當做愛情的他很可笑。
「如果有空就去參加meeting吧,找個戴校徽的大學生。」說完,他就逃開了。
這時,賢珠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不應該戴著校徽出現在他面前,可是為時
己晚。
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給他打氣啊……如果我沒戴校徽,就不會傷害他啊……要是能夠順利解決,我也可以解脫啊……
賢珠一次meeting也沒參加過,因為腦子裡總是想著他的那句話。
找個戴校徽的大學生吧!
是啊,等他考上大學吧,那樣我也會解脫,可以參加meeting。
賢珠等了一年,可他又落榜了。只要他能考上普通大學,賢珠也能解脫,可是他重讀了三年,因為他的父母要求他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賢珠的純潔幾近病態,她又等了一年。朋友們找到拍檔的時候,她很羨慕,但是良心不允許她隨波逐流。
對她來說,在他考上大學之前交朋友是種罪惡。她用音樂和《聖經》來慰藉自己。
主啊!讓他考上大學吧,以此來安慰我吧。
大二的寒假,她接到了他的死訊,再度的失敗使他選擇了死亡。
父母的望子成龍之夢把一個年輕的生命推上了絕路,也把賢珠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賢珠為他的靈魂祈禱,自己承受了極大的精神壓力,宗教是她的墳墓(她自己堅決否認這一點)。賢珠總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這是宗教的惡魔對良心的專制。
新學期開始的第三天,賢珠訪問了S教授。
「交個男朋友試試吧。宗教雖然必要,可有時也會傷害人,你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原來是學神學的,後來改到哲學專業,因為你越鑽研神學,離現實越遙遠。人本身是孤獨的,信仰和愛情是戰勝孤獨的良方。宗教要求無條件的犧牲,因此神離人很遙遠,但是愛情的犧牲卻可以同時滿足自己的需求,這就是我雖然年過不惑還決定結婚的理由。」
這位哲學教授曾經是頑固的獨身主義者。
「可是真正要找男朋友,我又覺得害怕。」
賢珠的回答情有可原,因為總有很多對她窮追不捨的男孩。有的為她不擇手段,有的還動用暴力。賢珠說她當過封面模特的經歷,對自己的異性觀帶來了很壞的影響。
「世界上還有很多好男孩,試著去約會,讓愛情來治你的病,戀愛是最美好的。」
教授的話很有說服力。
大三時,賢珠頭一次參加meeting。就像在洗手池裡撈金魚一樣,那種去多少次也碰不到合適人選的活動里,始終沒有發生奇迹。
臨近校慶的某一天,一個朋友給她介紹了拍檔。因為校慶時沒有夥伴就像婚禮上缺了新郎倌一樣索然無味,所以賢珠雖然不怎麼願意,也只好答應了。那男孩卻很是高興。
那小子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慶典期間每天都換一套西裝出來,真懷疑他們家是不是開洗衣店的;問他歌劇的名字,他就反問那是不是鴨鷗亭洞的哪家酒吧的名字。
校慶的最後一天終於露出了馬腳。他一邊勸酒,一邊總想抓她的手。
「你念了三流幼兒園了,幹嗎總這樣。」
賢珠表示不滿。
這下對方也原形畢露了。要不是遇見巡警,差點被拉到旅館。這之後,那傢伙常常在校門口堵她,要不是給她介紹那傢伙的朋友出面,還不知道他會糾纏到什麼時候。
這件事對賢珠的刺激很大,因此她得了男性厭惡症,開始不信任世界上的任何男人。
漂亮,就是讓賢珠承受這些磨難的惟一原因,最終讓她信奉「忌男主義」。後來,她就成了五公主的一員……
「今天那個男的就是校慶拍檔。」
說完,賢珠長嘆一聲,顯得非常憂鬱。
但奇怪的是,應該替她分憂的我卻很
愉快。
她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愛過別人,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喜訊!
「我在她們面前強作歡顏,可心裡總是覺得很孤獨。」
「人都一樣,只是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可是你在那方面沒有污點啊,總那麼愛笑……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太渺小。」
「姐姐看錯了,我的煩惱也不少。」
「什麼煩惱?」
「很多……」
突然,孤獨出現在我們之間。我們沉默了一會兒。
「姐姐,」我輕輕叫她,「想知道我剛才想什麼嗎?」
「?」她用眼睛回答我。
「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你也像對其他男孩一樣戒備了嗎?」
她面帶笑容點了點頭,把目光定在我臉上,好像在告訴我當時的那種戒備毫無價值。
「那現在呢?」
她再次點頭。她的眼神,她的笑容都在告訴我她是信任我的。
「大概是上帝嫉妒你的美麗,所以讓你經歷那麼多痛苦吧……」我也仍然凝視著她說。
「你也覺得我漂亮?」她淡淡地問。
我也面帶微笑地向她點了點頭。
「我想這些磨難都是上帝為了讓我和你相逢而故意設置的。」
我們不約而同地凝望著對方。
「仙郎,我現在希望有人陪在我身邊。」
她的臉上掛著珍珠般的眼淚,她的話變成匕首刺進我心裡。
「姐姐。」
我輕輕地握住她那柔軟卻又無助的雙手。
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眶也逐漸濕潤了。我們久久地凝望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