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情演出
我在鍾路書店買到了一本非常珍貴的原版書,是斯坦尼拉夫斯基的《CreatingARole》,一本有關演技理論的圖書。
斯坦尼拉夫斯基的演技論分三本書介紹。《AnActorPrepares》主要闡述心理方面的,《BuildingAcharacter》主要闡述身體方面的,還有《CreatingARole》,闡述心理和身體的完美結合,這書可以說是他的演技理論的精華。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買到這麼棒的書,算是發了筆橫財。我坐上公車,在鍾路三條上來了不少乘客,我突然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孩,她小心地擠到了後面。在哪裡見過呢?在電影里?
我正想著,她站到了我身邊。我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把她的教科書和筆記本接過來放在膝蓋上。
「謝謝!」
她雖然素麵朝天,可臉上一點瑕疵都沒有,連聲音都那麼動聽。我從她校徽上的「家」字猜到她可能是高麗大學家政系的。她好像就是前幾天我赴賢珠約會時在扶輪國際天橋上見過的那個女孩。
我的心裡好像有一頭小鹿在亂撞,真擔心猛烈的心跳傳到她的耳朵里。
我沒敢再看她,把目光移到了車窗上,不料車窗玻璃上朦朧地映著她的臉。我裝著看風景,觀察了她半天。說真的,她的魅力指數是99.9%,絕不輸給賢珠、善兒或珉慧。
我心裡暗自把我們做了比較,她是響噹噹的名校大學生,論學校,我在她面前可能會抬不起頭。但我很自負表演系在我國演藝界的地位,所以沒把所謂名牌的高麗大學放在眼裡。不過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再自信,再自負,我學校的名氣也不如她的,她可能不會把我放在眼裡。
我決定讓她明白我是中大表演系的。為了達到目的,我故意掏出學生證翻給她看。認為她看得差不多了,又翻開剛買到的原版看著。
翻給她看的第三件物品是話劇宣傳冊。我曾經參演大四前輩們的大戲,雖然只是沒有台詞的小角色,可是裡面印著我的照片。
把宣傳冊放回書包里后,我裝出一副思索的樣子,把視線移到車窗上。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也時不時地看著我,於是我開始自信地盤算怎麼和她交朋友。
小姐!你有空嗎?我有話說。這種搭訕老掉牙了,還有沒有高雅一點的方法?
正在我冥思苦想的時候,我旁邊的老爺爺起身了,天助我也!第六感告訴我,今天可能會如我所願了。我移到靠窗的位置,把我的座位讓給她。給她遞迴書的時候,我偷看了她。
「謝謝。」
她帶著幾分羞澀向我點點頭,她非常美麗。珉慧長著一張可愛的臉,而這個女孩卻有氣質非凡的美麗容顏。
我一直找不出合適的話題跟她搭話。車過漢江橋時,她從包里掏出了車票,可能是要下車了。
我搶先站起來,怕跟著她下車,會引起她的懷疑。車停了,她果然在現代公寓下了車。我也跟著下了。
為了使心態平靜下來,我保持著一定距離跟在她後面。她過了馬路,因為有車,我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和她的距離也遠了。
車過去以後,我快步跟上去。可是她進了公用電話廳,我猶豫著。我拿起話筒的時候,她頻頻向我這邊看過來,好像已經注意到我了。我邊等邊抽煙。突然,我的自信沒了,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拒絕。她從電話廳出來的時候,我的嘴像被膠水粘住了似的,腳步也越來越慢。我想起新天和胡謅,如果他們倆在的話,已經大功告成了。這種事他們可以輕鬆搞定的。
這麼漂亮的女孩應該有男朋友了吧?我胡思亂想著。
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她已經走進了公寓,回頭瞥了我一眼就消失了。有緣無分吧,我邁開了沉重的腳步。
演出話劇《阿里郎》后,向我表示關心的女孩不止一兩個,從藝院各系來跟我套近乎的人也不計其數,所以我的電話本都不夠用。不止這些,校門口咖啡廳的老闆娘、服務員,甚至擦皮鞋的和門衛都待我不薄,一句話,我已經成了校園明星。
回到公寓,又有歡迎我的五公主。她們的關愛也讓我幸福。我的這種生活,比外國的某些王子顯得更幸福,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我總是很寂寞,不,正確地說是一種痛苦。這些都不會讓我從內心感到幸福,沒有這些表面上的東西,只要給我一個女朋友,我的人生會變得更精彩。但我沒有。
我有過珉慧,但那是短暫的感情經歷,它並沒有成為我永恆的愛。忘掉她之後,我雖然沒有繼續在街頭尋找過女孩,但是心裡總是期待著一個女孩的出現。但我仍然沒有找到,這可能是因為賢珠。
4月6日,我知道賢珠沒有談過戀愛后,就避開五公主的視線偶爾和她約會,不過都是她採取主動,我從來沒有約過她。姐姐的朋友,朋友的弟弟,這種身份使我們的約會很自然。說實話我們都是在彼此的身上尋找異性的感覺。但我冷靜地剋制自己,沒有讓我們的關係超越姐弟之情。但我選擇女朋友的標準,還是以賢珠為標本。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個高麗大學家政系的女孩闖進了我的視線。可我沒有勇氣向她表白。
最後,我還是用了老辦法,寫了一封信,在信里附上兩張話劇票,去了現代公寓。
第一天白白等了三個小時,她沒有出現。第二天上午我曠了課,從一大早開始等她,上午十點左右,她終於出現了。
「您好!」我的出現讓她有些慌張。
「請接受這個。」我把信放在她手裡,轉身跑開了。
4月19日,是我生日,也是我在信里約她的那天。
在學校接受了同學們的祝福后,我早早回到家。五公主也到齊了,京姬在生日蛋糕上插了19支生日蠟燭,我的生日派對開始了。我吹滅賢珠為我點的蠟燭。
「Happybirthdayto仙郎!」
她們拍手給我唱生日歌,她們每個人送我一件禮物。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五公主敬的酒,我們還一起唱歌。她們玩得很開心,可我的心思早都飛到高麗大學女孩的身邊去了。我不顧她們的不舍,借口說和朋友有約。不過,約好她們晚上再一起去夜總會玩。
「九點半準時到。」
我的計劃是跟高麗大學女孩看完話劇后,到夜總會和五公主會合。
「少喝點。」賢珠跟到門口囑咐我。
「知道了。對不起,姐姐,掃你們的興了。」
我感到愧疚,瞞著特別關心我的賢珠去和別的女孩約會真是不自在。可我也沒辦法,賢珠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啊,我要去找我的另一半!這就是我的借口。
我先去了明洞。和高麗大學女孩的約會前,我約了幾個高中同學聚會。
在婚禮大廈下了車,我匆匆跑下地下通道。這時,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是一個看上去很嚴厲的四十開外的男人。
「您有事嗎?」
「跟我來。」
又出現一個男的抓我胳膊。我莫名其妙地被他帶到了派出所。他們是我們稱作「烏鴉」的警察。
派出所里有很多年輕人。我是以長發的罪名被送進來的。警察要求我拿出身份證,我遞給他學生證。
「是多夢的小夥子嘛。」警察瞟了我一眼。
「這頭髮還算長嗎?」我抗議。說實話,10天前剛剪的,在年輕人的眼裡這絕對算不上長發。
「少廢話。」警察訓我。
我心裡咒罵著站到了一邊。
長發族逐漸多了起來,到處都是跟警察吵吵嚷嚷的聲音。
和朋友們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鐘頭。我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走到立案的警察跟前。
「我回去一定剪,今天是我生日,請您放我一馬。」
「一邊去,誰沒有生日?」警察連眼皮都不抬。
時針已經過了七點,不說和朋友們的約會,連和高麗大學女孩的約會時間也過了,我只好死心。
警察把我們這些長發族、違反交通規則和隨地吐痰、扔煙頭的輕犯交給拘留所。20坪①左右的地下室破爛不堪,臭味難當。
我坐下來讀牆上的標語:「忍耐一時,免去百日之痛。」
兔崽子,知道人家委屈,還關什麼啊!
我心裡怒罵著環顧四周,身邊站滿了身著考究的紳士、衣衫襤褸的小販、背著書包的學生、夾著公文包的公務員……
時間一分分走過,進來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不知是情人,還是一夜相好,過了午夜才被送進來。應該是在旅館門口拉扯的時候,被警察撞見的。
凌晨三點左右,大部分人都睡著了,可是我始終不能合眼。
我越想越委屈,居然是在拘留所里過生日,真是倒霉透頂。和朋友違約的事情可以以後慢慢解釋,和高麗大學女孩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嗎?
這一夜,我對警察懷著滿腹的抗議和憤怒。平時不管,只有嚴打期間或上級下達命令時,才來個一次性大嚴辦。這種做法真叫人噁心。
天終於亮了。
吃完早飯,值班警察進來了。他命令我們閉上眼睛跪在地上,完全是犯人待遇。不久后開始判決,違反交通規則和隨地扔煙頭的人大部分交給直審,而對長發族主要是訓斥。
輪到我了,我站到警察面前。
「職業?」
「學生。」
「哪個學校?」
「中央大學。」
「同意警察給你剪髮嗎?」
「同意。」
雖然心裡很想與他理論,但是只能這麼回答。因為見過前面的那些抗議者被交付直審。我被訓斥了一頓,還要等到警察指定的理髮師來剪了發才能放出來,不知理髮師和警察之間有過什麼約定,多交錢可以少剪,不交錢就被剪得像耗子啃過似的不堪入目。
我也交了錢剪了頭髮。倒霉的是,被警署科長逮住了。
「這也算剪了?」
「是啊,理髮師剪的。」
「你這小子,父母辛辛苦苦供你念書,你卻留著長發逍遙……過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搶過理髮師手中的剪刀就是幾下,我的頭髮悲慘地落了一地,眼淚在我的眼眶裡直打轉。我不敢反抗一句,用手捂住亂蓬蓬的頭髮走到了街頭。
幾天後,燕子交給我一封信。
「這是在西西里劇場地下的碧雲茶座的留言板上發現的。很奇怪啊。」燕子困惑地望
著我。
「什麼?是那個女孩的?」
這時我才知道高麗大學女孩那天晚上如約去了劇場。
犬前上書
(A)日映寺日臨門
(B)王著帽王有二
(C)南山有田邊土落
青天飛鳩鳥先行
A如B
C回生日祝賀
C-15月C日C時C分
豚書
我給燕子說明那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信的內容也解釋給他聽。
「『犬前上書』的意思是給我的信,我屬狗嘛。(A)是指時間,(B)指金。所以『A如B』就是說時間如金子一般寶貴。(C)是十九的意思,也就是說,她祝我19歲生日快樂,說自己等到了19日的19點19分。所謂『豚書』就是屬豬的自己寫了這封信的意思。」
「哇,屬豬的寫這麼有感覺的信,厲害。」燕子咋舌。
「人家哪像你,連『人』『入』都不分啊?」
「怎麼辦?」我把信夾在筆記本里。高麗大學女孩也對我有意,這本身就是收穫。可是幾天後就要期中考試,沒有時間再去約她了,但是這麼放棄的話,又太可惜。
「怎麼辦?當然是去找她了。」燕子的口氣很強硬。
「小子,沒抄的筆記都成山了。」
「愛情重要,還是學分重要?」
「愛情固然重要,可是學分不夠怎麼畢業啊?」我已經對高麗大學女孩死了心。五公主摸著我的短髮說「可愛」的時候,我就已經反省了背叛她們的罪過,所以很容易就放棄了高麗大學女孩。可是回想起來,又恨起警察。
「一定心酸,走,去人生教室。」我被燕子拉到校門口的酒吧。醉意朦朧的時候,才和他分手。
幾天的考試經驗讓我明白了這樣一個千古真理:座位決定大學的考試成績。我一大早就到2307考場挑了最後一排角落裡的座位。
用砂紙擦掉以前那位高貴的前輩作弊留下的真跡后,我用早上買的油筆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上我猜測的答案。桌子一下子變成了「作弊桌子」。快開考的時候,學生們才擁進教室,為佔座混戰起來。他們用自己各自的獨特方法,為改善局面而忙碌。
有的在牆上寫大字報,有的在學生證的空白處抄答案。有的女生乾脆把用心製作的答案塞進絲襪里。大家都為了學分使出渾身解數。
鈴響後,一位行政老師來到考場通知我們:「考場安排錯了,表演系同學請到2604教室吧!」
怨聲四起,考場一下子變成了鬧市。有人站起身往外跑,大家也都跟著跑出去。幹嗎吃早飯啊?我心疼地看了一會兒「作弊桌子」,也加入了那個行列。
我真是一點考試運都沒有的人。2604考場的兩邊和後排寶座已經被人佔領了。我挑了中間的位置。我前排和後排坐的是連什麼叫前置詞都不懂的七星將軍和二流,倒霉呀!
考完試,心情比脫掉汗濕的襯衫還要爽,再加上幾分酒意,我哼著歌回了家。
五公主正在公寓里準備考試。
「真忙啊。」
「怎麼,仙郎君喝酒了?」看著我滿臉通紅,仁淑問。
「又喝了?」京姬無奈地瞪我一眼。
「可我回家早啊。」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仙郎,考得怎麼樣?」賢珠微笑著問我。
「還湊合吧……」
「喂,喂,快閉上嘴,別打攪我。」仁淑打斷了我的話,她好像在背什麼題。
「考試靠的是平時水平。」我幸災樂禍。
「少說費話,過來幫我抄筆記。」京姬說。
「你以為我是代書小令啊?」我調皮地拒絕了。
「仙郎,能不能幫我抄抄論文?」賢珠問我。她也忙得焦頭爛額。
「什麼論文?」我沒有理由拒絕她,什麼都可以聽她的。
「《鍵盤化聲學》,抄在稿紙上就可以。」
看我二話沒說,拿起筆來就幫她抄論文,她們都開始取笑我。
「賢珠是玫瑰,我們是南瓜花。」
「羨慕啊,羨慕。」
「現在的孩子們啊。」
「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賢珠和我相視一笑,但是有點難為情。
「我後悔了,應該留下那個英語系的來聽我使喚的……」一邊翻譯英文參考書,一邊寫論文的允京直起腰,拿起雜誌看。
「是你蹬他,還是他蹬你?」英蘭問允京。
「我爸爸以前是延大(延世大學)足球隊的。」聽她這麼一說,五公主笑成了一團兒。
笑話!我只是心裡發笑。然後認真抄寫賢珠的論文。過了一會兒,允京翻著雜誌「撲哧」笑了。
「你們看這個!」
她們的目光集中到雜誌上,看完了,她們議論紛紛。
「這可能嗎?」
「哈哈哈,誰知道。」
她們笑著看我。
我也覺得好奇,問道:「什麼啊?」
我搶過來一看,是這樣的:隱私問答中有這麼一個問題,有一個沒長陰毛的女人用頭皮做了植毛手術。可陰毛像頭髮一樣總在長,她問欄目負責人有沒有辦法解決。負責人回答說,它跟頭髮不一樣,過一段時間就停止生長了,所以讓那個女人別擔心。
我也覺得很好笑,五公主看著我的表情,又笑開了。女人跟男人一樣,也對性感到好奇。我突然想起一個黃段子,藉助酒勁兒說給她們聽。
「姐姐們,我出一個腦筋急轉彎吧?」
「是不是那一種的啊?」仁淑笑著問。大家都期待地看著我。
「有一個醫生專門做包莖手術,它跟處女手術正相反。」
她們咯咯地笑了。
「給人做無數次手術后,切下來的皮堆成了山,醫生覺得就那麼扔了怪可惜的,」女孩們又笑,我泰然地接著說,「他冥思苦想,終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屬於廢品再利用是吧。」有人插嘴。
「是啊,他把那些碎皮拼起來做了女式錢夾。錢夾一上市就賣得飛快。有一個婦人聽說了那個錢夾的好處,也去了百貨店。錢夾的皮非常細緻,手感也好,所以她翻來覆去地摸它,結果那個錢夾……會怎麼樣呢?」我觀察她們的臉色。
仁淑和允京相視而笑,允京開了口:「體積變大了唄。」
「對!錢夾變成了提包。」
仁淑和允京明白錢夾的皮被女人摸了后勃起成大包的道理,所以笑彎了腰。
京姬、英蘭和賢珠好像不知道觸摸男人的玉根會發生什麼變化,所以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一會兒也跟著笑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兒?聽不懂。」京姬好奇地問。
「仙郎,你就當一把模特兒吧?」仁淑開玩笑,我紅著臉進了我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從裡屋傳來了笑聲,這笑聲持續了很久。
戴上假髮后,鏡子里出現了老氣橫秋的我。在學校,在公寓,短髮給我帶來了無數災難。有的酒吧懷疑我是未成年人,拒絕我入內;要是在咖啡廳抽煙,人們就用怪怪的眼神看我,以為我是便衣警察。我無法忍受這種侮辱,只好戴上假髮。
周六,我下課很早,本想呆在家裡,可是不爭氣的屁股實在是坐不住。說真的,我非常想見到賢珠,前些天因為考試,一直沒時間約會。三點左右,我接到賢珠的電話,這個電話簡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在漢江保齡球館,你現在能出來嗎?」
「好啊,姐姐們都在嗎?」
「就我自己。」她的聲音有些低沉。
「姐姐們呢?」
「見面再說,你趕緊打車過來吧。」
「知道了。」
我到達保齡球館的時候,賢珠正在喝橙汁,臉上寫著落寞。
「怎麼就你自己?」我拉過椅子坐下。
「考得好嗎?」說不定她的不開心和考試有關。
「馬馬虎虎。」賢珠顯得有氣無力。
「姐姐們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了?」
「不是……」她還是沒精打采。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賢珠穿著保齡球鞋,她不可能一個人打保齡球。
「和姐姐們吵架了?」我小心地問。
賢珠搖了搖頭。
「別問了,喝這個吧。」她推過來一杯飲料。
我從沒看見五公主紅過臉,況且賢珠和別人吵架是想都不用想。
「說出來會好受點兒。」
「沒什麼,真的。」她猶豫著。
「那為什麼沒精打采?」
「我有嗎?」她立刻換上愉快的表情。
「肯定有事兒,為什麼不告訴我?」
「咱們打球吧。」賢珠站起來說。
「不打。」
「為什麼?」
「我沒心情。」
其實還有一點,我從來沒打過保齡,所以有點憷頭,怕被人當成鄉巴佬。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我最想知道的是賢珠為什麼會一個人呆在這裡。
「你可不許生氣啊?」
「我幹嗎要生氣?」
「說好了?」
「說好了。」
「其實……」賢珠坐下來。她說的事讓我傷心……
使出渾身解數應付完考試的五公主,把這種地獄生活當做一個小插曲跟咖啡一同喝下后,走出了茶座。站馬路邊,她們開始發愁沒地方可去。但是就這麼回公寓吧,又可惜了這春意盎然的大好時光。
「考完試又能怎麼樣!」
「有沒有好玩的地方啊?」
「真懷念以前啊。」
「好痛苦啊,痛苦!」
她們已經厭倦了周而復始的生活,考試一結束,孤獨指數也陡然上升。
商量,決定,實踐!為了調節氣氛,根據三大活動綱領,她們選擇了漢江保齡球館。
打完球正要回家的時候,一輛轎車緩緩地停在她們前面。
「諸位去哪兒啊?」一個戴金邊眼鏡的禿頭男人從車裡探出頭來殷勤地問。
「去盤浦,可以麻煩您嗎?」
仁淑最先反應過來,用她那特有的調皮語氣回應。
「不是一個方向啊……」
「那您呢?」允京嚼著口香糖,插了進來。
「仁川。」
「送完我們再去也不遲啊,又用不了幾分鐘。」英蘭說。
可這男人轉了轉眼珠:「你們是學生
吧……去兜兜風怎麼樣?」
五公主交換了一下目光。
那男人牢牢抓住這個機會給她們吃了定心丸。
「別誤會,我是覺得你們挺可愛的……像侄女。去吃點海鮮什麼的。」
請陌生人吃海鮮?幹嗎不給自己的親侄女買啊?
誰都明白那個道理,可是仁淑和允京拉開了車門,英蘭和京姬也鑽進車裡,還示意賢珠也上車。
「我……」
「別擔心,這車坐得下五個人。」男人還以為賢珠是怕車裡坐不下。
「快上車啊。」仁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像是搭了自己姨夫的車一樣心安理得。
「我還有事,你們去吧。」賢珠不想湊這個熱鬧。
轎車開走了。賢珠擔心地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深深的背叛和失落讓她覺得揪心。
「難道不吃海鮮會死啊?」聽罷,我不快地說。
「我就知道你會不高興,還不如不告
訴你。」
「真不明白,上有婦之夫的車幹嗎?」
「別生氣了,你也該體諒她們有多無聊。」賢珠為她們辯解。
「那人沒地兒花錢了是吧,請她們?」
「她們有四個人呢,不會出事的,咱們打球吧。」賢珠站了起來。
「我不玩兒了。」
「不是說過不生氣的嗎?」賢珠拉起我
的手。
打完球,我們去法國文化館看了場電影。系裡要求我們每周看一部法國電影后交感想。
電影結束后,我們又去了景福宮。因為是周六,人很多,大部分是年輕夫婦。看著卿卿我我的人們,我猛然意識到了我和賢珠的關係。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張空椅子坐下。
「仙郎,你去不去教堂。」賢珠輕輕地靠著我。
「教堂?我不信教。」
「為什麼?」
「因為我不相信《聖經》,我只當它是文學作品。」我想迴避這個話題,可賢珠卻不依不饒。
「你認為沒有神?」
「我不是無神論者。」
「那你相信有神?」
「當然。」
「《聖經》對這些做了最明確的答覆。」
「好,那神為什麼存在?」
「創造萬物,統治萬物。」
「那麼這個世界完全由神控制了?」
「不,主賦予人自由的主觀意志。可是亞當和夏娃違背了主的意願,因此衍生了人類的罪、痛苦和死亡。」
「我覺得《聖經》的最大矛盾就是原罪問題,亞當夏娃犯的罪為什麼要由我們來承擔?」
「主告誡過他們不要吃善惡果,是他們自己犯戒的,所以讓後人背負了原罪。不過主還是派了耶穌來拯救人類。」
「我不認為聖處女瑪利亞受到神的感應孕育耶穌,或者耶穌復活什麼的是歷史事實,這純粹是後人捏造的神話。姐姐能相信《聖經》里的那些奇迹在現實生活中發生過嗎?」
「當然,用現實標準來衡量的話,它是有很多矛盾和難以置信的地方,但是……」賢珠和我互不相讓,整整爭論了兩個小時。
「你知道玫瑰為什麼長刺嗎?」賢珠拿起桌上花瓶里插的玫瑰,嗅了嗅。
「我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個女老師,同學們總為難她,那時老師就說玫瑰也帶刺兒。」
「上高中的時候,鋼琴老師告訴我女人是玫瑰,男人是摘花的動物。所以女人都帶著刺,防範父親以外的所有男人。」
「這話沒錯。」
「不過我認識一個想否定這句話的男人。」她莞爾。
「誰啊?」
「我朋友的堂弟,叫羅仙郎。」
「他也是男人啊,姐姐可不能掉以輕心啊。」我們大笑起來,是互相信任的會心的笑。
先上了湯。賢珠閉上眼睛祈禱,她的樣子特別嚴肅。我也跟著閉上眼,向我的神表示感謝,謝謝他給我製造這樣一個能跟賢珠坐在一起的機會。
牛排到了,她拿著刀叉問我:「喝酒嗎?」
「不太想喝。」
「來一瓶吧,我也喝一杯。」
「難怪今天下雨呢。」
「怎麼?難道憲法里規定我不能喝嗎?」賢珠可愛地翻翻眼珠。
「變成酒鬼怎麼辦?新村的大藍鯨。」
「我才不怕呢。」她的表情就像小學生。
「真想喝嗎?」我認真地問。
她微笑著點頭,於是我點了兩瓶啤酒。
「兩瓶?」
「這還多啊,是你說要喝的。……別擔心,只給你一杯,剩下的我喝。」
啤酒送到了。
「先生,他是高中學生。」
賢珠扯掉我的假髮。周圍的人都樂了,賢珠也痛快地拍著手。
「我一周前剛放出來。您先別啟瓶蓋。」侍者微笑著走開。我用起子打開一瓶。
「嘭——」
瓶蓋兒漂亮地飛出去。
「我有點懷疑你的職業。」
「我只有兩年的服務生經歷啊。來,
給你。」
「不,你是男的,你先來。」
「連酒會的規矩都不懂,夫人先請!」
「是嗎?」
「裝蒜……」
「我真不知道。煩人……」賢珠掐了我一把,像是跟哥哥撒嬌的妹妹。
「校慶的時候不是跟拍檔喝過酒嗎?」
「他自己喝的,我喝的是飲料。這是我第一次單獨和男孩喝酒。」她用雙手托著杯子。
「很輕的,用一隻手也可以,姐姐。」
「不過女人用一隻手接男人敬的酒也不像樣,雖然是弟弟。」她鑽牛角尖,這就是女孩的魅力,她給我滿上一杯。
「為了我們的StayYoung!」我們一起喊,她的笑容真美。
喝完一杯,她給我倒酒。
「大三之前我滴酒不沾,跟她們在一起,才開始一點一點喝的。有時候看她們喝酒挺羨慕的。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認識到人生的另一面。
「誰最能喝?」
「英蘭。」
「不是允京姐嗎?」
「她其實不能喝,喝兩瓶就說胡話。英蘭喝五瓶都沒事,心情好的時候十瓶都沒問題。」
賢珠說起五公主也有彷徨時,我覺得以前對她們太疏忽了。
才喝了一杯,她的臉就變成了紅蘋果。
我再敬她一杯:「你很榮幸,我這可是頭一次敬女孩喲。」
賢珠拗不過我,只好再喝一杯。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外邊下著瓢潑大雨。我們買了一把傘,雖然有點擠,但是因為兩個人擁在一起,所以沒怎麼挨澆。
「咱們就這麼走下去。」賢珠說。看樣子,不僅僅是因為喝了酒。
「走到哪兒?」
「天涯海角。」
「咱們唱歌吧。」她提議。我們唱著歌兒,向位於獎忠洞的賢珠家走去。
賢珠的家近了。我心想,要是她們家住得再遠點兒多好啊,可以跟她多呆一會兒。
賢珠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放慢了腳步。
賢珠家的房子紅牆青瓦,很漂亮。大門周圍是一叢叢香樹,後院種著大槐樹。
「那是我的房間。」賢珠指了指二樓的一個房間。
我不想分開,很想守在她的床邊。也不能老這麼站著,我真怕他們家人開門出來。
「姐姐,進去吧。」
「我到家了。」她也是滿臉的不舍。
我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怎麼辦。
「晚安,姐姐。」
我轉過身。
「仙郎——」她叫住我。
「怎麼?」
她走近我輕輕地閉上眼睛,睫毛輕顫著,濕潤的唇誘惑著我。我的心怦怦亂跳。我在她光潔的臉上親了一口。
「不要那種。」
她的眼睛依然緊閉著。那一瞬間,我對她產生了一種憐憫。我的嘴唇向全世界最值得一親的嘴唇靠近。我們是純潔的。這是和姐姐的親吻,賢珠姐很孤單,只有我的吻才能安撫她……我堅守至今的kiss觀崩潰了,我請求將來的戀人能原諒這純潔的吻。轉念一想,那個女孩說不定就是賢珠本人呢。
這是我們的初吻,是我的第一次,也是姐姐的第一次。兩秒鐘,雨傘下的吻別是如此的甜美。
眼前老是出現賢珠的樣子。我一開始就把她當成姐姐,拒絕在心門之外。可是我的情感快把持不住了。我在愛賢珠嗎?賢珠愛我嗎?要不然彼此都在……我怎麼會產生這種錯覺?她那是對弟弟的疼愛,我是尊敬姐姐……我責怪自己把她當成異性來看待。熄了燈躺在床上,還是擺脫不掉賢珠的影子。
鬧鐘的滴答聲非常刺耳,我像不倒翁似的坐起來做俯卧撐。做了52下,第53下的時候終於趴下了。鬧鐘的夜明針告訴我已經過了午夜。
我沖了一杯濃咖啡,在桌子前坐下。拉開窗帘,雨聲變得更大。
我打開收音機:「……長長的嘆息聲牽引著我心中的思念,直到生命走到盡頭的現在,我的記憶還珍藏著你的容顏。漆黑的夜空里,有一顆星星訴說著衷腸向我靠近。我有股衝動把你我一起拋向空中。我在每一朵百合花蕊中尋找你的眼睛,在急切的等待中日益憔悴……請欣賞《IthinkIloveyou》。」
緊接著,收音機里傳出動聽的前奏,我不知不覺地按下收音機的Record鍵和Play鍵。
IthinkIloveyou...
五公主去實習了,已經一周沒聚過了。
京姬去了光州,她本來可以留在漢城。可是叔叔已經打算好,讓她畢業後到自己朋友當理事的學校執教,再過個一年半載就把她嫁給那位朋友的兒子。
姐姐一走,就剩下我一個人。頭幾天我倒是覺得解放了,可是日子久了就不行了。
臟衣服堆積成山,速食麵幾乎成了主食,還得自己洗碗刷盤,打掃屋子……比這些更痛苦的是每當和朋友們喝完酒,回到空空的公寓里要面對的空虛和寂寞。
這種痛苦的日子裡,惟一的安慰就是五公主忙裡偷閒打來電話噓寒問暖。
賢珠最細心,不管有什麼事,晚上六點準時來電話。她執行著這無言的承諾,我也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等她的電話。
我們的通話經常持續到深夜,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拿著話筒沉默十分八分很平常。那時候,我們已經對彼此有了感覺,但都不肯承認,這種矛盾已經發展到走投無路的境地。
周六,終於盼來了賢珠。她穿著米色風衣,漂亮極了。
「哎呀,你瘦了。」看著她心疼我的樣子,我笑了。
「懶得做飯,一直吃速食麵湊合。」
「真可憐,還騙我說一天三頓吃得好好
的……我早料到了,所以買了雞。」她把沉甸甸的袋子舉給我看。
「……」
我默默地看著她。這個美麗的女孩,竟是專為我而來……
「我好吧?」賢珠撒嬌地笑了。
我點頭表示同意。她一點都不像實習老師,倒像是給小女孩穿了正裝一樣。
「那就親我一個。」她悄悄地閉上眼睛。
「我還沒漱口呢……」我猶豫了。
「什麼,快去吧。」直到我洗漱完,她一直閉著眼睛等我。長長的睫毛輕顫著。
輕吻過後,她睜開眼睛,那眼神幾乎讓我產生錯覺,以為她是我的女人。我伸出手摟她,她也緊緊地抱住我。
「姐姐!」我輕輕喊她。
「仙郎!」她手裡的東西重重地掉在了
地上。
我的手挪到她的腰際,她的腰像弓一樣向後彎去。
姐,我愛你。
我差點說出這句話,她喘著粗氣。
我們結婚吧!這句話都到嗓子眼兒了,男人表白愛情就是因為有了這種感覺嗎?這種氣氛又讓男人想起上床嗎?就是這種興奮讓男人喪失理智嗎?所以要創造夜的歷史嗎?
我們的動作沒有進展下去。緊緊相擁著聆聽彼此的心跳。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鬆開手。
賢珠給我做了雞湯。大概是因為沒吃早飯,我吃得特別香。
「看來我得天天過來。」她望著我津津有味地啃雞腿,愜意地說。
「求之不得。」
「你以為我不能來?」她漂亮地白我一眼。
「算了吧,你不是說都累得流鼻血了嗎?」
「兩天來一次怎麼樣?」她誠懇地問。
「不敢把人家的千金當做保姆使喚。」憑她的體力,兩天來一趟是過分了些。
「不要抹殺人家的好意。」只好和她妥協,說好她每周來三次,給我做點泡菜之類的食物。
四點左右,我們離開了公寓,因為和仁淑、英蘭和允京約好在明洞見面。
去赴約的時候,我想了很多,覺得我和賢珠的關係進展了很多。
但是我不想把她當成我的戀愛對象,對她雖然有別於其他姐姐,可她終究是姐姐。
英蘭已經在「東本畫廊」等著我們了。
「好久不見了,仙郎,你好像瘦了。」
「他啊,天天吃速食麵。」
「嘖嘖,太可憐了,今天得好好慰勞慰勞你的胃。」
「你燙頭了?雖然沒個性,不過蠻適合你。」
「那去拉直算了。」英蘭不好意思地摸著頭髮說。
「挺漂亮的!」我附和著,她的髮型顯得很乾練。
「真的?」
「當然!」賢珠和我不約而同地肯定。
「你好,叔叔!」英蘭叫服務生。
「我要喝咖啡,你們呢?」英蘭看著我和賢珠問。
「來一樣的吧。」我說。
賢珠點頭表示同意。
喝咖啡的時候,賢珠和英蘭的話題都是跟實習有關的。
十分鐘后,允京咋咋呼呼地進來了。
「這世道,什麼事都有,三十七歲的大齡老師申請約會。」坐下來后,她用特有的像快要斷氣的聲音說。
「怎麼樣?」英蘭關心地問。
「拒絕了好幾回,可他今天非要請我
吃飯。」
「所以你吃了西餐才過來?」賢珠問。
「別提了,吃了大清國的料理。」
「大清料理?」英蘭問。
「他說自己喜歡吃炸醬麵,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中國餐廳。叫了大碗面才問我吃什麼。」
「吃了烏冬面?」我開玩笑。
「哪兒啊,是煎餃,在那種情況下,我好意思點別的嗎?我好不容易吃了兩個,剩下的他自己全給吃了。吃了一大碗面還……」
「偉大(胃大)啊!」
她們哄堂大笑起來,周圍的人把目光投向我們這邊。
「他教什麼課啊?」賢珠忍著笑問。
「你想想,吃飯都那麼會算計。」
「數學?」
「是啊,一想到如果跟了他,結婚後還得繼續學無聊透頂的cos,呼吸都變困難了。」
「你,」英蘭像是識破了允京的心思,用手指著她問,「是不是對那個cos有意思?」
「你這丫頭,你以為我是專門救濟大齡青年的慈善家啊?」
「快如實招來。」賢珠學著古代的縣太
爺說。
「唉呀,看看你們,扯到哪兒去了。」
「快招。」英蘭也窮追不捨。
「賊喊捉賊……該不會是你吧?連頭髮都燙了。」允京反擊英蘭。
「有偶像也不錯啊,像他們一樣。」英蘭用下巴指指我們。
「姐弟戀,像電影名字。」我裝泰然,因為怕直接否定會引起更大的誤會。
「原來仙郎喜歡我啊,我還蒙在鼓裡呢。」賢珠也很會裝。
「跟遲鈍的女孩談戀愛,真是受罪。」為了隱藏得天衣無縫,我又加上一句,以為這樣就可以脫險了。
「自古以來,愛和打噴嚏是騙不了人的。」英蘭微笑著說,我摸不透她那個笑容的含義。
「姐姐真應該去寫小說,想像力夠豐
富的。」
「你今天是不是那個啊,怎麼老懷疑
人家?」
聽了賢珠的話,英蘭的臉騰一下子紅了。
「我看也是。」允京好玩地拍起手。
賢珠咯咯地笑了。
「你們在說什麼呢?」
賢珠和允京望著一頭霧水的我和用手捂著臉的英蘭捧腹大笑。
「啊——哈!」我也想到了英蘭臉紅的
原因。
「仁淑這丫頭怎麼還不來?」英蘭帶著幾分羞澀轉移了話題。
「都過了半小時了。」賢珠看著表說。
「仙郎,去給她打個電話。」
打完電話回來,她們的話戛然而止,我突然感到受了排斥。
「沒找到她。」
「果然是。」
「肯定是。」
不知道這「果然」是什麼意思,「肯定」又代表什麼。我無法忍受被她們視為異己的排斥感。是的,我偶爾會拿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發脾氣。
「我約了人。先走了。」我站起身。她們都愣住了。
「仙郎,你怎麼了?」賢珠在馬路上攔住我,拉著我的手問。
""
「你生氣了?其實沒什麼可生氣的,因
為……」
「在說仁淑姐的私人問題?」
「心裡明白還這樣?」
「怎麼?我知道就會有人死啊?」
「進去吧,你這樣她們也覺得尷尬。」
「好了。」我甩開她的手走掉了。賢珠又追過來。
其實我希望她更積極地挽留我,但是賢珠在路途中停下腳步。
走過一家生啤店的時候,我突然想喝酒了。推門進去的時候,賢珠還站在路邊盯著我。
我們之間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我們從沒吵過架,一直是互相理解,互相謙讓。可是今天,我不想這樣。她說得對,我沒理由發火,也許因為她是惟一能理解我的女孩,所以我對她的要求也更苛刻。背著我談論的能是什麼樣的嚴重話題,問題一定是出在仁淑身上。
我呷了幾口酒,剛放下酒杯,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穿灰色風衣的身影,很意外,是允京。
「對不起,仙郎。」她坐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背。看著她那美麗的笑臉,我有些後悔自己太沉不住氣。
「賢珠現在很傷心。」
「對不起,我修養不好……」
「好了,她們在那裡再等等仁淑,過半小時就會過來的。我們說好今天去夜總會玩,你也去吧。」
怎麼突然去什麼迪廳,本來說好去看電影的。難道隱瞞我的事情讓她們受刺激了嗎?我突然感覺,自己有義務讓她們高興!
我從來沒去過迪廳,雖然有不少機會,可是在我眼裡,陌生男女一起搖擺身體的行為,是一種墮落。五公主說我得了「不可救藥的純真疾患」,朋友們則說我是「神經性未開化人」。
今天,我要接受治療,雖然不會跳,但是想讓她們開心。而且要想做演員,這些都是必須要經歷的。可我有點下不來台,只是搖頭拒絕著。
「哎呀,我還想和仙郎跳舞呢。」她那誇張的嗲勁兒,讓我感到沒來由的溫暖。
我還是同意了,她高興地說要當我的第一個舞伴。
啤酒送到了。她舉起酒杯要跟我乾杯。
「祝什麼呢?」
「為了英蘭姐的星期一①。」
「星期一。」
「男孩就那麼叫女孩的那個。」
她咯咯地笑了。
「我可告訴英蘭了?」
「我相信姐姐的人格。」
「我的人格很醜陋。」
「為了姐姐醜陋的人格乾杯——」
「為了你出道夜總會——」
允京和我乾杯后,喝起來。
允京告訴我她們本來打算不讓我知道仁淑的事情,果然是關於男人的。她說自己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只知道仁淑的舊情人退伍后總來找她,被她拒絕後,居然打電話到實習學校騷擾她。
英蘭和賢珠過來了,仁淑一直沒有露面。
「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兒,連個電話也
沒有。」
「死丫頭,一點都不替人著想。走吧,咱們先去吃飯。」
周末的明洞人山人海。她們說時間還早,在南大門市場和百貨店閑逛。我像小狗似的跟在她們後邊,回憶著狩獵月亮的時候,觀察漂亮女孩的事。賢珠看出我的心思,嘲笑我當心變成斜眼,英蘭卻說,要是看到漂亮的就回頭看自己。允京還誇張地抱怨說,自己當「跑車(一年級)」的時候,只要逛一個小時,跟自己搭話的男孩足有一個小分隊,可現在變成「推土機(四年級)」后,連主人都不願多瞅自己一眼。
沒有老公可以活、沒有魷魚不能活的允京說迪廳的下酒菜很貴,在南大門市場買了四隻魷魚,卻讓賢珠買單。然後,她還強烈主張晚上的費用應該由英蘭來出,理由是為了紀念燙髮。後來又說晚上請我們吃自助餐。
最終,我把她們帶到波士比大廈的夜總會。時間還早,裡面還很冷清。差不多喝掉三瓶啤酒的時候,室內開始擁擠起來,到處傳來喊服務員的聲音。服務員也忙碌地穿梭在擁擠的人群里。
刺耳的爵士樂驟起,人們紛紛湧進舞池。
「咱們也去跳吧。」她們三個也來了興緻,起身請我跳舞。
「再看一會兒,下支曲子再說。」我實在是沒有勇氣。
「這孩子。連我奶奶都跳呢。」英蘭一把拉起我。
「快點兒。」
「隨意搖擺身體就行。」賢珠和允京也來拉我。
我被拉到舞台中央。而我根本不是在跳舞,也不知道是農民在踩麥子,還是小孩在學走路,或者像動物園裡的猴子喝醉了也說不定呢。因為很在意周圍的眼光,我幾度企圖逃跑,但總是被她們拉了回去。
舞池的地很滑,音樂和身體像離了婚的夫妻似的不肯妥協。何止啊,從沒一起玩過的左右手尷尬地應付著。我覺得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看我,我好幾次都企圖逃跑,但是她們總把我拉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第五首曲子,我的扭動開始有了節奏。我那沉睡的舞蹈天賦被喚醒了,武術動作也被我糅合到舞步之中。
賢珠和英蘭拍手助興,允京跳著芭蕾舞步和我對舞。
一曲終了,我才意識到大家都在為我們喝彩。
回到座位上,她們又讓我坐了飛機。
「哇,才半個小時就掌握了節拍,嚇了我一跳。」
「就是,人們都丟了魂兒似的看著。」
「你以前是裝的吧?是不是常常背著我們來啊?」
「我還以為他瘋了呢。」
英蘭叫服務生加了三瓶啤酒。
這時,相植來了。相植是我的朋友,在這家夜總會吹薩克斯。看到我后,他非常吃驚。
「你今天怎麼了?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憲法規定仙郎不能到這種地方來嗎?」允京替我爭辯。
「羅明星的異常敏感症在朋友中間是出了名的。專門拒絕撞球、跳舞和男女約會。」
「我們是他的家庭教師,她教舞蹈、她教約會、我教撞球,今天是來這裡實習的。」
「說什麼啊!」
賢珠聽英蘭把自己介紹成教約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們笑成一團的時候,相植的視線在賢珠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看我。那表情分明是在問:她就是賢珠?
「介紹一下,這是我姐的朋友們……這是我朋友相植。」
介紹完畢,相植也跟我們一起坐下。
「我還以為各位是演員呢。」
「你眼力果然不錯,想喝一杯嗎?」允京說。
「我一會兒還得工作,不過我買瓶洋酒當見面禮吧。」相植髮現桌上只剩下半瓶啤酒,叫來服務生。
「哇,太帥了。」允京和英蘭鼓掌,賢珠卻用眼睛問我,這麼麻煩人家不好吧?
服務生來了。
「來瓶杜松子酒,記在我賬上。」
聽說,叫花子請客也會大聲嚷嚷。這小子也不假,也不問問我們就點。
「來小瓶的吧,我們醉了也不好,不好向歌迷們交代……」
聽了賢珠的話,服務生很為難。
「沒事兒,報紙上又不會登的。要是喝小瓶的,下肚前就蒸發了。」我望著臉上紅撲撲的允京和英蘭說。
「可不是嗎?既然麻煩了人家,就麻煩到底吧。我們一定有機會在獨木橋上見面的。」英蘭向相植點頭表示謝意。
相植一點頭,服務生就退下了。
「抽煙嗎?」相植問她們。
那一瞬間她們看我,表情有些緊張。
「小子!瞎了眼是吧,怎麼看姐姐們?」
「我會抽。」
這時,英蘭從相植的煙盒裡抽出一根銜在嘴裡,她抽煙的動作熟練極了。我感到了深深的厭惡,但是裝也得裝得徹底。賢珠明白我的心思,在桌子下面踩了我一腳。我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站了起來。
去洗手間的時候,我看著抽煙的陪酒女,心想相植會怎麼想抽煙的英蘭。說真的,我反感女人抽煙。剛上大學的時候,在酒吧里看女生抽煙,差點賞人家一個耳光。後來發現很多女孩在抽煙,心裡氣憤極了。當然,在公寓里發現粘著口紅的煙頭時,我就猜到五公主中的一個人在抽煙。那時候我猜可能是允京或者仁淑。可是在我朋友面前抽煙的人居然是我從沒懷疑過的英蘭……
在洗手間里,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應該對抽煙的女人寬容些。
我回來時,啤酒瓶和啤酒杯已經不見了,大家正準備喝洋酒。
「快來,大家等著呢。」
相植給我們調好酒後,回了化妝室。
「我有話跟你說。」英蘭一口喝乾杜松子酒後,不滿地盯著我看。
「?」
她到底想說什麼,我已經決定寬容她了。
「你對我剛才的舉動很失望吧?」
我一邊給她倒酒,一邊說:「我希望姐姐們給朋友留個好印象。」
「我也明白那一點,不過我不能昧著
良心。」
「?」
她又喝掉半杯,重新開口:「你朋友問抽不抽煙的時候,我很慌張,不能騙自己,又不能惹你……可你說的夠絕的,小子!瞎了眼是吧,怎麼看姐姐們?這可是你對你朋友說的。你那句話侮辱我了,所以我也不打算裝下去了。」
因為後悔,我一下子喝掉半杯酒。我後悔我的自私讓她醉成這個樣子!
「好了,這麼喝下去會醉的。」我不顧賢珠的阻止,從英蘭手中搶下酒瓶,把酒倒在自己杯子里。
「姐姐,真對不起。」
她的眼睛越來越模糊:「羅仙郎,我離不開尼古丁的香味,所以是你討厭的女孩,也是墮落的女孩……你這是偏見,尼古丁和處女膜沒有正比關係……」
她沒說完就用手捂住嘴,賢珠趕緊把她帶到洗手間。
「嗨,真掃興!說得好像別人都沒有良心似的。」一直沉默的允京突然喝涼水似的幹了一杯。
「姐姐也想醉?」
「我醉了也不會像她那樣的。」
「還能喝嗎?」我拿起酒瓶問。
「才喝了兩杯。」
「我把醜話說在前頭,我的背只有一個。從現在起,我就不管了。什麼言談、吸煙、喝酒、行為,聲討我的我統統接受。」
「我……就抽一根。」她把手移到煙盒上,說得也有點尷尬。
我親自給她點煙,以前關在京姬房裡抽煙的時候,她們怎麼想呢?那一刻可能真希望我下地獄。
一會兒,賢珠和英蘭回來了。
吐完后,英蘭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可是音樂進入高潮的時候,她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在舞池中穿梭著向吹薩克斯的相植揮手。
舞曲換到甜美的抒情曲子時,燈光變
暗了。
英蘭拉了拉我的胳膊。
「交際舞我真不會……」
「沒關係,把左手放在我手上,用右手抱我。」
她把身體貼過來,洗髮水的香味刺激著我的鼻子。我想她肯定在用正在做廣告的那個洗髮水。我回頭看賢珠她們,像妓女弟弟的幾個小子正纏著她們。賢珠和允京卻在玩「你們儘管叫,我們喝我們的」的遊戲。
英蘭把頭埋在我懷裡,用雙手緊緊抱住我。我慌了,這手該放哪兒呢,我的腳像踩在棉花上面似的。我再看著賢珠那邊,這次又是一個老傢伙,賢珠和允京仍然不搭理他。
音樂進入高潮。英蘭緊緊地靠在我懷裡,我的身體卻老往後縮。可是無濟於事,我和英蘭的身體好像變成一個人似的共同進退。
天!一首曲子怎麼會這麼長?相植,你能不能停下來不吹啊。
終於換上了迪士高曲,我長長地出了口氣。
「你們太過分了!我以為你們會電死呢。」
回到座位,允京拍著手開玩笑,賢珠雖然帶著笑容,卻有點尷尬。
「我不能跳交際舞。」
「剛才笑死我了,誰偷你的屁股嗎?幹嗎老往後退……」
我哈哈大笑,允京、英蘭和賢珠也跟著咯咯笑起來。
「你們也去跳吧。」英蘭說的是我和賢珠。
我也盼望著,所以平生第一次向她發出跳舞邀請,可賢珠推說自己不會跳,沒有答應。
我懷著空虛走出夜總會。英蘭和允京同路。我和賢珠也攔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新盤浦。」賢珠對司機說。
她為什麼不回家?這麼晚了!
在車上,她一直不開口。我也被這個沉默傳染,直到下車,兩個人都默默不語。
下車后我們在兒童遊樂場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我點上一根煙,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就打算抽煙?」賢珠神經質地拍著放在膝蓋上的書。
「怎麼了?」我用右臂把她圈在懷裡。
「和她們一起見你,我覺得很累。」她開了口。
「不應該見你。」
「……」
「因為我的心情越來越糟。」
「……」
「我理解她們……可又煩她們。」她的聲音輕顫著,我摟緊了她。我猜想她的心思,是不是允京和英蘭的行為讓她萌生了可愛的嫉妒呢?
「我想把你關在我心裡……」她把頭埋進我懷裡,無聲地哭了。
我突然想起鄭夢周的《丹心歌》,於是套用這首詩,作了一首新的:
吾身跳啊跳,反覆數百次,
白靴變綁腿,不論有無腳,
拋不掉,對你的一片丹心。
「這是什麼意思?」賢珠抬起還掛著淚珠的臉問。
「我的白靴子因為跳舞磨破了底,變成了綁腿,可是即使我的腳也磨掉了,對姐姐的心也不會變。」
「我真服了你的腦袋瓜兒……」她笑得像個白痴,用手拭去了淚痕。
過了一會兒,她望著我的眼睛輕輕地說:「我今天……要睡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