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愛你
「……我愛你……」
雖然聲音很低,很模糊,
但是前輩用難以置信的顫抖的眼神凝視著我。
他遊離不定的深邃的眼神,似乎在代替他流不出來的眼淚。
「我沒有說出這句話……對不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多慧帶來的人比那個女人帶來的幫派人數多,或者是實力過於懸殊,情況越來越對多慧他們有利了。經過長時間休息,八護星和采河他們幾個人也重新加入了戰鬥。
勝負已見分曉,但是阿厚和緒輝前輩還在繼續進行著如火如荼的戰鬥。出人意料的是,本以為緒輝前輩會立刻倒下去,沒想到他雖然渾身是傷,卻仍然穩如泰山地進行著戰鬥。已經滿臉傷痕的阿厚,又被緒輝前輩打得趔趔趄趄(lièlièqieqie)。
真是太厲害了!緒輝前輩本人並不喜歡打架,所以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打鬥場面了。當初決定八護星排位順序的時候,我們曾經因為緒輝前輩和煥律前輩之間誰當老大而苦惱,那時他卻搖頭拒絕了我們。緒輝前輩與本身就很喜歡打架的煥律前輩不同,他只在必要的時候動用他的拳頭。
「是不是很厲害?」
嚴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我的旁邊。曾經梳理得很漂亮的褐色頭髮,這回卻被雨淋得濕漉漉的,乖乖地緊貼在頭上。
「你沒……沒事吧……?」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雖然只是輕輕的拍一下,然而已經傷痕纍纍,疲憊不堪的我卻實在承受不了這個小動作,我的疼痛加劇了。我疼得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他看見之後,神情緊張地和我說對不起。
「你的狀態看起來很糟糕,手沒事嗎?」
聽了嚴炯小子的話,我悄悄低頭看了看帶著鐵釘手套的手,原來包紮在手上的繃帶已經鬆開了。
我一邊聽著嚴炯小子的嘮叨,一邊重新包紮鬆掉的繃帶。正在這時,我偶然間看到了我最不願看到的紅頭髮。雖然距離很遠,而且被雨水遮擋看不清楚,但那頭紅髮證明他是馬賢。
不知為什麼,那小子偷偷地向樹後面走去。他在茂密的樹叢里走走停停,樹林里的樹木鬱鬱蔥蔥,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很難發現他的身影。他走得相當緩慢,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瞪著背朝他的某個人。然後,他慢慢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輕輕地晃了晃,露出了短小,鋒利的刀刃!
我把視線集中在了站在馬賢前面的那個人身上,想看清他的模樣。眯起眼睛一看,雖然很模糊,但是那個人的輪廓還是映入了我的眼帘。黑色的長發,分成兩邊扎了起來,被雨淋濕了,圓圓的可愛的臉蛋已經凍僵。
是多慧……!
多慧好像根本就沒有察覺到站在後面的馬賢正拿刀向她靠近,她正面無表情地觀看這激烈的打鬥場面。
看著漸漸靠近走過去的馬賢,我急忙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多慧!注意後面!」
在嘈雜的戰場和劇烈的雨聲中,多慧似乎聽到了我異常響亮的喊聲,她大吃一驚,猛地轉頭看了我一眼,趕緊轉過了身。但是馬賢已經走到她的身後,並將銳利的段刀架上了她那纖細的脖子。
「馬……賢……」
當馬賢的刀架在多慧的脖子上時,雙方的戰爭戛然而止。嚴炯扶著我,走到他們跟前,我看見了多慧因憤怒而瑟瑟發抖的手。
「把刀拿開……」
聽了健宇前輩的話,馬賢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還是這個方法最好……不是嗎?以前利用你們幾個小子抓住了姜煥律……這次誰當靶子好呢……嗯?」
健宇前輩聽了那小子厚顏無恥的這句話,緊緊地攥起了拳頭。前輩的眼角裂開了,不停流出的鮮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沿著臉頰流下來。
「雖然NO.1之後應該是NO.2……但是你們剛才打得我好痛,姜采恩。」
那小子噁心地笑著,叫出了我的名字。有幾個渾身傷痕纍纍的傢伙剛才昏倒了,現在又重新站起來,慢慢地向我靠近。
他們擦掉嘴角的血跡,抓著角木走過來。嚴炯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馬賢故意把刀壓緊了多慧的脖子。只要稍微動彈一下,就會在多慧的脖子上劃出一道傷疤。嚴炯氣得咬牙切齒。看到嚴炯的表情,聯合組的傢伙們儘管很害怕,卻也只好壯著膽子向我靠近。就在離我一米之遙的時候,有個混蛋舉起了卧在手裡的角木。這時,我聽見多慧的叫罵。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骯髒,卑鄙的本性一點都沒變。」
多慧好像忘了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沒有絲毫的畏懼。馬賢把刀架在多慧的脖子上,他的表情扭曲得可怕。
「馬賢,你骯髒的本性沒有絲毫改變,還有聯合組的那些王八蛋也沒有改變。」
馬賢聽到多慧的嘲笑后,狠狠地咬了咬牙,用尖銳的刀劃了多慧的脖子。多慧白皙的脖子上,立刻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色血痕,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多慧脖子上緩緩流出的鮮血被雨水沖刷乾淨,她有嘲諷地說道。
「是啊,這樣的報仇才有意義。不是嗎?如果你們不像三年前那樣,那我這三年豈不是白等了嗎,我還怎麼報仇?」
馬賢看著彷彿自言自語的多慧,臉上變得更加扭曲了。刀卧在他那微微顫抖的手裡,好像立刻就會穿喉而過。氣氛如此緊張,多慧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很高興。因為即使我死了,也能報仇。」
多慧露出一抹微笑,向前伸了伸脖子。幸好,神色慌張的馬賢立刻把刀向後拿開了,否則多慧的脖子早就被銳利的刀刃劃得血肉模糊。
「怎麼了?能把好端端的人活活打死,難道還怕殺人嗎?」
多慧根本不在乎脖子上不斷湧出的鮮血,而是繼續諷刺馬賢。馬賢頓時無話可說,只是獃獃地顫抖,手裡依然攥著刀把。
「這不是一模一樣嘛?怎麼跟三年前一模一樣。但是,你抓錯了人。我不會為了自己而犧牲別人,還不如我死了更乾脆。」
多慧又一次把脖子伸向刀刃。馬賢被鮮血嚇壞了,驚訝得無話可說。尖銳的刀鋒利劃開纖細的血管,不停湧出鮮紅的血。馬賢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一幕,他終於回過神來,立刻扯住多慧的頭髮,拿開刀刃,並揮了揮刀子,抖了抖沾在刀子上的血。
「就算你不求我殺了你,我也會成全你的,所以不要太著急。可是,如果你死在這裡,我不是很為難嗎?」
馬賢再次露出他令人作嘔的笑容,多慧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從後面傳來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我對你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竟然爬到我頭上來了?我不是叫你滾到一邊看熱鬧嗎?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馬賢聽了女人的話,驚訝地轉過頭去,看著從容不迫地從人群中走過來的女人。
那個女人臉上的表情已經扭曲不堪了,不用問也能看出她的憤怒已經達到了極點。阿厚站在她的旁邊,儘管全身是傷,表情卻是無比冷漠,就像一尊雕像。
「你最好停止這種幼稚的小孩子行為,立刻給我滾蛋。跟你這種人渣呆在一個地方,讓人直想嘔吐。」
馬賢聽了女人的話,原本驚慌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了。他把刀重新架在多慧的脖子上,露出了卑劣的笑容。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八護星已經完蛋了。不管怎麼說,這丫頭好像都跟八護星有關聯,那些傻子肯定受不了跟他們有關係的人受傷。現在,我們之間的契約結束了。這裡沒你的事,你最好趕快走。你不是已經出氣了嗎?」
剛才還卑躬屈膝的馬賢小子,現在卻又自信十足地把刀重新對準多慧的脖子。見此情景,女人哭笑不得,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開口說道。
「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以為你抓個丫頭對我有什麼影響啊?無論你是往這個丫頭的脖子上架刀,還是開槍,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情況漸漸惡化,多慧的脖子上仍然架著那把鋒利的刀,鮮紅的血不斷地湧出來。馬賢和那個女人進行著緊張的心理戰,他的胳膊依然控制不住地顫抖個不停。他忐忑不安地望著自己的短刀隨著胳膊的戰慄而抖動,這時,那個女人又一次開口說道。
「我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被你搞得徹底崩潰了。什麼,你說契約結束了?這可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對你做什麼都沒關係了吧?」
聽了女人的這番話,馬賢不禁臉色慘白。冰冷的雨水沿著他的臉頰滑落。馬賢用牙咬緊了嘴唇,然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你最好馬上給我滾蛋,這對我們都好……契約剛一結束,就對合作夥伴動手的話,傳出去可不大好聽。這對你的名聲很不利,不是嗎?」
女人聽了馬賢的話,不禁啞然失笑。
「你是在威脅我嗎?說是契約,其實我只是協助你們做一場有趣的遊戲而已。是你先破壞了契約,所以我和你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即使做了什麼,有誰還會說什麼?而且是對我說什麼?」
女人抬起頭來,盛氣凌人地說道。馬賢不安地轉動著眼珠子,雙手不停地顫抖。於是,多慧的脖子上又湧出了鮮血。看著多慧沿著脖子流下的鮮血把襯衫染得通紅,道倫和NEO憤怒不已,臉上更是殺氣騰騰。
道倫用一隻手緊扣不斷顫抖的另一隻手。這時,多慧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
「真是可笑啊。三年之前還傲慢地沖著我的臉上揮刀,砸碎了我的骨頭,露出噁心的笑容,現在卻像只走投無路的老鼠,真是太可笑了。」
聽了多慧的諷刺,馬賢尷尬地咬了咬嘴唇,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哈!我還以為是哪個丫頭有那麼大的能耐,把我的手下一個個打敗,衝進來呢……原來還是八護星啊……向來自以為是的八護星現在已經把爪子伸到黑社會了嗎?平時裝得挺高尚、挺威風,其實跟我們也沒什麼不同嘛!」
佑赫前輩默默地注視著馬賢,聽到馬賢話裡帶刺兒,他立刻板起了臉。
此時此刻,我的大腦正處於極度的混亂狀態,馬賢和多慧的對話不斷地衝擊著我的大腦。我要理清頭緒。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通過他們的對話可以看出,多慧並不是聯合組的人,很有可能是八護星的成員。而且,能夠說出三年以前的事情,可見她有可能是第一期,或者第二期、第三期的成員。或許是因為三年前受了重傷,所以一直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事實上現在還有在醫院裡治療的人員,所以這種可能性也不能輕易排除。
第一個預感到來之後,無數的推測和預想一個接一個地閃現在腦海里。而且,有一個謎語到現在仍然沒有猜到謎底。如果多慧是八護星的成員,如果她是因為三年前和聯合組之間的爭鬥而受重傷,直到現在才現身,那麼她為什麼沒有從開始就說明呢?為什麼她對我什麼也不說,卻經常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用難以理解的話把我的思維陷入混亂呢?為什麼在背後默默地告訴我,讓我什麼都不要相信呢?大部分猜測都被我壓到心底,只剩下這個問題,牢牢地佔據了我原本就雜亂不堪的大腦。
多慧好像要回答我的問題,解開我心中疑團似的,她開口說道。
「我以為你改變了很多,但是你並沒怎麼變。我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要忘掉,然而自己的家永遠是忘不掉的。三年前,因為我的一次背叛,我失去了一位可親可敬的前輩,所以我不願再相信任何人,不想依靠任何人,不想對任何人產生感情,但是……虛度三年之後,我卻仍然想念八護星。是啊,我不能不想念它,不是嗎?因為這裡是我唯一的家,是我溫馨的港灣。這裡不同於外面令人窒息的世界,這個家承認我的存在,它也不同於把我當作局外人的其他地方,我停留在這裡,不會有任何人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不便,這時歡迎我的家。也行……從一開始,我就不可能忘記……」
聽了多慧這番像是丟了魂的傾訴,道倫拚命控制顫抖不已的拳頭,用力打在被雨水淋得泥濘不堪的地面。「嘭!」的一聲,泥土陷了進去,泥水四濺。NEO看著道倫,隱藏起憐憫的目光,緩緩地搖了搖頭。
當多慧的話被打斷,再次陷入沉默的時候,那個女人的尖銳的聲音傳來。
「你這個混蛋,最好把刀拿開。不要再惹我生氣。」
「你……你為什麼突然偏向八護星那群混蛋了?為什麼?!」
馬賢的聲音無比響亮,彷彿是傳來的迴音,聽起來絕望而凄切。那個女人注視著垂死掙扎的馬賢,馬賢越發把刀子靠近多慧的脖子,於是那個女人又一次露出了她盛氣凌人的表情。
「我並沒有偏向他們。只是,你這小子做事不合我的心意。我不喜歡任何骯髒的東西。雖然他們讓我受了很多傷,也讓我的手下流了很多血,但是他們比你強多了。也行你會說我像是明明做著殺人的事,嘴上卻說要維護正義的傻瓜,但是我有我的信念。我從來不做我不喜歡做的事,不幫我不喜歡幫的人。因為你不合我的心意,所以我不想幫你。我再說一次,不要再惹我生氣。」
冰冷的雨水洗刷著那個女人的臉,儘管鞭子留下的傷口不停地湧出鮮血,但是她卻從容不迫,冷漠無情地注視著馬賢。因為刀子插得越來越深,多慧的脖子上汩汩地流著鮮血,但是這個女人卻顯得十分平靜,沒有絲毫的動搖。馬賢彷彿意識到人質對她沒有任何意義,臉上也逐漸流露出虛脫和無奈的表情。
嘭……
彷彿電影里的慢鏡頭,刀子緩緩滑出了馬賢的手。從馬賢手中掉下來的刀,無力地落進了深深的泥坑,濺起了小小的漣漪。
馬賢的刀掉在地上以後,道倫第一個跑上去扶住了多慧。他匆忙從口袋裡掏出手絹,包紮著多慧那已經血肉模糊的脖子,他的眼睛不由得紅了。當道倫和NEO把多慧扶到樹下的時候,那個女人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棘手的事處理完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的聲音聽上去是如此的平靜和沉著,讓人很難想象這句話里竟然包含著血腥味,八護星的臉色也陰沉下來。雖然我們最直了最可怕的狀況,但是我們實在沒有信心戰勝面前這個女人和跟隨在她左右的幫派。雖然我們現在略佔優勢,然而局勢隨時有可能發生轉變。何況對方又是專門吃這口飯的人。
女人話音一落,默默地在她身後的阿厚緩緩走了出來,他的眼神之中飽含著難以言傳的壓迫感,他死死地盯著緒輝前輩。緒輝前輩也向前走出幾步,隨時準備投入戰鬥。當他們用力攥緊拳頭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們,非要決鬥不可嗎?」
原本注視著阿厚和緒輝前輩的女人,這時卻將視線轉向了泰炯。或許是他不太適應打架,或許是敵人不容易對付,此時此刻,泰炯已經是傷痕纍纍了。泰炯迎面注視著那個女人的眼睛,接著說道。
「八護星的敵人只有聯合組。聽馬賢和你說話的口氣,你們並不是聯合組的人,只是因為和聯合組達成了協議,所以才跟我們作對的,換句話說,你們也就是僱用兵吧。現在,既然你們已經和聯合組結束了契約,你們和我們八護星之間好像也就沒有必要繼續拳腳相加了吧?」
聽著泰炯頭頭是道的分析,那個女人陰沉著臉回答道。
「不錯,你說的結論是對的。我們跟你們決鬥的理由,隨著和聯合組的契約的結束而消失了。不過,已經斷了的圓環還可以再接起來嘛。雖然和聯合組沒有任何關係了,但是你們給了我們沉重的打擊,我可不想讓你們白白走掉。」
那個女人一邊說話,一邊粗暴地揉著臉上被娜娜前輩留下的長長的鞭痕。泰炯靜靜地咬了咬嘴唇,說道。
「那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女人驚訝地看著泰炯。泰炯沒有絲毫的畏懼,從容不迫地說道。
「現在,八護星和你們的狀態沒什麼差別。如果繼續打下去的話,必定兩敗俱傷。我們各讓一步怎麼樣?」
或許是泰炯以和平方式解決問題的想法不合那個女人的心意,她笑著看了看她帶來的那些身穿黑色西服的人,然後開口說道。
「我們的立場不同。據我所知,雖然你們出來打架,但是你們在社會上都有正常的職業。但是我們和你們不同,我們以殺人為生。為了生存,只有殺人。這就是我們的職業。你們那麼聰明,應該懂我的意思吧。我們可以沒有任何顧慮地殺死你們。但是你們可以殺死我們嗎?」
泰炯對女人提出的問題不置可否,靜靜地低下了頭。那個女人看了看因為憤怒而低下頭去,使勁捏緊拳頭的泰炯,然後把視線轉向我。儘管視線模糊,不過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在看我。片刻之後,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依然帶著盛氣凌人的傲慢笑容,只是沒有了打鬥時那種令人不寒而慄和冷冰冰的感覺。
我正在心裡想著,這個嘴巴緊閉的女人肯定會再度開口,這時,她果然興緻勃勃地說話了,就像小孩子發現了什麼有趣兒的東西。
「我敢肯定如果這場戰爭持續下去的的話,十有八九是我方勝利。那個聰明的小孩兒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泰炯聽著女人指著自己說話,無動於衷,憤恨地緊咬嘴唇,不再言語。那個女人看著沉默的泰炯,接著說道。
「雖然有點可惜,但我決定放棄。但是,我從沒想過斷絕和你們之間的聯繫。正如你所言,我們做一筆交易吧。我可以放了你們,不過你們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怎麼樣?」
「條件……?」
泰炯好像發現她一直都在看我,於是用不安的眼神凝視著我,片刻之後接著說道。
「如果你們想得到采恩,那我們絕對不能答應。如果這樣的話,還不如……」
「好了,你放心,我不會提出那種無理的要求。我會在你們的能力範圍內讓你們做出選擇。我不是那種沒有自尊的女人,明明被人家拒絕了,還會繼續提出同樣的要求。」
泰炯的話被她打斷了,女人一邊搖頭,一邊慢吞吞地說。聽了這番話,他不安地閉上了嘴巴。如果預先知道是什麼要求,多少可以減輕點兒不安,但是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就盲目答應下來,肯定會忐忑不安的。但是,此時此刻,情況特殊,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泰炯神情不安地考慮了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看我。從我身邊的泰炯,到站在阿厚前面的緒輝前輩,泰炯把八護星成員的臉自己掃視一遍。然後,他無比艱難地開口說道。
「那……那好吧……」
那個女人聽了泰炯的回答,臉上露出了微笑。好像是說明戰鬥已經結束了,女人把拿在手裡的刀插回到腰間。原本已經進入戰鬥狀態的阿厚也理了理衣襟,從女人身後退了下來。戰鬥已經結束了,女人把依然緊張得渾身僵直的人們掃視了一遍,然後聳了聳肩,一屁股坐在了泥水污濁的地上。
女人用身體承受著猛烈的雨水,找了個非常舒適的姿勢坐在泥地里。隨後,她手下那些小子們也都笑著坐了下來。此時,八護星也放鬆下來,每個人都放心地舒了口長氣,氣氛緩和了許多。
康姬前輩氣喘吁吁,疲憊不堪地從那邊走過來,頹然坐在了我旁邊。攙扶著康姬前輩的健宇前輩也鬆了一口氣,默默地坐在地上。
「現在……結束了嗎?……」
月亮小子和銀才小子扎在人堆里,一直都沒有看見他們,現在他們也都全身無力,耷拉著肩膀走過來。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在哪裡打的,不過好像也進行了殊死的搏鬥,臉上到處布滿了傷痕。
我面帶微笑,看著有氣無力地倒在地上的月亮小子,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還沒有結束。」
知道現在才露面的哈拉扭曲著布滿傷痕的臉,注視著我。她的表情非常冷漠,眼神卻在搖曳,我產生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這時什麼意思?……」
坐在嚴炯旁邊的海新吃驚地問道。哈拉禁閉眼睛,再一次看著我,然後娓娓道來。
「我曾經跟你說過,你,應該原諒我……即使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對我指手畫腳,都說是我犯的錯,但是,采恩,你一定要站在我這邊……你不能討厭我……」
這時什麼意思啊……為什麼又是那種令人費解的話,又是那種悲痛欲絕的表情……
「我想了很多……但是,但是只有這樣,才能一解我心頭之恨……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但是,采恩,請你千萬不要討厭我……」
哈拉的眼睛里泛起了水霧,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臉上。晶瑩剔透的淚珠沿著臉頰緩緩流淌,混合了淋漓的雨水,然後消失了。哈拉空洞的眼睛里不斷地湧出淚水。我正想對她說點什麼,哈拉的手著地后慢慢撿起了什麼東西。彷彿能把空氣劃破的尖銳的銀刀……!
這分明是馬賢剛才掉落在水坑裡的那把刀。刀刃上的鮮血都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消失得無影無蹤,刀刃泛著恐怖的青光。哈拉用顫抖的手抓住刀把,架在了好像虛脫似的坐在她旁邊的馬賢的脖子上。馬賢沒來得及躲避,當他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原本平靜的他立刻就目瞪口呆了,眼珠子彷彿要跳出眼眶。
「哈拉!」
在後面目睹此情此景的娜娜前輩,緊張地喊著哈拉的名字,但是哈拉就像沒聽見,狠狠地在手上使了勁。
「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哈拉聽見了康姬前輩的質問,連忙把視線轉向她。與康姬前輩短暫對視后,她又朝我看過來。
「快去阻止,快去組織她啊,采恩!快點!」
看著刀子越來越深入馬賢的脖子,康姬前輩不安地大聲叫喊。手上拿著血淋淋的刀,哈拉的眼睛卻在淚汪汪地看著我,這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悲痛和絕望。我的嗓子眼兒里好像被鉛塊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在這時,哈拉慢慢地開口說道。
「我寧願死去,也不願意跟這種人渣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只要想到他和鄭漢英這兩個混蛋還活在人間,我就氣得幾乎發瘋!或許世人會唾罵我,但是我無所謂。你也知道我是多麼喜歡煥律前輩!但是我不會怨你的。因為煥律前輩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而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因為有你我才能活下來!所以我不會怪你。雖然看著你和煥律前輩在一起,我的心裡會很痛,但是看到你們笑的時候,我覺得很滿足。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前輩要死在這種人渣的手裡?!為什麼?!」
哈拉彷彿要發泄出所有的怨恨,憤怒地大聲吼叫。我看著幾近瘋狂的哈拉,感覺有什麼濕潤的東西迷失了我的眼睛。她這個朋友,平常總是裝作滿不在乎地樣子在旁邊幫我治療傷口,照顧受傷的我,與我分擔痛苦。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出她的痛苦。她一定是極度絕望,極度痛苦的情況下,才下了這麼大的決心,拿起了刀。我卻只看到眼前的困難,而沒有給予她任何幫助。
眼淚不停地從哈拉的眼裡流出來,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我看了看哈拉,艱難地開口說道。
「哈拉,其實,煥律前輩他……」
「死了!所以我要殺死這個混蛋。雖然殺了這個混蛋,煥律前輩也不會活過來。但是我不想看到這種人渣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正想說煥律前輩還活著的時候,哈拉打斷了我的話,同事粗暴地拽住了馬賢的頭髮。然後,哈拉重新握住了架在馬賢脖子上的刀。眼看著尖銳的刀刃就要插入馬賢的喉嚨了。
「尹哈拉!」
無論經過多麼漫長的歲月,我都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聲音。
「前……前輩……?」
我條件反射似的轉過身來,看見了那個傷痕纍纍的人影。藍色頭髮下面是一副剛強的臉孔,濕透的藍襯衣和長褲……我目瞪口呆,從頭到腳緩緩打量著他,彷彿沉浸在朦朧的幻境,耳邊又傳來了他的聲音。
「把刀……放下……」
這不是幻覺。前輩站在別墅敞開著的門口,他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眼淚潸潸而流,我也渾然不覺,我是那麼想念他……此刻,我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前,前輩……嗚……嗚……我,我現在……不是,不是做夢吧……」
哈拉扔掉了手裡的刀,他目瞪口呆,幾乎要暈倒了。煥律前輩不知不覺中走到她的旁邊,向她伸出了手。
雖然整隻手都被鮮血染紅了,但是前輩卻別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值得信任,哈拉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慢慢地放在了煥律前輩的手上。哈拉抓著煥律前輩的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哽咽著抓住前輩的襯衣,低下了頭。我看見了哈拉臉上流下的淚水。煥律前輩靜靜地看著淚水漣漣的哈拉。
我們全都獃獃地注視著煥律前輩的臉,康姬前輩這才失魂落魄地瞪大了眼睛,她支支吾吾地開口說道。
「健宇……我現在看到的是煥律……小子嗎?……真的是煥律那小子嗎……?」
聽了康姬前輩斷斷續續的話,健宇前輩同樣難以置信,但他還是緩緩點了點頭。康姬前輩看到健宇前輩點頭以後,目不轉睛地盯著煥律前輩,眉頭緊鎖。向來不在人前落淚的康姬前輩,終於流下了眼淚。康姬前輩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流淚,她聲音顫抖地說。
「這傢伙……一定是因為我們才回來……我們為他而痛苦……所以他回來看我們……這傢伙……原來就是不為自己考慮,只為我們著想的傻瓜……所以這傻瓜又回來了……」
健宇前輩輕輕撫摩著掩面痛苦的康姬前輩的頭髮。
堅強而柔弱,讓人難以視而不見,那雙深沉而且悲哀的眼睛……他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他嗎……他知道我等了多久嗎……他知道我等得多累,多苦嗎?所有這些,前輩他都能知道嗎……當時沒能說出「我愛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這些遺憾埋藏在心裡好久好久,讓我在這三年的時間裡嫉妒疲憊而痛苦,這些前輩他有沒有想過呢?
比男人還要好強的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眼淚的姜采恩,竟然因為思念前輩而哭泣,睡會相信呢?我姜采恩向來認為眼淚只會讓女人變得脆弱,什麼眼淚,什麼愛情都是無稽之談,我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可是,就因為我沒能說出那句「我愛你」,就讓我心愛的前輩匆匆離去,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淚,前輩你能知道這些嗎……?
眼淚混合這雨滴模糊了我的視野。前輩的模樣在我的視線中漸漸變得恍惚。我用血淋淋的手揉了揉濕漉漉的眼睛,卻已經感覺不到心如刀割的痛苦,我再次抬起漸漸變得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看了看前輩。
他的臉上流露出極其悲哀的神情。他眼神悲戚地望著我,那種痛誰也理解不了。我看著前輩的眼神……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前輩用更悲傷的眼睛望著我,然後把懷裡的哈拉託付給海新下子,慢慢地向我走了過來。
我們之間沒有幾米的距離,感覺卻是那麼遙遠,彷彿這就是世界的兩極。前輩走過來,慢慢地向我伸出了手。我好想馬上伸出手來,抓住那隻向我伸過來的手,但是我的手僵硬了,硬邦邦的,任憑怎麼動彈都無濟於事。我看見了前輩焦灼的眼神,我心更加疼痛了。前輩小心翼翼地正準備把手收回去,然而,就在剎那之間,我說出了那句久藏心底的話,那句話包含這此時此刻的愉悅和悲傷,包含著三年以來的痛苦和相思。
「……我愛你……」
雖然聲音很低,很模糊,但是前輩用難以置信的顫抖的眼神凝視著我。他遊離不定的深邃的眼神,似乎在代替他流不出來的眼淚。
「我沒有說出這句話……對不起……」
淚水從眼裡流下來,經過傷痕纍纍的雙頰,徑直流向下巴。忍耐了好久,苦苦等待了三年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當淚水朦朧了雙眼,我嚮往已久的強有力的手臂摟住了我。
「你……愛我……?你說……你……愛我?」
他似乎無法相信我的告白,聲音顫抖著問道。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像馬上就會流淚似的潮濕的眼睛里,又一次流下了不爭氣的淚水,連同煥律前輩的眼淚,一起浸濕了我的雙頰。
「不會是我……聽錯了吧……?」
煥律前輩摟住我的後背,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像是在掩飾怎麼流也流不完的眼淚,煥律前輩的臉靠著我的臉,我感覺到他溫暖的淚珠。在那麼多人含淚的注視之下,我們相互擁抱在一起,流下了久違三年的眼淚,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