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聯合組的行動
"很高興見到你,學校!"
把摩托車停在車棚里,我看著學校建築物說。站在旁邊的采河小子也連連點頭。在無人島上困了四天三夜之後,看到自己的家很高興,看到市內的風景很高興,看到路人也很高興,現在就連看到學校也這麼高興,混帳!
"你先回教室吧,我得去教務室看看章魚頭。"
"姐姐,你總是章魚頭章魚頭的說個沒完,萬一被他知道了怎麼辦啊?"
"沒關係的!"
你以為我在章魚頭面前直接叫他章魚頭是一次兩次嗎?數都數不清,可是我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無論如何,我是他從前的學生,現在又剛剛結束艱苦的訓練回來,他見到我總應該高興才對吧?
我脫下拖鞋,換上皮鞋,步履沉重地走向教務室。學生們穿著熟悉的校服,低頭向我問好,一個個從我身邊走過。有的傢伙臉色正常,有的臉上卻無比憂鬱。表情憂鬱的學生十有八九是昨天剛剛結束訓練回來的二年級學生。一年級的學生大多懷著"學長們這是怎麼了"的疑惑眼光看著學長,而三年級的學生則會以豁達的態度看待學弟學妹們,"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候……"
一邊接受著孩子們的問好,我一邊向前走著,轉眼間已經走到了教務室。
咯吱——
我把陳舊的門把手往旁邊一扭,走進了教務室。參加這次訓練的二年級班主任和副班主任們都完全是廢人模樣,各自守著自己的座位。大家似乎都沒能擺脫那四天三夜的衝擊和疲勞。
"姜采恩……實習老師……,你來了?看上去比想象中要精神得多。"
"是啊,因為是第二次嘛,所以適應了。"
看章魚頭的臉色,好象盼著我快點死掉。我沖他嘿嘿笑了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我上班沒有遲到,他抓不到我的把柄,大概正在為此而惱火吧?哼,走著瞧吧……今天是提前開始零課時的日子嗎?正好四班的零課時是英語課。
我拿好零課時用的英語教材,往四班所在的二樓走去。我突然想起來了,我來到學校做實習教師以後,還從來沒上過一次課呢。是啊,一來就開始搞環境美化,環境美化一結束,又馬上開始參加訓練,根本沒時間上課,可是這樣下去,哪還像個實習教師的樣子?今天應該沒有別的事情了,一定要上課。因為我首先需要適應這個職業。
門口掛著二年級四班的牌子,我走進喧鬧的教室,剛才聽到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小傢伙們乖乖地把手放在書桌上,眨巴著眼睛看著我。我掃視了一圈。
說實在話,如果他們的臉上還能看出四天三夜的訓練留下的疲勞痕迹,我還真要考慮是否要讓他們休息一個小時,可是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一點兒也沒有疲憊之色。我看了看這些臉上泛著紅暈的健康小鬼們,打開了英語習題集。我看著芝麻粒大小的英文字母和單詞,把書翻來翻去,突然跳出了一個念頭。既然這是第一節課,我何不試探一下小傢伙們的基礎實力呢?
"有信心當場用英語說上三分鐘的傢伙,請到前面來,我可以請你們吃冰激凌。"
我確信不會有幾個人的。三分鐘,聽起來是很短暫的時間,但是親身經歷時,絕對不覺得短暫,這一點我很清楚。純粹用英語連續說上三分鐘的傢伙能有幾個呢?我看著他們嘀嘀咕咕的樣子,呵呵笑了。這時,幾個小鬼悄悄打量著我的眼色,走到前面來。友真和班長也在其中。
"老師,您可要說話算數!"
"小女子一言重萬金,你們放心好了。"
友真表情嚴肅地問我,我坐在講桌上回答。他們又嘀咕了一陣子,然後一個個走到了講桌前。
"那就開始吧!Hey!Mynameis友真!"
"Hey!Mynameis善美!"
"Hey,I』m康鎮。"
"Hey,Mynameis小哲。"
"Hey,I』m班長。"
…………
正經八百地喊開始之後,他們逐個細說那些誰都知道的簡單問候語。這時,我一直用手托著的下頜突然滑了下來。那些充滿期待地盯著他們幾個傢伙看的學生們,表情僵硬,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哎呀,別的就不說了,"I』m班長"這到底算什麼嗎?我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吁了口氣。這時,他們又繼續說道。
"Hey,善美!"
"Hey,友真!"
"Hey,班長!"
"Hey,康鎮!"
"Hey,小哲!"
他們輪流說著比剛才更簡單的問候語,我尷尬地笑著,感覺自己臉上肌肉已經凝固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存心說得那麼慢,轉眼間一分鐘已經過去了。班裡的孩子們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他們露出虛脫般的表情,紛紛搖頭。
"Hey!GameStart?"
"OK!"
"Three,Six,NineGame!"
他們好象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誇張地舉起雙手,睜大了空洞的眼睛,開口說道。
"One!"
"Two!"
"……!"
"Four!"
"Five!"
"……!"
"Seven!"
"Eight!"
"……!"
"Ten!"
"Eleven!"
在這種情況下……我到底該不該發火呢……還是應該沖他們笑呢……當他們說Three,Six,NineGame時,我想總不會真是這樣吧……沒想到他們真的玩兒起了三六九遊戲。我和班上其他孩子們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他們,他們不知道是否注意到了我們的表情,仍然舉著胳膊繼續進行他們的遊戲。當數到二十的時候,班長終於犯了錯誤,於是停下了動作。
"Stop!"
"ComeOn-"
友真和另外幾個傢伙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做著手勢。班長尷尬地笑著,向他們走過去。他吁了口氣,站到他們正中間,雙手抓著膝蓋,彎下腰。
"Indian-!Rice!"
友真大聲叫喊。這時候,所有人都狠狠地用手掌拍打班長的後背。好幾個人同時拍打,班長好象有些支撐不住了,他的身體東倒西歪,搖搖晃晃。孩子們失魂落魄地注視著這樣的場面,彷彿直到這時才發現剛才的場面有多麼滑稽,先是哈哈大笑片刻,繼而開始正式地放聲大笑。
"喂!喂!三分鐘到了!哈哈哈哈!!"
"哎呀,太他媽不可思議了!!"
有的傢伙笑得喘不過氣來,唧里咣當地踢課桌,有的把頭倚到後面瘋狂大笑,最後連人帶椅子倒向後面。友真站在他們面前,得意洋洋地笑著看了看我。
"噢耶!MiJiang-!Icecream-!!"
聽到她過分捲舌的發音,那些笑得要背過氣去的傢伙們乾脆抱著肚子在地上打起滾來。他們的動作誇張,表情更誇張。根本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他們才是最愚蠢的傢伙,高興得盡情大笑,過一會兒又因為肚子疼而放聲痛哭。
"Ice-cream!!"
"閉嘴,馬上回到座位上去,我給你們買,買!"
哎,真是的,這也叫英語?不過嘛,堅持上三分鐘也很辛苦了。一句熟練的英語也沒有,單純用單詞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要是測試小聰明,你們肯定會輕而易舉地拿到二百分的。你們這些傢伙!我望著眨眼之間變成一片笑的海洋的教室,自己也呵呵笑了。這時,剛才站出來表現出非凡英語實力的張小哲突然舉手說道。
"老師!其實,真的……"
"你是想說,真(針)的配偶是線?"
我剛說完,小傢伙尷尬地笑了笑,搔起了腦袋。這個笑話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想拿出來哄我?你把我當成與世隔絕的尼姑嗎?我把一截小粉筆頭朝小哲腦袋上扔過去,這時,笑嘻嘻地坐在座位上的友真開口說話了。
"老師,要想把大象放到冰箱里應該怎麼做?"
"先打開冰箱門,再把大象放進去。"
聽了我的回答,死丫頭呵呵笑了,又繼續說道。
"老師,英姬的媽媽有五個孩子,老大叫一順,老二叫二順,老三叫三順,老四叫四順,那麼老五叫什麼?"
"叫英姬。"
我再說一遍,我的徒兒,我不是尼姑!
"老師,請您說十遍Campus!"
"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campus."
"測量角度用的工具是什麼?"
"角度儀。"
我再補充一句,我不但不是尼姑,也不是傻瓜和笨蛋!你以為我會說"compa"嗎?
"下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兩個!蘋果樹上結了蘋果,請問是結了幾個呢?"
"你不是親口說過了嗎,答案是兩個?"
你有多少問題,儘管問吧!我不甘示弱地看著她,死丫頭又嘻嘻笑了笑,然後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開始正式提問了。
"企鵝讀的是哪所初中?"
"冷凍中。"
"企鵝讀的是哪所高中?"
"冷藏庫。"
"企鵝讀的是哪所大學?"
"冰河時代大學。"
以前無聊的時候,我一邊敲打著電腦鍵盤,一邊找出了所有稱得上幽默的幽默,最後還是覺得不過癮,於是還自己創造了很多絕妙的幽默。你這個小丫頭,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挑戰幽默?
"紅色的房子在英語中叫做Redhouse,藍色的房子在英語中叫做bluehouse,那麼透明的房子在英語中叫什麼?"
"Vinylhouse!"
"把沙拉醬和可樂混合在一起應該怎麼辦?"
"扔掉。"
"把昆蟲分成三部分是什麼樣的?"
"死掉。"
"汽車墜落到橋下,卻沒有一個人受傷,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所有人都死了。"
死丫頭眼裡冒著火花,死死地盯著我看,最後她終於舉起雙手坐下了。就是嘛,你最好別想通過這種幽默的腦筋急轉彎來戰勝我!
"真不簡單啊,老師!"
"這是最基礎的。"
我笑了笑回答說。友真這丫頭雖然承認自己失敗了,但似乎還是感到委屈,拍打著無辜的書桌。我笑著看她,心裡想著差不多該到下課時間了,於是我看了看錶,突然前門咯吱一聲開了,學生主任手裡拿著一根長角木走進教室。
"對不起,打擾您上課了。我是來檢查學生的隨身攜帶品的,請您理解。"
學生主任似乎注意到了我,他尷尬地用敬語和我說話,沒等我回答,就讓那些捧腹大笑的學生們把書包放到桌子上。學生主任的確是來搞突然襲擊的,不過他還是抗拒不了消息通的眼疾手快。
我們那時候就是這樣,在學生主任即將開始檢查隨身攜帶物品幾個小時之前,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於是我把化妝品或者漫畫書等都藏起來。三年之後的現在,這種現象只會愈演愈烈,難道還會有所收斂不成?小傢伙們大概已經聽說了學生主任要來搜查的消息,一個個得意洋洋地坐在座位上。學生主任翻了半天書包,也沒有找到可以挑刺的東西,本來就板著的臉更加僵硬起來。
他在來之前大概已經下定了決心,連筆筒都要打開來看。大家用嘲笑的目光打量著學生主任,看著他們的表情,我也呵呵笑了。這時,我突然看到小哲好象帶了什麼不該帶的東西似的,驚慌失措地緊抓著書包。他坐立不安地抓著書包,最後匆忙跟他的死黨班長兩個人小聲嘀咕起來。
和小哲嘀咕了半天,班長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書包里到底裝了什麼東西,他們怎麼嚇成那樣?肯定不會是再貴也超不過5000元(摺合人民幣大約35元左右——譯者注)一本的漫畫書,那麼最典型的東西就是黃色錄象帶,要麼就是酒了……
"哼……你們這些小東西,到底藏哪兒了?小東西……早晚會讓我翻出來的,你們記住了。"
學生主任神情嚴肅地搜查大家的書包,最後終於走到了小哲和班長的書桌前面。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兩個人蒼白的臉色,學生主任開始毫不遲疑地打開了小哲的書包。他把書包里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突然,他的手停了下來,舉起一個什麼東西。
學生主任輕聲笑了笑,他手裡拿著的是一瓶露酒,本來是一種為成年人緩解疲勞和壓力的飲料,但是學生們經常買來喝。而且,現在這瓶露酒已經喝掉了一半。
別的傢伙們把不該帶的東西都處理好了,他們不明白小哲怎麼會被查到,而且還偏偏是酒。大家驚訝地望著小哲,小哲和班長臉色鐵青,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張小哲,你的書包里怎麼會出現燒酒,你給我解釋解釋吧?"
聽了學生主任的話,小哲這傢伙低下頭,什麼也不說。我看著小哲,走到學生主任身邊,這時,靜靜坐在座位上的友真突然站起來說道。
"老師!那不是酒,是水啊!!"
她顯然在找借口,可是不管怎麼隨機應變,也總得說出讓人聽得過去的借口啊。在一個十八歲的高二學生書包里發現了燒酒瓶,裡面還剩下一半的液體在搖搖晃晃,可是你卻說那是水,世界上有幾個學生主任會相信這樣的鬼話?說實話,連我都不相信。
果然不出所料,表情緊張地注視著小哲和學生主任的全班同學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學生主任也板起了臉。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張小哲,這節課下課後到教務室去一趟,聽見沒有?!"
學生主任充滿了憤怒,連嗓音都變得粗糙了。小哲臭小子磨磨蹭蹭地點了點頭。那裡面裝的液體總不會真的是水吧?不,那明明就是燒酒。他到底為什麼要把燒酒帶到學校里來呢,到底為什麼?我看著學生主任手裡拿著的燒酒,輕聲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還沒適應教師這個職業,還是因為我天生就不適合做這個職業,反正我看著小哲,就感覺看到了從前的自己,我不能袖手旁觀。
"老師!"
我剛一開口,面色緊張默默不語的全班學生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學生主任惡狠狠地陰沉著臉,用角木使勁敲打著地板。
"姜采恩!你不許說話!你已經做了實習教師,難道還想像從前那樣惹是生非嗎?"
剛才還難為情地堅持說著尊敬語,現在呢,尊敬語跑到哪裡去了?我看了看學生主任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嘻嘻笑著,開口說道。
"那裡面裝著的東西,好象真的是水啊?"
我說話時聽不出半點兒緊張。這時,學生主任的臉孔僵硬了。他惡狠狠的表情完全可以殺死一個人,他氣得牙齒咯吱咯吱直響。
"你現在……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不管我怎麼說,他都不會理睬我的話。所以我只有親身證明給他看。當然了,這個證明方法也實在很誇張。我先慢慢地把脖子向左右兩邊扭動,做為準備動作,然後一把從學生主任手裡奪過酒瓶。
我不理會學生主任驚慌失措地望著我的目光,把嘴唇向瓶口湊過去。透明的液體濕潤了我的嘴唇,流淌進我的嘴裡。這時,好久未曾品嘗過的燒酒特有的辣味充滿了我的嘴巴。
上大學以後成了社會人,所以我倒也經常喝酒,不過大多是洋酒或啤酒,或者香檳等葡萄酒,沒有機會喝燒酒。一方面是有很多人請我喝昂貴的洋酒或者葡萄酒,另一方面,我也並不懷念上大學之前經常喝的味道很毒而且後遺症很嚴重的燒酒,所以也一直沒有想到要喝。
可是,當我時隔許久又一次拿著酒瓶喝酒時,突然想起了從前的很多往事。以前和學長或者學弟學妹,以及朋友們經常湊到一起這樣喝酒。還不到二十歲,也不知道怎麼會對酒那麼好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煩惱和憂愁,竟然能對著瓶子喝燒酒!
回想著從前的事情,轉眼之間,酒瓶里的液體已經沒有了。我揉了揉潮濕的嘴唇,把酒瓶放到書桌上。我把留在口中的酒咽了下去,這時,那股像燃燒般的感覺從喉嚨口涌了上來。
可能是長時間以來已經忘記了這種味道的緣故,我竟然感覺肚子里稍微有些不舒服。這要是放在從前,半瓶燒酒根本算不上什麼,難道我的嘴巴在不知不覺間因為洋酒和葡萄酒而變得高級了嗎?
我按捺住洶湧澎湃的心,輕輕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這時,我看見學生主任滿臉無所適從的表情,張大嘴巴站在那裡。看我喝下半瓶燒酒,不僅僅學生主任感到驚訝,就連班裡的那些小傢伙們也個個都把眼睛瞪得溜圓,獃獃地注視著我。
"你……幹什麼呢,姜采恩?"
學生主任似乎在竭力控制著心頭的憤怒,我又沖他呵呵笑了笑。我用語言無法說服你,所以就通過行動來向你證明,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如果你對我這個人有點兒了解的話,你應該能猜出我想說什麼。
"老師您認為——我能這麼容易把半瓶燒酒喝下去嗎?我可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啊?不是啤酒,而是燒酒?您不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嗎?所以說——"
學生主任瞪大眼睛怒視著我,我靜靜地看著他,繼續說道。
"這不是酒,而是水。"
聽了我最後的結論,學生主任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一會兒看看放在桌子上的酒瓶,一會兒看看我這張罩上了厚厚鐵甲的臉。
"如果是普通的柔弱女子的話,我不敢說什麼,但是你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所以喝下半瓶燒酒也是可能的吧?"
混帳,怎麼可能說出這麼難聽的話呢?就算我鐵石心腸,臉上也戴著鐵甲面具,也還是會受到傷害的,學生主任大人!
"誰知道呢,反正這裡面裝的的確是水,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是自己確認一下。如果你吻我一下,就能知道是什麼味道了。"
嘿嘿,我隨便開了個簡單的玩笑而已,他的臉竟然紅成那個樣子……我極力忍住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盯著學生主任的面孔,他終於紅著臉大聲喊道。
"姜……采恩……!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以後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你不想麻煩,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學生主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我,終於還是拿著他那根長長的角木,走出了我們班的教室。這次就算了,下次絕對不會放過我?我好怕怕喲……我嘿嘿笑著,把酒瓶遞給小哲,走上了講台。
我往下面掃視一眼,剛才還緊張得僵硬的面孔現在都舒展開了,瀰漫在教室里的沉默也消失了,轉眼間又喧鬧起來。
"什麼,那是水?我都要嚇死了,臭小子!"
"你們演得跟真的一樣!我以為真的是燒酒呢!"
我想騙學生主任,而他卻似乎沒有上當;可是我沒有必要欺騙班裡這些孩子,他們卻全部都上當了。混帳……你們這些鯽魚腦袋……我咂著舌頭望著這些吵吵嚷嚷的傢伙們,這時,仍然緊繃著臉的小哲悄悄瞥了我一眼,對大家說。
"喂……剛才那裡面……的確是酒……"
雖然小哲的聲音很低,但全班同學大概沒有一個聽不到的,剛才還鬧哄哄的教室眨眼間又安靜了下來。大家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剛才說那裡面是水的友真舉起手問道。
"老師,剛才瓶子裡面裝的真的是酒嗎?"
"是啊,怎麼了?"
聽了我的回答,小傢伙頓時臉色蒼白了,她接著又問。
"如果學生主任要聞瓶子里的氣味的話,您打算怎麼辦呢?"
"我當然會把瓶子扔到窗外去,所以我不是一直把瓶子握在我手裡嗎?"
不過嘛,學生主任根本沒想到要聞氣味,就氣呼呼地離開了教室。多血質的性格就是容易吃虧!他們仍然面色蒼白地注視著我,我看了看他們。正在這時,天花板上的麥克風裡傳來了這節課下課的鈴聲。
我獃獃地坐著,向和我道再見的學生們揮了揮手,然後就準備下樓去教務室。感覺比剛才舒服了些,但半瓶燒酒畢竟不可小視,我的腦子暈忽忽的,眼前的樓梯看起來都是重疊在一起的。我晃了幾下腦袋,睜大眼睛,抓著樓梯旁邊的欄杆,往下走去。
路上有一台飲水機,我用涼水漱了漱口,嘴裡感覺好受了些。雖然腦子裡那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尚未消失,但至少胃裡不像剛才那樣翻江倒海了,也不那麼暈了。我推開教務室的門,剛走進去,就看見校長坐在那裡,好象等著要教訓我似的。一看見我進來,他就開始說話了。
"姜采恩老師,上課上得順利嗎?"
"非常順利。"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就走到實習教師專用辦公桌前坐下了。我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從腦海里刪除,立刻浮現出和班裡那些孩子度過的愉快時光。那些說著一口不像英語的英語的傢伙,還有用幽默的形式給我帶來快樂的友真,想到他們,我不禁笑了出來。這麼一想,這節課還真是很有意義的。
我坐在沙發上,來回換著頻道,這時,趴在地上打滾的采河小子滾到我面前,抬起半睜半閉的眼睛,問我。
"姐姐,你不想吃冰激凌嗎?"
"冰激凌?"
我反問了一句,小傢伙點了點頭。他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肚子有點兒餓了……晚飯已經吃過了,做為飯後甜食,吃個冰激凌倒也不錯。
"你去買吧?"
我不動聲色地問,采河小子使勁點頭,恨不得脖子都要掉到地上了,然後站了起來。小小年紀就這麼嘴饞,這可怎麼辦呢。不過嘛,倒也沒什麼,采河這小子一次吃得不是很多,而是分成好幾次,每次吃一點兒,所以問題也不算嚴重。臭小子用充滿期待的目光望著我,我把錢包扔給他,他趕緊接過去,又問我說。
"買什麼樣的呢?是去超市買,還是去BaskinRoi31種美國風味冰激凌店買?"
我揉了揉下頜,思考著采河小子提出的問題。這個月因為去參加訓練的緣故,生活費有很多剩餘,所以當然要買價格貴而且好吃的冰激凌。他像等待主人餵食的小狗一樣忽閃著眼睛,我讓他到BaskinRoi去買,然後就把視線轉回到電視。突然,我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
我先沖著推開玄關門出去的采河小子揮手,告訴他路上小心,然後拿出手機,看也沒看液晶屏幕,就打開了手機蓋兒。
"誰呀啊?"
我以前的老毛病突然又犯了,剛想再說一句"喂,你好?"可是我還沒等開口,裡面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呀,真是的,真讓人心情不爽,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你不能好好接電話嗎?"
明明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可是我悄悄看了看手機,並不是手機里存的號碼,這個號碼很陌生。這樣毫無顧忌地跟我說話的傢伙並不多啊……采河小子剛剛出去,而且我也不可能聽不出他的聲音,所以不可能是他……
"哪個兔崽子?"
我皺起眉頭問道,手機里又傳來這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這個兔崽子。"
"你這個兔崽子是哪個兔崽子?"
"我這個兔崽子就是我這個兔崽子。"
…………
像這樣和我兜圈子的傢伙……我可以肯定地說,真的沒有幾個。首先從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來看,可以肯定是個臭小子。該死的傢伙,吃了豹子膽了,竟敢和我兜圈子。
"你到底是誰呀?"
我果斷地談到了正題,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傢伙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又開口說道。
"還能是誰,當然是你哥哥了。"
我們家只有一男一女,而且我是長女,只有一個弟弟,沒有哥哥。親戚中倒是有一個我應該叫哥哥的傢伙,可是那個無恥的傢伙正在離我很遠的地方,而且也不能閑得無聊給我打電話,故意騷擾我。
"你找死嗎?"
"啊哈!你在哥哥面前竟然什麼話都敢說!這是哪家的閨秀竟然把這種話掛在嘴邊?"
真是個瘋子。我吁了口氣,正想破口大罵,這時,他的聲音又通過手機傳了過來。
"我們蠟筆小葵——生氣了嗎?連哥哥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好傷心啊。"
……我張開嘴巴剛想破口大罵,一聽到他說"蠟筆小葵"這兩個字,我馬上合上了嘴巴。聽他叫我蠟筆小葵,看來肯定不是陌生人。而且,很可能是非常熟悉和了解我的人。憑我的記憶,誰要是敢在我面前叫我"蠟筆小葵",我就會親手用錐子把他的嘴巴釘上……到底是哪個傢伙,看來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到底是誰,臭小子!"
我放低聲音又問了一句,兔崽子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又乾咳了幾聲,這才頑皮地說道。
"還能是誰呀,死丫頭,我是海新啊,朱海新!"
朱海新……
"重金屬?"
"喂,你怎麼還這麼叫我?我參軍時把頭髮剪了,而且還焗了油,死丫頭。"
我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忘記這個傢伙的聲音。他雖然名字叫朱海新,但是他的外號要比名字更廣為人知。他高高的個子和英俊的外表也為他的火爆人氣貢獻了不小的力量,但是這些都不能和他的頭髮相提並論。
不長不短的頭髮剛好遮住耳朵,是那種誇張的朋克風格,紅色、藍色和黃色等各種顏色混合的發色,即使他站在幾百號人中間,一眼也能找出他來。就因為他的頭髮,大家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重金屬".
記得他聽說參軍之前必須把頭髮剪短的消息時,曾經那麼氣憤和苦惱,這一切都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可是一晃已經兩年過去了。而且,他正在部隊服兵役,怎麼會給我打電話呢?
"喂,我和月亮那傢伙現在剛剛請了假,正往外走呢。可能會稍微晚點兒,你跟他們說一聲。還有,我們是約好在雲才開的那家酒吧里見面吧?是叫可萊吉嗎?"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已經被我忘在腦後的那個約會。我想了想,是今天嗎?如果這小子不給我打電話,我差點兒就忘了。我稀里糊塗地跟海新小子說了聲謝謝,就走進我的房間去換衣服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十點鐘左右見面,現在已經九點四十多分了。混帳,二十分鐘之內能到嗎……
我鎖上房門,騎上了摩托車。如果以最快的速度騎車的話,說不定可以在二十分鐘之內到達的,於是我加快了速度。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地騎摩托車了。早晨帶著采河小子一起上學的時候,既然看見了警察的眼色,而且後面又多了個人,所以只好放慢速度。現在身後沒有帶人,而且天也快黑了,真的沒有什麼需要顧忌的了。
也許是下雨的緣故,帶著水汽的冷風撲面而來。我的頭髮沒有紮起來,向四面八方散落開來。我沒有時間整理頭髮,只是專心騎摩托。過了好長時間,終於遠遠看見一個閃閃爍爍的招牌,上面寫著"可萊吉".看來雲才這小子還挺有情趣的,牌子怎麼還一閃一閃的?
把摩托車放好后,我推開酒吧的門。這時候,清脆的鈴聲傳入我的耳朵。每次我看到掛在門上的這個銀鈴,都忍不住想笑。雲才這個傢伙,以前做學生的時候,他每次都說酒吧門前的那個小鈴鐺發出的聲音太吵,可是他卻在自己開的酒吧門上掛了這麼個可愛的小鈴鐺。現在他會不會還像從前那麼可愛呢?
一進門,就看見冷清的酒吧中間放著兩張合併在一起的桌子,好幾個人圍坐在周圍。
因為是韓信商業高中和中賢工業高中三年前那一屆的校友會,所以在場的都是韓信商高和中賢工高的人。不過嘛,說是什麼校友會,當然不是把韓信商高和中賢工高的所有學生都聚集起來,人數並不是很多。
聚集到這裡的人……怎麼說呢?簡單地說,就相當於各個學校的首腦人物,這樣解釋大概更容易理解吧。當然,說是學校的首腦部,但並不是學生會或者訓導部之類,是的,簡單概括起來,可以稱得上是各個學校的保鏢。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所謂的"一進會",不過和那些在學生中間搶錢或奪物等做壞事的流氓二流子不一樣。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三年前各個學校之間的競爭相當激烈。同一地區有幾十所學校,不但存在學習方面的競爭,還有因為其他問題而展開的力量競爭。
說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幼稚,當時學校之間經常展開勢力鬥爭,如果在鬥爭中失敗的話,整個學校都抬不起頭來。因此,每個學校里都有那麼一些愛玩兒,會打架的傢伙聚集在一起,充當學校保鏢的角色。哪所學校里的厲害角色多,勢力強大,那所學校里的學生就可以在區域範圍內昂首挺胸地走路。現在想起來的確很幼稚,不過當時總覺得自己做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倒也做得津津有味。
"喂——蠟筆小葵!"
我正沉浸在遙遠的回憶里,突然聽到有人叫這個熟悉的名字,我頓時揚起了眉毛。
"撒哈拉,誰再叫我蠟筆小葵,我就用錐子把他的嘴釘上,這話我已經說過了吧?"
"我不叫撒哈拉,我叫尹哈拉,這話你要我重複多少遍才行,嗯?"
撒哈拉,尹哈拉,都是同樣的名字,你瞪我幹什麼?而且,和尹哈拉相比,撒哈拉更加琅琅上口。這個傢伙,生怕誰不知道她是開理髮店的,把一頭長長的捲髮染成了粉紅色。我看了她一會兒,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這時,前面傳來一個似乎在拚命忍著笑意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蠟筆小葵?"
"要不要我拿個錐子來,風流鬼?"
臭小子一聽我叫他"風流鬼",立刻皺起了眉頭,但是馬上又露出了微笑。這個傢伙每個動作都那麼膩歪人,除了韓銀才還能有誰?很多女孩子被他白皙的皮膚和貴公子般的外貌吸引到身邊,最後又因為他油腔滑調的聲音而離他遠去。當然,也有些不同於離去者的女孩,就因為喜歡他的油腔滑調而追隨他。
"還是老樣子啊——我們的蠟筆小葵!"
銀才的聲音更加油膩了,坐在旁邊的娜娜學長"嘔嘔"地做出要嘔吐的姿勢。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時鈴聲又響了,好久未見面的月亮小子和海新走了進來。
"哎喲——!重金屬你小子!李月亮!"
儘管撒哈拉大聲迎接他們,可是這兩個傢伙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是很愉快。
"我的頭髮已經剪短了——"
"學長,我不叫李月亮,我叫李門。"
月亮這個傢伙似乎對我親自給他取的外號不滿,皺著眉頭坐在我旁邊。是李門(moon)還是月亮又有什麼關係。何況月亮要比小門聽起來更親近。這個傢伙本來長得就胖乎乎的,很可愛,雖然把頭髮剪短了,但是仍然很討人喜歡。他撅起嘴巴,顯得悶悶不樂,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潤了潤嘴巴。這個小子雖然剪了頭,但是仍然很可愛,看起來很順眼,而海新這小子卻不一樣了……
海新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對面的椅子上,我悄悄看了看他的頭髮,忍不住笑了。其實他本來長得不錯,所以不可能因為頭髮剪短而顯得奇怪,反而有人說他現在的樣子比他從前那副二流子模樣強多了。可是,不知為什麼,我每次看到他的運動頭,就想起以前紅、藍、黃三色交織的發色,實在是忍俊不禁。
"別笑了,蠟筆小葵,嗯?"
"……雲才呀,給我拿個錐子來。"
雲才很有老闆的架勢,他穿著圍裙,不停地給我們上酒。他聽了我的話,露出一絲難為情的笑容。他的名字和銀才相似,但性格卻迥然不同。長相很可愛,很帥氣,內心卻是個過於單純的男孩,而且還有點兒二百五。他只要一碰到女孩子的手,馬上就會臉紅。而銀才那傢伙,把拉女孩子的手和抓鴨爪子同等看待。這兩個小子,只是名字相似而已,性格幾乎是天壤之別。
雲才聽了我的話,一邊感到為難,一邊卻好象又真的去找錐子了,看到他在翻抽屜,我趕緊制止了他。我喝了一口他給我們上的啤酒,這時,門又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摘下耳塞機,走進酒吧里。我儘管心裡很高興,可是看到他那副外表,我大吃一驚,身體也不聽使喚了。
"我遲到了吧?對不起。"
佑赫學長露出溫和的笑容,向大家道歉。他的個子遠遠超過一米八五,而且身體算不上瘦弱,也算不上肌肉型,是很勻稱的那種。眼耳鼻口都清晰地透射出男人的味道,還有那張回頭率達百分之百的英俊臉,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是……三年前那雙烏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戴了有色隱形眼鏡,竟然變成了淡褐色。原來遮在端莊耳朵上的頭髮是深棕色,現在染成了紅色,像一頭紅色的獅子,令人情不自禁地聯想起從前的"重金屬".
圍坐在桌子旁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佑赫學長的頭髮上,佑赫學長難為情地笑了笑,坐在我面前的銀才小子旁邊。
"學長……的頭髮……相當……相當……野性……?"
我結結巴巴地說完,學長仍然尷尬地笑著,撫摩著染得漂漂亮亮的頭髮。
"難道……不適合我嗎……?"
佑赫學長問道。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坐在我身邊的哈拉就撲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怎麼不適合!真的真的很適合佑赫兄長!"
娜娜學長悄悄地望著哈拉巧妙而誇張的舉動,忍不住問道。
"是你給做的髮型嗎?"
聽娜娜學長這麼一問,哈拉猛地停了下來,靜靜地坐到椅子上,避開娜娜學長的目光。事情已經敗露,你還有什麼好迴避的,死丫頭。娜娜學長把目光從哈拉身上轉移開來,帶著品評的目光看了看佑赫學長的頭髮,然後漫不經心地說。
"還不錯,以前的頭髮太直了,現在這樣子倒是挺性感的。"
聽娜娜學長這麼一說,佑赫學長像是很僥倖的樣子,長長地吁了口氣,嘴角露出了笑容。顏色的確很野性,而且風格獨特,不過和佑赫學長的臉形搭配起來,看起來倒並不顯得奇怪。正像娜娜學長說的那樣,充滿了特別的味道。
聽了娜娜學長的稱讚,哈拉也嘻嘻地笑了起來。我看了看她,又喝下一口啤酒。這時,坐在對面的娜娜學長突然用她那雙黑色的眼睛盯著我,彷彿要將我看穿似的。
從娜娜學長的外表來看,她的確是一個極富青春氣息的女孩。薄薄的頭髮焗成了紫色,像絲線般潤滑,散落在柔軟細膩而且白皙的皮膚上,使她那雙黑色的眼睛顯得更大了。
細嫩的手腕和腰肢,彷彿一碰就會粉碎,再加上纖細苗條的身材,很自然地刺激男人產生保護她的本能慾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增添了她的青春亮麗。但是聽說有很多傢伙被她的外表所蒙蔽,因而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在我看來,她的外表就像個美麗的魔鬼。對於一個在爭鬥中敢於揮鞭子的女孩來說,青春是什麼東西。如果再有一次青春的話,恐怕手裡揮動的就不是鞭子,而是斧頭了。
她毒蛇般的牙縫裡到底要擠出怎樣的話來呢……我盯著她圓圓的黑色瞳孔,娜娜學長突然換上了笑臉,笑著說道。
"聽說你當老師了,蠟筆小葵?"
又一次聽到"蠟筆小葵"這幾個字,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幾十雙眼睛就齊刷刷地轉向我,像要把我牢牢套緊。瞬間,大家的問題紛至沓來。
"老師?誰?你嗎?"
海新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沖他點了點頭,他不大相信似的張大嘴巴,驚呆了。除了哈拉和佑赫學長知道我在實習教師面試中被錄取的消息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做出大驚失色的表情。
"學長……你做了老師嗎?"
"韓信商高的實習教師,怎麼了?"
聽我這麼一說,嘴巴張得大大的月亮小子遲疑著搖了搖頭。他們為什麼都用這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呢?姜采恩成為一名教師,值得你們這麼大驚小怪嗎?我沖那些仍然用荒唐目光看著我的人擺了擺手,這時,海新小子含含糊糊地問道。
"喂……現在不正是那什麼的時候嗎?"
聽了海新小子的話,所有從韓信商高畢業的傢伙都變得臉色蒼白。是啊,每個從韓信商高畢業的人都不可能忘記那段回憶,殺人的魔鬼體能訓練。
"已經去過了。"
我的話音剛落,海新和哈拉,還有月亮小子,以及所有從韓信商高畢業的傢伙都露出了滿臉的好奇,一個個就像等著聽奶奶講從前的故事的小孩子。我嘻嘻笑著,從容地說道。
"這次我們去了無人島,不過根本沒什麼痛苦。雖然有些累,但和我們當時的訓練相比,什麼都算不上。"
我漫不經心地說完以後,海新和哈拉,以及月亮小子他們幾個傢伙都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也難怪,他們從體能訓練基地回來以後,幾乎馬上就要變成廢人了。
我望著一張張憤怒的面孔,眼睛里充滿了笑意。這時,耳邊傳來一個討厭的聲音。
"什麼老師……不過是做些不像話的勾當。"
本來鬧哄哄的氣氛被這句話給沖淡了,酒吧里頓時安靜下來。我皺著眉頭慢慢轉過臉去,看見了坐在對面最邊上正拿著酒杯的文惠茵。她和我一樣留著一頭烏黑的直發,小嘴唇像抹了砒霜般透明,一雙黑色的眼珠充滿毒氣,緊緊地盯著我。
"閉嘴,文惠茵!"
我低聲說道。這時,文惠茵呵呵地冷笑起來,張開血紅的嘴唇,又說了一句頂花帶刺的話。
"天啊,你怎麼可以說話這麼惡毒呢?都已經是做了教師的人了。"
"我讓你閉嘴!"
我的聲音更低了,文惠茵把眼睛向上一翻,瞪著我,臉上露出老奸巨滑的笑容。
"真晦氣!"
從文惠茵的紅色嘴唇里擠出的這個聲音中帶著嘲笑,我立刻站了起來。在濃重的靜寂之中,椅子劃過地板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響亮。
"好可怕呀……你難道還想打我嗎?是啊,天生的強盜怎麼會變呢?"
"別咋呼了,文惠茵!"
好久沒有忍受這樣的憤怒了,我握緊了拳頭。留了很長的指甲抓著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我真想立刻舉起拳頭往那張帶著嘲笑的臉上狠砸下去,但是又有另一張面孔覆蓋在文惠茵的臉上,是那張面孔抓住了我即將揮出的拳頭。
"難道我沒有權利說出我想說的話嗎?我只要一看到你那張臉,就厭惡得直想罵人。如果你不願意聽,可以把耳朵塞上。怎麼了,看來你的耐性不錯啊?"
"要不是看在惠星學長的面子上,我壓根就不會忍耐的。"
聽了我的話,文惠茵的臉微微扭曲了。在文惠茵的面孔之上,浮現出惠星學長的面孔。我就算打死你都不解恨,可是我為什麼忍著不動手?因為那個糊塗的學長拜託過我,別恨他那個不懂事的妹妹,要恨就恨他。所以我儘管咬牙切齒,也還是努力忍著。文惠茵盯著我的眼睛,咬了咬牙,吐出一個尖銳的聲音。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名字,晦氣……"
娜娜學長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文惠茵身後,一把拉起文惠茵,強迫她轉過身體,狠狠地打了她一記耳光。
"啊啊!!"
伴著手掌和臉頰碰撞的聲音,文惠茵嘴裡也發出凄切的慘叫。文惠茵跌跌撞撞,用一隻手摸著臉頰。娜娜學長看了看她,拂起紫色的頭髮說道。
"你憑什麼不讓別人提那個名字?要不是文惠星,要不是因為惠星那小子,你以為你可能坐在這裡嗎?這裡的人沒有一個喜歡你。不,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這裡有很多人都討厭你,憎惡你,就算把你打死都不解恨。只不過是看在惠星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馬。你給我記清楚了,不要在誰面前都胡說八道!"
娜娜學長板著臉,文惠茵在她面前顫抖著身體,咬著牙輕輕罵了一句。這時,娜娜學長又伸出手,打在她的另一側臉頰上。
"啊啊!!"
文惠茵慘叫一聲,搖搖晃晃差點兒沒摔倒在地。娜娜學長看著她,又繼續說道。
"你再多嘴!我豁出去看到惠星的眼淚了,也要把你打到醫院裡去!"
娜娜學長帶著威脅的語氣,低聲說道。文惠茵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但是沒有一個人同情文惠茵。在這方面比較心軟的雲才小子和月亮小子也對文惠茵置之不理,自顧自地喝著酒。
佑赫學長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他從來不對女人動手,而且最不喜歡看到自己認識的人受傷。但是連他也不願意看到文惠茵那張臉。因為他在文惠茵這個名字面前失去的東西太多了。因為文惠茵一個人,他曾經發生過一次再也不願意經歷第二次的事情……
娜娜學長把身後的椅子猛地踢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文惠茵儘管兩頰被打得又紅又腫,但是沒流一滴眼淚,而是咬緊了牙關。她也像攤倒了似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文惠茵憤怒不已,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已經湧上心頭的怒火逐漸消失了。我被文惠茵氣得難以自持,然而想到惠星學長的表情,我頓時難過起來。拿起滾落在地的椅子,我坐在上面。這時,海新小子為了緩和氣氛,用輕快的聲音說道。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別只顧著生氣發火,趕快喝酒吧!過了今天這個夜晚,我和月亮還得回部隊呢。"
海新小子滑稽地笑了笑,舉起酒杯,因憤怒而陰沉著臉的娜娜學長也露出了笑容。哈拉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讓她消氣。娜娜學長呵呵笑了笑,也舉起了杯。這啤酒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既不是很辣,也不是很柔和。我把一杯酒喝光。這時,佑赫學長向四周張望了一下,開口說道。
"可是……緒輝這小子去哪兒了?"
"哦……我叫過他了……?"
聽佑赫學長這麼一問,娜娜學長搔著腦袋回答。我這才發現,緒輝學長沒有來。怪不得剛才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我看了看手錶,時針已經接近十一點了。我們正在討論緒輝學長為什麼沒來,說曹操,曹操到,隨著一聲鈴響,緒輝學長走了進來。
"學長!"
哈拉高興地叫起來,緒輝學長笑著向我們揮手。
"對不起,我遲到了。"
好久沒見到緒輝學長了,他不再是上次見面時那副大學生模樣,奇怪的是,他渾身上下竟然散發出高中時代的氣質。他的個子和佑赫學長差不多,但是比佑赫學長更瘦。他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T恤和乳白色褲子,儼然就是高中時代的那個緒輝學長。前面的頭髮稍微有點兒長,後面的頭髮在耳朵上面,剛好沒有遮住耳朵,這種髮式也和從前一樣。稍微泛著紅色光澤的頭髮也一如從前,像是故意焗成紅色似的。
他的紅頭髮使他那副令人驚嘆的帥氣外表更加引人注目,尤其和他白皙的皮膚相得益彰。而且,那種尖銳和生硬的氣質也仍然像緒輝學長的標誌一樣牢牢刻在他身上。
"好久不見了。"
緒輝學長簡短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然後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從長相來看,佑赫學長和緒輝學長都同樣散發著無限光芒,但是在高中時代緒輝學長要比佑赫學長的人氣更旺,其中的原因就在於緒輝學長那生硬而尖銳的性格。忘記了是誰說的,反正曾經有人這樣說過,當你走進緒輝學長時,他身上的尖銳,以及像面紗一樣無法接近的氣質,使得他更有魅力,而且看起來更加性感。
緒輝學長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上酒,喝了一口,他掃視了一圈兒,看著把手放在桌子上圍坐在一起的我們。看了一會兒,他突然把視線集中在一個地方。
"誰把她叫來的?"
聽緒輝學長這麼一問,文惠茵立刻瞪大了眼睛,她的臉明顯地扭曲了。緒輝學長,你心直口快的習慣還是沒改掉嗎?不過嘛,這也不一定算是什麼壞習慣。
"她不是惠星學長的妹妹嘛?"
月亮小子回答說。這時,緒輝學長皺起了眉頭,注視著文惠茵。我們都是看在惠星學長的面子上,才容忍著文惠茵的所作所為。可是緒輝學長並不是很喜歡惠星,所以他對文惠茵的厭惡要比我們每個人都更強烈。
"沒必要這樣做,一條魚熏了一鍋湯。"
緒輝學長毫無顧忌地說。這是,文惠茵握著酒杯的手上用了力氣,她咬緊牙關。接著,她把酒杯扔到牆壁上,逐個打量著我和娜娜學長,還有緒輝學長,然後離開了酒吧。
門被文惠茵猛烈地撞開了,鈴聲持續響了很久。當鈴聲逐漸平靜下來,緒輝學長望著正在喝酒的海新,問道。
"部隊生活還能適應嗎?"
"還可以吧……以前受了不少苦,現在都撐過來了。再忍一忍就可以退伍了。"
臭小子滑稽地說,緒輝學長嘿嘿笑了。他把目光轉向我。
"好久不見了,蠟筆小葵老師——"
又一次聽見"蠟筆小葵"這個外號,我用力抓住酒杯,真想沖著在旁邊呵呵笑的海新小子扔過去,但是我按捺住了這種衝動,做出殺氣騰騰的表情,對緒輝學長說。
"如果你不想在深更半夜被人打後腦勺的話,以後就不要再叫了。"
我並不像蠟筆小葵那樣喜歡鑽石和男人,我只是有一點喜歡免費的東西,而且只有一點點而已,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給我取"蠟筆小葵"這樣的外號。我以前曾經把一個稱呼我為"蠟筆小葵學長"的學弟打成了半瘋,看來他們已經把這件事情忘記了,混帳!不要拿這種幼稚的問題惹我生氣。
我拿起一個水果,喀嚓咬了一口,這時,緒輝學長和剛才相比完全換了語氣,冷靜地說。
"聯合組……還沒動靜吧?"
學長嘴裡剛說出"聯合組"這幾個字,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寂靜從我們中間流過。緒輝學長若無其事地這出這句話,但是他心裡真的已經把"當時"的事情遺忘了嗎?每次想起當時的事情,我仍然會把拳頭握緊,手指甲甚至都摳破了皮膚?
"還沒什麼事情,三年已經過去了,但是他們還沒出現,看來已經徹底潛伏起來了吧……"
在沉悶的氣氛中,佑赫學長托著下頜低聲嘟噥。我突然有種骯髒的感覺,好象有什麼東西在體內蠕動。於是,我倒了一杯苦澀的啤酒,拿起來喝了一口。這時,閉著凌厲眼睛的緒輝學長把杯子往嘴巴里一揚,然後說道。
"鄭漢英……有動靜了。"
這看似簡短的一句話,它引起的餘波卻比想象中大得多。杯子和酒瓶相互撞擊的聲音連連響起,我手裡拿著的小酒杯也無力地落到了地上。
鄭漢英,這個我至今未曾遺忘,不,是想忘也忘不掉的討厭的名字。
"聯合組又回來了嗎……?"
娜娜學長咬著嘴唇說道。這時,緒輝學長舉起手,掩住嘴巴,露出煩惱不已的表情,最後搖了搖頭。
"這個我不確定……不過有人看見鄭漢英和西北工高的馬賢在一起。"
緒輝學長的聲音滲透到我的大腦里,我雙手用力地交叉在一起。鄭漢英和馬賢的相遇,難道只是以單純的老相識身份走到一起嗎?嗬!怎麼可能呢,那兩個骯髒的傢伙怎麼可能見個面,回憶一下過去就分開呢?強華商業高中的鄭漢英和西北工業高中的馬賢,他們兩個人碰到一起,除了聯合組以外,還有什麼好談的?
"如果聯合組重新行動的話……當然對我們有好處。"
娜娜學長從她像塗了血一般鮮紅的嘴唇中擠出這樣惡毒的聲音。調皮的微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渾身上下透出冷冰冰的寒氣。佑赫學長看了看錶情凝固的娜娜學長,靜靜地說道。
"現在情況還不確定,大家分頭打聽打聽。"
佑赫學長的話音一落,"可萊吉"裡面又縈繞著沉默。聯合組復活了。這三年來,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著這一天。我們一直在忍耐,同時也是在等待這個洗刷三年前恥辱的機會。
在冷冷的沉默中,我似乎聽得見心臟搏動的聲音。是因為馬上要見到復仇對象而喜悅嗎?還是害怕再次見到血斗的場面?我鬆開交叉於胸前的雙手,緩緩地移到了心臟。
剛聽到聯合組和鄭漢英、馬賢的名字的瞬間,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搏動,現在終於又跳了起來。現在還不是時候,要保持冷靜,我的大腦不停地給我下達指令,可是心臟卻總是違反紀律,跳得更凶了。
"不要緊張,佑赫學長不是說了嗎?一切都還不確定呢。"
緒輝學長低聲說道。我慢慢地把手從心臟上移開,放到桌子上。要冷靜……是的,冷靜……大腦又一次發出指令。這時,我心臟的劇烈搏動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了。現在一切都還不確定。在確定聯合組出現之前,在那些傢伙們骯髒的面孔出現在我們眼前之前,我要泰然自若地等待。就像獵人布好了陷阱,等待捕捉獵物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