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書已名花有主
昨晚取消了睡前十分鐘胡侃,改成了金正熙讚美大賽,也許是應了那句話,吃人家的嘴短,三個姐妹在吃完了韓國大餐之後就開始用讚美他的話付飯錢,整整付了一晚上,害我第二天早上張開眼睛就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我提了飯盒去打飯,平均走十步打十一個呵欠,剛走出樓門,就看見金正熙陰魂不散地站在樓下。他還真是勤奮,讓自己成為女寢樓下一景指日可待,「你怎麼在這裡?」
「怎麼在這裡?等你去吃早飯啊,你真是個懶鬼,害我等了半個多小時。」
半個多小時?我又沒要他等,八成是他要利用這個女寢流動的高峰期多看幾眼美女,方便以後擇優選擇,這不就是他來這裡的目的嗎?
「你該在家吃早飯啊。」
「誰規定我就該在家裡吃早飯啊,我一向是在學校吃早飯,雖然轉學也不能壞了規矩。喂,你的飯盒很大啊,還有很多夾層。」
我的飯盒確實很大,那是因為有很長的時間,一天三餐我要打兩個人的飯,為了淳明,在飯堂我不是少女,而是女傭和勇士。想起往事,心中竟有幾分酸楚。
「你知道我飯量大就用了這麼大的飯盒,真是太可愛了。」一把拿過我手中的飯盒,金正熙還在我的臉上用力掐了一把,太過分了,我反應很快地一腳踢過去,正中他的小腿,他臉上立刻現出痛苦的表情,「好狠,你這女人。」
真好,心中的酸楚全飄走了,只剩下了一個字,爽。
在食堂,我竟也有了泰然坐在位子上等人打飯回來的時候,這種感覺有一股遲來的溫馨。拿了紙巾把旁邊的椅子擦乾淨,這個動作是我無法從口中講出來的對金正熙的感謝。
迎面走過來打好飯在找座位的淳明,心底吶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可是他還是走了過來,因為只有我這邊有空位。
一個多月了,看來他大方多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對面,想必這就是甩人和被甩的不同之處,佔優勢的一方永遠有憐憫另一方的權利。
「最近好嗎?」
「好。」起身想走開,可是我看到淳明從容的臉刷地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這個表情告訴我,金正熙已經過來了。
時間的可愛之處就是無論你有多麼難堪的時候,它都會故我地前行,於是,三秒鐘尷尬之後,我們坐下來吃飯。
「你朋友?」淳明可能也吃不下去了,又不好就走開,就開始講廢話。他好像很怕金正熙,難怪在所有的鬥爭中,武力征服是最有效的手段。
「不是,只是同學,他昨天剛剛調到我們班。」我立刻聲明,雖然明知說也是白說,可是我忍不住要在他面前劃清與金正熙的界限,因為金正熙打了他不是受了我的指使,可是現在他那個極端理性的頭腦一定會這樣因為所以一番。
金正熙聞聲抬頭,盯著我,目光冰冷,然後就再也不和我講話了。
上午聽課,我像坐在幻城裡,右側是一座冰山,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把身子靠卧在椅子上,還翹起了二郎腿。當教室是他家客廳嗎?不高興你就說啊,我最看不上生氣就擺酷的人了。
好容易熬到第一節下課,剛想大人有大量,主動和他說話,可是他一下子把書包甩到肩上,大步走了,然後,我就沒再見到他。
他曠了一天的課。
可惡,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啊?一個男人氣量這麼小。唉,這次就算是我錯在先吧,這意味著,我必須為改變這種狀況付出努力。
不情願地下了公車,望著通向他家那條熟悉的小路,真是的,我本打算永遠不走這條令人心發毛的小路。在路口遲疑了好一回,終於鼓起勇氣走了下去,沒走幾步突然背後有一隻手拍上了我的肩頭,嚇得我一哆嗦,難道是夜路走多終見鬼?閉上眼睛回身一記重拳打去。哼,就算是鬼這一拳下去也魂飛魄散了。可是我的拳被中途阻住了,一隻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它,緩緩張開眼睛,面前出現的是人。
金正熙正望著我,一臉的笑。
「你很有暴力傾向啊,怎麼見人就打。」
看著他笑,我也笑,看來他忘性不小,要是我,才不會上午生了氣晚上就對那個人笑。三秒后,他回想起了上午的憤怒,一把甩開我的手,臉上的笑容也迅速結冰了:「我們又不是朋友,你到我家門口乾什麼?」
我連忙打太極,「誰說的?怎麼不是朋友,我們可是因為你被打破了膽才認識的朋友啊。」
「喂,今天早上你明明……」
「今天早上我有說過這種話嗎?不可能,你一定是聽錯了。就算我說過類似的話,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冷冷地望著我,「原因?」
「是啊,何況我真的沒說。」
他盯著我,目光慢慢地變得溫暖了,「也許早上我真得聽錯了,或者說,就當我聽錯了。對,我就是聽錯了。你可是我破了膽才認識的朋友啊。」
因為他不追究那不太方便說出口的原因,我的心中反而有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內疚。我決定對他好一點,幫他把功課補上來。現在的他坐在教室太可憐,就像一隻呆鴨子,對滿天的驚雷無動於衷。於是周末我拉了他上書店去買中學參考書,想想就恐怖,我得給他從初一代數補起。
沒想到這小子竟不情不願地,還說我多餘,因為學習就會浪費他許多泡妞的時間,真是個渾球。
天使的光環已罩在我的頭上了,他還說我是個魔鬼。
「學習好了會有更多有品味的女孩注意你。」
「我不要有品味的,我要漂亮的。」
真是兄弟同心,說話都是一個腔調。停下前行的腳步,我怒目瞪他:「不想去你就走。」
「我最親愛的老師,你千萬不要生氣,我去,去去。我好像看到好多漂亮的女博士生在向我招手,老師,快走。」
看來對他的教育和對正泰的沒什麼兩樣,也得用野蠻式。古有戒尺,五千年的文化,三千年的傳統,不都是這樣傳承下來的嗎?
選完了參考書,我打發他去付錢,自己跑到參考書陳列架過眼癮。
我心儀的那本數學參考書,高高地排在最上方,我手都拿不到的地方。等著我啊,存夠了錢就接你回家。
「你在看什麼?」金正熙的大個子罩在了我身後,好奇地向陳列架一排一排地掃視。他的身高正是我可以利用的。
「正熙,你幫我把那本書拿下來好不好?」
「這本嗎?」
「對對,小心。」身高就是好,可以做我做不到的事。他輕而易舉地取下了那本書,粘了一手的灰,不滿地皺眉:「積了這麼多灰,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貴,賣的是鈔票?」
不理他,他的看法向來是不需要尊重的。接過他手中的書,細細地擦去浮灰,它真夠厚重,沉顛顛地壓著我的手。這種擁有的感覺真好。
「很喜歡?那就買下來。」
「我是很想啊,可是還沒存夠錢。」
他笑了,「難怪會為了趕公車而打我。對了,你的胃腸炎是不是也為了這個?」
一定是飛和他說的。我們的飛,很喜歡做這種賣友求色的事。心情不好向金正熙發飆,「明明是你一再要求我,我才動手打你的。我有沒有胃腸炎關你什麼事。」把參考書扔給他,「還不快放上去。」
金正熙望著手中的參考書,遲疑了一下,「其實,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可以買下來,就算我感謝你幫我補課送你的禮物。」
「喂,我幫你補課是自願的,收你的禮物那成什麼了?我一定要用自己存的錢買下它,這樣我看著才會舒服。」
「真是太讓人感動了,悠悠,你這麼無私。」撩眉毛瞪眼睛地作了個鬼臉,他把參考書放了回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說:「要不要貼一個簽子在這裡,寫上此書已名花有主。」
什麼鬼念頭?白了他一眼,我轉身就走。
「我說得不對嗎,雖然會落灰,它也可能會被別人買走啊。喂,你等我。」
吃過了飯,踏著一地的夜色返校,可能是剛才吃了涼東西,肚子一個勁的痛。我決定先忍著,如果這個時候去方便,他又會拿胃腸炎來取笑我。
「你怎麼了?」他見我落在後,有些奇怪。
不行啊,忍不住了,得想個辦法拖住他,「正熙,你快看天上那顆星。」
「哪顆?」
「就最亮的那顆星,看到沒有?」
「看到了,我又不佔星,看它幹什麼?」
「這顆星叫做許願星,對它許願很靈的,你給我盯著它,我去去就來。」
「你去哪裡?」
「你別管,盯著它別動。」
「為什麼要盯著它。它又不會跑。」
說了個漏洞百出的謊,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一路小跑地往回走,心中想著他是不是還在傻呼呼地望天。
唉!還在看,真是個笨蛋,他這樣容易受騙,將來有了女朋友真是前景堪憐,因為這世界根本就沒有不騙男人的女人。
「喂,還要看多久啊。」他仰著脖子十來分鐘很不舒服,有些抓狂。看來我得編個瞎話騙他,否則他一定不會饒了我,打是不會,沒準一氣之下把我扔到陰溝里。
「等一下,好,時間到,十二分十二秒,你可以許願了。」
「我沒說過要許願。」
「喂,你聽我說,你已經二十二歲了,難道在這二十二年的光陰中就沒有一件你衷心希望可以實現的願望嗎?十二分十二秒,就是這顆許願星的許願極限,也是最靈的時刻。所以我會讓你盯著他那麼久,快許願,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片心。」
這樣子編他會相信吧?我盯著他,心怦怦地跳。
他低下高仰著的頭,但是沒有許願。望望我,他沒有說話,悶悶地一個人向前走去。他到底是信還是沒信,不要這樣懸著啊。凌空揮出一拳,卻打在了棉花堆里,沒有一點著力之處,就是我現在的感覺了。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走到了大學路上。
咦,人好多啊,今天晚上哪個大人物要來?
很快我從這些男生看金正熙的眼神中了解到,大人物就是金正熙,他們是來報仇的。最沒文化的江湖和最有文化的大學在實質上是相同的,優勝劣汰,睚眥必報。
金正熙也不多話,把手中書遞給我,然後雙手握我的肩一直把我推到牆邊,腳尖在地上劃了個圈子,「悠悠,別給我添亂,你敢出這個圈子,我不打他們,先打你。」
又不是金剛伏魔圈,再說我出了這個圈子他也不敢打我,所以他的恐嚇不過是晚風,吹吹就過去了。他轉身準備去迎戰,我立刻跟上阻止,「你不能去打架,師院和你們體院可不一樣,你去打架學校一定開除你。」
「隨便。」
「喂,開除啊,你說隨便。」
「反正我早晚都會走。」
「開除和畢業怎麼會一樣。」
「你走開。」他被我說得煩了,眼中吐露凶光。不行,不能和他講,他在做打架前的物種退化,大概正從靈長類向低級哺乳類狂奔。轉過身,我擋在他的身前改為同前來挑釁的我校學子遊說:「你們給我一分鐘時間,就一分鐘。」
這一群七八個人互相望望,然後集體用同種目光疑惑地盯著我。
「我用五個論點證明你們不該打這場架。一,一年前的一場恩怨拖到現在,傳出去所有人都會說你們小氣,所以不能打。二,就算是覺得心口氣難平,可是你們想想,是你們先說金正熙像個女人的名字,大男人誰會受得了這種侮辱,你們理屈,所以不能打。三,是啊,去年大家是很沒有面子,可是五十個人打一個人,不是輸的結果丟人,是你們以多欺少丟人,今天要是打了,還是以多欺少,傳出去還是丟人。所以不能打。四,打架會被開除了,拜託你們先問自己的父母是不是給你們找好了工作,否則,不要打。五,可能我說話你們不愛聽,就算你們都上也不一定打過他,頂多算個兩敗俱傷,你們有沒有商量好,哪個充當被他打傷住進醫院的角色,沒商量好,就不要打。所以我最後總結,就是,不能打。」
幾個人被我說得暈陶陶的,十分的英雄氣被心頭的前思后量絞散,為首的一個代表大家說:「只要他保證到學校來不是來找茬的,我們可以過住不咎,從此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這是在搭下台階,手肘用力捅金正熙,捅了五下,才聽他聲音不情不願地響起:「我轉學不是來打架,只要你們以後……」
「對啊,對啊,你們聽到了,他保證了。」
為首的同學點點頭,轉身走了。於是他身旁的人也作鳥獸散,只餘下一人,還是一臉的氣忿,佇立不動。
我好心地問:「你怎麼不走,找不著回家的路了?」只聽他一聲暴喝:「狗日的,我今天不打你就不姓何。」
金正熙是韓國人,又不是日本人,他怎麼把民族關係搞亂了。
「好。」我背後這個正蠢蠢欲動,兩人立刻達成了革命關係上的統一。我被金正熙一把推開,眼看著他們兩個就要打到了一處。
已走開的數人,見此情景,又要聚攏……
怎麼辦?
「金正熙,你今天敢打架,我就不給你補課,不和你一起吃飯,不給你介紹女朋友,永永遠遠不再理你了。」
明知說了也是白說,讓他不打架不是比讓唐僧還俗還難嗎?只盼他下手輕點,就算很給我面子了。沒想到聽了我的話,金正熙已經抓住那個男生喉部的手竟然鬆開了,然後,那個男生一記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下頜。
他沒動,垂下了雙手,淡淡地說:「你打吧,我不打了。」
那個男生怔了一下,隨即又一記重拳打了過去,打在了正熙腹部。正熙晃動了一下,依然垂著手。那個男生再次揮拳……
太過分了,我們都不打了,他真是給鼻子就上臉。我也沒多想,衝過去,一腳狠狠地踢到了他的屁股上,這一腳讓他促不及防,直跌了出去,與大地親密接觸。
奇怪的是,這場架就在我這一記飛腳之下告終。記得有句話,戰爭,讓女人走開,可是細想想,沒準有女人就沒有戰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