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半個月亮爬上來
半個月亮爬上來,咿啦啦,爬上來。——《半個月亮爬上來》
吃早飯的時候,筱和和接著昨天晚上稍早一些的話題,提到自己何時回家住的事,鄭諧板著臉讓她閉嘴。
大概昨晚沒睡好的緣故,鄭諧沒去上班,整個上午都待在自己卧室里沒出現,可能在補眠。
腫著腳的筱和和哪兒也去不了,半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腿上攤上電腦,一邊做一幅圖,一邊開著聊天窗口,每隔五分鐘就搭一次腔。
原先的工作在她計劃去C市時就辭了。不過這段日子偶爾她也幫別人做一點零星的小活兒,畫畫插頁,設計幾個封面,做一些動畫,賺幾個零用錢,就算不用積蓄或者媽媽的錢,也可以度日。
總算是有一技之長不至於餓死,這算是她這二十幾年來唯一的優點。筱和和在這方面實在是隨遇而安,沒有半分雄心大志。
鄭諧媽媽曾經期待她成為著名的女畫家,她自己的媽媽曾鼓勵她繼續深造做美術研究,結果她卻心甘情願地做一個沒什麼特色的小畫匠,每天按著客戶要求定製一幅幅成品,兒時的那一點靈氣早就磨沒了,而她自己居然感到很滿足。
「我就是一根廢柴,令每個人都失望。」和和氣餒地想。
她常待的那個聊天群很熱鬧。一群人正在替某男網友謀划求婚的方式。這群里的人都是搞設計出身的,花樣層出不窮。於是很多人開始回憶自己求婚或者被求婚時的情形了。
和和在群中當小透明的時候比較多,此時看了一會兒光景,突然問:「被求婚時,如何知道那人是否真的愛你呢?」
「哈哈哈,妹妹你是80后不是90后好不好?」
「你沒聽說過,婚姻是男人能給予女人的最大的誠意?」
「愛是做出來的,做出來的。」
「注意影響,群里還有小朋友呢。」
「有人向妹妹求婚了?雙CAI具備嗎?括弧:錢財與身材?」
「你若愛他就拿下,若不愛他就踹走。」
筱和和:「……」
和和有點悶,關了聊天窗口,將那些圖作好后開始從網上看電影。搜索關鍵字: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因性生愛。電影倒是搜出一大堆,沒一部好看的,每個看上五分鐘就關掉了。
她開始反思昨晚的言行,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再怎麼說,鄭諧都是在向她求婚,雖然那場面十分的不浪漫,甚至像在布置任務。而且,昨天鄭諧也在努力地說明,他是喜歡自己的,形式雖然彆扭了點,但之於他而言,已經非常地不容易了。可她也太不識好歹了,就算她心存疑慮與不安,也不該跟他吵架呀,伊麗莎白面對柯林斯先生的求婚尚可以說一兩句感謝的話,何況她面對的是鄭諧呢?
和和越想越後悔,覺得自己必須要去跟鄭諧道歉。前子她說了幾句重話,把自己跟鄭諧的關係搞僵了,她牛皮糖功夫加苦肉計一起使,這才剛剛好上一點,又要被她給搞砸了。至少她要讓鄭諧明白,自己不是因為不喜歡他才拒絕,更要讓他明白,他實在沒必要來為她負什麼責任。
她在心裡打了幾遍腹稿,想著怎麼說才有理有據又得體,不至於把鄭諧再度氣到,但始終沒組成合適的語句。就在這時,王阿姨喊她吃午飯了。
吃午飯的時候和和繼續打道歉聲明的腹稿,於是吃得很慢。鄭諧吃得少,早就吃完了飯,但沒走開,而是低頭看報。
這是他素來的規矩,如無緊急情況,不可以在別人還沒吃完時就走掉,這是基本禮貌,他一直重視言傳身教。
和和也快吃完了,把腹稿在心裡默念了最後一遍,看看王阿姨已經到院子里去了,於是準備開口。
「那個……」
這時鄭諧的手機響了幾下,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和和也抬頭看。令和和驚奇的是,他似乎笑了一笑,開始編簡訊。他的簡訊內容應該很短,因為只用了四五秒鐘他就完成了。
和和頓住了她要說的話。
過了一會兒,簡訊鈴音又叮叮咚地響起來。鄭諧看了一眼,把電話撥回去了。
他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是語助詞和單音節詞:「哦……嗯,好。」
他的最後一句話最長:「知道,下午見。」
但是電話那頭分明是個女子,而且聲音嬌嗲。
他看一眼正窺視著他的筱和和:「你剛才想說什麼?」
「沒事。」和和沒心情道歉了。
於是鄭諧又繼續低頭看報,直到和和吃完飯,他才放下報紙,與和和一起上樓。
和和的腳底也有一點燙傷,落地時痛,所以她基本上是抓著樓梯扶手,像素兔子一樣一蹦一蹦地跳上去的,樣子很狼狽。但是鄭諧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
吃過午飯鄭諧就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來。
他回來時,和和正坐在窗台上看夕陽,金紅色的大圓球晃得她的眼睛看東西都是一團朦朧的影子,鎖著一層金邊。
一輛車逆著夕陽開到門口,當鄭諧下車時,瘦長的身材形成一個鍍著金邊的優雅剪影,而他的腳下延伸出更長的一道影子,在牆邊折了一下,又映到牆上去,令和和想起一個著名的童話人物長腿叔叔。
她揉了揉被陽光晃得發花的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些,再睜眼時卻見車裡又下來另一個纖細柔美的影子,踮起腳摟住鄭諧的脖子,在他頰上一吻,隨即上車,絕塵而去。原來那車不是鄭諧的那輛,他居然肯坐別人的車。
鄭諧似乎抬頭看向她的方向。儘管他背著光,和和又正眼花,但她就是知道他那眼神裡帶著不贊同,因為刀子的舉止既不雅觀又不禮貌。她立即跳下窗檯,卻忘記腳受了傷,落地時一緊張,不止是碰到了傷處,甚至還扭了一下,害她慘叫連連,眼淚都幾乎要掉下來。
後來和和就借口自己腳痛不肯下樓吃晚飯,而是躲在房間里隨便吃了一點點。
她才不承認是出於嫉妒才耍小脾氣,而且她坐在窗台上也絕不是在等鄭諧回來。
不過這個男人,昨夜跟她求婚,今天就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身體剛好了沒兩天,今天才第二回出門,立即就拈惹了新的花草。即使是站在完全客觀的立場上,她也有足夠的理由鄙視他。
鄭諧進和和房間里,和和正坐在床上抱著電腦看電影。他剛走近,她立即把屏幕合上了,一臉戒備。
鄭諧問:「腳又疼?再請醫生過來一趟吧。」
「我全身都疼。」和和賭氣說。
「全身疼就躺著,別玩電腦了。」鄭諧把電腦從她手裡抽走,和和抿緊了嘴。
鄭諧拖一把椅子到她床邊坐下。他換了一身居家服,但和和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他身上有若有若無的香氣飄過鼻端。和和自己是從來不用香水的。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講?」鄭諧問。
「又不想講了。」與其說「沒有」又背一個說謊罪名,不如說實話。
「關於昨天那件事?」鄭諧循循善誘。
「你為什麼要娶我呢?你喜歡我什麼呢?你連這個理由都說不出來,難道不覺得這種決定很莽撞嗎?至少你很明確你為什麼要娶楊蔚琪對吧。但除了我說的那個理由,你還有別的要娶我的理由嗎?」
鄭諧又開始揉太陽穴,這已經成為他最新的習慣動作。
「和和,我希望在以後的生活里,每一天都有你。這個理由夠不夠?」他說這話時,表情很忍耐。
「你的表情好奇怪。」和和平心靜氣地指出,「昨天晚上你還沒回答我,如果那件事沒發生,或者你一直不知道的話……」
鄭諧深呼吸了幾次:「和和,我以為做任何事情,結果是最重要的,過程只是為了達到結果的必經程序而已。你沒必要假設那麼多『如果』。」
「可是我覺得,『過程』才是最重要的,結果無非就是幾個字而已。師太說了,過程難看,一切都枉然。」
「過程怎麼難看了?師太又是誰?」鄭諧微微皺起眉頭。
和和反駁,趁鄭諧失神,一下子撲到他懷裡,抱住他的腰。
鄭諧本是坐在椅子上,被她一撲,反射性地站起來接住她,隨即將好推回床上:「你要做什麼?」
「你看,你明明出於本能地抗拒我的親熱,卻試圖說服我相信你是因為愛著我所以都要娶我。你說服得了你自己嗎?」
鄭諧幾乎磨牙:「筱和和,你簡直不可理喻了。」
「我以前也是這麼不可理喻!」和和用被子把自己連頭帶腳全蒙住。
被子里的筱和和,心跳有些快,體溫也在上升。哎,又衝動了,最近怎麼這麼容易衝動呢。鄭諧以前總教育她,越衝動的時候越要少說話,因為很容易說錯。她總是這樣不長記性。
都怪鄭諧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到了她的神經,她對香水有點過敏。
聽到鄭諧出去的聲音,和和從被子里又爬了出來,坐著發了一會兒呆,又繼續看剛才那部被鄭諧打斷了的電影。
這片子號稱色情片,卻非常沉悶,好在男女主角挺養眼,畫面還算美。和和看得直打哈欠。
這是一個因性而愛的故事。男人女人只是普通朋友,因為意外上床了,於是愛上了對方的身體,後來在一起了。
「那也得對對方的身體感興趣才可以。你對我感興趣嗎?哼。」和和自言自語,想起鄭諧昨天夜裡在躺椅上蜷了幾小時,以及剛才把她大力推開的情形。她把布貓耳朵使勁地擰著,猶不解氣,又用牙使勁咬了半天。
一對兒布貓只剩這一隻了,那隻被鄭諧拿走後他一直沒還回來。
每次她一提鄭諧是因為那件事要給她補償,他就顧左右而言他。他真是個誠實的人。和和又咬那隻布貓,咬完后想起這貓用的布都是舊衣服,塞的棉花也好多年了,又趕緊跳下床去漱口。
再晚一些的時候,王阿姨發現和和一蹦一跳的下樓,而且有點鬼頭鬼腦的,一直摸進廚房。
「和和,你腳不方便,需要什麼喊我給你拿就是了。」王阿姨說。
「我腳踝又扭到了,想找一瓶酒消消腫。」
「醫用酒精行嗎?」
「恩……網上說,酒比較好。」和和面不改色道。
然後她謝絕了王阿姨的幫忙,拿著王阿姨找給她的那瓶小瓶裝的五十幾度的白酒一拐一拐地上樓。
她的腳今晚早些時候真是扭到了,雪上加霜。不過……和和對著那瓶還不錯的酒研究了一會兒,往扭到的關節處倒了一些,搓到發燙,但是再倒時,不小心把酒弄到了她的燙傷上,疼得她眼淚直掉。她仰頭喝了幾口白酒,火辣辣的感覺襲來,疼痛消了不少。
時間漸晚。和和關掉燈,在黑暗裡坐了一會兒,用手機給鄭諧打了個電話。
鄭諧睡得真是早,聲音柔軟又模糊:「什麼事?」
「我可以到你房間去嗎?我害怕。昨天那個恐怖片……」
「去找王阿姨。」
「她睡覺打呼。」
「那就開著燈。」
「可是……」
「明天再鬧吧,我很困了。」
「今天晚上對不起。昨天晚上也對不起。」
「哦,沒關係。」
「我可以到你房間去嗎?」
鄭諧把電話掛斷了。
和和磨著牙,又在黑暗裡坐了一會兒,把剩下的那點酒都喝掉了,又連嚼了幾顆口香糖,然後用練瑜伽的方式作深呼吸,試著進入傳說中的冥想狀態,不過沒成功。
夜深人靜,月上中天,王阿姨跟貓小寶都睡了,鄭諧屋裡的燈也滅了。穿著厚厚睡衣的筱和和鬼鬼祟祟地從卧室先探出腦袋偵察一番形勢,又單腳跳出來,手裡捏著一把光線很亮的手電筒。
這屋子裡人不多,鐘點工在白天來,晚上則只有王阿姨住在樓下。老人家睡得早,這個時段正是深眠時刻。
那夜的恐怖片後遺症還沒完全消除,不過比起她的計劃,此時和和既緊張又稍許的興奮,而且那些高度酒精也漸漸發揮作用,以至於她顧不上去思量這場面多像恐怖片現場。
整棟房子的控電面板就在樓梯轉角的油畫後面,而二樓的暖氣總閥在另一處轉角。她摸著牆跳過去,把二樓每個房間的照明電開關都關掉,順手把暖氣閥也關了。
王阿姨千萬不要半夜起床,會被她嚇壞的。和和一邊祈禱著,一邊拍拍胸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不是做壞事,我是在拯救某些人的靈魂。」她自我安慰地小聲說,然後做一個想吐的動作。
估計是太緊張了,而且有一點暈眩感。即使是一級級摸著上樓,都會空踩一級,一下摔在地上,好在毛毯夠軟,她的衣服也夠厚,沒發出什麼聲音。
她經過自己房門時,從門口抱起已經捲成一團的被子。抱著那麼大一團東西單腳跳很不方便,好在離鄭諧的房門只有幾步遠。真是幸運,他又沒鎖門。
和和躡手躡腳的輕輕把門打開一條縫,閃身進去,還沒站穩,就聽到床那邊傳來清冷的聲音:「筱和和,出去。」
「停電了,我害怕……」和和迅速的順著他聲音的方向移過去。他屋裡太黑,一點光線都沒有。她被床撞到腿,輕叫了一聲,半跌到床上,碰到了鄭諧的身體。鄭諧又彈坐起來,伸手開燈。
「啪「的一聲響,卻不見光亮,他「咦」了一聲。和和說:「別讓我出去,我害怕。我就坐在這兒一晚上行嗎?」
鄭諧沒再說話,扯了扯被子,向另一邊移了移。
那就是默許了。和和很不客氣的爬上他的床,再度把自己捲成筒狀,在他身邊乖乖躺下。躺下后發現忘了帶枕頭,她支起身子把被子疊來疊去試著折出一段枕頭來時,鄭諧把自己的枕頭挪了一大半到她這邊。他頓了一下,聲音有點不太置信:「你晚上喝酒了?」
「我腳疼,用了一點酒止痛。」
「不是有止痛藥嗎?」
「吃那種葯胃疼。」
「麻煩。」鄭諧喃喃地念了一句,又背著她躺下。估計昨夜在躲椅上睡得太累,他居然沒有再到那邊去。不過從鄭諧的細弱的呼吸聲判斷,他離她很遠。
和和安靜地躺了一會兒,把手和腳都露到被子外面。她關掉樓上暖氣閥門的舉動此時漸漸發揮出作用來,屋內溫度漸漸冷卻,一襲薄薄的絲被抵禦不住寒氣。
她深吸一口氣,把已經凍得冰涼的手和腳都伸進鄭諧的被子里,心裡暗嘆著自己的高明。那不足二兩的高度酒雖然不至於讓她醉,但至少可以讓她的臉皮變厚。
和和的魔爪魔蹄剛剛越了界,還沒碰到鄭諧一星半點,鄭諧已經一翻身將自己的被子壓在身下,令她無處下手。
和和默念一句,撲上去抱住他:「我冷。」隨後還是她自己的尖叫,「我的腳,我的腳,疼!」因為鄭諧轉身把她甩下來時,她的傷腳正好重重的撞到床上。
鄭諧翻身坐起來,一隻手迅速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繼續出聲,另一隻手慢慢摸索著她的腳,從腳趾一直到新受傷的腳踝。她的腳又腫又冰冷,鄭諧用手替她焐了一會兒。把她的腳塞進被子里,又用被子把她結結實實地裹起來,搬到床的一邊去。然後他重新背朝著她躺下。
和和在那一團包成繭狀的被子里扭來扭去,足足掙了一分鐘才脫出身來,她迅速鑽進鄭諧的被子里,把冰涼的手和腳搭到他的身上,哼哼唧唧:「我真的冷。」
鄭諧一動不動,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
得寸進尺的筱和和像樹熊一樣巴著鄭諧。窗外北風呼呼地刮著,停了暖氣的屋子真的很冷,而鄭諧的身體雖然算不上火熱,但依偎起來總是暖和多了。
和和緊張異常,彷彿整間屋子都充斥著她的心跳聲。她又默默在心裡念了句佛號,心一橫把手從他的睡衣下擺滑進去,抱住他的腰。鄭諧的身材不只看起來不錯,手感也好,摸起來舒服,而且非常暖和。
「筱和和,你是不是喝醉了。」鄭諧冷冰冰的聲音從黑暗裡陰陽怪氣地飄出來,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繼續非禮。
「你難道沒有一點激動的感覺嗎?」
「你想做什麼?」鄭諧低聲問。
「我網友今天說,男人很難拒絕他喜歡的女人的投懷送抱。我想做個實驗。」
鄭諧捏住她的手的力道鬆了一些。和和趁機掙脫出來,重新從背後抱住他,把涼手一直滑到他的胸膛上。這回鄭諧沒有掙扎。
和和試探地摸來摸去,雖然沒得到響應。但也沒遭到任何抵抗,她的膽子與臉皮都變得更加肥厚起來。
鄭諧的身體有一點點緊繃,和和象哄孩子一樣試著讓他放鬆下來,但是沒成功。她有點挫敗,繼續努力,這回她得到了令她自己十分滿意的結果:「嘿嘿,原來你也是有感覺的。」
「你夠了,筱和和,睡覺去。」鄭諧的聲音比先前更啞了一些。但他的命令適得其反,借著黑夜無光臉皮越來越厚的筱和和一翻身就壓到了鄭諧的身上。
鄭諧悶哼了一聲,他完全沒料到她的這一招,而且她動作過於笨拙和粗魯,撞到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本能地伸手去擋住她撲下來的動作,結果屋裡太黑,他又睡意朦朧神志不夠清醒,手掌觸到的是一團柔軟,同時還有和和的痛呼聲「哎呀」,他迅速撒手,於是筱和和整個人都結結實實地跌到他身上了。隨後她用了全部的力氣纏在他身上,鄭諧想甩掉她,但是一會兒碰到不該碰的地方,一會兒聽她叫「我的腳我的腳」,他只好又去堵她的嘴,結果其他地方又不設防,再次被她佔據了有利地形,整個人都坐到他的身上。
「你不想要我嗎?」和和抵著他的下巴問,朝他脖子呼著熱氣。
「那你同意嫁給我嗎?」鄭諧充分發揮商人本色。
「你如果連碰我都沒興趣,又怎麼讓我相信你願意娶我呢?」
「等你腳傷好了再說。」
「為什麼不是現在?你明明有反應了。」和和曲著腿輕輕碰一碰他,同事開始解他的睡衣扣子,「噓……我們速戰速決,不要吵醒王阿姨。」
「神經病,筱和和你……」鄭諧的話被俯下身的筱和和堵在嘴裡。她堵了他的嘴幾秒鐘,抬起頭來說:「你推。你今天再推我一下,我就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鄭諧果然一動不動並且一言不發了,只是不住地做著深呼吸。
她從他身上坐起來,繼續解他的睡衣扣子。她笨手笨腳,解了半天才把上衣扣子全解開,然後她去摸鄭諧的胸膛。他的胸肌平滑而結實,觸感就像上等的絲絨。只是似在微微發抖,大概是被她氣壞了。
和和有走鋼絲走到一半的感覺,進和退都一樣的為難,反正都已經這樣了,豁出去得了。她哆哆嗦嗦地去摸鄭諧的睡褲帶子時,被他反身壓到了身下。
「筱和和,你認真的嗎?「
「當然,我看起來象在開玩笑?」
「好。」明明都在黑暗裡,可是剛才她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才將鄭諧的睡衣扣子解開,而他只用了不到五秒鐘就像剝荔枝殼一樣就把她從睡衣睡褲里剝了出來,剛才緊張出一層汗來的赤裸肌膚突然暴露於冷空氣里,和和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真是太破壞情調的一種聲音,和和懊惱,不過這情調已經夠不美好的了,電影里的扣子總是被一顆一顆解開,衣服總是一寸一寸的滑落,而且有著曖昧朦朧的燈光,而絕不是現在這樣,她還沒反應過來,衣服已經不見了,四周黑燈瞎火,只聞呼吸,不見人影。
聽到她的噴嚏聲后,鄭諧伸手扯過被子把她再次包了起來。
他把她裹好后,動作漸漸遲緩。他似乎在低聲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勸說和和:「不行,今天不可以。」
「你說那個東西嗎?我睡衣口袋裡有。」和和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
鄭諧果然從和和的睡衣口袋裡面摸出一小盒某種必需品。
「你準備工作真夠充分的。」鄭諧的口氣完全聽不出是讚揚還是諷刺了。
「昨天在路上有人派送的,我隨手……」和和說了一半,覺得似乎沒有解釋的必要。其實今天從口袋裡翻出的這一小包東西是她的勇氣與靈感來源之一。
鄭諧哼了一聲,和和聽到他披衣服的**聲,然後床面動了一下,他似乎是下床了。輕緩的腳步聲響起,她辨別了一下,鄭諧似正朝門的方向走。
和和又羞又窘地坐起來。今晚窗帘拉得夠嚴實,屋裡全無光線。但是當開門聲響起時,她抓起一個枕頭朝門的方向扔過去:「壞蛋,大壞蛋!」居然這樣耍她玩兒,她惱羞成怒了。
鄭諧又關上門,壓低聲音對她說:「我去把你關掉的電源和暖氣都打開。我不想當瞎子,更不想感冒。」
和和嗚了一聲整個人都鑽進被子里,她名譽徹底掃地了,實在沒臉見人了。她把自己嚴嚴實實地捂在被子里,直到鄭諧回來以後,用冰涼的手把她從被子里挖出來,她還死死地用雙手抓著被角蓋著頭蒙著臉,一直沒放手。
第二十七章
當我們同在一起
在你左右,浪費時間是快樂的——《當我們同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後,屋裡又恢復成暖融融的溫度,床角開著一盞檯燈,昏暗柔和的光線。
和和只穿著鄭諧的睡衣,露著兩條嫩白的腿,單腳一跳一跳地到屋子另一端去倒水,一口氣灌了一大杯。
她給鄭諧也倒了一杯水,一蹦一跳到了床邊時,那些水酒了至少一半了。
「喝水。」和和拍拍鄭諧。鄭諧趴在床上,雙眸緊閉,雙唇緊抿,看起來很隱忍。
「不喝。」他在和和第三次拍他之後,終於開口。
和和乖乖地坐在他身邊,把他身上的被子扯了一點蓋住自己的腿。
她覺得很心虛。
鄭諧肯定沒得到滿足。剛才她一時也沒安生過,一會兒又叫又笑嫌癢,一會兒又踢又抓地喊疼,把向來鎮定的鄭諧整出一頭汗。再後來,當鄭諧很專註很投入的時候,陌生又隱隱熟悉的侵入,難以忍受的疼痛,以及尷尬的姿勢,觸及她心底的委屈,於是她嚶嚶嚀嚀地哭起來。
鄭諧只好儘可能快地收了場,把她摟在懷裡安撫著。
然後等和和恢復了力氣,她開口的第一句話說:「好了,我們扯平了,你半強迫我一次,我也半強迫你一次,那件事,還有這件事,我們都當沒發生過吧,你可以放下負擔了。」
鄭諧本來有些蒼白的臉色變得有點鐵青,然後他就一直趴在那兒裝睡。他當然沒有睡,因為他微側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一直在輕微地閃忽著,而他的呼吸一直沒恢復到平穩的狀態。
筱和和很慚愧。明明是她提議又是她強出頭的,但是她既無專業素質又欠缺合作精神,而鄭諧又似乎過於克制容忍,以至於剛才之於他就像一場災難。只是不知除了不舒服之外,會不會對他造成更大的影響。
她曲著腿坐了一會兒,見鄭諧還是沒有動靜,將手伸進被子里,像平時安撫貓小寶一樣摸摸他的後背:「你還好吧?」
鄭諧還是沒動靜。和和很沒面子,也不知該做什麼才好,跪在他身邊用手指把他剛才揉亂的頭髮輕輕梳理整齊。又伸腳去撓他的後背。
鄭諧忽然翻過身來,把她的腳輕輕握住,睜開眼看著她。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突然看過來,和和嚇一跳。
「和和,我讓你給我一些時間,之前也盡量與你保持距離,你覺得委屈對嗎?我毀了婚約,又突然與你在一起,換做別人也許沒什麼,但角色和環境換成我和你,以及我家與楊家,這無疑是醜聞,會令我父親沒面子,會害我家與楊家關係緊張,也會讓林阿姨難堪。而且她是個很好的女子,我不想她處境尷尬。之前,我是這樣考慮的。」鄭諧低聲解釋。
「我明白。我知道你讓我離開,是為了撇清我。所以我願意聽從你的安排,不是我不想走那麼遠,我英文很差。我想去南方城市。」
「好。」
「還有,你不要早早地承諾,又逼著我同意。一年兩年的時間都夠長,會發生許多的事情。你想想,一年前的時候,我們在做什麼呢?那時你正向我推銷一個醫學博士,而你當時那個女朋友,現在已經成了小明生。那時,你曾經想過會有現在這種局面嗎?」
「」
「所以,以後怎麼樣,等我回來再說吧。你不要給自己戴上這麼沉的枷鎖。」
「嗯,你說得對,一兩年的時間足以發生很多事情。所以,起初我覺得可以讓你等上一兩年,讓這些事情都消散。但是現在,我突然發現,我自己都不能等待一兩年,我怕夜長夢多,橫生枝節。所以,我打算向我父親請罪,再請他去向林阿姨提親,我們馬上就結婚。我寧可背負罪名,也不願冒險。何況這罪名本來就是我該背的。」
和和的臉嚇白了:「你不能!我媽媽會怎麼想?鄭伯伯又會怎麼做?我媽會對我失望透頂的,而鄭伯伯說不定會把你關起來,永遠不讓我見到你。」
「不會的,他喜歡你,至多把我揍一頓,我又不怕。」
「他若知道這些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我,就不會像以前一樣喜歡我了。鄭伯伯最近身體不好,你不要氣他。」
「跟你沒關係的,你別這樣想。林阿姨那邊,我會去解釋。」
「不行,你不能跟他們提。」和和幾乎要哭出來,「你如果親自去告訴他們,那我一定會跑掉,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
「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一切交給我。以後不許再自作主張,有事要跟我商量。」
「可是你得先答應我不會去跟鄭伯伯和我媽講。」和和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用小指鉤住了他的小指搖晃幾下,權當他已經允諾。
早晨和和被敲門聲嚇醒,王阿姨喊她吃早飯。
她本是那種醒來以後整整五分鐘都不能恢復神志的人,但此時卻一身冷汗地瞬間清醒,左瞧右看,原來躺在自己的床上,再摸一摸身上,好端端地穿著自己的睡衣。她的心又放回肚子里。
如果在革命年代,鄭諧一定非常適合做地下工作者。
鄭諧又端坐在餐桌正位上翻著報紙,聽見她的動靜,抬眼看著她單腳從樓上一直跳到餐廳,那表情似乎覺得她那樣子非常有趣。待她坐穩了,他又將目光重新落在報紙上,令和和一度疑心,昨天就是春夢一場。
似乎以前也做過那種太過真實的夢,夢裡熟人熟物,鮮活無比,醒來時不免疑心這到底是誰,還是昨日的事情。
她盯著鄭諧的臉,想看出一點與平常不同的神色來,鄭諧發覺被窺視,很合她心意地將目光投向了她。和和的臉泛出一層粉絲,伸手抓住領口,彷彿怕走光。其實早晨她仔細檢查過,她全身上下都沒留下什麼痕迹。真疑惑,其實後來那次明明做得很劇烈。
鄭諧這回真的笑起來,探過身去從她身上取下一根頭髮。
這動作很尋常,平時他也經常做,但此時和和卻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幸好鄭諧及時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進一步行動,才沒被王阿姨看出什麼來。但是不懂人話的貓小寶一直在鬼頭鬼腦地看他倆。等到鄭諧出門去公司時,見風使舵的貓小福顛顛地跟出去,一直目送鄭諧上了車,諂媚至極,全無貓格。
以後的幾天里,他們的生活漸漸恢復了正常。鄭諧去上班,偶爾晚上有應酬但是不喝酒。和和還是畫畫圖,縫縫布,或者上上網,還買了一堆課本準備偶爾用用功。按先前的計劃,她本來也想準備考試的,但既然鄭諧神通廣大可以讓她在非正常時段插班入學,那她就樂得懶散一下,反正她對學歷什麼的本來就沒興緻。
他倆在大多數問題上達成了一致意見。比如和和出去念書,至於是真正讀書還是出去玩,隨便她。這個問題算是鄭諧勝利。至於何時結婚,何時讓父母知曉,和和堅決不肯點頭,鄭諧屢次說服不通,深感無奈。這一點姑且算和和贏。
和和經常半夜時分以夢遊狀態摸到鄭諧的卧室去。
這有點像以前鄭諧高考結束的那個假期,因為他將要離開,聚日無多,所以他走到哪兒和和都想跟著他,那年他跟著鄭諧爬山下海打球逛夜店,把小跟班職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如今又似乎回到那個時候,至少她的心情是那樣的。
雖然鄭諧對她的到來很少表示歡迎,但也不怎麼拒絕,她的偷襲計劃里,每兩次至少有一次是成功的,令她小有成就感。
不過在這件事上和和很自卑,因為他與鄭諧有點缺乏默契,儘管鄭諧的技術相當好,可是每次仍然有點像喜劇片加災難片。出於對另類藝術的欣賞,和和還算是樂在其中,但鄭諧就非常克制壓抑,她疑心再多幾回,鄭諧會被她弄成性冷感。所以對於他從來不主動地去碰她,和和深表理解和同情。
這兩人如此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了快半個月,王阿姨似乎什麼都沒發現,每日笑眯眯,神色無任何異常。
或者是鄭諧跟和和裝得太像了。在卧室之外,他們的相處那叫一個道貌岸然。在屋裡的時候,他們通常也是安靜的,而這間房子的隔音又實在是太好。
神色異常的只有貓小寶,它經常在和和身上蹭夠了,又跑到鄭諧那邊把他嗅來嗅去,然後再回來嗅和和,不知道是否嗅到了姦情味道。和和越發懷疑它的體內藏著一條狗的靈魂。
周末是個難得的風和日暖天,因為和和一直在家中悶著,鄭諧要帶她出去透透氣。這座城市熟人太多,不想惹了是非,所以他們開車去了毗鄰的另一座海濱城市。其實以前鄭諧他們兩人也常一起出遊,倒從來不曾想過要避諱別人,因為那時心裡坦蕩蕩,當然不會心虛。
鄰城更暖和,有些時尚女性已經穿得春意盎然。和和穿著厚厚的外套顯得不合時宜,以至於到那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場買衣服。
鄭諧牽著她的手,像大人牽著孩子,一件件親自替她選,把她扮得怪裡怪氣,跟以往的樣子截然不同。
「我們不是只住一晚上嗎?買這麼多衣服做什麼?」
「以後也用得上。」鄭諧拿了一頂像水果蛋糕一樣可愛的帽子扣到她的頭上,一會兒又換上另一頂,「你喜歡嗎,兩個都買下如何?」
和和再度證實了一個猜想,其實真正喜歡芭比娃娃的是鄭諧,只是礙於性別無法正大光明地喜歡,只好將收藏的任務轉移給她。
只是她自己距離芭比娃娃的標準差太多。楊蔚琪才像,無論模樣裝扮還是舉止。所以她不允婚是正確的,免得他抉擇錯誤,不忍捨棄。
其實和和對旅遊沒有太多愛,而且這城市從小到大又來過數次了。兩人開著車一路遊盪,遇見順眼的地方停下,一天下來,倒是吃了一肚子小吃,買了一堆玩具。
晚上他們住一幢臨海的別墅里,灰牆白窗紅屋頂,格局精巧,風景秀雅。和和很感興趣,幾乎把每塊磚和每一件裝飾都研究了一遍,還在紙上畫了圖,「多好呀,跟童話一樣的屋子。我小時畫過很多這種房子,外觀幾乎一模一樣,你還記得嗎?等春天的時候,如果牆上有牽牛花或爬山虎就更好了。」
「好,我記得找人來種。」
「你的屋子?我以為是你朋友的。」
「當然是我的。幾年前路過這兒,覺得這種樣子特別熟悉,想起你以前剛學畫時,畫過很多這樣的房子,就買來作投資。那時房價還很便宜,很合算。」
屋子裡沒別人,兩人不必像在老屋子那邊一樣顧忌著王阿姨,鬧得厲害。主凶當然是筱和和,她纏著鄭諧陪她玩老掉牙的捉迷藏遊戲,結果當然是她怎麼都找不到鄭諧,而不管她怎麼躲鄭諧總能找到她。
反反覆復幾回,鄭諧失去了耐性,把她從最後一個藏匿處揪出來,一路扛上樓。於是卧室又有點像動物實驗室,某隻實驗對象按慣例在正式實驗開始前一碰就癢,一癢就叫,自己笑得縮成一團,把實驗操作者累出一身汗。
很久很久以後,當筱和和的精力和體力都被打磨得差不多了,房間終於又安靜了。
撇開總是脫線的前戲,進入正題時兩人配合還算默契,而且漸入侍境。事後,兩人汗水未消,皮膚溫度未退,和和趴在他身上,耳朵貼著他的心臟位置,用手機的秒錶功能測著他的心跳:「才六十八下。剛才那種運動量難道很小嗎?」她又開始測自己的。
「筱和和,你真無聊。」
「嗯,還有點無恥。你失望了吧。」
「還好,新體驗。」
她繼續趴在他身上,臉埋進他的胸口,手指在他身上畫著奇怪的圖形,悶聲悶氣地問:「你覺得鄭伯伯喜歡我媽媽嗎?」
「應該很欣賞。」
「我媽媽也是。可是這麼多年其實從我的角度看,似乎什麼阻礙也沒有,但是他們裝得比君子更君子,如果沒有第三人在場,他們根本不會單獨說一句話。」和和沉默下來。
「繼續。」鄭諧說。
「你家人不會喜歡我嫁你的。」
「你的思維真跳躍。是我娶你又不是他們,而且你又怎知他們不同意」
「因為連我都覺得不合適。我又笨又傻,沒氣質沒背景,你喜歡我什麼呢?你又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呢?連這個連做這種事情,我都做得很差勁,讓你幾乎抓狂。」
鄭諧做出一個「你又來了」的無奈表情,長長嘆息一聲:「筱和和,真受不了你。你念書的時候怎麼從來沒有這種鑽研精神?」
和和張嘴朝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口。鄭諧抖了一下,摸摸她的後背安撫她:「好好,你不笨也不傻瓜,只是沒用在正確的地方。而且你差勁一點進步空間才夠大,如果你技巧又高超又熟練,我會更抓狂。」
和和安靜下來,很久以後才發現,是她提問方式不對,還是鄭諧的回答太有技巧,因為除了那個有點隱晦的問題外,其他問題他似乎根本就沒正確回答。
第二天天氣仍然不錯,和和戴著薄手套在沙灘上堆房子,堆了一座又一座,濕的沙地有點硬,鄭諧在附近商店買了套兒童兒的玩具鏟幫著她挖沙。和和專心挖沙時,鄭諧則撿了大塊的鵝卵石往海里扔。遠處海天一色,近近水波粼粼金光點點,兩人像是回到童年時光。
這樣好的天氣,海邊卻沒人,一個小時過去了,只有他倆在這兒玩得不亦樂乎。
突然起了一陣小風,和和說:「我們回去吧。而且一個人都沒有,真詭異。」
「再玩一會兒,又不冷。」
「你的嗓子和氣管好吧。」和和從口袋裡掏出消過毒的口罩,逼著鄭諧戴上,那口罩上被和和綉了一口貓的輪廓,看起來很滑稽。鄭諧堅持要摘掉。
「不要摘,海邊的風很傷人。」和和看著鄭諧口罩上的貓,越看越好笑,踮起腳尖用唇去親那隻貓時,被鄭諧像抱小孩子一樣抱住了。
突然有燈光一閃,和和本能地縮進鄭諧懷裡,探身一看,這海灘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第三個人,扛著一台超重的專業相機,在十幾米之外的地方,沖著他們拍了一張照。
那人戴著黑框眼鏡,穿著厚重的衣服,而且也戴著大口罩,怪模怪樣,還提著三角架,看起來很專業。她沒發現那人不奇怪,但一向機敏的鄭諧也沒發現。
那人見他倆觀察他,覺得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攝影協會的,二位從遠處看起來真是太和諧了,情不自禁地拍了一張照片。」他調出剛才那張照片給他倆看,「我最近要開一個個人作品展,是否可以用上這張照片?」
「不要,不好意思。」和和搶先說。
「哦,抱歉抱歉。要我刪掉嗎?」
「算了,再見。」鄭諧說著,拉著和和的手離開。
那人在後面喊:「喂,先生,給我留個地址,我把照片沖洗后寄給兩位好嗎?」
「不必了,多謝。」
那人出現后,和和失了玩興:「有人在場,礙手礙腳的。我們回去。」
「剛才你還嫌沒人。」
「那人好詭異,看起來不像好人。」她回頭瞄一眼,見那人已經支好了三角架,一本正經地拍海景。
「有我在。」
「我們繼續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吧。我跑到前面涼棚那邊你才可以追,終點是前面那個車站。」和和想離那男人遠一點。
「憑你那種速度,你再多跑五十米我都追得上。」
「真的嗎?那試試好啦。」和和說完撒腿就跑。
「這回賭注是什麼?」
「結果出來了再說。」和和氣息不穩地回頭說。
鄭諧要追上她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她存心逗她,在她身後一米外不緊不慢地跟著,和和快他也快,和和慢他也慢,害她只好一直跑。她轉頭看看那個男人只剩下一個小黑點了,停下來癱到沙灘上,於是被鄭諧捉住了。她在他懷裡又撒嬌又耍賴,趴在鄭諧背上,摟著他的脖子,讓他背著走完剩下的路程。
回去以後,鄭諧變得忙碌起來,晚上常常加班。和和說:「沒必要這麼趕呀,才好了沒幾天。」
「把手邊事情做完,我想放長假。」
筱和和倒是很閑,自從告別朝九晚五的生活后,她就懶散得很,而且越來越習慣。她每天看兩小時書,畫兩小時的圖,天氣好的時候出去看畫展,有展館里一待半天。
媽媽對她的事不怎麼過問,她說要繼續讀書時不反對,也改變主意了她也贊成,現在又要讀,她還是沒意見,只問她缺多少錢,是否需要幫忙。比起來鄭諧更像她的家長。
鄭家的這一處老房子又十分幽靜,基本上沒有人來,所以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她住這兒。而這兒的老鄰居們從小就認識她,只當她是鄭諧的親妹妹。
那天和和又出去,下午回家時見到門口停了三輛省城車牌的黑色車子,車上還有人。她一見那號段便心下大亂。
她正在門外躑躅著,門卻已經開了,一張她有些熟悉的中所男子面孔出現在面前,和顏悅色地對她說:「和和小姐,外面冷,請進。」
她猶猶豫豫地進門去,在客廳里站穩,低著頭喊了一聲「鄭伯伯」,便只看著自己的手指了。
「坐下吧,最近小諧多虧你照顧了。」鄭諧爸爸的口氣還是跟以往一樣和顏悅色。
和和還是站在那兒,那個喊她進來的林秘書已經扶著她的肩讓她坐下,耐心地解釋:「鄭書記來考察,順便來看看小諧的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我是帶你們來看看我以前住過的老房子,誰說我是來看他的?」
林秘書小心陪著笑。
「和和你比我春節見你的時候胖一點了,女孩子家胖點好看,不要減肥。」
「嗯。」和和乖乖地回答。她一向敬畏這位長輩,此刻因為心中有鬼,更加害怕。
鄭諧爸爸對屋子裡另外一個人介紹:「這是和和,我乾女兒。倩柔生前最盼有個乖巧女兒,和和在這房子里陪著她很多年,也算補償她一個心愿。」
屋裡另外一個表情同樣嚴肅的人恍然大悟:「哦,我聽說過,是不是林教授的那個乖女兒?」
和和頭皮發麻,不知他們在說正話還是反話。
「我們原定的幾點走?」
「四點半。如果你想在家裡住一晚的話」
「不用,太麻煩。隨行這些人住賓館也浪費。鄭諧還不接電話?給他公司打,讓他回來,立刻,馬上!」
「是。」林秘書領命而去。
和和坐如針氈,鄭爸爸的態度越親和她越覺得心慌。
她趁著去換衣服的空檔給鄭諧撥電話,謝天謝地,一次就通了。
她像做賊一樣害怕,鄭諧那邊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他一刻鐘內就可以到家。
和和下樓又坐了一會兒,眼神不時飄向牆上的掛鐘。
鄭爸爸看出她緊張,刻意找了家常話題與她聊。可是他以為的輕鬆話題,在和和眼中無疑如入學考試一般。他用非常輕鬆的口氣,非常慈祥的表情,徵求和和對於目前就業、物價與醫療改革的看法,十指少蘸陽春水生活得過且過的和和硬著頭皮把前幾日網友嘮叨用了最得體的字眼向他彙報了一下,內心萬分後悔平時為什麼不看新聞聯播,以至於找不準敘述的語言。
她正擔心著下一個考題時,謝天謝地,鄭諧回來了。和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開始新一輪的緊張。
鄭諧只穿了西裝,沒穿外套就進來了,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口:「爸。」又面向另一位,口氣輕鬆了一些:「您好,李叔。兩位是到民間微服私訪嗎?」
被稱作李叔的不苟言笑的男子笑了起來:「剛剛好一點,怎麼穿得這麼少?你爸為了能省下時間來看看你,連午餐時間都用來走路,哪知你早就神清氣爽地去上班了。身體好點了吧?」
鄭諧爸爸板著臉說:「他除了腦子有病,其他地方沒問題。」
鄭諧低頭不說話,林秘書也不敢做聲,只有李姓中年人笑著勸慰:「你們這些小輩一點也不知體諒老人家們的心,連個電話都沒有,對你挂念得很,要得知你的情況卻得問別人,能不生氣嗎?」他稱自家小女兒也愛畫畫想諮詢和和幾個問題而把和和借走,留下鄭諧父子單獨相處。
鄭諧跟在父親的身後,一直進了書房。
他進屋后就站在門口,不再向前一步。而鄭父則在書房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本很厚的原文書目看了一眼題目,那是鄭諧前幾天看的一本經濟類書。他臉色陰雲密布:「關門!」
鄭諧依言把門關嚴,平靜而客氣地問:「您要茶嗎?」
鄭父把那本原文書拿到手裡,用力地朝桌子上一拍:「你有種!也夠膽!你覺得你上一件事做得還不夠難看,還沒把我氣死,所以你再接再厲!」
鄭諧低頭不語。
「說話!怎麼,你敢做不敢說?」
「我不是有意的。」鄭諧態度誠懇地說。
「狗屁!」鄭父一怒,連多年不用的不雅辭彙都搬出來了,「你不是有意的,都把事情砸成這樣了。你如果故意,還能折騰成什麼樣?」
鄭諧不辯解。
鄭父罵了一句髒話后,火氣倒小了:「毀婚的理由就是這個?」
「不關她的事。」
「說說你對未來的計劃。」
「我想先聽一聽您的意見。」萬一他爹在氣頭上,他說什麼都被駁回,那他就騎虎難下了,還不如姿態柔軟一些。
鄭父又將那本厚厚的精裝原文書當做驚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你還有恃無恐了?都說你比別家孩子省心,我看他們做十件蠢事也比不上你做的一件!還一做做雙份!」
「對不起,爸。」
「給你一周時間,把事情都解決好!你已經對不起楊家姑娘,你敢再對不起和和,我打斷你的腿!」
「我知道。我想送和和出去念書,一年以後,等大家都忘得差不多,我會娶她。」
「一個月時間不到你都能玩出大花樣來,你還想等一年以後?現在你就娶,馬上!免得夜長夢多!」
「當然。可是楊老那邊的情緒,還有我們家的面子要不要顧及?還有您……」
「那是你的問題,你自己處理好!我只要結果!」
「是。」鄭諧低眉順眼。
「你還知道面子?我以為你把仁義廉恥全丟進水溝里了!和和是你妹妹,您想把她當別的女人一樣對待嗎?你以為她沒有親爹,就沒人給她做主了嗎?」
「我會好好處理。」
「你處理不好的話,有你好看!」
「但是和和那邊,她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鄭諧低聲說。
鄭爸爸把鄭諧上下打量了幾眼:「好我算明白了。敢情兒你是在給我下套。你自己說服不了和和,所以逆向操作,借我的手好辦事?我說怎麼那麼怪,像你這麼謹慎的人,如果有事不想我知道,肯定能瞞得緊緊的。」
鄭諧屏氣。
「還有手術這回事,大過年的鬧騰,我以為多嚴重,原來是你沒事找事,玩苦肉計,裝可憐,存心博同情來了。你以為你自願地挨兩刀子,我就既往不咎了嗎?跟我玩這兒套!」
鄭諧繼續屏氣。
「算你走運。小楊那麼好的女孩子,你追得容易,放手也輕率,她還一個勁兒地替你開脫。再有和和那個小笨蛋,被你一騙就中。你以為你很聰明嗎?我看你是腦子生蟲,全仗著誤打正撞!」
鄭諧安靜地站在一側等著父親消火。但是鄭父看到兒子看似斂眉垂目誠怕誠恐實則一派從容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揚手就把手裡的書朝他丟過去:「還不快滾!」
那書又厚又硬,他擔心兒子身體還沒恢復好,本來是朝他身邊丟過去的,但是鄭諧閃了一下,那書就結結實實地丟到他的小腿上,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一聲沒吭,朝父親欠身行了個禮,開門就要走。
鄭父豈會不知,以鄭諧那敏捷的身手,怎麼可能判斷不出來他扔書的方向?又玩這種不入流的苦肉計,是想讓他消氣,更想讓他閉嘴。他從小管教鄭諧雖不多但甚嚴,原則之內的事情不容他有半分逾矩,只是沒想到他各種擦邊球花樣耍得挺溜。
但是挨了他那重重的一下,當父親的總是不忍心。他在鄭諧開門出去的那一瞬,口氣和緩地說:「讓和和進來,讓我跟她講。」
和和一聽鄭父喊他便知不妙,她幾乎是發著抖去的書房。但鄭父對她出奇的和顏悅色:「和和,你受委屈了。」
和和一頭霧水。
「鄭諧這個臭小子你放心,我會替你做主,不會讓你繼續受委屈。」
「鄭伯伯,不是的」
「我回去就向你母親提親。可能會倉促一點,簡單一點。等過了這段時間,再給你補上一個盛大的儀式。」
「我」
「別擔心,我一定會說服你媽媽的。你安心等著就好。」
和和一直到鄭爸爸一行人走了很久,也沒回過神來。
「怎麼會這樣子呢?」和和還在暈頭轉向。
「有人寄給爸一些照片,大概就是上周末我們在海邊玩的時候。」
「啊那個詭異的人!我就說那人看起來不對勁,你怎麼會發現不了呢?他本想做什麼?勒索嗎?沒價值呀。」
「應該是無聊吧。」
「真是討厭。」
「是啊,真是討厭的人。」
「後來和和發現了他腿上的烏青痕迹,已經腫得老高,心疼萬分:「怎麼弄的?太不上小心啦。」
她只顧著去幫他又揉散又上熱敷,直到很久以後才想到,自己似乎已經被賣掉了,而且抗議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