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是一隻樹獺

世界上有一種動物，叫做樹獺，早上你用針在它的腳上扎一下，一直到晚上，它才會感覺到疼痛。而我，就像是一隻樹獺。

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以後，東賢再也沒有出現過，甚至連電話都沒有打過。我一直嘗試著想要把他忘掉，有一段時間，我甚至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把他忘掉了。

世界上有些東西，當你自己都不認為自己還記得的時候，它卻早已經深深地埋藏在你的內心深處，只要你封閉的心稍微有一點點縫隙，它就會頑強地伸展出來，重新觸痛你的心靈。

已經過去整整四個月了，我固執地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有時候我也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不在乎東賢了。只是在某個夜裡，才會偶爾想起；只是在某天醒來，才發現枕頭早就被淚水濕透。

現在已經是寒冬季節了，人們的熱情似乎也隨著溫度變冷，這段時間腦子裡一直都是空蕩蕩的，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想去想。

東賢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彷彿是從我的世界里蒸發了一樣，我周圍的每個人都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慧柔、漢西，甚至和東賢關係鐵得像親兄妹一樣的世靜，都似乎在迴避著金東賢這個名字，彷彿這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東賢一直都在這裡，我們越是要裝做他不在，他的影響就越大，他們的刻意迴避剛好成就了天蠍座的吸引力和神秘感。

小店還沒到開門的時候，我給自己泡了一壺茶，自己坐在一張桌子旁邊一個人細品。窗外正紛紛揚揚地下著雪，如果從外人的眼光來看這一定應該算是一副很美的靜物畫吧。

實際上，我可沒那麼高的興緻，我只不過是太過無聊而已！

其實，我以前是很不喜歡茶這種東西的，泡起來非常麻煩，太燙了，或者涼了都沒辦法喝。而且喝起來，又澀又苦，真搞不懂就這種東西世界上竟然有十多億人喜歡喝。

我寧願喝一些汽水或者啤酒，那樣更方便一些，而且更適合年輕人的口味。在我的印象當中，喝茶的人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或者是電視里偶爾出現的那種規規矩矩的日本女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我卻經常自己泡壺茶，一邊看雪，一邊喝——不過我還是品不出什麼好味道來。

世靜取笑我說，老妖怪變成大淑女了不過看著茶葉在水中沉浮，看著壺裡那絲絲帶著清香的白氣，品著留在舌根的久久不散的苦澀，時間彷彿更加容易打發一些了。

因為天氣冷的緣故，在正門的內側又掛了一條厚實的織毯，雖然市內不允許燒煤或者木材取暖，媽媽還是別出心裁地在牆壁上做了一個大大的假壁爐，暖氣片就藏在假壁爐里，整個小店看起來都暖烘烘的。

自從開始供暖，咖啡就不再待在我和世靜的房間，整天都趴在暖氣旁邊睡懶覺。沒有東賢這個搗蛋鬼，咖啡也顯得有氣無力。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天色也越發地顯得陰暗，我捧著熱騰騰的茶呵一口氣，然後溫暖的水霧就籠罩住了整個臉龐。

「嘭！」一下沉悶的撞門聲傳到我的耳朵里，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東賢那個笨蛋的腦袋撞在門框上的形象一下子就閃進了我的腦海。手裡的茶灑滿了桌子。

我沖了出去，拉開門：「東……」

漢西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沖我嘿嘿笑：「我剛才不小心滑倒，撞到了門上……」

地上的這個傢伙是漢西嗎？已經完全看不到他的頭髮了，整個人都被雪給裹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聖誕老人！

「聖誕節已經過很久了耶，聖誕老公公！」我趕快把漢西拉進屋子，拿出毛巾幫他扑打身上和頭髮上的雪。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漢西忙不迭地躲閃著。

「放心，你家慧柔不會吃醋的。」

漢西的臉凍得通紅，像極了熟透的蘋果，加上他躲躲閃閃的樣子就更可愛了。我忍不住伸手在他臉上狠狠掐了一下。唉！即使是在失戀的打擊下，還是改不了色女本色啊！

從我和東賢徹底鬧翻以後，慧柔和漢西就更經常往這裡跑，有時候慧柔這個傢伙偷懶了，漢西還是會跑過來，無形當中他們好像都成了這個小小燒烤店的正式店員了。

我倒了杯熱茶，遞給漢西。

「大姐，你泡茶的手藝好了很多哇！」漢西哈著氣，輕輕地抿了一口。

「那你是說我以前的手藝以前很差羅？」

「……」

「其實今天你不用過來的，這麼大雪，不會有幾個客人……」

看著漢西凍得直打哆嗦，我也有些不忍心。

「不是的，我今天來是為了這個……」

漢西從懷裡一陣掏摸，拿出兩張電影票。

「你撇下慧柔，偷偷跑來約我看電影？」我惡作劇的心理又上來了。

「才不是呢，是慧柔讓我來的，我有四張票，也可以讓世靜妹妹出去一起玩。」

我搶過電影票，上面赫然寫著《泰坦尼克號》。

「有沒有搞錯，這麼老的愛情片竟然也有人看？」

「Youjump，Ijump!」世靜不知道什麼地方竄出來。

「拜託，不要總學咖啡突然出現好不好。而且我們應該支持國產，不應該看美國那些文化入侵的東西！」

我義正詞嚴地訓斥世靜。

「還說我，還不都是你在家看的時候我在旁邊偷瞄到的。」

「那你們喜歡看什麼？」漢西對我們兩個問題姐妹顯然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喜歡看《貓咪少女》！」我確實喜歡看一些動感、搞笑的電影——也就是他們說的那些沒深度的電影。

「我要看《色即是空》！」老妹，你現在看那種限制級的電影還太早了吧？

「那今天晚上你們還去嗎？」

「當然去，不去白不去！」我和世靜異口同聲地說。

「那我去接慧柔去！」漢西高興地說。

「你還想當一回聖誕老人啊？」我拿出手機，撥了慧柔的電話。

「喂，慧柔！」

「大姐，什麼事啊？」慧柔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過馬上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

「尹慧柔，現在是上課時間，你不要太過分了！馬上把手機關掉！」

「哦，馬上就關。大姐，什麼事情啊？」這個傢伙，竟然和老師討價還價起來。

「漢西在我這裡，你下課以後馬上過來，不然我就和你男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了！」

慧柔在電話那邊大叫起來：「大姐，不要搶我的男朋友，555~~~。」然後又是那個尖利而難聽的聲音：

「尹慧柔，你皮癢了是不是，還敢大聲嚷嚷！快把電話掛掉！」

「老師放手，很痛耶！我就再說一句，就……」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

「怎麼樣？」漢西惴惴地問。

「沒問題！慧柔說了，一下課就來！

天公做美啊！沒過多久，雪就停了。我推開門，外面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啊！」我動情地大喊。

漢西和世靜都直直地看著我，以為我要發出一番什麼樣的感慨。

「好大的雪啊！」

兩人昏倒！

還沒有到慧柔放學的時間，我們三個人就先在外面玩起堆雪人來。我和世靜負責收集，漢西則負責具體施工，很快，一個「高大威猛」的雪人就初具規模了。

插上掃把，點上眼睛，畫好扣子，最後我們三個人在給雪人帶什麼帽子上起了爭執。漢西認為應該做一個小貝雷帽，看起來比較威風；我則希望放個草帽，那樣看起來比較好玩；世靜更絕，她竟然想給雪人做兩個米老鼠一樣的耳朵！

正在爭執不休的時候，遠遠的有一團紅影子靠了過來。

慧柔穿著紅色的大衣、紅色褲子，蹬著紅色的高筒靴，圍著紅色的圍巾，戴著紅色帽子，風風火火的往這邊走。

「小紅帽！」我們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來，不到三十秒，雪人頭上就扣上了一個塑料桶做的小紅帽了。

慧柔看起來確實像極了童話中的小紅帽，不過這個小紅帽現在是氣哼哼的。

「你賠我手機！我的新款三星手機555~~~」

「不關我的事，誰讓你接的……」

慧柔從地上拿了攢了一個雪球就朝我拋過來，正好砸在我的腦門上。

「哈哈哈！」

「好啊，死丫頭，你想死是不是。」我毫不示弱從地上拿起「武器」回擊，世靜和漢西很快也被我們牽連加入了戰團。

很久沒有這麼放肆地瘋過了，沒過多久，幾個人就都累得半死，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哇！電影放映時間快到了！」

在民族情緒高漲的時代，外國電影在韓國是很少有市場的。《泰坦尼克號》卻是一個特例，都已經引進幾個月了，電影院里還是影影綽綽地坐滿了人。

「這些人真是無聊！這麼弱智的片子也都跑過來看！」我一邊找自己的座位一邊嘟囔著。周圍親情侶們都朝我投來憤怒的目光。

漢西和慧柔坐在一起，我坐在慧柔旁邊，世靜坐在我旁邊。整個電影院里幾乎都是青一色的情侶，我帶著個小丫頭，兩個人大啃爆米花的光輝形象和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

……

接近兩個小時過去了，終於到了散場的時候。我早已經哭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唉！來的時候還說不要看這種煽情的片子，現在卻……」漢西揶揄地擠兌我。

「還說呢，用了我三包紙巾！」慧柔附和。

「還有還有，吃掉了我兩包爆米花。」！世靜還在為我和她搶爆米花的事情忿忿不已。

「你們還說……你們還說……555~~~」我還沒從電影的情節中恢復過來。

「別哭了，我沒紙巾了！」慧柔跺著腳。

「要是東賢哥在就好了，他總能把人逗笑。」世靜像個小大人，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把金東賢這個人深深地埋在心裡，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他，但是他就是那樣清清楚楚地存在著，而且越刻越深，直至無法泯滅。

我把心築起了高高的圍牆，想把對他的想念拒之門外，卻沒有發現，這種思念的情緒卻早已經悄悄地在圍牆內蔓延。

而世靜，卻不經意地在我心靈最脆弱的一剎那，說出了那個讓我刻骨銘心的名字。就好像在我辛苦鑄成的堤壩上狠狠地劃了一道口子，以往積蓄的思念便洶湧而出！

金東賢，你在哪裡？！

我趴在慧柔的肩膀上，輕聲地說：「我想他了……」

是的，我想你了，金東賢，你這個混蛋，你這個魔鬼，可是你現在在哪呢？

「去找他吧！」一貫默不作聲的漢西忽然說話了，「既然你真的放不下東賢的話，就去找他吧。不要管別人怎麼想，也不要管東賢會說什麼？只要你真的在意他，喜歡他，就勇敢地去找他吧！」

眼前的這個傢伙是平常傻乎乎，八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字來的漢西嗎？現在你這個樣子真的帥呆了！

現在好像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惟一應該想的就是東賢，我魂牽夢縈的東賢！

「你們送世靜回家吧……！」

我拋下一句話，撒開腿就向東賢家的方向跑去。

漢城有很多年沒有下這麼大的雪了吧，交通全都癱瘓了，我只有靠自己的雙腿一腳深一腳淺的在雪地上挪動。

剛才為什麼要哭得那麼賣力，害得現在連一點力氣也沒有了。555~~~，要不是為了顧及形象，我真想用爬的……

實在走不動了，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我衝進了路邊一家美容院。！！！

裡面幾個人都用欣賞怪物地目光看著我，呃……這個情景怎麼這麼熟悉？

「那就給你拿去美容院，好好整理一下你的尊容，真是難看死了！」

想起來了，第一次和東賢見面的時候，那個傢伙就曾經嘲笑過我，後來我還去了次美容院，那天被雨淋得很沒形象……

啊！慘了！我一個箭步衝到鏡子前面。果然，鏡子里的那個傢伙頭髮蓬亂，眼睛紅腫，臉上一道一道地，簡直就像是……妖怪啊！

這個樣子怎麼去找東賢！沒辦法，先整理一下吧！

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人喜歡天天泡在美容院，難道為了看起來漂亮一點就非要忍受如此長時間的虐待嗎？

555~~~我頭上又套上了那個類似鋼盔的東西，看樣子沒有一個小時是不會結束了……

我拿起一本娛樂雜誌隨便地翻著，先給東賢打個電話吧，我熟練地撥了東賢的手機號碼，按了呼出鍵。

雜誌翻到了另一頁，赫然是東賢那張迷倒眾生的笑臉，旁邊是小鳥伊人的銀珠，在照片的下方，醒目地寫著：兩大財團強強連手，金童玉女即日訂婚。

我好像被雷殛了一樣呆在當場，雜誌從手上滑落。

「喂，你好！」手機里傳出東賢的聲音——在兩秒種之前，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想聽到的聲音，可是現在，它卻顯得那麼遙遠。

「喂！世妍！是你嗎？」

「你在哪？說話啊！」

「喂……」

東賢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後，我終於掛斷了電話。

「麻煩你不用蒸了，我現在就要出去……」

咖啡日記

哇！好大的雪啊！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雪呢——其實我才只有七個月大。那東西一看就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偷偷溜出去，爪子一沾在雪地上，馬上就冰得我半死。不過我還是冒著膽子嘗了一口。呸呸！什麼嘛，一點味道都沒有。

我還是躺在溫暖的暖氣旁邊睡覺吧，我們貓都是實用主義者，不能吃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引起我們任何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