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幾天周漁一直是這樣,到骨灰盒下葬之後,周漁已經淹沒在哭泣的河中。剛剛止住哭,稍稍一點刺激就又把她拋入河裡。她好像哭上了癮。小華勸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你哭人哭不回來,你自己也要哭死過去。周漁說,不哭就想死,一哭就好了。

小華嘆道,這樣看,哭倒是一種幸福了,我就沒有一個能讓我這樣哭的人,還真想有一個。

周漁叫了一輛計程車上了山,趴在陳清的墓前哭了。不知哭了多久,天漸漸暗了,身上漸漸冷了。周漁望著偌大而寂寥的墓園,想,要是能來當一個守墓人,多好。

一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手裡拿著一大束花。是中山,那個計程車司機。

他望著她,眼裡浸著憂傷。看來,這種東西是能傳染的,起碼,這個男人被征服了。

其實,我很想做你和陳清做的事。中山呷了一口酒說,別看我一開車大老粗,我挺愛幻想。

誰都能幻想,但各不一樣。周漁說,一個人如果在備受摧殘之後還能幻想,那麼這個理想是真的。

什麼意思!

如果你真想聽,我就告訴你。看來不告訴你也不行了。周漁的臉被酒燒紅了,看上去她陷入迷茫。你想知道我和陳清為什麼那麼相愛嗎?這不是無緣無故的。知道為什麼嗎?你知道愛情是什麼?是責任嗎?不是,是關心嗎?也不是,愛情就是愛情,是感覺。老實說,陳清不算是一個在生活上很體貼的男人,他連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清楚。他惟一做的事就是兩地跑,這就足夠了,有幾個男人肯這樣跑?他這樣在愛我,所以我愛他。我為他買衣服,從內衣到外套、鞋子到襪子整套行頭都是我給他買的,我喜歡這樣打扮我所愛的男人。只要我在場,他的領帶總是我系的。

我幫他做完這些事,然後他就吻我。我想這就是愛情。我不需要別人為我做事,我需要的是愛,是那種很容易就讓我能感覺到的愛,我喜歡那種把愛都表達出來的男人。如果這愛是隱藏的,我就會疑惑,就會害怕,就會懷疑這愛可能是沒有的,我已經沒有能力去發現它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十一歲那年,我和母親終於調到父親所在的礦山。他們分居已經十幾年了。我的姐姐和父親在礦山住,我和媽媽在坡下鄉住,媽媽是小學教師。他們倆分居時還好,一調到一起就不停地吵。我姐姐長得像父親,我長得像母親,父母吵了兩三年,我也慢慢長大了。

搬到礦山後,我發現父親好像不怎麼喜歡我,我的零用錢都是母親給我的,父親脾氣不好,愛喝酒,一喝醉就把我叫到跟前,悄悄問我母親在坡下教書時跟什麼男人來往。我說沒有,他不相信,罵我是母親的跟屁蟲,說他再也不會給我零用錢了。我感到委屈,我真的沒看見母親有別的男人,可是他不相信。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直接去問母親,這是他們之間的事。

可是後來我漸漸發現,父親越來越少跟我說話了,卻常常在打量我。他的眼神是很奇怪的,哀哀的有點可憐的那種。有一天,媽媽帶姐姐去姥姥家,我在洗澡,讓父親再提一桶熱水來。父親把熱水提到門口,突然把門打開,我尖叫起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發出過這樣的尖叫。父親直直地看著我,說,我來替你洗,孩子。我哆嗦著,父親說,你從小沒跟我在一起,我沒關心到你,我來幫你洗。

那一年我十四歲,一個對一切都似懂非懂的年齡。父親果真幫我洗完了澡,他的手在我身上摸一下,我就顫抖一回。我什麼都不敢說,但我感到那天下午的一切都是古怪的,熱水、空氣、父親的眼神都漸漸變了味道。搬到礦山兩年多,我剛剛捕捉到的父親的愛在那個下午像天氣一樣突然變了。父親幫我洗完澡後用毯子裹著把我抱到了床上,開始更仔細地摸我的身體。我阻止他,他說,伢妹,我知道你來潮了,你是大人了,女兒長成以後要嫁人,嫁人之前讓你明白人世,讓父親教你怎麼做,你不要害怕。

可是我害怕了。他折騰了我整整一下午。我還小,找不出什麼譴責父親的理由,但我非常難過,抱住父親懇求他放手。可是他突然從衣服里抽出十塊錢來,說,從今天開始,我給你零用錢,你媽給你的也是我的錢,不過你不必還我,你就拿雙份好了,但今天的事不要跟你媽說,也不要跟你姐說,永遠不能說。

那天以後,父親就再也沒跟媽吵過架了,他們好像變得好了起來。我知道一切都是因為什麼。每次我看見母親因為父親不跟她吵後為了表示感激,做好菜款待父親的討好神情,我心中有一股火焰升起來。後來我才知道,這股火焰叫仇恨。

父親教會了我一課,這世上是沒有真愛的。連父親都可以如此這般,還有什麼天理。可我的仇恨絲毫沒有使父親收斂,他越發猖狂,好像吃什麼東西上了癮,母親一有事出去,他就走進我的房間閂上門。我哭著求他不要這樣,他叫我不要哭,說我一哭他也想哭,我把他的心哭碎了。我說,爸,你也知道這是不對的,你就放過我吧。父親突然露出可憐的表情:……伢妹,可是我忍不住啊。我問:你就這麼忍不住嗎?你有媽啊。

父親說:她不理我,她一點不感興趣。

我說:可我是你的女兒啊。

父親立刻用手掩住耳朵。

我大聲喊:你就那麼喜歡做嗎?你不做就會死了嗎?連女兒都不放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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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漁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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