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姐姐!」
曉雪開了門,「我出去辦事,路過這裡。」曉冰說。
曉雪讓妹妹進來,突然問:「她是誰?」
「誰……是她?」
「就上次你說的那個,外、遇。」
曉冰看曉雪的眼睛,看得出她真的不知道。鍾銳還沒找她談。曉冰從何濤那裡聽說了這事後,放心不下,特地約何濤一塊兒來看姐姐,何濤從學校直接來,估計也快到了。她幾次下決心把一切告訴姐姐,一旦面對姐姐,卻開不了口。「鍾銳,你這個懦夫!」她不由在心裡咒罵。
「曉冰!」
曉冰避開姐姐的眼睛,「不知道。我……我也不過是猜測。」
曉雪更願意相信這個解釋,但仍不能放心。「猜測?……根據什麼?」
「……第六感覺吧。」
「你的感覺不一定不對,他現在不願在家裡住,也常常不在公司。對了,他今天還去找我了,談,分手。……」
「說別的了嗎?」
「別的,什麼意思?」曉雪眯起了眼睛。
曉冰回答不出了,急得冒汗,幸而這時門鈴響,何濤來了!她趕快去開門,沒想到門外站著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胖婦女,不認識,卻有些眼熟。裹一身套裙,人是人,衣服是衣服,看著很彆扭。
「你是……夏曉雪?」
「我是她妹妹。您是……」
「我是王純的鄰居。你姐在不在?」
曉冰頭「轟」的一聲,沒容她再想什麼,曉雪已經迎出來了。
「您請進。」她把客人讓進了客廳,許玲芳反手關上了門。
何濤來了,一看曉冰的神情就知有事。「出什麼事了?」
曉冰面色蒼白,「何濤,你的主張是對的,應當由我們先告訴姐姐。」
……
緊閉的房門開了,曉雪送許玲芳出,神情鎮定,在門外還同許玲芳道了再見,但一俟許玲芳走出門,門關上,她再也支持不住似的倚門上站住了,頭低低地垂著。
「姐姐……」
曉雪抬起頭來,慘然一笑: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什麼都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像個傻瓜被蒙在鼓裡,像個傻瓜……」
「姐姐!……」
「最後還要一個外人來告訴我……」
「姐姐,你聽我說——」
「別說了。你們回去吧,我要睡了。」
曉冰和何濤只好走。
曉雪安排丁丁睡覺,睡著,然後去門廳里換衣服換鞋,開門,出去了。
天已經不早了,許玲芳仍大睜著兩眼想心事。
「關燈睡吧?」老喬說。
「你說,會不會出事啊。」
「出啥事?」
「我一個同事的閨女,情況跟那個——」她用嘴向王純屋的方向努著,「一樣,是個第三者,後來,被她情人的媳婦兒用水果刀在臉上拉了七八刀,破了相,連公安局都驚動了。」
老喬也有點擔心,嘴上說:「不會吧,夏曉雪不會是那號人。」
「碰上這種事可難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是?」
「那也不怕,出了事公安局找不著你。」
「公安局是不會找我,可要真出了事,出在咱家裡,也窩囊不是?」
這時大門響了,許玲芳「嗵」地坐了起來,伸長耳朵聽,來人先向北屋走去,開了門,進去,一會兒又出來去了衛生間,片刻,傳來刷牙洗臉的響動。是王純。許玲芳重新躺下。
「幾點了?」
老喬先摸起床頭的眼鏡戴上,再去看錶,還沒看清,聽到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許玲芳一個高從床上蹦起,老喬想告訴她「王純在外面呢」,還沒容他張嘴,許玲芳已出了屋,赤著兩片腳。
門廳里,王純含著一嘴的牙膏沫子,正要去開門,被許玲芳一把扯了回來,她吃驚地剛要發問,許玲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容分說把她推進了她的屋,匆忙說了句「不要開燈不要出來!」關上門,走了。王純驚魂不定,心撲撲地跳,不知要發生什麼事。
公安局是不會找我,可要真出了事,出在咱家裡,也窩囊不是?」
這時大門響了,許玲芳「嗵」地坐了起來,伸長耳朵聽,來人先向北屋走去,開了門,進去,一會兒又出來去了衛生間,片刻,傳來刷牙洗臉的響動。是王純。許玲芳重新躺下。
「幾點了?」
老喬先摸起床頭的眼鏡戴上,再去看錶,還沒看清,聽到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許玲芳一個高從床上蹦起,老喬想告訴她「王純在外面呢」,還沒容他張嘴,許玲芳已出了屋,赤著兩片腳。
門廳里,王純含著一嘴的牙膏沫子,正要去開門,被許玲芳一把扯了回來,她吃驚地剛要發問,許玲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容分說把她推進了她的屋,匆忙說了句「不要開燈不要出來!」關上門,走了。王純驚魂不定,心撲撲地跳,不知要發生什麼事。
「誰呀?」門廳里,許玲芳問。
「許大姐,我,夏曉雪。」
王純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吱呀,門開了。「喲,是你呀。對不起,讓你等了,今兒我們躺下的早了點。」
「她住在哪屋?」
「她?」是我么?找我幹什麼?王純站在黑暗裡,一動不敢動。現在全看許玲芳的了。
「誰?……噢,王純啊,她還沒回來。」
「這麼晚還沒回來?」
「是不是在公司加班?」
「我剛從她們公司里來。」
「通常她這時候要是不回來一般就不回來了。」
「那我走了。」
「不進屋坐會兒?」
「不了。」
接下來是一系列的腳步聲,關門聲,腳步聲,又是關門聲,許玲芳進了屋。一切都靜下來了。王純倚著門出溜到地上,癱坐著半天沒動。
許玲芳抹著折騰出的一頭汗,爬上了床。
老喬看她一眼:「你知道你這叫什麼?……抹布擦臉,找不利索!」
許玲芳恨恨地扇了自己一個小嘴巴。
鍾銳怎麼也睡不著,起身,去隔壁譚馬處要「安定」。
「睡不著是不是?光棍不好當啊,這點就不如人家外國,看著合適,先睡著,結不結婚的,另說。」
鍾銳沒理他,拿了兩片葯送到嘴裡,也不用水,一伸脖,乾咽了下去。半個小時后,他沉沉睡去。
這時,幾乎整個城市都睡了。
一個人悄悄推開了門,走了進來,無聲無息來到了鍾銳的床邊,站住,久久地看著,鍾銳睡得像個嬰兒。來人看了一會兒,猛地伏在了他的身上,緊緊抱住了他。鍾銳被驚醒,嚇得大叫:「誰?」伸手開了床頭的燈。
來人仍伏在他的身上不抬頭。是曉雪。
「曉雪?你這是幹嗎!」
曉雪不說話也不抬頭。
鍾銳使勁推曉雪:「起來曉雪,快起來!隔壁還有一個人呢,叫人撞上了像什麼樣子!」
「那有什麼關係?我今天就是睡在這兒也合理合法。」
「曉雪!」
「我心裡難過的要命,幫幫我,鍾銳……」
「你先讓我起來……」
「想想人活著真沒什麼意思啊……」
「起來起來曉雪,你先在那兒坐會兒,我也起來,咱們好好聊聊……曉雪!」
曉雪不動。
隔壁似有人的響動,鍾銳急了,一使勁翻身坐起,曉雪向後跌倒在地。鍾銳嚇了一跳,趕快跳下床過去扶她,曉雪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腿。
「鍾銳,回家!」
「曉雪!」
「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後一定不這樣了,回家吧,啊?」
「不是為今天的事曉雪,這你知道。」
曉雪絕望地:「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們的婚姻已經死了。」
「我哪做得不好你跟我說,我可以改,你說吧,說呀。」
「你沒有什麼不好,就這個家來說你付出的比我多得多,要說不好,是我不好……」
曉雪急急地:「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從前的事咱們就當沒發生過,從今後咱們好好過日子,咱們三個人。你在外面安心搞你的事業,我保證家裡的事不要你操一點點心……」
「曉雪,你以前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對此,我很感謝你。問題不在這,問題在於,」他稍停了一下,「你覺著像我們這樣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嗎?」
「我覺著有意思。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可以改。」
鍾銳耐著性子:「你沒有什麼需要改的,改了,就不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壓根就不是你需要的那類人?」
「你是好人,我也不是壞人,可好人和好人未必就是好夫妻。」
「那你當初為什麼非要找我?」
「當初的我和現在的我是兩個人,當初的你和現在的你也是兩個人,人是變化的,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裡完全可以是不同的人,這你難道就不明白?」
「我還是我。」
「你不是你了。」
「怎麼?」
「當初你給我的最強烈的印象是聰明,自信,還有,清高……」
「你不用激我,沒有用!」
「小點聲!」
曉雪聲音越大:「做都做了還怕什麼?!」
鍾銳穿好了褲子,「你要不走,我走。」向外走。
曉雪一下子堵在了門口,二人四目相對,對峙。
「你到底要幹什麼?!」
「跟我回家。」
「我說過……」
「你要離婚,但是我不要離,我!」
「如果這樣咱們只好法庭見了。」
曉雪被激怒了:「法庭上見?見什麼?」她終於說出她一直迴避的名子,「王純嗎?」
鍾銳一字字道:「你給我聽著,咱們的事,跟王純沒有關係!」
「哈!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她流掉的孩子是誰的?莫非她也跟你一樣,有一個第三者?」
鍾銳動手拉她,曉雪用死力對抗,爭鬥中發出很大聲響。
隔壁睡著的譚馬被吵醒了,他聽了聽,起身,下床,開門向外循聲走去。
兩人的爭鬥暫告一段落,曉雪氣喘吁吁頭髮散亂卻依然死死堵在門口。
「……六七年了,我把我最好的時光都給了你,給你做飯洗衣服生孩子帶孩子,我為了什麼?」
「為你自己。」
「知道就好,我是為了我自己,為我自己能有一個圓圓滿滿的家!告訴你鍾銳,我不是苦行僧不是受虐狂,你別指望我在自己的根本利益受到威脅時還會逆來順受保持沉默!」
「我太了解你了,對你我從來沒存任何幻想。」
「所以你就採取這種方式,想一走了之,沒那麼容易!孩子你得管這個家你得管!」
「我管,沒問題。這樣,我回家,你走!」
「你得回去,我也不走!」
「怎麼早沒看出你是這種人?最無賴的潑婦也比你講道理!」
「跟什麼人說什麼話,跟你講理還不如對牛彈琴!」
「那你何必還要賴著我呢,去找好的去,去呀!」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沒有廉恥沒有節操?跟你說鍾銳,我這次要是遷就了你那就是助紂為虐是對社會的犯罪!」
門外偷聽的譚馬搖頭嘆道:「痛苦啊痛苦!」
丁丁醒了,尿憋的。他翻了個身,睡意濃濃地說:「媽媽,尿尿。」沒人回答。「媽媽,尿尿!」仍無人應,丁丁睜開了眼睛,身邊沒有媽媽。他坐了起來,大聲叫:「媽媽!」家裡靜極了。丁丁翻身下床,挨屋找媽媽,媽媽不在。他愣了一會兒,恐懼地哭了起來:「媽媽……」很快他便明白這屋裡沒人會理會他的哭泣,他抽咽著開門向外走。他要去找媽媽。
丁丁在街頭上走,看到遠處有人走,他就叫一聲:「媽媽!」他毫無目標地走著,路燈下,小小的影子長長短短。
「媽媽!媽媽!」哭泣的童聲在寂靜的夜裡迴響。
一個騎車的男人過來。「小朋友,找不到媽媽了?」
丁丁害怕地看他,向後退。
「我看到你媽媽了。」男人說,兩手舉在頭邊做了個手勢,「她是不是個……女的?」
丁丁點點頭。
「來,我帶你去找媽媽。」男人把丁丁抱上了自行車,帶著他消失在夜幕里。
丁丁沒有了。
他的小被窩像他走時那樣散亂著,曉雪蜷縮在電話機旁,頭髮蓬亂,兩眼乾枯,直勾勾地看著什麼,卻又什麼都看不見。電話響,剛響了半聲,就像被誰扼住了脖子戛然止住——曉雪抓起了電話,餓虎撲食一般。
「姐姐,派出所有沒有消息?」
曉雪說不出話。
「姐姐?!」
「……嗯。」聲音飄忽,像隨時可斷的遊絲。
「你沒事吧?……你別著急,我們再找,絕對不會有事的,我有預感。就這樣。」掛了電話。
曉雪呆坐似乎痴了。
這天早晨夏心玉天沒亮就醒了,心臟不舒服,一個勁地顫,吃了兩片葯也沒作用。她想出去走走可能會好些,都到了樓下了,又不想走了,轉身又上了樓。回到家,心神不定,離上班時間還早,想做點什麼,心慌得厲害,摸摸東,摸摸西,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做。她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拿起了電話,想也沒想,撥了曉雪家的電話。剛一撥通電話就被人拿起來了。
「曉雪嗎?……丁丁起床了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簡直不像是曉雪,乾澀,蒼老,幾乎沒有亮聲兒。但夏心玉還是聽清楚了。
「媽媽,丁丁不見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