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正文:引子:時空之旅]
大明宣德八年,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了紫禁城寂靜的夜空,從酉時開始,就在乾清宮大殿里徘徊的宣宗皇帝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喜訊,他的長子,也是太子朱祁鎮有了第一個孩子,一個小小的女孩。
「來人,傳旨,朕將擇吉日往太廟祭祖,同時大赦天下。」剛過不惑之年的皇帝高興的宣布。
當然,儘管這個女嬰降生在太子宮中,不過,原本,還不至於讓皇帝如此激動,真正讓他激動不已的,是數月前,一位高僧的預言。
早在幾個月前,護國寺的住持便曾經預言,今夜子時降生在這皇城中的嬰孩,如果是男孩,那將是大明王朝的一代英主,文治武功一時無二;如果是女孩,那就是一位將給大明王朝帶來祥瑞的公主。
宣宗皇帝有兩個兒子,當時長子朱祁鎮的側妃周氏雖然正懷著身孕,不過按太醫院的脈案看,生產日期應在這之前一個月,所以,宣宗皇帝便有些將信將疑。誰知,周氏的臨產期一天一天的過了,孩子卻始終沒有要落生的跡象,直到這日申時過後,太子朱祁鎮才來回稟,周氏臨盆在即。
果然,不早不晚,孩子恰在子時到來時降生,這不是天佑大明嗎?
幾日後,宣宗皇帝於太廟祭祖,同時冊封這個剛出世的女嬰為重慶公主,賜名永寧。
這是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最初幾天的全部,剛剛睜開眼睛那會,我簡直就嚇呆了,忽然發現自己不能說話已經夠可怕了,再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已經和我生活了接近二十年的世界完全不同時,這驚嚇簡直讓我幾乎昏倒。
等到發現自己蛻變成了嬰兒的狀態,這驚嚇反而不那麼嚴重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麼了,只隱約記得我在寢室里和幾個同學爭論時空究竟是幾維的,過去和現在是否平行存在著時,接著,寢室樓便發生了劇烈的搖晃,地震,好像是地震吧。
在每天吃飽了睡,睡醒了吃的日子裡,我哀嘆,過去和未來的時空果然是并行的,而我,是一個倒霉的穿越者。
由於溝通的障礙,我足足花了十個月的時間,才弄清楚我生活的年代,當我第一次開口說話,便問照顧我的奶媽,「現在是什麼朝代?」時,我看到了她幾乎要昏倒的樣子。當然,我本人也被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皇帝——我如今的皇爺爺面前。
「果然是個有來歷的孩子!」皇爺爺高興的說。
當然,我也知道,既然身在皇宮,一生的榮華富貴,便只在皇帝一個人身上,現在的皇帝是我爺爺,將來的皇帝是我老爸,只要可愛一點,伶俐一點,榮華富貴,還不是唾手可得。
於是我說:「永寧給皇爺爺請安,皇爺爺萬歲萬萬歲。」
於是,舉座震驚。因為這話,出自一個十個月嬰孩的口中。其實我還是有些慚愧的,因為太久沒有開口說話了,舌頭不太靈活,加上牙也沒長整齊,說話有點漏風和大舌頭,吐字也不清楚。
不過,顯然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他們都跟著我的話,跪在地上大聲說著:「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一天,我總算是弄清楚了,我現在的所在地,是明朝的紫禁城,現在是宣德年間,不過不清楚換算成公曆是公元多少年,不過身為我現任老爹的太子朱祁鎮,卻給了我很大的提示。朱祁鎮,歷史書上的明英宗,土木之變時,為瓦剌的也先俘虜。既然如今他還沒有即位,也就是說,現在大約是公元1449年之前的某一年了。
[正文:第一章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
舒服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在明朝的日子就過去八年了,逐漸遠離了電氣化的時代后,我漸漸也就覺得,其實皇宮裡也還好吧,雖然比不上未來的日子裡有汽車、電燈、電話和現代化的衛生間,不過,畢竟成了一個公主,我過的生活那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用現代的話講,簡直就是豬一樣的幸福生活。
最重要的是,我重新享受到了童年,完全不用考慮升學的問題,也不用被人念叨讀不好書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找不到好丈夫之類的話。我是皇帝的女兒,老話怎麼說的來著,對了,叫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不僅不愁嫁,也不愁工作。
當然,這八年中,還是發生了幾件大事的,首先,就是幾乎把我寵到天上去的皇爺爺,大明的宣宗皇帝崩,遺照傳位給太子,也就是朱祁鎮,當時我還只有兩歲,遺照上寫的什麼當然是不得而知了,不過以後的幾年裡,父皇常常在我坐在他的膝蓋上和點心奮鬥的時候對我說:「朕的寶貝女兒要快點長大呀」,「朕的寧兒真是大明的祥瑞」……之類的話,久了,我才知道,在我來到明朝之前,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預言。
不過估計,即便沒有這樣的預言,我還是能夠成為父皇心目中一個最出色的公主,因為宮裡的人幾乎都知道,我從能開口說話的一天起,就懂得背誦唐詩、宋詞,還認得很多字。其實說起來我還很窩火,因為古代的字全是繁體字,這讓我一個頭兩個大不說,書也不好好的排版,竟然全是豎體的,這讓我在讀書的過程中,經常看差行。
當公主的日子裡,只有兩樣是我不喜歡的,一是,我還要讀書,我是父皇的第一個孩子,如今我已經八歲了,宮裡雖然妃嬪眾多,卻始終沒有新的生命降臨,這對於年輕的帝王來說,應該算不上一個好消息,於是,他便把更多的精力和希望放在我身上,叫最有學問的大儒給我講書。不過相比在書房讀書,我卻更喜歡練武,我在現代時最大的心愿就是成為武林高手,不過那時沒條件罷了,現在,教我武功的師傅都是大內侍衛和錦衣衛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我不是沒見過市面的普通公主,開始時,他們的敷衍了事很快就被我發現了,我要學的不是花拳繡腿,我要的是真正的本事。從基礎的馬步開始,一絲一毫都不能馬虎的。不過真正學起來,我才逐漸明白,要想學好武功,其實並不容易,至少不象電視里那麼簡單。但是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因為,我遇到了這宮裡,我不喜歡的第二樣東西,確切說,這第二樣東西,是個人,還是一個宦官,司禮太監王振。
王振其人,不過是蔚州一個出身貧寒的混混,不過在皇帝還是太子時,便在身邊服侍,當時我養在宮中,倒很少見到這個人。直至有一次在父皇身邊吃點心,看他批奏摺,才猛然發現,有個對國事指指點點的太監正侍立在旁時,這才醒悟,舒服的日子過得久了,竟然忘記了,福禍相倚的道理。
目下自然是一片繁華似錦了,表面看來,大明王朝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場兵劫戰禍卻一天天無聲的臨近了。
我不能裝做忘記了,歷史書上記載的土木之變,不僅皇帝被擄,而且瓦剌兵長驅直入,甚至一度攻破了京城的四門。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是貪戀榮華,而是感覺上正逐漸和周遭一切融合,我在這裡重新成長,從一個嬰兒開始,一直到現在。這裡已經是我的家,這裡有我愛的父母雙親,幾個月後,還會有一個弟弟或妹妹,我的生母已被冊封為貴妃,如今,她又有了身孕,而我,要保護我的家和家人,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夠改變歷史,但,總要儘力一試。
只是可惜,我雖然是公主,卻畢竟是女兒身,年紀又小,父皇寵愛我,可以讓我不裹腳,讓我同男子一樣讀書、騎馬、射箭、練武,但是,卻不讓我在政事上參與意見。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更願意相信身邊那些宦官的話。
要獨攬大權的人,總是會想方設法的剷除異己,王振自然也不例外,他勸父皇要以重典御臣,說是這樣才能樹立帝王的威嚴,杜絕臣子欺上瞞下的事情發生,幾年間,但凡出了些許錯誤的大臣,幾乎都被下獄。錦衣衛的大獄里究竟如何恐怖我不得而知,不過教我功夫的一個指揮史曾經在一次玩笑中戲言,那是一個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地方。父皇幾乎很少過問那些進去的大臣最後是生是死,不過看到王振越來越猖狂的舉動,我猜,多半是一個也沒有活著出去。
這一日,我下了書房,到乾清宮請安,王振恰巧不在身邊,父皇放下手裡的奏摺,隨口問我:「寧兒今天在書房讀了什麼書呀?」
「回父皇,兒臣今天讀了諸葛武侯的《出師表》,有兩句不太明白,父皇能不能給兒臣講解講解。」我靈機一動。
「是嗎?我的寧兒今天也有讀不懂的書了,過來,到父皇身邊坐,說給父皇聽聽。」他拍了拍身邊的龍椅,像每天一樣招呼我過去。
「謝父皇」我跳到御案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抓起一塊點心,決定先墊一下再說。
「這孩子,冷眼看好像長大了很多,卻還是小孩子的脾氣,說吧,那幾句不懂?」見我吃完了,他才開口。
「父皇,兒臣想先問一個問題,您說,諸葛亮是不是一個忠臣,大忠臣?」我眨眨眼問。
「當然了,他鞠躬盡瘁輔佐劉備父子,是個大大的忠臣。」
「那他寫的《出師表》也是句句忠言了?」
「當然了。」
「那就知道了,兒臣不懂的就是,『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這兩句了。」我說完,就留心查看父皇的臉色和眼神。
[正文:第二章虎踞龍盤何處是,只有興亡滿目]
「這幾句很簡單呀,朕的寧兒怎麼會不懂?」父皇的臉色沒有變化,只是隨手拿起了御案上的奏摺,一邊又遞了塊點心給我。
「那為什麼他們只痛恨桓、靈,桓、靈是什麼人,又做了什麼事情呢?」我繼續問。
「桓、靈嗎,說的是漢桓帝和漢靈帝,他們……」說到這裡,皇帝的話忽然一停,轉頭看向我,我忙低下眼,奮力的啃著點心。半晌,才聽見他的嘆息聲,「寧兒還小,沒到讀史的年紀,過幾年,師傅教你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父皇,那兒臣現在就要讀史書,好不好?」我有點沮喪,初中時老師就講解《出世表》時,就分析過這句了,漢桓帝和漢靈帝寵信宦官,導致大漢最終滅亡,我今天說出來,也不過是希望能找到一點我想的答案,那就是王振日後的專權,如今,還有沒有可能避免,沒想到,就這麼被四兩撥千斤了。
「你還小,讀史書不怕悶嗎?」
「不怕,杜牧不是說過,『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師傅也說過,史可為鑒的。」
……
「永寧,父皇這些年來一直在想,假如你是個男孩該有多好!假如你是男孩,父皇就可以放心的把這江山社稷託付到你的手上,而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曠世名主,比父皇可要強多了。」停了好一會,他的大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很惆悵的說著。
「父皇……」我心裡一轉念,正想說什麼,卻被他制止。
「寧兒,父皇今天累了,你下午還要去練功,就早些回去準備吧。」
我知道,這是不願再多說什麼的意思,心裡縱然百思不得其解,也必須要告退出來了。
真的,我真的不明白,父皇分明就聽出了我的意思,為什麼卻不願意正面回答我,為什麼要相信、重用那些閹人?
到了下午練功的時候,王振卻忽然前呼後擁的過來了。見了我,也並不跪拜行禮,只是嘴上說:「長生給公主請安,公主千歲。」
「王公公免禮吧。」我心裡很生氣,面上卻如同往日一般,只是這個閹人,如今越發的猖狂了,什麼身份,竟然還給自己起了個字,長生,他也想長生不老嗎?不過恐怕不僅是想長生不老,還想坐擁江山社稷吧。
「長生看,如今公主的拳腳越發的厲害了,再有幾年,只怕這大內當中,便無人能敵了呀。」他皮笑肉不笑的說了這麼一句。
「王公公說的是哪裡話,本宮不過是沒事學點玩玩罷了,還怕真學會了什麼武功,把手練粗了,到時豈不失了身份。」王振的出現,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黃鼠狼給雞拜年,擺明了就沒什麼好心眼。
「也對,是長生多言了,如今公主每天讀書之用功,也不亞於皇上當年,學問自然是長進了,不過長生一直想,公主每日里只是一個人讀書,宮裡也沒有適齡的玩伴,想來也夠悶的,剛剛就斗膽奏請皇上,在諸位大臣適齡的公子、小姐中挑選幾個入宮伴讀,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呀?」
還是那副表情,看起來誠懇,不過再深的笑意,也到不了眼睛,不笑的時候,嘴角微微顫動,眼睛里閃爍著誰也看不透的光。這哪裡是給我找伴讀,分明是變相的安排人入宮監視我的言行舉動,看來我今天心太急了,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請父皇屏退左右,當時大殿里站的,太監和宮女都有,難怪消息傳遞得如此之快了。
只是,我真的小瞧這個宦官了,父皇身邊插遍他的黨羽,朝廷當中,不肯依附於他的大臣又被排擠、打擊,難怪父皇如此了,恐怕也是和我一樣,發現王振勢力做大時,已經悔之晚已了。
「還是王公公想的周到,本宮早就覺得一個人在上書房悶的要命了,有時候想捉弄師傅一下,也沒有幫手,你最好幫我多找幾個人來,哪天高興,我們也好上演一出大鬧上書房的戲碼。」我笑著說,用一個八歲孩子該有的沒心沒肺的表情,「誰耐煩讀那麼多書呢?」
「既然公主也這麼說,那這事,就交給長生去辦吧,一定讓公主滿意就是了。長生告退。」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王振帶著他的人,呼啦啦的走了。
不記得土木之變究竟發生在哪一年了,不過我現在明白的一點就是,在那一場劫難還未到來之前,我要做的,要學習的,實在很多。
[正文:第三章少日春懷似酒濃,插花走馬醉千鍾]
這是我和王振的第一次交鋒,我不得不承認,我輸得很徹底。一個太監做到他的份上,用權傾朝野來形容並不過分,而我,說白了,不過是一場災難后,湊巧跨越并行的時空,帶著前世的記憶而來的女子,宮廷鬥爭的戲碼,書上就看多了,實戰嘛,就毫無經驗。
不過輸就是輸了,也無謂給自己找更多的借口,好在,我還有時間可以學習,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會放棄。
不過,儘管我對於王振如今的權勢和地位有了正確的估計,第二天清晨,仍就讓我吃了一驚,我踏進上書房的門口,裡面竟然整整齊齊的跪了一屋子的人,我一看,除了師傅和日常在一旁伺候筆墨的兩個小太監之外,還多了六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四男兩女。
「都起來吧。」我盡量壓抑自己的心情。
「謝公主。」眾人齊聲說。
「你們……」
「長生參見公主。」我正想開口問一下這幾個孩子的姓名,王振的聲音卻恰好從身後傳來。
「原來是王公公呀。」我轉過身,臉上露出笑容,「你來到正好,這些都是本宮的伴讀吧。」
「正是,容長生為公主介紹,這個是戶部尚書王佐的二公子,簡芷,今年十歲,」他指著其中一個穿青色長衫的男孩說,那少年即上前一步,重又施禮,我微微點頭。
「這個是兵部尚書徐晞的大公子,文彬,今年十歲。」穿秋色衣衫男孩上前施禮如故,我再點頭。
「那位是尚書鄺埜的公子,逸如,今年十歲。」穿天藍色衣衫的男孩也照舊上前行禮。
「這個嘛,」王振指著最後一個穿白衫的男孩說:「這是長生的侄子,睿思,今年十一歲。」思兒,還不見過公主。
聽他這麼說了,那什麼睿思的,才上前一揖,算是見禮了。我臉上雖然仍舊是微笑著點頭,不過心裡可火大了,竟然把自己的侄子送來。
「這兩位小姐,是都御史陳鎰家的兩位千斤,文芝、文蘭,都與公主同年。」
「文芝/文蘭見過公主。」
「免禮吧。」
「不知公主是否滿意,如果覺得那個不合適……」王振裝模做樣的問了一聲,卻被我打斷了。
「本宮很滿意,多謝費心了。」我說。
「那,臣告退。」
「嗯!」
原本空蕩蕩書房裡,忽然坐滿了人,感覺還真是有些不習慣,不過按照侍讀們入學的慣例,師傅還是說:「今天,暫且不講書,大家只來對個對子吧。」
對對子看起來簡單,其實學問卻大,用來衡量一下眾人的水平如何,好安排講書的進度,卻是極好的,當年我進學的時候,就在這上面吃了虧,詩我是會背幾首,不過上學的時候,可沒學過對對子呀,當時哪個糗呀。
不過,今天,沒準就會有熱鬧看也不一定。
師傅出上聯,他們對下聯,眾人之中,我獨自居中而坐,這時視野倒好。
文芝、文蘭坐在前面,師傅卻只出了最簡單的,不知道是怕女孩子對不上來會哭,還是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到了男孩子那裡,方才提高難度。
出給王簡芷的上聯是:踏破磊橋三塊石,是一個拆字對,王簡芷支吾了半晌,臉紅紅的,終究沒有對出,師傅沒說什麼,只是轉而命徐文彬對來。
書房裡,一時空氣緊張起來,我轉頭看去,徐文彬見我瞧他,汗只是從額頭直冒出來,更加說不出所以然了。我心裡冷笑,真不知這些草包都是哪裡划拉出來的,也難為了王振,下意識的向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卻見王睿思嘴角掛著與他年齡挺不相襯的笑容,弔兒郎當的樣子,讓人一看就厭惡到極點。
一個對子轉了大半圈,轉到了鄺逸如那裡,我支起腮瞄了他一眼,按照王振的標準,我是不該指望這些紈絝高粱們,能對出對子的,沒想到他卻很鎮定的說出了下聯:分開出路兩重山。
我和師傅幾乎是同時點頭,總算還有個行的,於是師傅又出了一聯:書童磨墨,墨抹書童一脈墨。我忍不住好笑,此時,伺候我筆墨的小太監正在替我研磨,眼光一掃,就瞧見他手上黑黑的,師傅這對,卻應景得很。
鄺逸如想了想,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梅香添煤,煤爆梅香兩眉煤。
師傅點頭說好,然後不免又問:「你怎麼想到的?」
鄺逸如說:「弟子家有燒火丫鬟名梅香,剛剛就偶然想到了。」
師傅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轉而看向王睿思,這回的上聯是:凍雨灑窗,東兩點,西三點。這是個妙絕的拆字對,我心裡一喜,趕緊轉身,等著看王振這個侄子對不上的窘樣。
王睿思卻拿起茶杯,慢慢的吹著沫子,還細細的喝了兩口,直到師傅輕輕咳了一聲,放才「當」的一聲放下茶杯,翹起二郎腿,說:分片切瓜,豎八刀,橫七刀。
這天之後,我就正式有了六個伴讀,應該說是大大的逾制了,不過我身上,逾制的事情時有發生,父皇一心把我當成男孩子來教養,加上我出生前的就有的傳說,倒沒聽說有人為此上奏勸諫過。
上午,我和他們一起讀書,下午四個男孩陪我去跟侍衛學功夫,女孩子就在後宮學習針線,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王簡芷粗枝大葉,書念得一塌糊塗,每天課上背書時,總是東張西望,背了上句就忘了下句,於是我們常坐在下面給他提詞,文芝、文蘭距離他最近,不過這兩個都是調皮透頂的,經常故意跳過一兩句,引他向下背,於是,師傅的戒尺便毫不留情的招呼過去。常打得他呲牙咧嘴,惹得下面笑成一團。不過他性情卻好,無論怎麼作弄他,也不生氣,只是嘿嘿的笑著。
文芝、文蘭是雙生姐妹,穿著和舉止都相似,又一樣的調皮,一直到幾年之後,我還經常弄混,其實也不是我太笨,而是她們太喜歡作弄人,不僅作弄簡芷幾個,連我也不放過。為了便於區分,我曾經叫她們每天不穿同樣的衣服,可這姐妹倆,就有本事在我錯眼不見的功夫,對調衣服,然後跳到我面前。
於是,我又分辨不清了,奇怪的是,鄺逸如和王睿思卻從來不會認錯這姐妹兩個,我有時問他們為什麼能區分得開,鄺逸如只是笑笑說,「感覺吧」;王睿思卻總是很嘲諷的說:「公主殿下,看人,不是只用眼睛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說我沒有腦子了,我氣結,待要發作時,他卻走得遠了。
徐文彬卻是幾個人中,最沉默寡言的,書念得中規中舉,以才華而論,不及鄺逸如和王睿思,憨厚處,也不似王簡芷,很多時候,這樣的人會被人忽略掉。不過幾年之後,他卻著實讓我震驚。
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這一點我早就明白,帶著上一世的記憶,使我的童年過得不像童年,不過有了他們之後的日子,卻漸漸的不同了。幾個人中,鄺逸如穩重,王睿思傲慢,徐文彬寡言,王簡芷憨厚,文芝、文蘭調皮,不過不論性子如何,都是愛玩的年紀,由於我的緣故,他們都住在宮中,下午練完功,便是我們遊戲的時間。
鬥蟋蟀、捉迷藏、甚至上樹捉鳥,這些我原來不屑一顧的玩意,由於參與的人多了,竟然也玩出了滋味,每天樂此不疲起來,傍晚玩得不盡興,第二天上書房裡便要接著作怪。
不過大多數時候,我是故意的,在讀書的時候玩樂,其實我用在讀書上的心從來沒少過半分,王振這一年來送給我不少玩意,無非是想讓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反正我也想真正的重活一次,好好當一個孩子,就索性按他的想法,每天盡情的玩耍。
書房裡的規矩,我背不出書,或是出了狀況,是不能直接懲罰我本人的,只由伴讀代替,王睿思是伴讀中年紀最大的,有督促眾人的責任,所以,每次我出了狀況,師傅便要罰他,不過輕重由我的過失大小決定了。而我的過失大小,就看他有沒有在言語上衝撞我了。
當然,有時候師傅罰重了,我心裡也想,會不會激怒王振,不過事後,卻風平浪靜,這讓我懷疑,這小子究竟有沒有去告狀,按照王振寶貝他的程度,有幾次他明明知道我是故意的,沒道理不說呀。
[正文:第四章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轉眼間,我十歲的生日便在玩玩鬧鬧中到來了,這讓我很感慨,時間總是過得如此之快,還來不及充分的享受我來之不易的童年,便又長了一歲。
不過這一年對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見浚已經會叫我姐姐了,他是我同母的弟弟,生在正統七年,也是父皇的長子。歷來皇帝建儲,講究立嫡立長,如今錢皇后無子,後宮之中位份最高的,便是我的母親周貴妃了。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那麼,這個剛剛會走、會跟在我身後叫我姐姐的小不點,也將是未來的天子。
在暖暖的夏日傍晚里,我喜歡坐在母親的宮院,看著見浚蹣跚學步,聽他含糊的叫我姐姐,這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生命里從此不再孤單,我竟然有了一個弟弟。於是,每每此時,我的心便會警醒,今日的繁華有朝一日會成為過眼雲煙,而這個幼小的生命,需要我去保護,不僅要保護他,還要看著他,有朝一日,成為一個有作為的皇帝。而在這之前,我要學習和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後宮里嬪妃爭寵的戲碼,和電視里幾乎沒有兩樣,耗盡青春,爭奪的無外乎是皇帝的寵愛和皇帝的子嗣。而在這一場爭奪中,我的母親已經佔盡了上風。
我喜歡看她穿著華麗的宮裝的樣子,她已經生育了兩個孩子,不過身材依然窈窕如少女,我已經十歲了,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皺紋顯現,細而修長的眉,眼波流轉的明眸,雍容華貴的氣質,也許過幾年,我也可以如她一般的風華絕代吧。
不過我九歲以後,卻很少能和她親近了,我很愛見浚,但是我也有些生他的氣,他剝奪了母親對我大半注意力,我知道這不意味著母親從此不再愛我了,只是她愛見浚太多了。不過好在,父皇還是一樣的愛我,只是,母親生了見浚后,他便將我交給了錢皇后照顧,為此,母親曾經大鬧了一場,幸好那天父皇不在宮中。
我聞訊過去時,屏退了宮人,母親已經氣惱的砸了半天的東西,見了我,便一把攬住,哭著說:「誰要帶走我的寧兒,就從我的……」
話說了一半,便被我捂住了,母親驚訝的看著我。於是我說:
「娘,我永遠是你的孩子,這,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
母親只是留淚不舍。
「我和見浚,您的兩個孩子不可能同時留在您的身邊,難道你寧願母后抱走的是見浚?」我嘗試著換一個角度說服母親。皇后終究是皇后,我知道父皇並不愛她,卻非常的尊重她。而前幾年年,皇后拒絕了給自己娘家的一切封賞之後,父皇對她的這種尊重就更加的明顯了。在這樣一個時候,不要說她只提出要撫養我,便是她提出要撫養見浚,又有誰能夠拒絕呢?
「見浚如果由母后撫養長大,結果會怎麼樣,母親心裡應該明白吧?」看著母親猶自痛苦難捨的神情,我湊近她的耳邊小聲說。
「可是,外一哪天,她也要抱走見浚,就像帶走你一樣,我……」母親的淚又滴了下來,這一刻,她是脆弱的,孩子總是娘身上的一塊肉,如今要割走一塊,怎麼能捨得呢?
「捨得捨得,先舍才會得,我已經長大了,可是見浚還小,一定要呆在娘身邊。」我用力的拉住母親的手斬釘截鐵的說:「而且,我在一日,我保證,沒人能從您手中帶走見浚,誰都不行。」
那一刻,我在母親的臉上看到了震驚,她大概覺得,這不是一個十歲的女孩能說出的話,不過,她終究還是點頭了。
我叫宮女進來打掃了屋子,又重新幫助母親補好了妝,扶她坐在正殿里,接著把殿內上下服侍伺候的人全叫到了眼前,母親才很緩的說:「今天的事情,如果有人透露一個字出去,這就是下場。」寂靜無聲的大殿里,一聲脆響,一隻玉杯裂成了無數塊躺在地上。
那天過後,錢皇後果真對我的衣食起居和學業上起心來,她是個樣貌平庸的婦人,也沒有顯赫的家事,不過這些卻似乎絲毫不能影響她嫻靜的氣質。
只是,我一直不很喜歡她,因為我知道,父皇讓她撫育我,真正的原因並不是見浚的出生,會讓母親疏於照顧我,而是源於其他。
不知是不是由於我出生之前的預言,總之,從皇爺爺到父皇,他們對我不僅超乎尋常的寵愛,甚至到了縱容的地步,雖然如今我們都要顧及王振幾分,不過那也只是在朝廷上,在這後宮當中,我是說一不二的。
早幾年,我一心想要多學東西,沒有一個孩子該有的頑劣時還好,這兩年,我為了和王振鬥上一斗,不得不韜光養晦,每天帶著我的六個伴讀,將後宮折騰的人仰馬翻,父皇沒有說什麼,不過後宮卻是皇后的職責和地盤。
就在她提出要教養我的前幾天,我才在上書房裡因為背不出書而受到責罰。那段論語已經講了幾天了,其實我根本就背得出,不過因為王睿思捉弄我,害我幾乎從樹上跌下來,我就故意一連兩天都裝成背不出的樣子。
師傅大是光火,罰王睿思替跪兩個時辰,其他人在一旁反省。那天太陽很大,我坐在屋子裡喝著涼茶,看著汗珠不斷的從那個臭小子的頭上滾落,心裡很是得意,他那個死太監叔叔王振已經讓我牙癢很久了,只是我現在鬥不過他而已,不過,卻有這小子頂缸,也是不錯的嘛。
正得意間,皇后卻忽然來了,看到院子里有人罰跪,自然問起師傅原因。讓人沒想到的是,皇后卻說:「既然重慶公主背不出書已經不是第一次,可見如今的懲罰不行。依哀家看,這些伴讀的孩子每日里只帶著公主玩耍,不思量如何讓公主用功上進,都應該責罰。即便是公主,到底也該自己吃點苦頭才能長進,今天,就一起跪吧。」
因為她一句話,我也不得不跪在太陽地里大半個時辰,文芝、文蘭沒有一點武功根底,又嬌生慣養的,結果雙雙中了暑。
我想,我很討厭皇后,如果按照她的標準去生活,那我的生活和過去還有什麼兩樣?我這兩年的努力,不也白費了嗎?
不過沒想到,我沒去父皇那裡告她一狀,她卻先去父皇那裡說,如果我再不嚴加管教,恐有太平、安樂之禍,於是,父皇便把我交給她管束,真是,氣死我了。她要是有這樣的眼光,當年怎麼不提醒父皇約束王振,她怎麼就不提漢朝是如何滅亡的?太平、安樂之禍,太平公主和安樂公主之後,還有一個開元盛世呢?她怎麼又不說。
[正文:第五章]
這一日,坤寧宮的一間偏殿里,擺放著七張書案,每張書案前,都有人在低頭奮筆急書著。
抬頭看了看外邊,夕陽一點點的隱去,想著以前的這個時候,我正和我的伴讀們在我宮裡捉迷藏,或是看著太監們將晚膳一樣樣擺好,而今天,我們卻全體在這裡罰抄寫,而且寫不完,就不能用晚膳。
我也沒犯什麼錯呀,不過是最近每天傍晚都被皇後傳來,美其名曰是教授我婦德,其實也不過是在我耳邊聒噪個不停,要命的是,每天她說話的時候,我總要必恭必敬的站好,身子不能晃,更不能隨便移動;而且神情要恭順,她說話的時候,我不能吃東西、連茶也不能喝。當然,這些我還可以忍受,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這位皇后不知從何處知道了我的飲食習慣,我是個無肉不歡的人,對青菜沒有好感,而且尤其愛吃各種甜的點心,所以,我一向得到父皇的允許,獨自在宮裡開小灶的。然而最近,皇后卻每天都要我和她一起吃一日三餐,還裁撤了我的小廚房。
天知道,和皇後用餐簡直就是一種折磨。皇后的生活一直以簡樸著稱,雖然按照宮例,她每餐的菜式都比我的多十幾道菜,不過在這裡,我依舊找不到一絲飽的感覺。這不僅是因為青菜在菜品中佔據了絕大部分的比例,還因為我不能隨意夾菜,每道菜我最多吃上三口,再伸筷時,就會被她的宮女阻止。在肚子呱呱叫的時候,看著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卻不能多吃一口,那種滋味,真是刻骨銘心呀。
於是,前天我就命令我的伴讀們想想問題的解決方法,我不能每天都拚命用米飯勉強填飽肚子吧,雖然勤儉是美德,不過現在我好歹是個公主吧,如果我連自己的吃飯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將來呀。
昨天下午練完功,我問他們辦法想得如何了,王簡芷得意的拿出一個食盒,打開一看,是我喜歡幾樣小點心,還有一隻荷葉蒸雞。我隨手抓起一塊點心丟在嘴裡,搖了搖頭。王簡芷的辦法永遠就是這樣的實際,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吃,那咱偷著吃好了。
徐文彬遲疑了半晌才說,簡芷的法子很可行,反正公主也不住在皇後娘娘那裡,每天照舊去應景,我們再去御廚房叫人另做了您愛吃的來。
兩個頭腦簡單的傢伙,我叫他們想辦法,說是為了解決吃飯問題,難道就真的只為了吃飯這種小事嗎?凡事一是一、二是二是沒錯,不過……算了。
我轉頭看鄺逸如,他一貫聰明穩重,要是肯出點主意,應該有用,我只想擺脫皇后如今對我的管制,像從前一樣自由而已,雖然並不容易辦到,不過三個臭皮匠,也頂一個諸葛亮呢,何況,鄺逸如的頭腦,有怎麼是臭皮匠可以比擬的呢?
不過,和我最初的估計一樣,鄺逸如只是微微一笑,說:「皇後娘娘也是真心關心殿下,為殿下著想,並沒有存心為難。」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了,算我沒問。」我搖頭。
剩下的就是王睿思和文芝、文蘭姐妹了,憑心而論,王睿思心思靈動,看他此刻的神情,就知道他有了什麼點子,不過我就是討厭他,所以視線從他身上略過,直接問文芝、文蘭姐妹。
這兩個丫頭,出的主意永遠是餿到極點的,不過我的確也想不出更好的,我也知道,想讓皇後放手不管我了,並不容易,所以只能讓她知難而退了。於是,我不去理睬王睿思嘲諷的目光,也不聽鄺逸如的阻攔,安排了剛剛的那一幕。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真的,沒做什麼,我只不過趁經過皇后沒注意,偷偷將正吃的一塊西瓜瓤放在了她將要坐下的凳子上,然後將瓜皮放在了她的腳邊。這幾年苦練武功,究竟我的身手如何,還說不清楚,不過不動聲色的做這點小事,還沒問題。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想而知,雖然沒人看見我做了什麼,不過我依舊擺脫不了嫌疑,雖然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不過竟然罰我將《論語》抄十遍,而且為了提放我叫伴讀代勞,命令六個伴讀也要陪我各抄寫十遍,講明一個人沒有寫完,便統統不能吃飯,也真夠狠的。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了,各宮院開始掌燈了,我們依然在低頭抄寫,按照先前講好了,文芝和文蘭先後暈倒了,她們都是千金小姐,又沒有武功,身子不好,會餓暈很正常。而剩下的人繼續很慢很慢的在抄寫著,一直過了子時,又過了丑時。
鄺逸如和王睿思都寫完了,卻接著替文芝、文蘭完成她們沒有完成的部分,其實我也該寫完了,不過早早寫完就沒戲唱了,於是我盡量拖慢了自己的速度。
至於王簡芷,寫字和殺他沒什麼分別,別說餓一頓飯,就是餓三天,他寫字的速度依然慢得如同繡花,就我估計,等他寫完,父皇鐵定已經下早朝了。
子時一到,皇后就派人來看過了,不過我很堅決的表示要好好受罰,一定要寫完了才肯吃飯、睡覺,他們也拿我沒有辦法,只好加了燭火,在旁邊伺候著。
一夜,當我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每天這個時候,皇後娘娘會帶著後宮的妃嬪們去給太后請安。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七個人,七十篇《論語》,抄寫的時候又稍稍放大了字型大小,此時放在一起,竟然是如此厚重的一堆,叫了小太監拿著,我說:「今天,告訴師傅,就說本宮身體不適,晚去書房一會。咱們也早點去給太后請安吧。」
鄺逸如一邊推了推正在打瞌睡的王簡芷,一邊說:「殿下想清楚了?」
「這還用想嗎?殿下決定了的事情,咱們只要跟著照做就行了,反正到時候打也好,罰也罷,咱們承擔便是了。」王睿思此時卻在一旁涼涼的來了一句。
這倒提醒了我,能怎麼樣,最壞的結果不就是王睿思這個傢伙代我受罰,這不是第一次也顯然不會是最後一次,不是嗎?
「想好了,走吧。」我說完之後,率先走出偏殿,一夜沒有合眼,此時猛然被光線刺激,再加上迎面的一陣清風,眼睛立刻不舒服起來,酸酸的、澀澀的,迎風流起了眼淚。
我一邊用手擦著眼睛,一邊繼續落淚,心想這到好,原本就是計劃去告狀的,如今,連情緒也省得醞釀了。
一進太后的寢宮,滿滿一屋子的人便立刻安靜了下來,好多雙驚訝的眼睛看著我們這幾個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人。
我們罰抄的東西已改由我的侍讀們抱著,中規中舉的請了安,太后奇道:「寧兒今天怎麼這個時辰來了,不用去書房嗎?這幾個孩子手裡拿的都是什麼?」
「皇祖母,寧兒今天來,是專門來請罪的。」我上前幾步,跪在了太後身前。
「請罪?寧兒做了什麼事情了,還要專門請罪這麼嚴重,」太后笑著看了看我,伸手欲扶,卻驚訝的說:「眼睛怎麼了,紅成這個樣子,臉色也這麼差,皇后,你來告訴哀家,究竟是怎麼回事?」太后的聲音到了最後,已經沉了下來。
「母后,請息怒,是兒臣疏忽了。」皇后見狀,也緊張的站了起來。
「你疏忽?這話,哀家倒糊塗了,你正位中宮這幾年,侍奉皇上盡心,對待宮裡的妃嬪謙讓,是一位賢后。因你一直無所出,皇上才珍而重之的將大公主託付給你,這才幾天,你怎麼就疏忽起來了?」太后冷冷的哼了一聲,將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直直的看向皇后。
「母后,是兒臣的錯,兒臣知錯了。」錢皇后臉色也變得一片蒼白,急忙跪了下去。
「皇后,如今邊疆戰事連年,皇上在朝堂上,已經是忙碌非常了,你身為六宮之首,就該把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不讓皇上操一分心才是。如今皇上就統共只有這麼兩個孩子,尤其是永寧這孩子,先帝在時,是怎麼寶貝的,你們也都知道,就是哀家和皇上,又何嘗不是心肝寶貝一般。交到你的手裡,也是希望你好好的照顧她,現在你看看,你把這孩子照顧成什麼樣子了?」太后說完,卻似又想起來了,說:「這幾個孩子手裡捧的是什麼,拿過來哀家看看。」
早有太監過來接了,轉而捧到太後面前。她細細的翻了翻,奇道,「這是好幾個人的筆跡,抄的是《論語》,寧兒,你告訴祖母,這是怎麼回事呀?」
「永寧知道錯了,」我跪行了兩步,撲到太后的膝上,「永寧昨天亂丟瓜皮,害母後幾乎跌了一跤,母后就算命我抄一百遍《論語》也是應該的,何況母后只是命我和六個伴讀各抄十份而已,永寧從傍晚抄了天明,總算抄完了,還請母后饒恕。」說到最後一句,我有些畏縮似的轉頭,看向跪在下面的皇后。
「抄了一夜?」太后的聲音里已經有了火藥的味道,「那早晨可吃了什麼?」後面半句,聲音重又輕柔了下來。
我不做聲,只聽王睿思回道:「回太后,公主從昨天傍晚起,就沒進過食物,因為……」剩下的話,他卻沒有繼續。
「因為什麼?說!」太后問。
「回太后,公主命臣不許說的,不過既然太后問起,臣斗膽,皇后曾命公主和臣等,在《論語》沒有抄寫完成時,不許用膳。」王睿思慢悠悠的說了出來,我暗自點頭,這傢伙也有可取之處,就是這些我不便出口,鄺逸如不願出口,其他幾個人又說不這麼清楚的話,他說得很清楚而且很到位。
「啪!」一個宮女正在此時為太后換上熱茶,杯子還沒放穩,便被太后一把丟到了殿下,景德鎮最好的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果然也與眾不同。
「這是怎麼了?母后,是寧兒惹您生氣了?」就在大殿上下,靜得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的時候,一個清越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臣妾(臣)(兒臣)恭迎皇上。」殿內的眾人趕緊站起,跪下請安。
「起來吧!」進來的不用說,自然是我的父皇了。「兒子給母后請安!」
「快免了,今天怎麼也來得這樣早?」太后說。
「今天早朝沒什麼事情,母后,是寧兒這個調皮鬼惹禍了吧?」父皇拍了拍我的頭,坐在了一旁。
「寧兒可是乖巧得很,哀家寶貝還來不及,哪裡會生氣,倒是你的好皇后,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哼!」太后拉起我,吩咐一邊的人說:「快給公主傳膳,還愣著幹什麼,多準備幾樣公主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