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紅塵間來去
人生在萬丈紅塵當中,許多的事情,便是再難逃避的,那天的雨中相逢,終於還是攪亂了諸葛翱翔二十幾年,平靜無波的心。
其實以姿色而論,柳飛煙雖然是上上的人選,但也絕不是諸葛翱翔見過的最美的女子,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她的美麗就不及蕭子君冷艷明麗,但是那種溫婉與無助,卻也讓人過目不忘。
其實以相交深淺而言,柳飛煙就更可以算做陌生人了,幾次相逢,兩個人幾乎從來沒有說過話。
但是,人的感覺卻是如此的奇妙,也許已經不僅僅是感覺吧,那是一種難以言語的感情。
感情這東西,在要來是便來,在要走時就走,作為宿主的人,反而是不能左右它的來去,也只能感嘆造物弄人了。
那天之後,諸葛翱翔倒像是與柳飛煙有了某種默契,幾乎每天,他們都會在那片沒什麼人的林間偶然相逢,開始的時候,他們幾乎不說話,只是各自站在對方視線範圍的某一個角落,靜靜的站著,盡情的呼吸林間夾雜著青草味的空氣。
後來是距離很遠,但是卻有著共同的方向的漫步,雖然沒有語言的交流,但是每每一個眼神的交匯,卻也足以讓人覺得欣喜。
這樣的沉默,在許多天後才被打破,林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條小小的青蛇,竹葉青的顏色,其毒無比,在這樣的漫步中,輕而易舉的襲擊了嬌弱的柳飛煙。
諸葛翱翔在那一刻忽然明白,柳飛煙不同於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女人,他少年漂泊江湖,遇到的都是和他一樣的江湖女兒,豪爽或是嬌縱,但都不和柔弱沾邊。
在很長的日子裡,諸葛翱翔欣賞著那些女孩,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情,讓人欽佩卻不能心動,也許缺少的那一點打動他的氣質,就是這份柔弱。
蛇毒讓柳飛煙的小腿迅速的腫了起來,諸葛翱翔利落的用匕首在那曾經瑩白的腿上,劃下了十字的傷痕,擠出的毒血卻只是一部分,剩下的,只能依靠最傳統的方法,用嘴吸出來。
解毒的過程,持續了有一個時辰,雖然諸葛翱翔極度小心,但是毒血依舊有一部分被他吞了下去,這蛇的毒頗為猛烈,在送柳飛煙回去的路上,諸葛翱翔也不免有些頭腦昏沉,勉強支持回到柳飛煙的房間,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從此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卻已經是深夜,諸葛翱翔驚訝的發覺,自己身上竟少了衣衫的遮掩,而他的懷中,赫然抱著依舊昏迷卻也不著寸縷的柳飛煙。
在他昏迷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沒有人知道,但是眼前的情形,任何一個人都明白,諸葛翱翔忽然覺得,自己很無恥,竟然真的就作出了這種禽獸不如的行為。
既然人已經清醒了,他便不能允許自己繼續褻瀆眼前的女孩,起身穿好衣服,他靜默的坐在床前,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一走了之不是他的作風,無論接著要面對的情況是什麼,他都該承擔,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天快亮的時候,柳飛煙幽幽醒來,看到身邊的諸葛翱翔,正用懺悔的眼光凝視著她,那目光中有懺悔,更多的,卻是醉人的柔情,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柔軟了下來,原本以為,這樣醉人的目光,自己是終此一生,也難得擁有的,沒想到,卻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情況下,擁有了。
見她醒來,諸葛翱翔急忙轉過身,等她換上衣衫,這個過程中,空氣中回蕩的是沉默,半晌,諸葛翱翔才輕輕說:「我會去請求莊主責罰,假如能夠僥倖不死,我一定要照顧你一生一世,真的,一生一世。」
柳飛煙長久的站在他的身後,眼睛里閃爍的,卻是複雜而讓人難懂的光芒,半晌,她終於向前,從後面抱住了那被懺悔包圍的男子,用最低沉和動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別去請罪,我……我是自願的,你……並沒做錯什麼。」
感覺到諸葛翱翔的身子一震,柳飛煙忽然用力轉過了他的臉,沒有遲疑,輕輕的吻了過去……
那天,諸葛翱翔終究沒有邁進刑堂的大門,柳飛煙用一個女人最大的柔情,挽留了他。
當然,對諸葛翱翔來說,快樂卻是短暫的,擁有著一個不該自己擁有的女人,這種不安與負罪的感覺,是長長久久的。
很多次,他想去向楚飛揚坦白,想告訴他:自己喜歡柳飛煙,既然你不能給她幸福,就讓我給她好了。
但是,每次這種想法一出現,柳飛煙就會哀求他,「不要說、求你了,別……」。
每逢這個時候,諸葛翱翔都是沉默的,他不說話,只是用一種深沉又有些悲傷的眼睛,凝視著眼前這個女子,沒人知道他這一刻想些什麼,和他近在咫尺的柳飛煙不知道,可能甚至他本人,也不是完全清楚吧,不過,其實有些事情,永遠不知道,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滑過,在平靜的海面之下,醞釀的卻是一場足以改變所有人未來的驚濤駭浪。
世界無奇不有,你能想到的東西有,你想不到的東西也不等於不存在,只是,有一樣東西是這世上沒有的,就是一堵不透風的牆。
世上沒有一堵不透風的牆,當然這裡的牆不過是一種形容罷了,人做的事情,就不能期待永遠神不知鬼不覺。
這天,諸葛翱翔看看時辰,也差不多是約了柳飛煙見面的時間了,他從床上起來,整理的一下其實沒怎麼變亂的衣服,從容的出門。
沒有意外,在院子外面,看到倚牆而立的司馬浩。
這幾天沒怎麼見過司馬浩,感覺上,他似乎平靜了很多,身上不再時時的散發著那種凌厲的殺氣,久違了的可愛而又戲謔的笑容,今天又出現在了那張年輕又俊美的臉上,這樣的司馬浩,是讓人熟悉而又陌生的。
看著司馬浩,諸葛翱翔心裡忽然有點傷痛,他的笑容依舊,只是那笑容,卻再難深入到他的眼中了,一個心被悲傷、絕望、悔恨包圍的人,又怎麼能期待著他還能展露出真心的、快樂的笑容呢?
「浩,今天怎麼這麼有空,是在等我嗎?」小心的收起自己的傷痛,時間是永遠要前進的,事情也還要繼續發展下去,所以,諸葛翱翔選擇了這樣的去做,無怨無悔,這是男子漢的承諾,雖萬死而不悔。
「是呀,我在等你,咱們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吧,今天忽然很有興緻,就來找你了。」司馬浩淡淡的笑說。
「你來了多久了?為什麼不進來?」諸葛翱翔問,記憶中,司馬浩是想到就會馬上去做的人,眼前這樣的他,是陌生的。
「我來了之後,又發現,其實,我不該來,因為,你可能沒什麼空。」笑意更深了,司馬浩在笑,但是,笑容依舊不能到達眼睛。
「怎麼會沒空,我們現在就找點酒,大醉一場如何?」諸葛翱翔一邊說,一邊走近司馬浩,習慣的伸出手臂,搭在司馬浩肩上,預備一起去找酒。
司馬浩沒有動,他站在那裡,神情忽然有些哀傷。烏黑的眼睛,牢牢的盯著諸葛翱翔的,良久。
「值得嗎?諸葛。」良久之後,他問。
「什麼,什麼值得不值得的,你怎麼了,浩,今天都怪怪的。」諸葛翱翔問。
「你明白的,不過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只是,真的值得嗎?」說這些話的時候,司馬浩的神情是悲傷的,就如同當時,他說著子君出事經過時,一樣的悲傷。
諸葛翱翔的心猛的一熱,他忽然發覺,無論將來是按著什麼樣一條註定的軌跡前進著,有些事情都不會改變,司馬浩是關心他,並且了解他的人,一如他關心與了解一樣。
於是,他笑著拍了拍司馬浩的肩,說了個模糊但是又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值得或不值得,我們都明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