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步步為營
那一夜,第一次,瀟瀟輾轉難眠,睡得十分不安穩。
那一夜,她一直在想著,她和宋聿第一次偶然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
宋聿,那個在路上拉下臉來跟她鬥嘴談判的宋聿,那個絞盡腦汁脅迫她去參加班級聚會的宋聿,那個電影院里無意中丟失的初吻,那個因喝醉酒而顯得分外脆弱的宋聿,那個在她暈倒時給她送燕窩的宋聿,那個出遊時滿頭大汗為默默去找醫生的宋聿,那個她不喊停,就為她一連彈了兩個多小時吉他的宋聿,那個遊樂園前霸道的一吻,還有,那個在小草坡上,對她說「你要記住,這輩子,你註定,逃脫不開我」的宋聿……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一度飛揚跋扈,處處和她作對,並且,做事情永遠出人意表的小男生,似已不經意中,悄悄地,帶著不容她抗拒的霸氣,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她的內心深處。
她再一次,低低地呻吟,並將頭埋入枕頭中。
回到學校去,瀟瀟繼續每天上課,或是和默默,或是獨自一人,去圖書館,去教室,上自修,間或也去打打球。
從表面上看,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依然很有規律。
她和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她時常和師兄妹們去進行專題研討,以備論文撰寫,她也經常去圖書館,去教室上自修,或是陪默默去看看電影,間或,也會帶上相機,陪默默這個攝影愛好者去領略秋天的那種悠揚而溫怡的韻味,去欣賞那一景一物中,所蘊透的濃郁的秋色秋香,去聆聽那種溫潤如玉般的秋日私語。
但是,很明顯地,瀟瀟經常性地,沉思著什麼,即便默默和她偶得閑暇,一同出外遊玩,到D市南山去欣賞那片紅葉如火,層林盡染,詩一般美好的楓林時,一貫深具從女士遺傳的浪漫氣質的瀟瀟,對著如斯令人流連忘返的美景,居然也會時不時地,有些心神恍惚。
與此同時,宋聿同學似是人間蒸發一樣,杳無蹤跡,不再出現在瀟瀟她們面前。
連那個胖胖的小男生姚遠也似是看不見了。
默默直覺有些不對,她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了,那個神出鬼沒地經常在她們周圍晃蕩來晃蕩去的小宋同學,似乎有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了,瀟瀟最近也有些不同尋常地沉默。但是,以她一貫的經驗,感情的事,越幫越忙,也越幫越亂,有時候,當作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幫助,因此,她只是暗地裡留意,並不多言。
又過了兩個周末,瀟瀟又回到宋家。
宋先生的一個外地客戶娶兒媳,以一個成功生意人慣有的排場廣開筵席,大宴賓客,他和從女士應邀出席去了。
而且,晚飯時分,不出意外地,宋聿同學仍然不見蹤跡。
偌大的宋家,偌大的餐桌上,晚飯就她和孝庄坐在一起吃。
這一頓飯,第一次,瀟瀟吃得愁腸百轉,十分十分地,不是滋味。
宋聿,宋聿……他到底去了哪兒呢?
吃完飯,她照例幫孝庄收拾了一下之後,又陪她聊了一會兒天,才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她看了會兒書,接著,開始聽音樂,但是,她的眼前,時不時地,經常晃動著宋聿那個灼灼的眼神,那個毫無顧忌地俯下來的頭顱,還有,那雙修長的撥動琴弦的手……
她下意識地,放了那張MEMORY的音樂大碟,然後,一直抱著膝蓋,坐在床上,靜靜地,聆聽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想起來,要下樓去拿個東西,於是,停下音樂,起身向房門口走去。
一打開門,她就一愣。
門外站著一個人,垂著頭,靜靜地立著,一動也不動。
顯然已經站了很久很久了。
是這些天來,好久不見的宋聿同學。
他抬起頭來,他那年輕而好看的臉上,第一次,帶有深深的苦惱,還有一些不知所措:「瀟瀟,我一個人想了這麼多天,但是,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想你,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來找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定定地看著瀟瀟,「瀟瀟,哪怕――你覺得那個叫什麼沈寒培的比我合適,」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也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瀟瀟站在門內,看著他,心中一暖,驀地,淚水不自禁地,又滑下眼眶。
宋聿有些驚惶失措,從他跟瀟瀟認識以來,他還從來沒看見瀟瀟掉過眼淚。
他快速地,將瀟瀟擁進房內,關上房門,然後,環住瀟瀟纖細的身體,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他的下巴抵住了她的額頭。
瀟瀟聽到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良久無言,兩人就那麼站著。
接著,瀟瀟就聽到他小心翼翼,但是溫柔無限的聲音:「瀟瀟,我的初吻給了你,我第一次喝醉酒是為了你,第一次吃醋是為了你,第一次讓我有那種很溫暖很溫暖感覺的女孩子是你,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女孩子是你,第一個打我的女孩子也是你,還有,我第一次愛上的女孩子,還是你――」
然後,又聽到他低低的聲音:「所以,瀟瀟,不要在意我比你小,不要想太多,試著接受我,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瀟瀟心中深深感動,沒想到,這個一貫高傲,不肯低頭的小男生,居然有如此細膩宛轉的心思。她一時怔住了。
看瀟瀟沒有反應,他的聲音頓了一下,接著,有些艱難地:「我知道,我沒有那個韓博士那麼高的學歷,沒有情人節那天在那家肯德基坐著的男人看上去那麼成熟,」他咬著牙,有些艱難地,繼續往下說,「也沒有那個叫什麼沈寒培的那麼事業有成,但是,瀟瀟,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
他看向瀟瀟,她仍然低著頭,一直一直都不說話。
他又動了動嘴,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又是一小會兒沉默。
最終,瀟瀟就聽到他無限低沉而沮喪地,「如果,你實在――」
瀟瀟看著這個一貫都那麼不可一世的小男生此刻這副誠惶誠恐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又感動,又想笑,但是,她吸了吸鼻子,微帶指控地,截住他的話:
「你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一見面就跟她結下偌大的梁子,此仇不可不報。
毫不猶豫地:「我改。」只要瀟瀟高興,這個小CASE。
「你不好好上課,到處亂晃。」現在,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那時候,這個宋同學絕對是有意翹課,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還是飛快地:「我改。」這個也好辦,反正整天費盡心思掐著鐘點晃來晃去,倒也真的滿辛苦的。
「你大手大腳,鋪張浪費。」一起去武夷山玩那次才發現,這個小男生刷起卡來,成千上萬的,眉頭皺都不皺,就連買個礦泉水,也要挑三揀四地挑剔半天,這絕地絕對不是一個好習慣,要知道,她心目中的MR.RIGHT要能跟她同甘苦共患難才行。
依然很快:「我改。」這個也沒問題。只要瀟瀟開心,以後錢全交給她管,反正她學的專業就是管理,這個年頭,人才最貴,絕對絕對不能浪費。
「你老是帶女孩子出去兜風。」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到處沾花惹草,一天到晚電話響個不停,說她心裡沒有酸意是不可能的,而且,絕對還不止一點點酸意,尤其是這兩天,她心裡的酸意一直如黃河水般泛濫。
極其迅速地:「我改。」還不是被她氣的!而且,那些電話還不大都是幌子,一出門后,他就找各種理由甩掉,跟姚遠之流的同學朋友們出去閑逛去了。但是,事關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寧死不能跟她坦白交代。
還有――「你老對我動手動腳。」偷吻她,抱她,或是時不時突襲她,都不是一個和諧社會中的優秀合法公民應有的行為舉止。
抱著她的身體似是僵了一下,然後,半晌無言,又過了老半天,仍無動靜。按瀟瀟的合理推斷和一直以來的親身體驗,五、四、三、二、一,對面的這個宋同學該發火了,但是,當她偷偷地瞥過去一眼時,就看到那個人神色古怪地,帶有幾分忍耐地,似是腦海里天人激戰了很久地,又過了老半天,低低開口:「我改――」不了。
抱歉,就這一點,他改不了,絕對改不了。
但是,他前一陣子悄悄摸摸拿回來惡補的書上不是教過,女孩子要好好哄的嘛。
現在,先哄著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咦,以後――
他身體猛地一震,輕輕推開瀟瀟,接著,又將她的雙臂緊緊圈住,他的眼底,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狂喜:「瀟瀟,你是說――」
她――願意做他女朋友了?宋聿樂得幾乎不知今夕是何夕般,暈陶陶的。
瀟瀟微微一笑:「傻瓜。」然後她又補了一句,「那天在KFC的,是我大學同學,人家現在已經結婚了。」
愛吃飛醋的小男生,怪不得那天喝得爛醉。
宋聿狂喜之中,不禁又要把瀟瀟攬入懷,瀟瀟敏捷地,一下跳開:「慢著,我還有話要說。」
她才不要這麼便宜面前的這個小男生。
宋聿有些挫敗地嘆了一口氣,禁不住頭痛:「說吧――」
他就知道,以這個雖然實戰經驗十分欠缺,但理論知識歷來頗豐的陸冰山一貫以來的個性,怎麼會這麼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折磨他的機會呢。
可是,誰叫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作繭自縛呢。
果然,對面的瀟瀟先是略帶狡黠地一笑,然後,正色道:「在家裡,暫時,不許讓你爸爸和我老媽看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及此,特別是一想到宋致山先生看上去溫和,但眼光頗為銳利的那張臉,她心裡總是有一種有些微不安的感覺。
接著,她又補充:「在學校,你的行為舉止要有分寸,半個月最多出去約會一次,公共場合不許對我動手動腳……」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之後,想了又想,她還是又補了一句:「還有,給你半年的實習期,如果這些毛病改不了的話,」她盯著宋聿那張顯得有些緊張的臉,拖長腔調,「那麼――」
宋聿瞪著她,咬著牙:「我一定,改――」
瀟瀟吐了個舌頭,偷笑,嗯,見好就收吧,可別把對面這顆已經即將一觸即發的炸彈引爆了。
宋聿痴痴地看著她那顧盼倩兮,輕顰淺笑的臉龐,情不自禁地:「瀟瀟――」
瀟瀟看到他那副樣子,有些害羞,嗔他:「幹嘛……」
話未說完,就被他一把拉入懷中,深深吻住。
瀟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重重的,不規則的心跳聲。
又過了半天,宋聿輕輕地,鬆開她,然後,在她額頭吻了一下:「瀟瀟,早點睡,晚安。」
接著,快速地,幾乎是飛奔了出去。
這個小男生,剛約法三章就不遵守!瀟瀟羞惱之餘,還有些莫名其妙,後面又沒有老虎在追,他跑那麼快乾嘛?
隔壁房間的宋聿關上門,倚在門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天哪,再跟瀟瀟多呆一分鐘,對他來說,都是一種難耐的折磨。
然後,他的嘴角,揚起了抑制不住的笑意,瀟瀟,終於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了!
他背靠著門,繼續無可抑制地笑著。
瀟瀟和宋聿都不知道,正當宋聿神色古怪地,跑出她的房間的時候,孝庄剛好走上樓梯拐角處,準備給瀟瀟送夜宵,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
她當即不動聲色地,端著夜宵,又下樓去了。
姚遠同學又一次百年難得一遇地敏感發現,最近的宋聿同學實在心情好得出奇。
比連中三期500萬大獎,並意外抽中一棟超級豪宅,外帶手上全部股票連續三季度都漲停板還要開心。
現在的他,悄悄打量著坐在他旁邊的宋聿同學,才下課五分鐘不到,他已經趴在那兒,痴痴獃呆地笑了不下四十次了。
他皺起眉頭,回憶起宋聿同學最近的種種反常舉動。
以往難得出現在教室的他,最近居然每天,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地,無論什麼課都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下準時出現,而且,必定拽著姚遠坐到前三排,認認真真上課,仔仔細細記筆記,不僅讓姚遠立時三刻有了極為嚴重的下崗危機意識,而且,憑宋同學過人的天資,和現如今給老師們留下的浪子回頭的極為美好的印象,以往綜合測評穩居專業前五的宋聿同學,似乎很快就有望取代他們的丸尾班長,躍居首位了。
惹得因外形氣質均酷似櫻桃小丸子班上的丸尾同學,並因而得此雅號的那個叫作王蕘的小男生,時不時不由自主地,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推推他鼻樑上厚厚的眼鏡,顧影自憐地,喃喃自語:「宋聿同學,你一定是故意的,總而言之,我說的沒有錯吧――」
本來嘛,家裡先天性條件好一些,再加上出手大方,得眾人擁戴一些,旁人也羨慕不來,但是,居然後天性地,也跟他來搶這個得之不易的,他日日頭懸樑椎刺骨才如履薄冰坐上的龍頭寶座,宋聿同學,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並且,姚遠發現,宋聿同學儘管依然頗具孟嘗遺風,出手依然大方豪爽,但是,對班裡同學的態度明顯友善了很多,不復以前那種懶洋洋,愛理不理的模樣,居然也逐漸開始有說有笑地在課間跟大家討論CS里的種種技術性問題或是參與班級活動到哪兒玩的大討論了。要知道以前在課間,對眾人的打打鬧鬧和熱烈討論,他通常只是翻翻白眼,就倒頭趴在桌上補眠,上課鈴打了都不見得願意睜開眼。
此外,在三不五時地一起結伴出去打打牙祭的時候,他很疑惑地發現,宋聿同學也不再礦泉水非依雲不喝,咖啡非藍山不飲,吃東西明顯popularize了很多,而且,迥異於以往的,事先會禮貌地徵詢他的意見,即便有一次,他提心弔膽地說附近好像有一家酸菜魚店價廉物美,原本都提前做好了看到他那副突然間說拉就拉的晚娘面孔的充分心理準備,誰知道宋同學竟然很愉快地就答應了,而且吃完后居然都一直是一副興緻勃勃回味無窮的樣子。
……
他照例又摸了摸下巴。
這次,他有100%的把握,宋聿同學最近的心情大好和脫胎換骨般的奇迹轉變,絕對絕對與他的冰山姐姐脫不了干係。
但是,上次從武夷山遊玩回來的時候,他的默默干姐姐在下飛機的一霎那,頗有預見地贈給他四個字的臨別箴言:不要添亂。並再三叮嚀要他務必牢記。
他一向對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經常在路上碰到或電話聯繫的,一方面對他耳提面命嚴加管束,一方面又對他問寒問暖關懷備至的干姐姐既敬畏又頗有親切感,儘管心裡的的確確冒出了無數的十萬個為什麼,他還是很努力地,約束住自己,不去添亂,也從不主動向宋同學詢問什麼。
好在,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向他這個狗頭軍師諮詢了。
這個人,當然是宋聿同學。
而且,隆而重之地,把他請到了好久都沒去過的校門口那家咖啡館里,盛情邀請他繼續去喝那裡的牛奶共香精一色,MONEY與淚水齊飛的咖啡。
他也一直很懷念上次那種意猶未盡的感覺,於是,欣然應約。
宋聿和姚遠兩人坐定后,各自品茗。
過了一會兒,姚遠從咖啡香的陶醉中回過味來,才發現宋同學似乎已經好久沒說話了,因此,有些疑惑地抬頭,就看到宋同學正若有所思地,似看非看地對著自己,臉上居然還浮現出一絲絲略帶詭異的微笑。
因為,就在此刻,宋聿同學的心裡,別提有多愉快了,因為他的冰山姐姐陸瀟瀟,在他軟磨硬泡了將近一個月後,終於答應,本周六下午,跟他,單獨地,正式地,第一次――出來約會了。
他應瀟瀟的鄭重要求,不能跟任何人說,那麼,就在肚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對著自己說,越說越開心,越說越高興。
呵呵呵呵,原來那些他悄悄摸摸拿回來的書上說得都不盡然準確,原來電視上看到的也有些不太靠譜,原來――談戀愛是這樣子的啊,就算瀟瀟命令他這個,命令他那個,甚至有時候不給他好臉色看,但他的心,仍時時刻刻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雲朵,晃晃悠悠的,無比地輕鬆,愜意,而愉悅。
他嘴角的笑意越發地深了。
姚遠看著,有些奇怪,開口喚道:「宋聿――」
宋聿像是猛然驚醒了過來,朝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想事情,有點走神了。」
姚遠有些別彆扭扭地點點頭,他還不太適應面前這個通體上下禮儀周全得無可挑剔的宋聿同學。
片刻之後,他就看到宋聿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姚遠,幫我個忙,我有事情要問你,但是,你必須要替我保密。」
其實,他對姚遠同學的道德操守一向倒還是滿放心的,但是,事關重大,不得不額外多叮囑一句。
果然,他就看到姚遠有些委屈地嘟嘟囔囔:「你的事,我什麼時候給你說出去過了……」
人家根本是憋在心裡都快把內臟憋傷了好不好!
宋聿又似帶歉意似帶安慰地沖他笑笑:「我知道,但是,因為對我來說實在太重要,所以――」
姚遠的好奇心立馬被吊得高高的:「什麼事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自大一入校以來,認識這位宋聿同學也有兩年多了,說起來也算知交好友,還真的從沒見到過宋同學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呢!
只見宋聿十分十分誠懇地,姿態放得很低地:「姚遠,你知不知道,跟女孩子第一次正式出去約會――去哪兒比較好?」
姚遠「噗哧――」一聲,口中咖啡噴出老遠,不僅桌上一片淋漓,就連對面的宋聿同學身上,亦不能倖免。
但是,這一次,他不無驚駭地發現,宋聿同學居然眉頭皺都沒皺,只是拿出餐巾紙象徵性地擦了擦,便重又專心致志地盯著他,臉上一副靜候指教的專註神情。
姚遠張大嘴巴,他今天――沒有重聽,也沒有幻聽吧?而且,他歪歪腦袋,努力算了算日子,再算了算,還是確信,今天離上一個,亦或是下一個愚人節,都還早著呢!
一向一向被公認為繫上最有女生緣,也當之無愧於此定論地,身邊女生如飛蛾撲火般,來來去去不計其數的宋聿宋同學居然問他,第-一-次-約-會-到-哪-里-去-?
他突然覺得有些滑稽,感覺就像一個大學教授問一個小學生:「請問,這個高階函數應該怎麼解?」
但是,他不敢笑,也不能笑,因為,對面的這個教授級的情場高手,其情之殷殷,其意之切切,上天可鑒,極其可鑒,絕對可鑒。
他只得裝模作樣地,又摸摸下巴。
他這個還從無福份上愛情沙場歷練過的小小新兵哪裡知道啊,但是,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約會嘛,還不就是那幾個地方――
「餐廳啊。」他聳聳肩,是人都要吃飯的,邊吃邊聊,進展應該更快一些。
「不行――」宋聿一口否決,上次那家法國餐館帶給他的傷痛還歷歷在目,每次路過都恨不能繞道走。
那麼,「公園啊遊樂場啊什麼的。」很經典的地方啊,一向是電影迷的姚遠猶記得裡面一些經典場景,那些曲徑通幽的樹林,煙波瀲灧的人工湖,或是浪漫的旋轉木馬,等等等等,直讓人心生無限嚮往,而且,但凡國內外文藝大片里不都這麼演的嗎。
「不行――」那是一個差點讓他前功盡棄,同樣帶給他極其不愉快回憶的地方。
還有,「帶她去看恐怖片啊,說不定,她一緊張,就會――」姚遠內涵頗豐地呵呵笑了起來。
「也不行――」還嘆了一口氣,這一招他早就用過了,對那個天賦異秉的陸冰山,一點用都沒有。枉費素有潔癖還極其怕熱的他,大夏天的,駐紮蹲守在那個又小又破又沒有空調的碟片店裡那麼多天,差點全身上下都長滿了痱子。猶記得當時,那個胖胖的長得很像范偉,口才也不逞多讓的店老闆還口沫四濺地誇下海口,說他們家的恐怖片品種之全,內涵之驚世駭俗,場景之精彩絕倫,找遍D市也找不到第二家,根本就是騙人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提的狗腿建議統統被打了回票,姚遠撓撓頭,實在沒轍了,他也嘆氣,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小心翼翼地:「宋聿,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這麼難伺候啊?」
根據他一直以來的觀察和推斷,唯一可能的人選,似乎就是陸瀟瀟師姐,但陸師姐看上去那麼一副溫文高雅有涵養的淑女模樣,跟這個宋同學隻字片言中勾勒出來的人物,好像完全搭不上邊靠不上譜啊。
就只看到宋聿同學似有些惱羞成怒地,瞪著他:「叫你幫忙想想,你就只管想,問這麼多幹嘛?!」
姚遠反倒釋然地點頭,直到現在,這個宋聿同學才總算正常一點。
這種說話口氣和肢體動作,才是他一向所熟知的宋聿同學。
於是,他繼續盡心儘力地,安坐不動,陪公子讀書。
又枯坐了好久,兩人繼續冥思苦想中。
突然,姚遠腦海里靈光一現:「宋聿,還有一個地方――」他打賭宋同學一定會感興趣。
宋聿抬起頭,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姚遠又喝了一口咖啡,清清嗓子,賣關子似地,老半天,在宋聿同學明顯已經越來越不善的逼視目光下,才慢條斯理地:「D市南山最著名的情人谷你忘了?」
事實上,他也忘了,還是突然間,想到大約在一年前,他偶然間看上了一個外語專業的女孩子,死纏硬磨要求約會,人家當時倒是答應得好好的,到頭來,卻還是放了他鴿子,當他事後咽不下這口氣去質問對方時,人家女孩子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俏臉微仰下巴微抬理直氣壯地告訴他:「有人比你早一步,約我去情人谷了――」
一副將情人谷看得如同迪拜那家舉世唯一的帆船形六星級飯店般神聖的模樣。
一聽此話,宋聿居然也摸了摸下巴。
是啊,D市情侶們的天堂,青山綠水的情人谷,無數神仙眷侶們心目中的聖地,他怎麼就忘了呢!
該死該死,都怪最近樂暈了,一直都有些心神恍惚的,而且,還真的,從來沒去過,所以,居然想不起來。
於是,姚遠很滿意地看到宋聿同學兩眼放光,極其興奮地伸出手來,緊緊握了他一下:「謝謝你,姚遠――」接著,就向外奔去,當然,順便還是把帳給結了。
姚遠還來不及把想要說的話說完:「宋聿,你還沒告訴我――」
宋聿同學早就奔出門外,蹤跡全無了。
姚遠嘆了口氣,又撓撓頭,這個宋同學,不談戀愛則已,一談就如此驚人,實在是太恐怖了。
不過,到底,宋同學要和誰約會呢?
最最最可能雀屏中選的,應該是……陸師姐吧?但是,根據他剛才的話,又不太像啊。
想得腦袋都快破了,和上次一樣,他也還是想不出來個子丑寅卯。
算了,還是喝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