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軍師之名
將軍府花廳里,一名穿著藏藍色太監服的男子站在中央,或許是出於習慣,或許是因為面前站著的是戰功顯赫的將軍,又或許是這個房間里的氣氛有些怪異,男子始終微低著頭,恭敬地說道:「皇上有旨,明日皇子滿月,宴請群臣,請夙將軍和青末姑娘酉時入宮赴宴。」
顧雲站在夙凌身旁,面無表情,但渾身上下充斥著誰也不要招惹她的氣息。夙任和韓束遠遠地站在門邊,皇上已經准了將軍上表的奏摺,剛剛他們還在商討軍需備戰事宜,準備三天後出發,誰知宮中公公忽然來宣旨,還特別說明要青末到場。
現在倒好,整個花廳充斥著淡淡的火藥味,顧雲手裡還拽著冰煉,他們能不躲遠點嘛!
夙凌輕輕抬手,說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們會到的,你回去復命吧。」
「是,奴才告退。」善於見風使舵的太監立刻退了出去。
夙任和韓束對看一眼,考慮要不要暫時消失一會兒,他們還沒有動,顧雲就已經先動了,太監出去的同時,她也抬腳要走。
手腕被夙凌一把握住,顧雲腳步停頓了一下。夙凌嘆道:「還在生氣?」他很擔心夙羽的安危,已派人加大力度搜索他的下落。這幾天為了軍需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忙,而她似乎比他更忙,每天都在練兵,再沒提過隨軍出戰的事情,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顧雲緩緩拽回手,冷冷地回道:「我很忙,如果你還要繼續說不讓我隨軍出海的事情,可以不用說了,你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
「青末!」
身後的低吼聲充滿著無奈和惱怒,顧雲當做沒聽見一般出了花廳,韓束盯著她腳步如風的背影,低聲問道:「將軍,青姑娘真的答應不隨軍出海?」
回到書桌旁坐下,夙任搖頭道「我不覺得。」
心有戚戚然的韓束也附和道:「嗯,我也覺得青姑娘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眼光掃過夙凌接近豬肝色的臉色,兩人同時閉上嘴,省得將軍把在青末那兒受的氣發到他們身上。
穹岳的冬天算不得冷,宮宴安排在御花園舉行,花園裡沒有了春夏的奼紫嫣紅,卻並不蕭索,鬱鬱蔥蔥的常青樹叢為冬季平添了不少生機。今晚來的人很多,幾乎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到了,大臣們攜妻帶女,放眼過去都是人,華衣美服,觥籌交錯。顧雲和夙凌被安排在主位右邊,對面是樓夕顏和卓晴,兩個男人默契地點頭之後各自移開視線,顧雲和卓晴則是一臉無聊的表情。
「皇上駕到。」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吆喝聲,喧嘩的花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顧雲眯眼看去,與燕弘添并行的是一名保養得宜的婦人,珠光寶氣,臉上皆是傲慢之色。皇后和青楓走在他們後面,能把皇后都擠到後排的,那婦人應該是夙凌說的正宮太后樓素心了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皇後娘娘、清妃娘娘萬福金安。」燕弘添一行才走入主位,群臣整齊而響亮的叫聲把顧雲嚇了一跳。這花園裡少說幾百人吧,居然異口同聲,可見平日里訓練有素。
「都平身吧。」燕弘添今天心情極好,大手一揮,在主位上坐下。
「謝皇上。」
眾人各歸各位,顧雲看向青楓,太后和皇後分坐燕弘添左右,而她只能坐在皇後身旁、孩子被乳娘抱著,卻不是坐在她身後,而是被安排在太後身旁,太后不時逗弄著孩子,青楓只能遠遠地看著。
顧雲見過青楓一次,記憶中的她高挑清瘦,骨子裡透著傲氣與倔強,剛生完孩子的她胖了,削尖的臉形圓潤了一點,眼神也不再那麼尖銳,整個人平和了不少。
「今日皇兒滿月,設宴群臣,眾卿家不必拘禮,陪朕滿飲此杯。」燕弘添舉杯,所有的人也都跟著舉杯叫道:「皇上大喜,清妃娘娘大喜,三皇子萬福。」
又是千篇一律的道賀聲,不知道燕弘添聽得煩不煩,顧雲是已經不耐煩了。本來以為今天進宮能看看孩子、和青楓聊一聊,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顧雲低聲問道:「什麼時候可以走?」
從容地夾了一塊糕點到顧雲面前的小碟里,夙凌道:「還早著呢。」他以為他夠沒有耐性了,想不到她比他更厭煩這種應酬。
顧雲低咒一聲,抓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的時候被夙凌微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喝一點,這酒後勁兒大。」手停頓了一下,顧雲還是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夙凌劍眉微皺,卻也沒攔著她,她這氣生得夠久的,已經六天沒給他好臉色看了,她的不理不睬讓夙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雖然顧雲還是喝下了那杯酒,卻沒有再斟,對面晴和樓夕顏竊竊私語,她放下杯子,撐著下巴無聊地左顧右盼。花園的正前方是一大片大湖,在湖邊燈籠的映照下,水面波光粼粼,湖邊宮女們腳邊放著一隻只小紙船,船上還點著小半截燃燒的蠟燭,小船被緩緩地放入湖中,隨著微波一點點向遠處飄去,忽明忽暗,非常漂亮。
「近日東海海盜猖獗,夙將軍將率兵圍剿盜匪,朕借今日酒宴給夙將軍餞行了,待將軍凱旋之日,朕再給將軍慶功。」
顧雲看著湖面的小船看得出神,燕弘添忽然發話,身旁的夙凌頓時站起身,回道:「謝皇上。」
「恭祝夙將軍此次早日得勝還朝。」七嘴八舌的迎合之聲由四面八方湧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夙凌和顧雲身上,顧雲只能坐直身子,微低著頭假裝看不見眾人奇異的目光。
「夙將軍出征,青姑娘想必也會隨軍出行吧,夫唱婦隨,還真是讓人羨慕。」辛玥凝朗聲說道。
清亮的女聲忽然響起,宴席上的眾人微愣,面面相覷卻又不敢接話。自古沒有女子隨軍的道理,但是說話的又是皇后,剛才還紛紛舉杯得大臣們都安靜地坐下,靜觀其變。
燕弘添美酒在手,黑眸微揚興味正濃地看著漸漸變臉的夙凌和微低著頭的青末,卓晴和樓夕顏對看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一群人中,臉色劇變的倒不是當事人,而是皇後身邊的青楓,小妹自幼柔弱,怎麼可能隨軍出行!皇后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必定不懷好意。
空曠的花圃里異常安靜,樓素心略帶責備地說道:「荒唐,皇后此話成何體統,女子怎能隨軍出戰!」
辛玥凝非但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繼續道:「母后,皇上已經允諾為夙將軍和青姑娘賜婚,將軍夫人隨軍出戰,共同對敵,必定會傳為佳話。」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暗暗驚訝,樓素心直接看向燕弘添,質問道:「皇上,賜婚是怎麼回事?」夙凌乃手握重兵的大臣,要賜婚也應該賜給公主、郡主,哪裡輪到異族女子!
燕弘添微舉酒杯,身後的太監立刻上前斟酒。輕晃著杯中金黃色的液體,燕弘添笑道:「夙凌與青末情投意合,夙氏長輩也樂見其成,夙將軍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御賜了。」
夙家長輩竟也對她滿意,樓素心終於正眼看向夙凌身邊自始至終微低著頭的女子,身材太過單薄,臉頰和她姐姐們一樣都有兩條疤痕,好在文文靜靜的還算秀氣,既然夙家長輩都認這樣的長媳婦,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收回視線,樓素心高傲地說道:「即使是將軍夫人,自古以來也沒有妻子隨夫出戰的先例,若是她能去,所有將士都可攜妻隨軍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簡直就是添亂!」
辛玥凝傾身向前,故作神秘地笑遭:「母后您有所不知,青姑娘和普通女子可不一樣。」
樓素心皺眉,「如何不一樣?」乾乾瘦瘦的,還不如青靈和青楓呢!
「青姑娘不僅熟悉兵法,而且武功高強,非但不會拖累夙將軍,還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呢,上次若不是青姑娘相救,高大人也不能脫險。」回過身做作地拍拍青楓的手背,辛玥凝故作埋怨地說道,「妹妹也真是的,自家小妹有這等本事,怎麼也不早些說明。」
青楓的臉色有些泛白,原來是為了高洪見的事情,她在宮中只聽說一夥匪類抓了高洪見一家要拿小妹的命來換,夙將軍不肯交出小妹,匪徒殺了高府一名小妾,皇后素來心胸狹隘,難怪要為難小妹。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青楓還是強自鎮定地回道:「姐姐過獎,青末自幼好動卻不曾習武,花拳繡腿算不得什麼功夫,至於兵法就更不懂了。或許是喜好下棋的緣故,就只會動動嘴皮說說紙上談兵的東西罷了,她還年輕,不懂得禮數,還請太后和姐姐不要見怪才好。」
辛玥凝輕哼一聲,說道:「妹妹好生謙虛,本宮可是見識過青姑娘的本事,皇上也是親眼所見,難道妹妹是說本宮和皇上都看錯了?」
青末生性膽小,身體也不是很好,根本沒有習過武,看自己疼愛的小妹嚇得頭都不敢抬了,青楓胸中揚起一抹怒意,一句:「臣妾不敢」也說得咬牙切齒。
這兩人暗潮洶湧地你來我往,樓素心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一個女娃家的,賦詩作畫、撫琴對弈還差不多,舞刀弄槍的怎麼比得過男人!」
青楓暗暗出了一口氣,以為此事到此結束。誰知辛玥凝似乎鐵了心不肯放過青末,輕偎向樓素心,討好地說道:「母后,青姑娘是巾幗猶勝鬚眉,不然夙將軍又怎麼會對她另眼相看、情根深種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是三皇子滿月,不如就讓青末給母后演示一番?」
巾幗尤勝鬚眉,樓素心再看了一眼那道單薄的身影,心中還是不信,不過看皇后如此推祟,便順著她的話回道:「好吧,哀家也想知道是怎麼個巾幗猶勝鬚眉。」
得到太后的首肯,皇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辛玥凝越發得意地笑道:「臣妾還聽說青姑娘拳法了得,即使是七八個壯漢也近不得她身。」在樹林的時候夙家護得了青末,今天在這深宮之中,她就不信他還敢當著群臣的面反了不成?
「當真bbS.joOyoo·NET?」樓素心奇道:「那哀家真要見識見識!」
「來人。」辛弱凝輕聲一喚,八名壯碩的侍衛上前一步,與這把人對打別說一個女子,就是男子也經不住幾拳啊!皇后這分明是要小妹的命!青楓再也顧不得許多,起身走到太後面前,半跪求情道:「太后,末兒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哪裡禁得住這樣對打!」
樓素心此時也有些遲疑了,但是沒等她開口,辛玥凝已經上前一步,扶著青楓的胳膊將她拉起來,安慰道:「妹妹多慮了,你看青姑娘多鎮定,你這個做姐姐的就不要太謙虛了。」
青末一直低著頭,在青楓看來是被嚇壞了,在卓晴看來,雲應該是另有打算,所以她始終沒有多話,就算是青楓對她投來求救的眼神,卓晴也只是對她輕輕搖頭,希望她能鎮定下來。
卓晴知道顧雲的能耐,青楓卻不知,眼看連大姐也不肯救小妹,青楓只得咬牙求助於燕弘添——那個總是千方百計逼她認輸求饒的男人。
甩開辛玥凝的手,青楓走到燕弘添身邊,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皇上——」
可惜她才剛開口,燕弘添已經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朕也想見識見識巾幗尤勝鬚眉的風采,愛妃無須多慮。」他更想知道,夙凌到底能為青末做到什麼程度,還有那個瘦巴巴的女人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能耐。
八名壯漢走到了宴席正中央的空地上,每個人彷彿一個用力就能隨便將人的胳膊折斷。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青末,青楓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腰被燕弘添緊緊地環著動彈不得,她顧不得腰間的疼痛,拚命地掙扎著,想要動末兒,除非她死!
欺人太甚!夙凌猛地起身,手腕卻被身旁微涼的縴手拉住,夙凌看向身側靜默不語的顧雲,只見她緩緩起身,與他並肩而立,始終低著的頭也緩緩抬起。
嬌小的身影站在夙凌身邊,越發顯得柔弱,一張素凈的小臉上,兩道疤痕不但沒讓她顯得猙獰恐怖,反而越發我見猶憐。皇后居然讓這樣的小女子與八名壯漢對打,心腸也太過狠毒了吧,後宮中的女人鬥來鬥去是常事,但是拿人家妹妹出氣就有些過分了。
樓素心看清顧雲單薄的身材后,也認定她不可能是八名壯漢的對手,正想說取消這場比試,卻又被那雙不應該出現在如此孱弱女子身上的堅定眼神所震撼,當她直視你的時候,一股懾人的氣勢直逼人心,讓人不自覺的心驚,女子不該有這樣的眼神。
顧雲寒眸掃過不遠處虎視眈眈的八個人,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看向主位上表情各異的幾人,她朗聲笑道:「正如姐姐所言,青末沒有拜過什麼師父,耍的都是花拳繡腿。上次湊巧救了高大人,也都是夙家軍訓練有素,夙凌從旁指導,巾幗尤勝鬚眉絕不敢當。」
青楓暗暗舒了一口氣,小妹在將軍府也不錯,起碼這一年多來,勇敢了許多,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都能侃侃而談了。顧雲的謙遜卻讓身側的夙凌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顧雲話鋒一轉,迎視著燕弘添高深莫測的跟,略帶挑釁地問道:「不過青末確有隨軍出征的想法,如若今日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皇上是否恩准青末隨行?」
燕弘添爽快地笑道:「你若贏了八名帶刀侍衛,朕就准你隨軍出征!」她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要打贏八名侍衛卻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沒記錯,一個多月之前,她還受過一次險些要了命的劍傷,宮中御醫差不多都被夕顏請去了。重傷初愈,又加上男女之間力量本就懸殊,若是她還能贏,讓她去也無妨。
好狡猾的說法,意思就是說沒有將八人全部打敗,依舊是她輸嘍?顧雲無所謂地笑道:「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
顧雲滿意地點頭,起身要走向幾名魁梧的壯漢時,鐵鉗一般的大手緊緊地拽著她的手腕,顧雲扭頭看去,立刻撞上夙凌怒焰繚繞的鷹眸。手腕有些疼,好在他並沒有下狠勁,但是也絕對掙不開,顧雲哀嘆一聲,微微伏下身子,在夙凌耳邊低聲說道:「放心,我不會笨得和他們比力氣的,你先放手,若是我真的有危險,你再救我也不遲。」
顧雲信心滿滿,文武百官又全都齊刷刷地看著他們,夙凌就算心裡再惱,也只能先放開手。她最好不要給他受傷,不然以後他一定把她關在將軍府,讓她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警告地瞪了顧雲一眼,夙凌終於還是鬆開了手。
起身走到中間的空地上,顧雲站在八名侍衛身邊,清瘦的她竟只到他們的胸口而已,顧雲從容地向他們點了點頭,風度極佳。八人有些尷尬,群臣中也開始騷動起來。這根本沒得比嘛,他們每人一拳下去,那小姑娘還有命在!
顧雲與他們對面而立,卻不急著動手,轉過身,對著主位上的人大聲說道:「今天既然是三皇子的滿月之日,又有這麼多夫人小姐在場,打打殺殺實在難看。而且他們八個一起上,未免有失公允,若是一個一個來又太費時間,我有一個更好的測試辦法,既能一次就與他八人同時比試,又能證明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一手攬著青楓扔在不停掙扎的腰肢,一手握著美酒,燕弘添笑道:「你想如何比試?」
指著湖面零零散散飄散遠去的河燈,顧雲回道:「湖裡的河燈如此漂亮,不如我與八位侍衛比試箭術。我一個人一組,他們八個人一組,以主位為中線,命人在河面左右兩邊各放一百盞河燈,比試時間是四分之一炷香。到時候哪一邊的河面上亮著的燈少,就算誰贏,皇上以為如何?」
「八個人加起來?你確定。」她的箭術高超在解救高洪見一家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這本沒有什麼好比的,但是她居然口出狂言一對八?這又讓燕弘添來了興緻,他不相信一個人能將弓箭用到如此極致的地步。
青楓的心上上下下晃蕩著,一刻也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將對打換成了射箭,這樣即使射不中,她也沒有什麼損傷,但是她為什麼要說一對八呢,這個小妹她是越來越搞不懂她了!
她的張狂確實勾超了燕弘添的好奇心,顧雲知道他一定會同意,繼續回道:「當然確定,不過我這人用慣了弩,弩用的短箭和弓用的長箭之間也可以區分開,勝負更容易看出來。不知道皇上能否借今日夙凌送入宮中的那把弓弩一用?」
夙凌送來的小型弓弩對於女子來說的確省力,燕弘添也沒多想,爽快地說道:「來人,到書房把弩拿過來。」
「是。」侍衛領命立刻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跑去。
夙凌鷹眸微閃,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難怪剛才皇后叫囂的時候她一直低著頭不言不語,那時她就已經在想應對之策了吧。用連發短弩,她勝算頗大,既能化解皇后的難題,還能隨軍出行,她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是精。
「放燈!」燕弘添一聲令下,在遠處的宮女拿著河燈,在河岸的左右兩邊分別放下了一百隻小河燈。一時間,湖面上河燈飄搖,確實很美,不過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弩還沒有拿過來,河燈已經漸飄漸遠。顧雲一派悠然地欣賞著湖面上的美景,她用的是弩,射程要比箭遠得多,飄得越遠,對她越有利,但八名壯漢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
「皇上,弩箭已經拿過來了。」不一會兒,侍衛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柄四寸多長的小弩,旁邊還放著一條長布帶,上面插著一排排兩寸有餘的銀色短箭。
「給她。」燕弘添大手一揮,將士捧著托盤跑到顧雲面前。
顧雲利落地拿起布帶繞在腰間,簡單地檢查了一遍短弩之後,說道:「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八名侍衛也拿起弓箭,背著箭筒,與顧雲一起在湖岸邊一字排開。八名侍衛站在右邊,顧雲一個人站在左邊。
「點香!」小太監手裡拿著一支掰得只剩小半截的短香,點燃后高高地舉著,讓主位上的主子們都能看見。香點上之後,八名侍衛迅速長箭上弓,朝著已經飄出數丈之外的河燈猛射。長箭嘩嘩地落入水中,射中的顯然不多。
顧雲熟練地從腰間抽出短箭,一次七支,利索地全部上弩,舉起,靈眸微眯,眾人只聽見刷刷的短箭劃破夜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七隻河燈瞬間全部沒入湖水中。一切發生得太快,不僅百官膛目結舌,就連身側的八名侍衛也都瞪大了眼。她的弩居然可以連發?
顧雲目不斜視地從腰間再次摸出七支短箭,上弩,放箭,七支河燈又一次消失在湖面上。夜間移動射擊是她的強項,河面上慢悠悠晃蕩的河燈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難度。那些侍衛武功或許不弱,力量也可能很驚人,但是要在夜間和她比射擊,不可能有多大的勝算,以己之長克敵之短,她贏定了。
冬日的湖邊,愎風很大,短短的香很快就燃盡了,太監大聲叫道:「香滅。」
太監的吆喝聲一響,顧雲短弩上還有三支箭沒有發出去,但是她還是立刻住了手。即使是如此,左邊明顯暗了一大片的湖面已經說明誰是贏家。
「左邊還剩二十八盞。」
「右邊還剩四十一盞。」
結果很明顯,顧雲不僅勝了八名侍衛,而且勝得很漂亮。
將短弓握在手裡,顧雲回頭看向主位上黑眸微眯,滿目深沉地盯著她的燕弘添,笑道:「皇上,我這樣算是贏了他們八個人了嗎?」
偌大的花園裡,不僅百官都驚訝而敬佩地盯著湖岸邊迎風而立的清瘦身影,就連太后也滿意地笑道:「果然巾幗尢勝鬚眉!」
辛玥凝幾乎咬碎銀牙,她今晚是為了要這個女人出醜,可不是讓她出風頭!眼見燕弘添黑眸中的興趣漸濃,辛玥凝急道:「皇上,她用的兵器和侍衛所用的並不一樣,如此豈不是投機取巧,有失公平?」若不是那個怪異的弓弩,她根本不可能勝出!
公平?她要和她講公平。掃了一眼身旁胳膊比她大腿還粗的壯漢,顧雲諷刺地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是在戰場上,皇宮也不可能要求敵人和你用一樣的兵器吧?我只是選擇了更利於自己的而已;再說,一開始只說比試誰將河燈射沉得多,誰就贏,並沒有規定我和侍衛必須要用同樣的兵器,還是在皇后眼中,八個壯漢對我一個女子,就是公平?」
此言一出,百官席內立刻傳來細細碎碎的議論聲,抬眼看去,八名壯漢站在顧雲身邊,幾乎將她淹沒,這樣懸殊的對比,公平二字立刻變成了笑談。辛玥凝尷尬萬分心中憋著一口氣,卻再也不好發作,只能惡狠狠地盯著還傻站在顧雲身旁的幾人,一群狗奴才,輸了還不給我滾!
眾人大多驚嘆於顧雲的箭術高超,燕弘添顯然對她手中的武器更感興趣,「這弩是夙家軍新造的兵器?」夙凌前幾日上表奏摺時和他說了,夙家軍新造了一件兵器,今早送進宮的叫候,他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以為是做小了的弓弩而已,想不到竟是這樣強勁的利器!
顧雲看了遠處夙凌一眼,叫道:「是。」
顧雲眼中淡淡的狡黠讓夙凌心一怔,在將一百多支短弩送過去給她的時候,曾經和她說過,要做短弩上的薄彈片需要一種很特別的葑希石,這種石頭非常稀有,為了做那一百多支,他已經將京城能找到的都用上了,若還想再造,就要舉全國之力去找了,這也是他特意將短弩呈給燕弘添的原因。
難道她會選擇這個比試方法,就是想要燕弘添看到短弩的威力進而幫助尋找葑希石?如果真是這樣,她的心思倒是比他縝密多了。
顧雲眼中的異彩也沒逃過燕弘添的眼睛,燕弘添忽然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東海圍剿海盜一役,朕欽命青末為軍師,隨軍出行。」
「皇上!」
『皇上!」
不僅辛玥凝和樓素心驚得低叫出聲,在座的百官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讓青末隨軍便罷了,竟還任命她為軍師?這實在是太荒唐了,自古沒有女子為軍師的道理啊!
一晚上都只是默默旁觀的摟夕顏也輕輕挑了挑眉。夙凌桀驁,如果他想讓青末隨軍出征,根本不需要告訴任何人,直接帶上就是了。青末會要求皇上准許她去,也就是說夙凌不讓她去,現在皇上竟是當著百官的面任命青末為軍師,擺明了是要拆夙凌的台。難怪夙凌在聽到軍師兩個字的時候,瞪著燕弘添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百官的質疑甚至是反對,燕弘添似乎都已經習慣,威嚴地說道:「君無戲言。」
一句君無戲言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皇上說出去的話,豈能兒戲?
顧雲大方地回道:「謝皇上。」
於是,顧雲不僅隨軍出征了,還附帶得了個軍師的頭銜。
直到宮宴結束,青楓回到宮殿,對於晚上發生的一切,她仍舊一頭霧水,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向見血就愛暈的大姐忽然成了提刑司都佩服的驗屍高手,現在竟連生性懦弱,素來弱的小妹也成了身手不凡的軍師!她們還是和自己一起長大、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姐妹嗎?一種莫名的恐懼侵襲著她的心,然而心中的疑惑她卻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分毫,無論如何,她們都是她唯一的親人,最親的親人!
宮門外,兩道清麗的身影緩慢地走在夜色中,卓晴笑道:「你今天還真勇敢。」好在她的心臟早就已經被雲磨鍊得堅強淡定了,「那個皇后對你估計已經恨之入骨了。」上次高洪見的事情就已經結下樑子,今晚報復不成反讓雲得了便宜,她不恨才怪。
顧雲聳聳肩,無所謂地回道:「她對我恨之入骨我無所謂,她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倒是青楓在皇宮裡生活不易。」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她一晚上都沒能抱一次,皇后對她也是不懷好意,太后根本就沒把她看在眼裡。
「嗯。」卓晴也很無奈地回道:「燕弘添目前對青楓還算不錯,我猜一是因為那個孩子;二是覺得有趣,她在宮裡過得比我們艱難、危險得多。」
顧雲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她臉上的疤痕還能治好嗎?」青楓長得是極美的,只是疤痕壞了那份晶瑩剔透的美感,若是能治好,絕對艷壓後宮。哪個男人不愛美人,就算燕弘添對她興趣減弱,也不會放得下這樣的美色。雖然依靠皮肉之相維持的感情她們兩人都不屑,但在那美女如雲的後宮之中,容貌不得不說是女人最重要的資本!
卓晴搖頭嘆道:「若是在現代,做植皮整形美容還有可能,現在……」
「我們各自想想辦法吧。」治好不可能,讓它看起來沒這麼明顯還是可以的吧?
「嗯。」天色很晚了,夙凌和樓夕顏已經在遠處等了很久。
這次的海戰必定十分兇險,不然夙凌也不會不讓她去,卓晴心裡的擔心沒有說出口,只是輕拍著顧雲的肩膀,說道:「早去早回,自己小心。」
溫暖在心中一點點化開,顧雲回以一笑,「放心,我會的。」
兩人沒再說什麼,卓晴上了樓夕顏的馬車,顧雲翻身上馬與夙凌并行離去。
有些感情和牽挂,不需要掛在嘴邊,因為彼此已經將它珍藏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