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海盜對決
夜色籠罩下的東海岸邊,將士們正在清理和修補破損的戰船。月光依舊皎潔,海浪也如常地沖刷著岸上的細沙,只是沙灘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夙凌和顧雲彼此對看一眼,兩人皆是一臉的無奈和疑惑。
站在他們左手邊的是以穆滄為首的百餘山賊,無極、言歌等山賊們對她都無比敬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才是山賊的首領。其實朝廷要的只是黃金而已,黃金已經找回來了,根本沒人去管誰才是真正的山賊頭子。夙家軍這次的任務是滅海盜,所以山賊目前不歸他們管。
站在他們右手邊的是敖天為首的聚靈島殺手們,個個黑衣冷麵,滿目森寒,一身肅殺之氣。
一邊是山賊一邊是殺手,如果一定要說有仇怨,兩方人馬也應該是與夙家軍結了仇,要尋仇也應該找夙凌吧?但是目前的狀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雙方的首領彼此冷視著對方,敖天這邊還算平靜,山賊們卻是一副要撲上去打群架的樣子,顧雲納悶不已。
一直和山賊站在一起的慕易此時也閃到了夙凌身邊興緻勃勃觀望著,他一定知道內情。感受到顧雲的目光,慕易側過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顧雲失笑,這男人還真記仇。
言歌忽然上前一步,盯著敖天冰冷的臉,大聲叫道:「把靈石交出來!」靈石對於外人來說,可能就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但是對水穆族人來說卻是至寶。
敖天根本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言歌惱了,「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們就會罷休!把痕石交出來。」言歌揮舞著手中的銀鞭朝敖天抽去,銀鞭才剛揚起,敖天身後的兩名男子瞬間一躍而起,一人手持長劍迎向落下來的長鞭,一人手握大刀砍向言歌握鞭的右手。
顧雲倒吸一口涼氣,這一刀下去言歌的手絕對會斷掉!
顧雲正要出手,一條翠綠色的蟒紋長鞭纏上男子握刀的手臂,夜色下長鞭竟還泛著淡淡綠光,長鞭上面布滿了鋒利無比的鱗片。穆滄狠拽了一下長鞭,鱗片立刻全數沒入男子手臂肉里,大刀哐當落地,艷紅的血浸濕了墨綠色的鱗片。
敖天寒眸一凜,暗黑的刺陵出鞘,眾人只看到一抹黑影閃過,他已經逼近穆滄,手中的刺陵也同時纏上了翠綠的長鞭,劍刃與鞭上的鱗片摩擦劃出一道道火花,尖銳的聲音刺得人耳朵難受。
顧雲想上去勸阻,夙凌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顧雲急道:「那女子的蛇皮鞭很厲害。」
夙凌低聲回道:「敖天的劍也不是俗物,看看再說。」
兩人武功都不弱,斗得難解難分,軟劍與長鞭對決也不分高下,顧雲想了想也沒再上前。
「啪!」又是一鞭子重重地打在戰船的實木船身上,立刻留下了一條深深的鞭痕。兩人打得盡興,停在岸邊的戰船卻遭了秧,一道道鞭痕、劍痕交錯地落在船身上,戰船本就已經殘損了,現在看起來更加慘不忍睹。
夙凌的臉色越來越暗。顧雲輕咳一聲,問道:「你確定還要再看下去?」
「住手!」夙凌低喝一聲,拔出赤血一劍隔開兩人,強勁的內力和赤血炙熱的劍氣將兩人逼退數步。
顧雲也上前攔在敖天面前,敖天一開始也沒想和穆滄動手,顧雲來勸,他也就順勢收了長劍。
穆滄雖然也收回了長鞭,但清亮的明眸中依舊滿含殺意。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顧雲嘆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私人恩怨,我很感謝兩位救了我們,有什麼事都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如果你們不想好好談,那就等出了夙家軍的領地再打吧。」
今天發生的事情真是有些戲劇化了,白天出海被海盜圍攻,危機的時候居然是聚靈島的人救了他們。好不容易回到岸邊,這兩隊人馬卻又打了起來,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雲的調節顯然有些作用,無極拉住還想叫囂的言歌,沉聲說道:「我們會從雨林追到海上完全是為了拿靈石,除非他們把靈石交出來,不然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靈石又是什麼?顧雲看向敖天,敖天酷酷地回道:「我不知道什麼靈石。」
穆滄的神色慢慢緩和了一些,低聲問道:「十年之前,聚靈島的人從我父親手裡盜走了靈石,三年前你們又殺了我父親。我知道聚靈島只是收錢辦事,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其他的我都不想追究,我只想知道靈石現在在哪兒?是誰雇你們殺死我父親的?」
低低的聲音沙啞暗沉,一點也不像女子的聲音,尤其是配上她那張絕美空靈的臉,更讓人存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敖天看向身後一名四十齣頭的男子,男子恭敬地上前在敖天耳邊說了幾句話,敖天聽完臉色倒沒什麼變化。低聲回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清亮的眼眸看向沉默地站在夙凌身旁的顧雲,穆滄揚聲回道:「你若告訴我,我就幫她剷除海盜。」
顧雲一愣,滅海盜什麼時候成了幫她?喬麟封嗤笑一聲,說道:「這位姑娘口氣不小,你們就那六隻小船竟敢妄言剷除海盜?」雖然今天確實是她出手相助才讓他們有機會回擊,但是也不能這樣大言不慚吧。
穆滄並不惱,沙啞的聲音淡淡地回道:「我知道海盜窩在哪兒,也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船隻、多少人。如果我不說,你們找三年五年也不一定找得到。」
夙家軍找了三個多月確實沒有找到,喬麟封半信半疑地問道:「海盜窩在哪兒?」
穆滄看向敖天,意思很明顯,敖天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就不會說出海盜窩的位置。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敖天身上,顧雲覺得很好笑,穆滄憑什麼以為敖天會為了滅海盜這種事情而問答她的問題?正當顧雲以為敖天不會理會的時候,敖天忽然說道:「聚靈島只做交易,從來不會出賣主顧。不過我也可以接你的生意,你給我一兩銀子,我幫你找回你的靈石,還可以幫你殺了殺父仇人。」
穆滄冷眉微皺,她更想親自手刃仇人,不過看樣子對面的冷漠男子是絕對不可能告訴她的,肯妥協到這種地步也完全是為了那個叫青末的女子吧。久久,穆滄朗聲說道:「好。」說完爽快地從腰間掏出一兩銀子拋向敖天。
微微抬手輕鬆地將銀子抓住,敖天說道:「三個月後你會收到靈石和殺父仇人的腦袋。」
平靜的語調,冷酷的聲音,彷彿他們交易的不是一個人的性命,而是一件極普通的東西。顧雲暗暗心驚,他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敖天嗎?
他們之間看起來已經達成了共識,喬麟封興奮地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了吧?」今天已經殲滅了海盜的五艘主戰船,若是能找到他們的老巢很快就能將海盜徹底剷除了!
「今天太晚了,明日午時我會再來找你們的。」忽視眾人期待的目光,穆滄轉身就走。
「喂!」喬麟封瞪著那道說走就走的身影,怒道:「你什麼意思!耍我們啊!」
怒吼確實讓穆滄停下了腳步,不過她並沒有回頭,「夙羽在我船上,你們最好找人把他弄走。」丟下一句話,穆滄頭也不回地走了。
羽在他們那裡?!夙凌看向身側的慕易,急道:「羽怎麼了?」
慕易將手搭在夙凌的肩膀上,回道:「放心,只是昏迷不醒而已。」夙羽那小子命還真硬,靠著一塊破船板也能在海上漂那麼久,本來他以為穆滄不會救他,想不到她竟是救了。
只是昏迷不醒而已?這也算安慰?夙凌狠狠地拍了一下慕易的手,對身旁的顧雲說道:「我去看看,你早點休息。」
「嗯。」
夙凌走後,顧雲回過頭時敖天已經走遠,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朗聲叫道:「敖天,我有話和你說。」
遠遠的,敖天腳步一滯對著身後跟隨的人揮揮手,那幾人迅速離開,速度快到讓顧雲覺得不可思議。
兩人並排走在細軟的沙灘上,敖天始終冷漠地看著前方,兩人久久無語。
「謝謝你救了我們。」顧雲率先開口,試圖打破這沉默的僵局。可惜敖天半晌不接話。顧雲皺起眉頭,他怎麼了,這次見面總覺得他怪怪的。
就在顧雲以為他打算這樣和她一路無語地走下去的時候,敖天終於開口了,「你的傷,好了嗎?」
「已經完全好了。」上次劍傷的事情,她知道敖天一直很內疚,她也不願再提。
離夙家戰船三四里的地方停靠著聚靈島的黑帆船,那一隻只暗黑的大船似乎融入到無邊的月夜中,若是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們的存在。
顧雲停下腳步,低聲問道:「你做了聚靈島的族長?」
不願多談,敖天「嗯」了一聲便不再接話。
「為什麼?」
顧雲不解,他當時不是極力想擺脫聚靈島嗎?現在怎麼會去做族長?想了想,顧雲嘆道:「是因為夜魅嗎?十年競選一次族長,你們只要躲過這段日子,待有了新族長他們就不會抓夜魅來逼你了。」
敖天搖頭,「只有銀髮族人才有資格成為旗長,夜魅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最有可能生出銀髮後人的女子,他們不會放過她。」
顧雲還想說什麼,敖天忽然背過身去,沉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卻是異常堅定地說道:「我,有必須守護的人。」手緩緩收緊,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的傷口,她有一雙清亮敏銳的眼,疼痛能讓他記住要冷漠。
守護,多麼溫暖的詞,他真是一個好哥哥。顧雲想起了與他在夜下肆意喝酒的時光,被譽為穹岳第一的賞金獵人捉拿兇徒竟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那時候的他,快意江湖是何等的逍遙。此刻的他成了權力的擁有者,卻再也沒有了那份洒脫與自由,孤傲的背影甚至透著淡淡的悲哀。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和悲哀吧!深吸了一口氣,掩下心中的酸楚,顧雲低聲問道:「你師父是鬼醫嗎?」
敖天回過身,急道:「你不舒服?」
搖搖頭,指著臉頰上的兩道疤痕,顧雲笑道:「我想是問問,他能不能治好我臉上這種疤痕?」
疤痕?敖天的臉色倏的一冷變得陰冷恐怖,顧雲微愣,他這是幹嗎?
敖天寒聲問道:「為什麼要治臉?」
顧雲恍然大悟,猜到他可能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是我想治!!是我姐姐,她在宮裡生活不易,我想幫她找大夫把臉治好。」
大家都怎麼了?就算是她想治好自己的臉也不需要這麼驚訝吧?最可憐的就是夙凌,每個人第一想法就是他嫌棄她,
敖天盯著顧雲看了很久,在確定她沒有說謊、沒有強顏歡笑之後,臉色才緩緩平復,沉聲回道:「我會和師父說的。」
「你只要幫我引薦下就行,我自己和他說。」聽說高人都有怪癖,若是讓他師父認為她沒有誠意那就不好了。
「他不喜歡見生人。」敖天明顯是在拒絕,顧雲也只好回道:「那好吧,謝謝你。」
夙凌高大的身影正朝著這邊走來。掩下眸中的痛,敖天低聲說道:「早點休息吧。」說完也不等顧雲反應,他已經轉身離開,腳步竟是有些急促,孤傲的背影漸漸融入夜色中,唯有那抹銀絲依舊耀眼。
他——怎麼了?
顧雲有些失神地看著敖天離去的背影,背後忽然一暖,熟悉的氣息將她圍繞。
「在想什麼?」沿著她的視線看去,夙凌也看見了那抹遠去的身影,敖天成了聚靈島的族長,那些沒完沒了的追殺也應該結束了吧。這個男人若不是主動放棄,他就是他最大的對手。
顧雲沒有回答,低聲問道:「夙羽怎麼樣?」
才一月不見,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夙凌嘆道:「我命人連夜將他送回夙家祖宅了,希望族長能救他。」
回過身,顧雲安慰道:「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嗯。」
夙凌牽著顧雲的手,兩人朝著營地緩步走去,與身後那道孤影漸行漸遠。
夜深了,不知疲倦的浪花還在沙灘上追逐,一抹清影獨自坐在銀白的沙灘上,呼嘯的海風吹得黑色的披風啪啪作響,女子輕撫著腕間的小青蛇,眼中儘是冷然。
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女人,卻不是她,即使到船上接他弟弟,他也不曾正眼看過她。穆滄自嘲地一笑,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斂下唇角的笑,穆滄冷聲說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雙手環在胸前,慕易嘖嘖笑道:「只花了一兩銀子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回靈石報殺父之仇,首領大人還真是聰明。」
「你給我滾!」他還好意思說!她可是花了一千兩銀子和他買靈石和殺父仇人的消息,他卻只告訴她搶靈石和殺他父親的人是聚靈島的殺手。殺手不過是兇器,她要的是幕後主使,這個該死的男人居然敢說他不知道!假裝好心的說要帶他們找到聚靈島,結果在海上漂了一個月也沒找到去路!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從她眼前消失!
穆滄起身,慕易非但不走,反而繞到她前而,擋往她的去路,故作可惜地笑道:「這麼快就過河拆橋了?其實你自己就很想幫夙凌滅海盜吧,畢竟人家對你可是有恩啊!哎,早知道五年前在幽山,我就不應該只顧著欣賞美人淋浴而忘了應該英雄救美。」
「你說什麼!」穆滄臉色一白,從來都鎮定無波的臉上劃過深深的驚恐。
她驚慌的樣子取悅了他,慕易心情大好地繼續調侃道:「當年若是我比夙凌早一步給你留下披風,你現在念念不忘的人就應該是我了吧。」當年他與凌約好了一同到幽山喝酒,他早到了半日,無意中看見一個女子竟然大膽地獨自裸身泡溫泉,他自然是樂得欣賞了。後來又來了幾個踏青的年輕人,他還準備看好戲呢,誰知剛到的凌看她可冷,給她留下了披風,壞了他的好戲。
他……他居然也在場!穆滄四肢冰涼,血液急速地往臉上湧來,握著長鞭的手也在發抖,眼中燃起殺意,穆滄低叫道:「你找死!」
長鞭毫不留情地往慕易的脖子抽去,慕易早知道她會動手,立即提氣后躍一步,躲過來勢洶洶的長鞭,「我的首領大人,如果你的脾氣和身材一樣好的話,我會更為你著迷的!」留下張狂的笑聲,慕易身形奇快地朝著冒城方向奔去。
「慕易!」穆滄追出十里之外,但終是讓他給跑了。心口一陣悶痛,她捂著胸口,一步步往回走,屈辱、氣惱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回憶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慕易以為她和夙凌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的幽山溫泉,其實不是,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十年前的佩城。那時她還不滿十歲,長得又瘦又矮,當年族裡的靈石剛剛被盜,父親怒火攻心,以為是穹岳派人乾的,就與穹岳守將大戰了一場,從那之後凡是穿著水穆族服飾的人進入佩城都會被抓走。她還太小,什麼都不懂,偷偷溜出雨林想到佩城玩耍,誰知才剛進城就被守城的士兵發現了,造得她四處逃竄。逃到一個巷道的轉角處時,她只感到渾身一輕立刻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里,還沒弄清楚是什麼回事,她已經坐在馬背上,渾身上下被披風包得嚴嚴實實。
救她的人就是夙凌。那時的他還是少年將軍,清朗不羈,和現在一般不愛說話,他把她送到雨林后沒有說一句話就策馬離走了,只留給她一個不能忘懷的背影。若不是那一次的相助,在幽山再次遇見的時候,她也不會一看是他就慌了神。她那麼期待與他再見,他卻根本沒有認出她,只是給她留了一件披風而已。當時心思都被再見他的驚喜和被他無視的失落所佔據,才會沒有發覺慕易這個該死的男人也在附近,想到這個她又恨得牙痒痒!
慕易!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翌日,主帳內。
夙凌坐在主位上,顧雲站在大大的案桌前,看著昨日畫的海盜陣形圖,其實他們的陣形變化倒不是很多,主要是配合得很默契,對船隻的操控能力很強。一群大男人都在等,韓束和喬麟封顯然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顧雲抬眼看去,靠門邊的位置留給了一襲黑衣的敖天,他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喬麟封覺得只有他能牽制穆滄,所以才請他過來。顧雲覺得大可不必,雖然和穆滄交手次數並不算多,但是她認定穆滄絕不是出爾反爾之輩。
午時剛過,主帳外響起稟報聲,「將軍,水穆族長穆滄到了。」
夙凌朗聲回道:「請她進來。」
帳簾輕動,穆滄如期出現在帳中,她身後只有言歌一人跟隨。看清門邊的敖天,言歌年輕的臉上立刻湧起一股惱意,生怕他們又打起來。喬麟封連忙問道:「你現在可以說海盜窩在哪裡了吧?」
穆滄走到案桌前,看了一眼對面的顧雲,眼中劃過複雜的情緒。顧雲還沒來得及看清,她已經掩下眼眸,將手中一塊牛皮卷宗打開指著其中一處,低聲說道:「在這兒。」
顧雲仔細看去,那是一張繪圖精緻的暗礁分布圖,上面標明了暗礁群大小礁石的位置。顧雲暗暗驚訝,她竟然畫出了暗礁的分布圖,她才來東海多久?
眾人都被穆滄那張暗礁分布圖吸引到案桌旁邊,看過之後無不驚奇。喬麟封驚奇地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穆滄依舊面無表情,沙啞的聲音冷淡地回道:「萬物都有靈性,大海也一樣。」
靈性?眾人還在疑惑時,一條小青蛇從她的袖間滑落出米,懶懶地吐了吐信子,又慢悠悠地繞上穆滄的手腕,穆滄輕撫了一下它的頭,小青蛇就乖乖地一動不動。喬麟封暗暗咽了一口口水,靈氣他不知道,這女子怎麼看都是一身邪氣。
「你接著說。」顧雲早見識過穆滄那條可惡的小青蛇,她的心思只在分布圖上,穆滄既然能找到海盜窩就一定了解裡邊的基本情況。
「海盜共有十五艘主戰船,昨天被打沉了五艘,還剩下十艘,小船有三十六隻。一般主戰船都分佈在這片海域,因為這裡的暗礁群都很大,是天然屏障,能輕易躲過你們的搜尋,小船大多集中在大船與大船之間,躲避潮漲時翻湧的海浪。海盜喜歡從這兩處出口出來,一處是今天你們被圍攻的地方,另一處就是這裡。」在圖上指出一片海域,穆滄繼續說道:「只要進入這片海域的戰船就很容易被海盜圍攻。」
海盜的船竟然比夙家軍的還多,這太不可思議了,韓束驚嘆道:「想不到海盜還有這麼多條戰船!好在都是小船多用處不大。」
「你錯了。」顧雲擔憂地說道:「小船有時候比大船更厲害,這些小船隻要躲在大船之後慢慢接近敵船,然後看準時機一擁而出接近敵船。小船體型小又靈活,炮彈想要打中並不容易,一旦讓他們繼續靠近到二十丈以內大炮就打不到他們了,到時候海盜就可以放火箭甚至直接攀爬上船。」
這麼嚴重,煩躁地拍拍後腦,韓束揚聲叫道:「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海盜的老巢,又有了暗礁分布圖,正好趁其不備,衝進去將他們一舉殲滅!」
「暗礁群遠遠比你們想象的複雜,圖上的只是大體分佈,裡面大大小小的海底礁石沒有人能完全知曉。夙家軍的戰船這麼大,一旦駛入很容易就被發現的,你們又沒有海盜熟悉地形,到時候不是你們殲滅別人而是自尋死路。」穆滄冷冷的聲音徹底澆熄了韓束高昂的氣勢。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海戰真麻煩!韓束怒道:「那你們說怎麼辦,進又進不得,海盜昨天才受了重創,一定不敢出來,就算出來了,也有可能如昨天那樣出來三五隻船,不能一舉殲滅他們後患無窮。」
一直沉默的夙陵忽然開口說道:「只要下對餌,他們還是會出來的。」
「餌?」
顧雲心驚,「你想用目己做餌?」
喬麟封臉色白,急道:「將軍萬萬不可!您——」
夙凌抬手,阻止喬麟封接下去要說的話,繼續說道:「他們有這麼多大型戰船,作戰還有陣法變換,這些海盜肯定不是普通的盜匪。我看他們這段日子以來這麼囂張地挑釁,第一是想試試夙家軍的能耐;第二就是沖我來的,只要用我做餌並且出現在他們認為會必勝的海域,他們一定會出來,而且還會全數出擊。」想在陸地上要他命難於登天,但是若是在海上就容易得多,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游弋忍不住低喃道:「海盜到底是什麼人?誰在背後支持他們?」不然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戰船?
「這個慕易應該知道吧。」他號稱天下間的事情只要肯花錢,沒有他不知道的。韓束左看右看也沒發現那道殷紅的身影,問道:「慕易呢?」昨天還在,怎麼一晚上就沒影了?
「他死了!」
眾人一愣,紛紛當做沒有聽見地低下頭,看著密密麻麻的暗礁分布圖。只因那喑啞的聲音里還有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恨,也不知道慕易怎麼得罪這位冰山美人了。
「好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擬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吧。」看向夙凌,顧雲回道:「你怎麼看?」他既然會想到用自己做餌,肯定也已經想好了作戰計劃吧。
夙凌指著圈上海盜經常出沒的區域,沉聲說道:「我率領六艘戰船、十隻小船進入他們埋伏圈的領域,另外的六隻戰船、十三隻小船兵分兩路伏擊在海盜包圍圈的外圍。待他們全部出擊擺好陣型之後,再左右包抄將他們圍困。」
韓束大喜,笑道:「此計甚好,到時候內外夾擊,海盜必定插翅難飛。」
顧雲盯著暗礁分布圖,臉色絲毫未見喜色,眉頭反倒是越皺越緊。游戈問道:「軍師以為呢?」
顧雲冷聲說道:「這個內外夾擊的計劃很好,只是要使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黃雀必須要在蟬沒被吃掉之前趕到。要躲過海盜的視線,另一批戰船必須匿藏在離戰圈十裡外的暗礁群後面。」顧雲抬頭,看向游弋問道:「最近都在刮西北風,在逆風的情況下從十裡外的地方趕過來要多久?」
在心裡計算了一下,游弋回道:「小半個時辰。」
顧雲看了夙凌一眼,在那雙黑眸里看見了淡淡的無奈和堅持,他也知道這麼做很冒險吧,但是他還是提出來,是太自信還是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瞪了夙凌一眼,顧雲不客氣地說道:「這麼長的時間,黃雀還沒趕到,蟬已經被螳螂吃掉了。」
顧雲這話讓韓束聽著不爽,大聲反駁道:「小半個時辰而已,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小看?夙凌這樣以身涉險,顧雲心裡已經惱火得很了,現在韓束還說小看他們,她終於忍不住怒道:「海盜還有十條大船、三十六條小船,炮火猛烈,熟悉海戰,又善於圍攻,夙家軍只出動六條戰船、十條小船來誘敵,你們有幾條命!能撐多久?」
顧雲幾乎是在咆哮,不僅韓束嚇得愣在那裡,所有人都被她忽來的怒火震住,大帳內人不少卻是靜得連呼吸聲都顯得異常清晰。
夙凌暗嘆,她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他明白她會這麼生氣,完全是因為擔心他,但是海盜一日不除,東海沿岸一日不得安寧。海盜明顯是沖著他來的,他不能讓百姓再繼續受苦。
吼完了,事情還是要解決,顧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憂慮,低聲說道:「如果一定要誘敵出動,你必須帶八條戰船進入埋伏圈,再加上穆滄的六條船應該能抵擋得住。」
一直不耐煩地坐得遠近的言歌一聽他們也必須去,立刻吼道:「我們憑什麼要一起去?」
顧雲輕輕挑眉,冷哼道:「有人不是說過要幫我殲滅海盜嗎?現在反悔了?」顧雲把「幫我」兩個字說得很重,穆滄敢拿她來說事,她又怎麼好意思不物盡其用呢!
美麗的冰顏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穆滄爽快地說道:「好,我會隨夙凌一起進入海盜的埋伏圈。」
穆滄這麼爽快,顧雲的臉色也好轉了些,「你們投擲炸藥雖然沒有大炮威力大,但是對付小船就很有效。」
喬麟封苦笑道:「夙家軍目前一共只有十二條戰船,還有三條是殘破的。誘敵用了八條戰船,埋伏圍攻就只有四艘,還要兵分兩路,恐怕火力不夠吧。」
主帳中再一次安靜下來,是啊,船就那麼多而已,很容易顧此失彼。
「我可以助你們伏擊海盜。」低沉的男聲依舊冷漠,卻很清晰,眾人看向獨坐在椅子上的敖天,不明白身為聚靈島主人的他為什麼要幫助夙家軍?!敖天臉色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就連暗黑的眼眸中也不曾泄露任何情緒。
別人不明白,夙凌卻清楚得很。鷹眸微斂,看了—眼身側的女子,夙凌大聲說道:「好。青末,你就和敖天一起指揮埋伏在外的戰船圍攻。」
顧雲一怔,為什麼不讓她陪他一起誘敵?顧雲的臉色很難看,夙凌之心並不難猜,即使多給他增加了幾艘船,與海盜的實力依舊有差距。這一仗兇險無比,她與敖天在外圍支援會安全得多,而且……敖天不會讓她出事。
顧雲冷哼一聲,他想得還真是周到!冷冷地別過頭去顧雲不再看他,雖然不能與他在一起應戰,但她說過要保護他就會想盡辦法做到!顧雲冷眸微眯,沉聲說道:「既然知道他們的主戰船停在哪裡,在對戰之前還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
做什麼?眾人疑惑地看向顧雲。顧雲也不賣關子,回道:「海盜最厲害的就是大炮,只要我們能破壞他們的大炮,即使只是破壞掉一部分,我們的勝算就會很大。」
喬麟封急道:「如何破壞?」
顧雲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扭頭看向穆滄,問道:「如果是在晚上,你的船能接近海盜船營地多近而不被發現?」
沉默了一會兒,穆滄回道:「兩里之外。海盜警覺性很高,即使是夜裡,每條大船小船上都會有人巡視,一旦有船隻靠近兩里之內,哪怕是再小的船都會立刻被他們發現。」
她以為她是想讓人划小船過去吧,顧雲輕笑問道:「如果是人呢?」
「人,你想靠游泳過去?」穆滄一愣,隨即搖頭,「現在是一月天,海水冰冷刺骨且不說,大海也不是江河,沒有人能在波濤洶湧的海里游兩里這麼遠。」
「這個你無須擔心,我只想知道能不能躲過海盜的眼腈。」
「如果是人的活,可以。」盯著顧雲篤定的眼看了很久,穆滄疑惑,「你想怎麼做?」
不僅穆滄好奇,所有人都想知道顧雲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昨天我看見將士們在修補戰船,他們用了一種很特別的東西黏合破損處。」說完,顧雲看向喬麟封,喬麟封解釋道:「那是東海特有的植物——蕉情樹,把果實剖開和莖葉混合就能得到一種黏滑的黏液,當地的漁民常用它來補船底的小漏洞。這東西混合后兩刻鐘就會變得堅硬無比,被它粘住的東西基本上是分不開的,而且遇水不化。」
顧雲點頭,精銳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低聲說道:「我們,只要把這種黏液灌進海盜的炮口,他們的大炮就不能用了。」
是啊!堵住海盜的大炮,看他們還如何囂張!喬麟封興奮地一拍大腿,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這個主意是很好,但是誰能做得到?」
「余石軍。」
余石軍上前一步。顧雲低聲說道:「去『蒼鷹』中挑選五十名耐力最好的將士,做好作戰準備等我的命令。」
「是。」余石軍領命離去。
喬麟封一頭霧水,夙家軍中什麼時候有了「蒼鷹」這支隊伍,不是伏虎營最厲害嗎?游弋在京城駐地停留過一段時間,聽說過所謂「蒼鷹」的威名,在喬麟封耳邊低語了幾句,喬麟封驚訝地看向顧雲,她正和將軍低聲說著什麼,將軍臉色變得有些暗,不過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夙凌沉聲說道:「游弋,派人去準備蕉情樹的果實和莖葉。」
「是。」
「今夜子時我和穆滄去偷襲,明日一早就與海盜決戰。」顧雲和身側的穆滄對看了一眼,她依舊是一張冷臉,不過顧雲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期待。她猜得沒錯,穆滄絕對是那種一迎接挑戰就會興奮的人。
「這是我昨天畫的海盜船陣形圖,戰場上的對攻戰還是你比較有經驗,你安排一下具體的作戰計劃吧。」顧雲將桌上的圖紙遞到夙凌面前,語氣還是不太好,但是卻同意了夙凌的安排,與敖天一組。只有圍攻的及時才能解夙凌之困,她要的不過是助他獲勝,站不站在他身邊並不重要。
夙凌搞不懂她為什麼忽然想通了,但是只要她不涉險就行。
「明日巳時,韓束、喬麟封隨我出戰,穆滄的船和小船——」
偌大的主帳內,一群人圍繞在案桌前部署著明日的行動,就連一直離得很遠的敖天和言歌也起身靠了過去。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陽光、嫣紅的落霞為沉寂的大海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橙光,波光搖晃得有些刺眼。海岸邊,將士們都在為明日出戰忙碌著,一抹頎長的身影獨自站在沙灘上,黑眸注視著遙遠的海平面,看著火紅的太陽一點點地被吞沒,冷硬的臉上竟也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傷感,
海浪追遙著沙灘,一波波的浪花和腳邊散開,他仍是那樣專註地盯著前方,彷彿一點也不在意海浪即將打濕他的衣角。
顧雲輕嘆一聲,上前抓著夙凌的衣袖,將他往後拉了幾步。明白夙凌身為主帥的壓力,顧雲站在他身側,放作輕鬆地笑道:「這麼有閒情逸緻地欣賞落日?」
顧雲話音剛落腰已經被一雙大手緊緊環著,下一刻她已經落入熟悉的懷抱里,遠處還有很多將士在檢查船隻和大炮,不時還有人向這邊看過來。顧雲有些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環在腰間的手卻不肯鬆開,低沉的聲音和著溫熱的氣息在耳邊響起,「讓我好好抱抱你。」
有力的心跳透過背心,一下又一下地傳來,顧雲沒再掙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通過他令人窒息的擁抱來感受他心中的波瀾。顧雲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夙凌沒有回答,只是環在她腰上的手越發緊了。明日一戰,他早知凶多吉少,他已經將她「安排」到敖天的身邊,這樣算是在提前告別嗎?腰被緊緊環著,她卻並不覺得痛,只是心一陣陣地收緊,比痛更難受。
任由他就這麼擁著,久久,顧雲冷聲說道:「夙凌,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明白嗎?」
清冷的聲音完全是命令的語氣,卻帶著輕輕的顫抖。背後的胸膛倏的一僵,將懷裡的人更深地擁入懷中,低沉的男聲堅定地留下一個字,「好。」
太陽已經完全落入海平面,只剩下點點餘光,卻也足夠將這對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深夜的大海與白天完全不同,白天里湛藍清澈的海水在這一刻變得異常猙獰,每一個浪濤背後彷彿都是一個幽暗的黑洞,將一切吞噬,海浪沖刷在暗礁上的聲響,每一下都那麼駭人。
一處大大的暗礁背後停著一艘船,兩個女子站在船頭,靜靜地注視著不遠處一字排開的戰船。
顧雲低聲嘆道:「警覺性果然很高。」每艘戰船上都安排有四五個人巡視,甲板、船艙和船尾還分別有人把守,她只能看到這一面的情況,按照穆滄的說法,兩排大船的中間會停泊著小船,那裡的守衛必定也會很嚴密。
穆滄低聲回道:「想要把所有的大炮堵上是不可能的,能把最靠近我們這面的五艘船上的三十個大炮堵上,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雲點頭,說道:「開始吧。」
穆滄回頭,對著身後的兩人說道:「言歌、無極,派人混合蕉情樹的果實和莖葉。」
「是。」
甲板上堆滿了蕉情樹的果實和枝葉,幾十個永穆族人利落地剝開果實,與莖葉交融,再把黏稠的液體灌進早就準備好的大竹筒里,最後用熱蠟密封好。
一邊封著筒口,言歌忍不住看向前方五十個精壯的男人,他們正在將木桶里的海水一勺一勺地往身上澆。傳說這是為了怕他們待會入水的時候一時受不了海水的低溫,身體抽筋或者心臟麻痹,他是不太懂抽筋、麻痹是什麼,不過他倒是真的很佩服這群男人。
夜裡的大海比白天冷得多,他裹著大衣都還覺得冷,更別說暴露在外面的耳朵和手指早就已經凍得有些僵了。而他們竟然還一聲不吭、毫不遲疑地將一勺勺冷水從頭淋到腳,那種刺骨的冰寒可想而知,每個人的身上已經升起了淡淡的白霧,即使如此,眾人的臉色都是同樣的堅毅神情。
就連穆滄都不得不感慨,夙家軍果然是夙家軍,這樣的紀律嚴明、剛毅勇猛,難怪戰無不勝!難怪她敢說夜遊過海!
顧雲走到他們面前,所有人都動作統一地放下手中的勺子肅穆而立,等著她下令。
顧雲指著對面的大船,低聲說道:「對面有三十個炮台,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把竹筒里的黏液倒入海盜的大炮里,時間只有兩刻鐘,明白沒有?」
「是。」整齊而簡單的回答,沒有異議只有服從。
「準備一下,明確各自目標。」
在「蒼鷹」的訓練里,顧雲從來都只說任務,而不會教他們如何去做。她需要的是一個全方位都優秀的特種兵,他們必須自己能擬定作戰計劃,能相互溝通,能單兵作戰,也能協同作戰,這一次也是一樣。
顧雲話音才落,五十人便熟練地列隊站好。
竹筒已經全部灌滿,將士們每人背著一個竹筒、一捆繩索齊刷刷地站在船頭,等著顧雲最後的命令。
「記住,只有兩刻鐘,必須完成目標。」
「是。」
看著那一道道年輕的背影,顧雲的心一陣疼痛。海水有多冷她知道,兩里的路程有多遠她也知道,但是若不能破壞對方的大炮,明天那場使就很難有贏的機會!
身為軍人,他們沒得選擇,她也沒得選擇。
緩緩走到他們身後,顧雲用僅有他們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都給我活著回來!」
嚴厲的聲音帶著明顯地哽咽,眾將沒有回頭,依舊直面蒼茫幽冷的大晦,一股暖流卻在心裡循動著。
「出發。」
顧雲下了命令,一道道暗黑的身影沒有一絲遲疑地一躍而下,跳入冰寒的大海之中。
言歌忍不住跑到船頭向下看去,洶湧的浪濤之中只隱約能看見一個個上下起伏的頭顱正奮力朝著遠處的大船一點點地靠近。冷風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言歌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不管他們有沒有把那些大炮堵上,就光是這種勇氣和毅力他已經服了!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顧雲的心高高地提著,即使她極力保持沉穩,臉上的擔憂還是遮也遮不住。
穆滄拿了一隻瞭望鏡遞到她手中,顧雲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舉起瞭望鏡看去,茫茫大海根本看不見人影,海盜的大船附近也沒有任何動靜。馬上就到兩刻鐘了,顧雲既擔心他們的安危,又擔心過了時限黏液已經凝固,那麼這次行動就失敗了,他們也白受這噬骨的冰寒。
就在顧雲惶惶不安的時候,身邊響起言歌的驚嘆聲,「嚯,還真行!」
顧雲仔細看去,只見一條條繩索從海面上拋起,帶著鐵鉤的一側穩穩地勾在炮台上。緊接著一個個暗黑的身影順繩索一路往上爬,爬到炮台處,用雙腳勾著繩索穩住身子,馬上拿出背在身後的竹筒,身子迅速地探人炮台口,不一會兒就退了出來。接著他們順著繩索再次落人海中,用巧勁一抖繩索,繩索就無聲無息地落人海中。他們動作極快,乾淨利落,總共不超過五分鐘。大船的周圍再次平靜了下來,甲板上來回巡視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底艙下發生了什麼。
放下瞭望鏡,顧雲臉上沒有太多任務完成時的喜悅表情,而是眉頭微皺。她給他們做過耐寒訓練、耐力訓練,她有信心他們能游過去,但是最大的挑戰是能不能游回來。
顧雲站在船頭,雙手緊緊地抓著冰冷的圍欄,眼睛盯著涌動的海面一眨不眨,每一分鐘都顯得那麼漫長!
終於,一個個奮力向前遊動的身影出現在顧雲眼前,這一刻,她心中的激動遠勝於看到他們完成任務的那一刻。站在繩梯旁邊,在他們爬上船頭的時候,顧雲伸出手一個個將他們拉上來,手心的溫度溫暖了那顆顆冷到幾乎麻痹的心。
已經上船的戰士裹著厚厚的棉被蜷在地上一直抖著,夜色下,他們的臉色蒼白髮青,呼出的氣息斷斷續續。顧雲的心再一次抽痛,眼窩一熱趕緊揚起頭,不讓淚從眼眶滑落,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點了一下人數,顧雲臉色大變,急遭:「石虎和方鴻呢?」
慢慢緩過勁來的將士們也是一臉茫然,他們當時都拼了命地往回遊,周圍又很黑,根本看不清楚附近有沒有人。
顧雲跑回船頭,睜大眼緊緊盯著波濤洶湧的海面,這麼冷的水,如果他們還游不回來,只怕——
冷蕭和葛驚雲也走到她身邊,一同盯著海面,試圖找到一丁點蹤跡。
一會兒之後,冷蕭指著不遠世,低聲馴道:「他們在那兒!」
兩人在海浪中沉浮幾次差點被浪花壓下去,力鴻好像已經暈厥,石虎將他馱在背上,疲憊、冰冷讓他手腳也漸漸不聽使喚。他們其實離船頭很近,但是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爬上繩梯!冷蕭扯下身上披著的棉被,說道:「我下去托他們一把。」
「我也去。」葛驚雲也跟著爬上船頭的繩梯。
「你們都不要再下水了。」兩人的手被顧雲同時抓住,他們的手冰冷得不像是人的手,就連此刻牙關都是在抖著,暗紫色的唇色說明他們的心臟已經極度缺氧,她怎可能讓他們再次下海!若是弄不好,四個人都沒命!
顧雲推開他們,自己爬上繩梯。兩人大驚,「頭兒!」只有親身體驗才知道海水有多冷!!
抓起兩條繩索系在手腕上,顧雲將繩索的另一端拋給他們,說道:「你們放心,我下去把繩索系在他們的腰上,待會你們把他們拉上來!」
冷蕭急道:「還是我去吧!」即使是這樣,她也要在水裡泡一陣子!
「這是命令。」時間緊迫,顧雲不再與他們多說,沿著繩梯一路往下爬,石虎看到顧雲下來,已經開始渙散的精神猛地一提,清醒了許多,馱著方鴻繼續往繩梯的方向游去。
看到顧雲爬下了繩梯,穆滄也走到了船邊,清冷的眼眸中揚起淡淡的佩服。這個女人有魄力,有武力,有謀略,有心計,還有仁心,收服這些「蒼鷹」的心是遲早的事情。
穆滄背過身去,對著無極低聲說道:「到船艙里生幾盆火。」
無極點頭,言歌笑道:「我也去。」他最佩服硬漢,只是沒想到那個姑娘也有這等膽識和魄力,好吧,他就不和她計較斬斷鞭子的事情了!
顧雲下到繩梯底都,石虎也已經游到她附近,顧雲大聲說道:「石虎,你撐住!」
顧雲跳下海中,發現海水比她想象中的冷,涌動的波濤讓她想接近石虎都很困難,好不容易游到他們身邊,顧雲將繩子系在昏迷的方鴻身上,用力拽了一下繩索,示意上邊已經綁好了,繩索慢慢往上拉,方鴻漸漸被拉了上去。
「石虎,到你了。」顧雲將繩索拴在他的身上,石虎拉拽了一下繩索,說道:「我可以自己爬上去。你讓他們拉你上去!」
他現在出氣比進氣少,還這麼啰嗦。「少廢話,別動,老娘冷死了。」一邊駕著,一邊把繩索系好,顧雲再次拽了一下長繩,石虎也被拉了上去。
顧雲的手腳都開始僵硬,也不敢再多耽擱,她奮力游向繩梯,抓住繩梯的那一刻,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一步步往上爬。
上到甲板上。顧雲也是全身盡濕,臉色慘白,狼狽地抖個不停,穆滄抓起旁邊的被子扔在她身上,冷冷地說道:「我要返航了,你們到船艙里去,不要妨礙我。」
顧雲進到船艙內,一陣暖意襲來,地上放著好幾個大火盆,溫暖的火苗正舞動著。顧雲嘴角微揚,族長就是族長啊,表達善意也是要這麼酷。
顧雲和穆滄回去之後就直接上了敖天的船,並沒有和夙凌見面,也沒讓夙凌看見她一身狼狽的樣子。為了不讓海盜發現有埋伏,戰船必須在天亮之前就藏匿在暗礁後面,所以大半夜的他們就得出發。
「不喝了。」又一碗薑茶遞過來的時候,顧雲不得不拒絕,她已經喝了兩碗了!
她覺得自己很蠢,她應該先回營帳中換件衣服再去找敖天的,現在倒好,沒被夙凌吼卻被敖天瞪。敖天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她,但是這一晚上他都拿她練眼力!
輕嚏一聲,顧雲笑道:「我睡一會兒,天亮了你叫我。」說完就立刻靠在躺椅上背對著敖天,她可不想一晚上面對他的冷臉。
背後久久沒有聲音,一會兒之後,一件貂皮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然後是艙門合上的聲音。
顧雲緩緩回頭,船艙里就剩下她一個人,本來想閉目養神睡一會兒就起來,但或許是皮裘太暖,又或者是真的太累,顧雲竟是完全睡著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穿透窗邊的竹簾照進艙內。
顧雲趕緊起來,推開窗戶看去,外面天雖然已經大亮,但太陽還只是剛剛從海平面上升起,可見並不算晚。
顧雲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上,聚靈島的黑帆船很大,比夙將軍的戰船還要大,所有的東西都是用顏色暗沉的原木所制,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敖天站在船頭,著著太陽初升的方向,銀白色的髮絲被陽光漸染成淡淡的金黃色,很漂亮。敖天忽然回頭朝她輕輕招手,背對著陽光,顧雲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感覺他在笑。
笑?她好像沒怎麼見過敖天笑吧!顧雲走近,果然還是那張淡漠的臉,也許是她自己恍神了。
「夙家軍過來了。」敖天低沉的聲音讓顧雲回過神來,抬眼看去,遠遠的只能看見一隊船隊駛來。
拿起瞭望鏡看去,確實是夙家軍的船隊,為了引誘海盜,他們行駛得很慢。離得太遠,即使有瞭望鏡,顧雲也看不清具體情況。現在只有等了,等海盜上鉤,只要海盜上鉤了,他們就可以出發。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太陽漸漸升到頭頂上。顧雲有些心急,難道是海盜發現大炮損壞,所以就不出來了?
「軍師。」估計是等得太久,游弋也不安起來,來聚靈島的船上找她。「海盜還是沒有出來,我們怎麼做?」
顧雲想了想,剛要回話,就見遠遠的,暗礁群里出來六條戰船和幾十條小船,朝著夙凌的船隊慢慢靠了過去。
游弋有些興奮地笑道:「海盜終於出來了!我現在回去準備起航。」
「等等!」顧雲忽然叫住他,臉色微變,「為什麼只有六艘戰船?還有四艘呢?」海盜留著四艘戰船是想幹什麼?
看向若有所思的顧雲,游弋低聲問道:「軍師,現在要過去嗎?」
顧雲久久無語,就在游弋以為她已經沒了主意的時候,顧雲沉穩的聲音淡淡回道:「再等等。海盜只出了六艘戰船,夙凌應該應付得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招誰都會用,就看誰是螳螂誰是雀了!
顧雲這邊靜觀其變,那邊已經交上了火。
夙凌早知道會被圍困,已經做好了準備,海盜又只出動了六艘戰船,即使他們配合得很好,也沒佔到太多便宜。尤其是其中還有兩條海盜船,正是被顧雲動了手腳的,直到開火時才發現有一面大炮不能發炮了,不得已又趕緊調轉船頭將能用的那一面對著夙家軍戰船。
被動了手腳的海盜船隻出動了兩艘,這麼說剩下的四艘船中有三艘都是只能單面做戰的船隻,顧雲心情大好,這樣算起來這一仗的勝算頗大!
海盜雖然沒有佔到便宜,但夙家軍也樣打得很慘烈。就在游弋想勸顧雲前去支援的時候,離他們三裡外的暗礁群中,忽然駛出了六艘戰船和十幾艘小船,顧雲心驚,怎麼還有六艘!看來穆滄也沒真正搞明白海盜的底細。
看清前方的戰船,游弋暗自慶幸,好在剛才沒有輕舉妄動,不然就變成被海盜伏擊了!
這次應該是全數出擊了,看向身旁的敖天,顧雲說道:「全速前行。」這麼多戰船同時圍困夙家軍,若是他們不能及時趕到就糟了。
游弋下了黑帆船,回到夙家軍的戰船上,朗聲說道:「全速前行。」
夙家軍的戰船和聚靈島的黑帆船同時揚起風帆,急速向著激烈的戰圈而去。
兩隊人馬都越來越接近戰圈,黑帆船與海盜船的距離也漸漸拉近,這段距離海盜船已經可以用大炮攻擊他們了,但是海盜似乎並不想理會他們,一個勁兒地往最中心的戰圈裡沖。
敖天冷聲說道:「他們打算只攻不守。」
顧雲暗罵一聲,「該死!」海盜肯定是知道那三艘船的大炮被堵上了,只有一面大炮可用,他們就選擇了攻擊夙凌而不是防禦他們,海盜竟然寧願同歸於盡也要殺了夙凌?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如果海盜把火力都集中在攻打夙凌上面,那麼他就太危險了,顧雲急道:「追上去,集中火力,炮轟兩側的船隻。」只要不讓他們形成包圍圈,夙凌就不至於四面受敵。
「好。」敖天點頭,黑帆船急速前行,五條黑色的大船再次列成楔形陣,如一隻振翅的蝙蝠,船上的大炮對準兩側海盜船發起攻擊。
轟!
「將軍小心!」一個炮彈正中船頭,整個船身都劇烈地搖晃起來,韓束拽著桅杆,急道:「海盜的火力太猛了!」
「無論如何要撐下去。」夙凌拿起瞭望鏡看去,隔著爆炸后的層層煙霧已經能看到聚靈島的黑帆船和夙家軍的戰船,只要再堅持一刻鐘,他們應該就能趕過來。
放下瞭望鏡,夙凌看向前方穆滄的船隻,他們投擲的炸藥已經擊沉了很多靠近的小船,若是能把這些炸藥投擲到海盜的主戰船上,就算不能毀船也能炸死很多海盜。
夙凌揚聲說道:「喬麟封,下令向海盜船逼近,掩護穆滄的船,讓她能將炸藥直接投擲到悔盜船上去。」
「是。」
喬麟封站在底艙入口大聲叫道:「左向行船——」
轟!
又是一炮正中桅杆中央,粗壯的杆子從中折斷,朝著甲板上砸了下來,低頭說話的喬麟封抬頭看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避開。
「啊!」桅杆重重地壓在他前胸,好在夙凌橫握赤血扛著桅杆的另一頭,喬麟封才得以喘息。
海盜也看中時機,一海盜舉起手中的弓弩對準夙凌的背心,赤血紅光猛的一閃,提醒著夙凌危險的到來,但是夙凌此時卻不能鬆手,他要是鬆手,喬麟封的命就沒了。
「嗖!」弩箭滿弓而發,呼嘯而來,夙凌只來得及微微側身,卻還是沒能躲過這一箭,弩箭穿胸而過重重地釘在船柱之上。
離他不遠的穆滄正好看見這一幕,心倏的一緊,那海盜還想繼續放箭,穆滄迅速舉起弓箭滿弦射出,一箭正中海盜咽喉!
冰煉劍身猛的一震,顧雲心驚,難道是夙凌出事了?顧雲拿起瞭望鏡,在煙火繚繞的戰船間尋找著夙凌的身影。
「將軍!」韓束從船尾趕來,只見夙凌舉著赤血撐著粗大桅杆,桅杆下壓著已經口吐鮮血的喬麟封,將軍的左邊胸處正咕咕地冒著血!
夙凌強忍劇痛,沉聲說道:「把他拉出來!」
韓束低下頭,拉著喬麟封的肩膀往外拖,好不容易將他拖出來。夙凌剛想放手,聽見一聲轟鳴聲在耳邊響起,腳下的甲板轟然倒塌,夙凌高大的身影被沉重的桅杆狠狠地壓入大海之中。
「夙凌!」顧雲好不容易找到夙凌的身影,看到的卻是這殘忍的一幕。
那一瞬問,韓束和穆滄也立即跳下海里,朝著夙凌跌落的地方游去,波濤涌動的海浪卻已迅速將夙凌吞噬。
顧雲握著瞭望鏡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著,他胸口還冒著血,海水又冰冷刺骨,身上還被桅杆壓著,他能不能撐到韓束和穆滄去救他!爆炸后的濃煙瀰漫了整個戰圈,顧雲就連想看清韓束和穆滄到底有投有找到他都那麼艱難。
淚在不自覺間已滴落.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拽住,癇得她無以復加。原來,她早已將心遺落在他身上,她不是那麼不在乎!
看著她眼角默默滾落的淚和難掩的悲傷,敖天冷聲說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緊緊地抓著桅杆,顧雲才勉強穩住身體。穆滄和韓束已經去救他了,她現在過去也沒用,她一定要幫他打贏這場仗,那些傷了他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深呼了一口氣,冰冷的聲音說道:「旗語官,下令夙家軍戰船左移,收緊包圍圈!」
「是。」
夙家軍戰船左移,漸漸向中心逼近,隨著包圍圈漸漸縮小,大多數海盜船已被擊沉。夙凌重傷落海,眼見目標已經達成,剩下的海盜船已經放棄攻打其他船隻而不斷後退,想衝出包圍圈逃向暗礁區。
想逃!沒這麼容易!顧雲冷聲說道:「下爭戰船後撤,堵住返回暗礁的路。」
「是。」
戰船聽令快速後撤,呈縱隊排開,穩穩地擋在海盜進入暗礁海域的入口。
「追!」黑帆船緊追不捨,夙家軍戰船也分毫不讓,很快逃竄的四艘海盜船被堵在夙家軍戰船和黑帆船之間。剛才和夙凌對戰的時候,海盜船上已損耗了大量彈藥,船體也殘破不堪,海盜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顧雲毫不留情地說道:「開火!」
一聲令下,夙家軍戰船和黑帆船同時開火,四艘本就殘破的海盜船幾乎是在頃刻間被炸得四分五裂,剩下的殘骸也很快被翻湧的海浪吞沒。
敖天從沒看見顧雲臉上有過這樣陰鷙的神情,彷彿不將海盜船統數毀掉,就難以平復她心中的怒火,也許可能是悲傷。
「太好了!我們贏了!」對面傳來勝利的歡呼聲,顧雲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悅,只覺得渾身上下的力量被抽空了一般,心一陣陣地收縮。夙凌!夙凌他到底怎麼樣了?此刻她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只是見他!她抓著敖天的手,急道:「敖天,我要回去!」
冰冷的十指緊緊地拽著他的手,朦朧的眼中滿是焦急的期盼,敖天掩下眸中的痛,低聲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黑帆船掉頭朝著那一片狼藉的戰區駛去,找了很久,顧雲終於在一艘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戰船上找到了夙凌。
她跑上甲板,船頭已經圍了很多士兵,看見她來了都紛紛讓開。甲板中央,夙凌一動不動地躺著,淡淡的血水從他的身下一點點滲出,慢慢地向下流淌。顧雲腦子一片空白,極慢地走到他身邊蹲下,他的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著,顧雲顫聲急道:「夙凌。」
他再也不會回應她,不會和她黑臉,不會吼她,不會被她氣個半死但最後總是妥協,手輕輕撫上那張蒼白的瞼,淚不受控制地滴了下來,落在他的額頭上。
等等!顧雲手上一僵,他的臉還有溫度!顧雲的手下移撫上脖間的動脈,一下又一下有規律的脈動讓顧雲沉入谷底的心一點點上揚,他沒死!
也正在這時,夙凌眼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其實那一箭並沒有射中要害,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落水后冰冷的海水正好讓他清醒過來。但右臂受傷,他沒辦法遊動,好在韓束和穆滄及時游到他身邊,把他救了起來。把他救上船后,韓束去找軍醫,他失血過多實在太過疲倦就昏睡了一會兒,想不到醒來就看見顧雲哭成這樣。看到顧雲在哭,夙凌有些手忙腳亂,她在為他哭——夙凌的心在這刻飛揚到了極點,但是又心痛她傷心難過。強撐著坐起身子,夙凌心疼地抹掉她滿臉的淚痕,輕聲說道:「你沒讓我死,我怎麼敢死!」
他還活著!顧雲真恨不得給他一拳,沒事幹嗎裝死,害得她那麼傷心,那麼恐懼,那麼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顧雲忽然傾身上前吻上夙凌蒼白的唇,夙凌瞪大眼睛,她她!她居然——
溫軟的氣息在唇角流傳,風凌一愣之後,手很快環上了顧雲的纖腰,奪回了主動權。眾目睽睽下兩人抱在一起深情擁吻,周圍的將士先是一愣,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口哨聲、起鬨聲響徹藍天。
穆滄默然轉身離開這人聲鼎沸的船頭,十年前她欠他一命,今天算是還上了,他們兩清了。下船的時候,穆滄正好看見那抹孤傲的黑影轉身踏上黑帆船,大船無聲無息地緩緩駛離。
海盜剷除,大軍返回海岸,顧雲攙扶著夙凌下船。兩人才站定,一名將士小跑著迎上來,稟報道:「軍師大人,有一人自稱是樓相府上的人想見你。」
相府?不會是晴又出了什麼事吧?顧雲回道:「帶他過來。」
小將對著身後招了招手,站在遠處的一名布衣男子立刻走了過來,恭敬地叫道:「見過姑娘。」
「是你們夫人讓你來的嗎?」
「是,夫人叫小的在附近候著,一旦剷除了海盜立刻給姑娘報一個消息。」
顧雲眉頭緊皺,急道:「出什麼事了?」
「三皇子夭折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