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第16——18章

第十六章世上哪有雙全事

是誰說過,一個記者的時間,從來就不屬於自己。

陸媛不記得了,也許是她自己說過吧,反正是,這頓午飯吃得是極其戰鬥,因為兩個人晃晃噹噹的剛進了報社附近的一家小餐館,陸媛的手機就嘟嘟的進了簡訊,一根供水管線在施工的過程中被施工方的一台鏟車鏟壞,清水噴出10來米高,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這些清水直直的沖入了附近一棟四層居民樓,給裡面的幾十戶人家徹底的進行了大沖刷。

炒菜臨時改成了榨菜肉絲炒飯,等車的功夫,飯店老闆娘動作迅速的包了兩盒給陸媛和田楓,在採訪車上,這盒炒飯噎得田楓直翻白眼,還是司機看不過去,把自己的半瓶礦泉水給了田楓,才讓他不至於被直接送到醫院「疏通」堵塞的食道。

吞下最後一口水,田楓有些心虛的借著後視鏡瞄了一眼坐在身後的陸媛,正想著她怎麼沒噎著,怎麼沒像過去一樣嘲笑說自己是少爺的身體,才發現陸媛根本沒有吃飯,那盒炒飯仍舊好好的用報紙包著,套著塑料袋躺在她身邊的座椅上,剛剛陸媛已經重新和線人核對了事發的時間地點,也聯繫了水務集團的搶修電話,這時正單手托著腮,看著窗外發獃。

這種感覺,很有一點點的憂鬱,田楓想,他從來沒覺得憂鬱這個詞可以適用在陸媛身上,因為他覺得陸媛根本是個工作強人,不僅不憂鬱,甚至有些沒心沒肺的樂天,身體也經得起折騰,哪怕加班到凌晨,睡幾個鐘頭,一樣生龍活虎的準時出現在第二天的單位。

這樣的人,是什麼讓她憂鬱呢?田楓很想知道,只是不知道自己問出來,會不會被坐在後座的陸媛很乾脆的用採訪本砸在頭上,在猶豫要不要問問她怎麼了的時候,車已經到了。

還是和過去一樣,「走!」陸媛就丟給他一個字,自己就果斷的開門蹦下車,直衝現場。

被鏟壞的供水管線是一跟直徑1.2米的主管道,壓力非常大,儘管事發半個鐘頭后,水務集團的搶修人員已經趕到現場並且聯繫的水廠減壓關閥門,但是一時半刻也根本靠不上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條粗壯的水柱,如同飛流直下的瀑布一樣,沖入居民樓,再順著樓道汩汩的流出,在樓前匯聚成河。

樓里的居民接到家人或是鄰居的電話已經陸續趕回來,看著破碎的玻璃,還有狀況不明的家裡,欲哭無淚。施工的人早不見了蹤影,水務的搶修人員也在儘力,她們只能拉著陸媛和幾個其他媒體的記者激動的說個不聽。

陸媛一直在看錶,一個多鐘頭后,水柱才緩緩矮了下來,五米、三米、兩米,水務集團等候在一旁的鏟車趕緊開過去,大鏟揮動,一下將水柱壓了下去,居民們這才蜂擁著沖回家。

幾十分鐘后,搶修開始,事故的處理意見也出台,是施工方違規操作,沒有請水務集團的人進行技術會簽,導致施工圖與管網圖重疊,卻沒有標明,結果施工過程中碰壞了自來水管線上的一個放氣的閥門造成的,需要承擔全部責任。

再然後,是一家一戶的確定損失,等候搶修結果,回去寫稿子……

等到忙完一切,早已夜幕低垂。

「太晚了,陸媛,我送……」田楓處理完照片走出攝影部時,還看見陸媛在桌子前忙活著什麼,就去了趟洗手間,這會平台上早沒了其他人,所以他推開門,大咧咧的就說,只是說到「送」字時,才發現,陸媛居然不見了,人不見了,兜子也不見了,辦公桌整整齊齊。追到門口,馬路上車來車往,就是沒有行人。

忍不住打陸媛的手機,只是一個機械的聲音提示他,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今天很巧,坐在公交車上的陸媛抬頭看窗外飛快掠過的一盞又一盞街燈,稿子和編輯確認過沒有問題后,她的胃早已經陣陣的抽痛,胃病是記者的幾乎都有的疾病之一,因為他們吃飯的時間太不固定,雖然她入行時間不長,可以該有的毛病基本已經一樣不少。趕緊拎著包衝出單位,一台可以載她回家的公車剛好進站,車上乘客很少,可以坐著,這讓陸媛覺得胃痛稍稍得到了緩解。翻開手機,安安靜靜,並沒有一條簡訊或是未接電話,又是一句台詞吧,她想著,略略的覺得失落,然後胃絲絲縷縷的抽搐扭動著。

搬離老樓后,她和爸爸媽媽一起住進了一個新建的小區,小區和老式的居民樓比較,更強調私人空間,陽台不再是共用的,而是個人的,一個樓道里只有兩戶人家,平時充其量是見面點個頭當作招呼,大家各在不同單位,作息時間不同,這樣點頭的時間也少得可憐。所以好多年下來,陸媛只知道對面的鄰居家有個小男孩,開始上幼兒園,現在已經讀到初中,從一個半米高的小毛頭竄到了一米八的大個,但是對面鄰居姓甚名誰,別說陸媛不知道,就是退休在家的老媽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各所以然來。冷漠的鄰里關係,對應著自己曾經快樂無比的童年,越發讓人覺得厭惡。

不過小區也有小區的好,大片的空地,很美的小樹和花壇,還有一盞盞仿古式樣的街燈,昭示著一種幽靜,家的氣息撲面而來。

如果不是一隻手忽然伸出,揪住了陸媛的手臂,嚇得她跳了起來的話,這樣的夜晚應該美好到可以打滿分,但是,世上哪有雙全事呢?

「是我,不用叫得這麼大聲吧?」林浩略有尷尬的四周看看,向正因為陸媛的尖叫而看過來的散步中的老人家點點頭,「你害怕什麼,難道還怕人劫你不成?」

「幾點了,天黑了,你這麼冒出來,我沒拿東西打你你就偷著樂吧,還說?」陸媛也向老人家們點頭,嘴裡氣惱的說,「人嚇人,嚇死人,你不明白?」

「開個玩笑嘛,這麼不禁逗。」林浩一笑,伸手就去刮陸媛的臉,這個動作很熟稔,因為小時候每次陸媛生氣,他總這樣逗她,然後嘴裡說,「別撅嘴了,都撅成豬嘴了,可以掛個醬油瓶子了。」

「誰禁逗你就逗誰去,懶得理你。」不想,陸媛身子一退,卻閃開了他伸出的手指,然後果斷的繞過他,頭也不回的走開。

「誰欺負我們圓餅了?」林浩一愣,追了過去,「真生氣了?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你生氣,打我一下出出氣,都說我嚇唬你,說請你吃飯,你故意這麼晚回來,整我是不是?我都等你3個鐘頭了。」

第十七章不炒作戲能火嗎

「我都說我沒空,不去了,是你自己願意等。」陸媛氣結,看著仗著腿長飛快擋在前面的某人。

「你說過嗎?我怎麼不知道?」林浩似乎很驚訝,「我給你發簡訊,你沒回,我以為你答應了呢,我今天可是拚命趕工,把戲份提前結束跑出來的。」

「你就裝吧,我不信你沒收到。」陸媛自然不信,繞過他,還是堅持向家的方向快步走。

「圓餅!」這次林浩沒有追過來,只是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就吃個飯,有這麼讓你覺得為難嗎?這個戲就要殺青了,你就是煩我,也不用這麼著急吧,我保證,我很快就會從你眼前消失不見的,到時候你再煩我吧。」

一步、兩步……

陸媛的腳步終於還是停下了,因為是背對著,林浩自然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感覺她好像站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飛快的轉過身,張嘴就說,「吃什麼?不好吃我可不吃。」

「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家這邊我不大熟了。」林浩微笑,陸媛想,這大概就是網路上那些粉絲團的小女生形容的,帥氣得讓人透不過氣的笑容吧。

兩個人最後去了附近的一家韓式烤肉城,通宵營業的飯店,晚上燈火輝煌不過客人不大多了,小小的包房設計得匠心獨具,炭火烤肉陪上秘制的醬料,很能吃出味道來。林浩戴了頂帽子跟在陸媛身後,一路進了包房,無驚也無險,來往的服務員都忙了大半天了,對於眼前的這對男女,實在是懶得多看一眼,肉和配菜上齊,炭火升起,人就閃得無影無蹤。

「還是這裡好,沒有無孔不入的娛樂記者,走在街上,就是有人覺得眼熟,也不會多看我一眼。」翻著在篦子上吱吱冒油的肥牛片,林浩不無感慨。

「早就說你知名度還是不夠,要是劉德華來走一趟你看看。」陸媛的胃一直隱隱的痛著,只能盡量控制自己不皺起眉頭,一邊用左手悄悄按著胃,一邊也用筷子翻著眼前的幾片肥牛肉和幾根魷魚須。

「成龍來也是一樣,你信不信,因為沒人以為自己在馬路上能碰到演員。」林浩一笑,「這樣多好,其實演員也不就是一種職業,和你是記者,他是老師、醫生一樣,都是工作,總在電視上看都得有審美疲勞了,還有什麼值得看的。」

「說的好像自己很委屈似的,人家看你,是因為喜歡你。」陸媛忍不住哼了一聲,又想起了那些八卦雜誌的內容,頓時不爽,「要是你們行為檢點些,沒有那麼多八卦,娛樂記者也懶得理你。」

「誰會喜歡成天被當成動物一樣圍觀?」林浩一挑眉毛,「你都沒試過,早晨起來一拉開窗帘,就聽見照相機頂在窗口咔嚓咔嚓直響,巴不得拍到你衣冠不整赤身裸體的照片,半夜餓了,想吃個面喝碗粥,第二天你嘴角粘的飯粒是大米還是黏米都有人替你分析出來了,更不用說你家的垃圾桶,每天都被人翻個底朝天,巴不得在裡面找出什麼女用的……那個、那個。」林浩瞥了一眼陸媛,省略了若干字,然後才有想到了什麼一樣瞪著她,「我怎麼不檢點了?聽聽,你那是什麼語氣,酸,真酸。」

「還別不承認,這些天雜誌和網上都登了,你和這部戲的女主角關係曖昧得很。」陸媛吞掉一塊魷魚須,也說不出自己把話頭提到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聽他解釋?還是想聽他說點什麼?不知道,總之,話出口就想咬舌頭,但是已經吞不回去了,只能把肉吞進去,掩飾自己的尷尬和……一種無法言語的情緒。

「這幾年,我和哪部戲的女主角關係不曖昧?」林浩卻冷笑一聲,「你也是干媒體的,多少也能明白吧,炒作,不炒作,戲能火嗎?現在不是講究,武戲要上房,文戲要上床,我不拍床戲,但是電影電視劇,該有的噱頭也不能沒有,我們私底下都心知肚明,大家不過是周瑜打黃蓋,宣傳期一過,你看誰還理誰?」

「那你們炒作的程度是什麼樣的?真的去留宿人家的香閨?」陸媛的嘴巴又不受控制的問了一句。

「喂,我也是有原則的好不好?」林浩有些無奈,忍不住伸手在陸媛額頭上蹦的彈了一下,陸媛正瞪大眼睛等他回答,這下措手不及,被彈個正著,忍不住「啊」了一聲。

「清醒沒?」林浩問她。

「我也沒喝酒,本來就清醒著。」陸媛捂著頭,怒目相向。

「清醒著就別問這麼傻的問題,要是留宿那就不是炒作了,那是純粹的緋聞,你又不是不知道,緋聞的殺傷力可是很大的。」林浩故意苦著臉嘆了口氣,「你忘了,咱小時候那會,報紙上說,成龍結婚的消息傳出去,日本女影迷都為他自殺了,要是我被誰綁住了,得傷透多少女生的心呀。」

「嘔……」陸媛做了個嘔吐的表情,「你就吹吧,估計咱們吃的牛肉,都是被你吹死的牛身上割下來的。」

「是嗎?那數量可不太對,我記得,我最少吹死了上百頭牛,怎麼才給咱們上這點牛肉,太過分了,服務員!」林浩說著張嘴就叫,幸虧陸媛手疾眼快,夾起一塊烤好的牛肉塞進他的嘴裡。

這一下仍舊是猝不及防,林浩被醬汁里的辣椒嗆得一陣猛咳,趴到桌上,服務員聞聲進來時,儘管沒有帽子的掩護,也沒看到林浩的正臉。

「沒事,對不起。」陸媛一邊笑,一邊打發走服務員,這才遞了餐巾紙給林浩。

「圓餅,你有暴力傾向,下手也太狠點了,幸好我最近沒有出唱片的計劃,不然這會也的延期,我的嗓子呀!」林浩接過餐巾紙,一邊擦去眼角嗆出的眼淚,一邊繼續猛咳,表情痛苦之極。

「這麼嚴重嗎?」陸媛一愣,忍不住站起身走過去想幫他敲敲背。

第十八章圓餅是好孩子

「咳——。」林浩咳得越發厲害,身子縮成一團,竟然是話也說不出來,只抬起一隻手,顫抖的胡亂在桌上指點,唬得陸媛彎下腰去看他。

「你要什麼,水嗎?」陸媛看不到林浩的臉,見他彷彿咳得要從椅子上滑下去,連忙一手去扶他的手臂,一手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敲。

「怕了吧!」冷不防的,林浩卻忽然抬起頭來,柔軟的短髮在陸媛的下頜輕輕擦過,只不過一錯眼的功夫,那張俊俏到足以顛倒眾生的臉,就只差那麼一點點距離,便貼到了陸媛的臉上。

還是那雙含著戲謔笑容的眼眸,記憶中不知道多少次曾經在戲弄自己后,這樣的看著自己,只是不知是不是這次的距離太近了,反而霧蒙蒙的,看不真切。

陸媛愣了幾秒鐘,才慌亂的挪開目光,一時覺得手和腳都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人也不知道該坐回去若無其事好,還是該把自己剩的半杯桃汁乾脆的潑到惡作劇者的臉上。

在大腦做出新的指令之前,陸媛已經倉皇後退,方才起來得急,椅子被她推到一邊,此時一退,身子回到方才的位置就要坐下。

「慢點!」林浩招呼她,人也飛快的站起來。

陸媛一時沒弄清楚林浩讓她慢點幹什麼,等到身體感覺到不對時,坐下的動作已經老了,心裡一慌,手四下一抓,一隻手抓住了林浩伸過來挽她的手臂,另一隻手卻抓上了燒得紅紅的篦子。

「哧!」的一聲很輕微的響聲,陸媛事後再吃烤肉的時候,一直對這個聲音很過敏,原本以為,只有浸透調料,唰上油的肉片粘上燒紅的鐵板才有的聲音,原來換上毫無準備的人的皮肉,發出的聲音也是一樣。

「回家可別和叔叔阿姨說,今天是我請你吃的飯。」在醫院裡處理完手指上的燙傷后,林浩微微低著頭,一手拉著陸媛大步流星的從急診的處置室走出,打開車門,瞧瞧四下無人,把陸媛塞進去,這才嘆了口氣,「要不然,他們一準得認為,我不是請你吃飯,而是拷打了你一頓,你說,桌上還有那麼多肥牛、上腦、魷魚、連地瓜片還有那麼多,你什麼都不去烤,偏把手指往火里伸,圓餅,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心疼哥哥的錢,但是你就這麼義無反顧的烤自己的手指來吃,也太讓哥哥我過意不去了。」

「你知不知道,看見你我就明白了一句俗語和一個成語。」陸媛的手指很痛,她平時不下廚房,所以還從來沒被燙傷過,這會兩根手指都痛得鑽心,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面孔猙獰。

「你從小就是敏而好學的好孩子,我念書不是強項,俗語和成語你自己明白就好了。」林浩打個哈哈,並不正面接招,趁著陸媛不注意,一腳油門下去,車便如箭一樣飛射而出。

「你……啊……」陸媛正想痛陳林浩指鹿為馬且迴避問題倒打一扒的「可恥」行為,不提防車驟然急速啟動,她一貫沒有系安全帶的習慣,林浩顯然也沒有,所以,此時身子慣性作用向前一衝,嚇得她手趕緊抓住車門上方的把手,這下,兩根光榮負傷的手指一用力,直疼得她恨不得痛哭一場。

此時,夜已深沉,寬闊的馬路上幾乎沒有車輛,林浩微微搖開車窗,清涼的夜風就直灌進來,吹得他的衣服在身上一鼓一鼓的,並不長的髮絲,根根被風吹得揚起來,陸媛側頭看向他,因著被風吹,身子輕輕的打了個冷戰。

「披著!」林浩明明目不斜視,卻偏偏好像看見了陸媛哆嗦的樣子,一隻手從座位靠背上摘下了掛著的外套,兜頭罩在陸媛的頭上。

「慢點開車。」陸媛嘀咕了一句,慢慢的把整個身子縮在林浩的衣服里,他的衣服上,帶著一股子清新的花草味道,不太像古龍水,也不似普通的洗衣粉的味道,具體是什麼味道,她說不清楚,但是聞起來卻是乾淨而且溫暖。陸媛知道,這是自己不能沉迷的味道,但是隨著林浩車速的放緩,她還是忍不住輕輕合上眼。開始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街燈的光線一道又一道的在自己眼皮上掠過,到了後來,漸漸就全無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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