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咒
阿爾緹妮斯和伊斯相攜而奔,頭也不敢回一下。這座島嶼本就荒涼,入目都是雜草一片,有些長得比人還高,跑起來很是困難,但也幸好有這些雜草掩護,才可以隱藏他們的行蹤。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們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已民氣喘吁吁的了,尤其阿爾緹妮斯差一點兒被雜草絆倒。
伊斯趕忙扶住她,突然發現她黑髮黑眼的狀態開始消退,頭髮忽然黑色忽然銀色,甚是怪異。
阿爾,你怎麼樣?」伊斯緊張地詢問。
阿爾緹妮斯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只能搖頭。使用暗月讓她的體能快到極限了,這時候如果被薩魯找到,恐怕她就無力對抗了。她還好,伊斯一定會被殺的。
「伊斯……別管我,你先走……」她覺得疲乏無力,還能站穩已經不錯了。
「說什麼傻話?我是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就算拿刀架著他,他也絕不會離開她。
「我跑不動了,再這樣下去,會被追上的。」她邊說邊回頭,就怕看到薩魯突然出現。
「我背你!」他作勢蹲下身子。
她拒絕道:「不,背著我,更跑不快。」他的身體又不是很好,還給他加重負擔,結果可想而知。
「那你留在這裡,我去引開他。」只要她不會被皇帝抓回去囚禁,其他一切他都無所謂。
「不!」阿爾緹妮斯差點兒尖叫起來,還好驚覺尖叫會讓薩魯發現他們的行蹤,便壓低了聲音,慌忙拉住他的手,「不要,不要!」她慌亂地搖頭,她已經失去了奧利、塔卡、卡布斯,不能再失去他了。
正說著,暗月的神力已經到了極限,黑髮黑眼的狀態驟然消失。為此,她顯得更驚慌失措,她已經無法使用暗月的能力了,怎麼辦?她要怎麼辦才好?
她在顫抖,在害怕,這些都落入了伊斯的眼裡。他覺得自己真的很無用,如果他能有奧利那樣神準的射箭技術,或者如塔卡那樣力大無窮,再或者有卡布斯那樣精湛的劍術,他或許就能保護她了。
可他什麼都沒有,他不過是個文弱的人,只有……預知!可這個時候有什麼用?
「伊斯,讓我休息一下,我可以的。」她緊緊拽住他的手,就怕他會突然跑走,只要休息一下,她就可能跑了。
她呼氣,吸氣,藉此來平復氣喘吁吁的狀態。
突兀地,近處的雜草叢中發出了細碎的響聲,這讓她猛然一驚,岔了氣,屏住呼吸動都不敢動。
是薩魯嗎?他來了嗎?
她抓著伊斯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伊斯也是驚魂未定,瞪大了眼睛看著雜草從。
草叢中細碎的聲音越近,似是腳步聲,而且不止一人。
阿爾緹妮斯額際滲出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地滾落,心裡默念著:千萬不要被發現,千萬不要!
她緊張地閉上眼睛,彷彿她看不見對方,對方也就看不見她,但這種方法純屬掩耳盜鈴,草叢裡的人還是撥開了阻擋視線的雜草。幾個人頭在來迴轉動,看起來是在尋找著什麼。
伊斯駭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幾道視線齊刷刷地射了過來,「皇妃殿下!」是薩魯帶來的赫梯士兵。
這驚喜的呼喊聲聽在阿爾緹妮斯和伊斯耳朵里,簡直跟地獄之間沒什麼兩樣。
伊斯慌忙擋在阿爾緹妮斯身前,「阿爾,你快走!」
「不,我不能走,我不……」她想推開伊斯,自己出去阻擋他們,奈何伊斯堅如磬石,動不得分毫。
她腦海里只有一上畫面:伊斯慘死在薩魯手裡。
伊斯突然想起腰上的那支箭,急羽拔出。這支箭似乎有著神奇的力量,或許可以用來保護她。預知是一回事,眼下又是另一回事,但只要這支箭在他手裡,就絕對不會讓預知中的事情發生。
現在,他只能靠它來保護她了。
「你們別過來!」他握著箭,在赫梯士兵想要接近的當頭,對著他們亂揮舞,他的神情很有打算搏命的意思。
「伊斯大人,您……您誤會了!」為首的侍衛急道,剛想靠近,就被伊斯手裡亂揮的箭給逼了回去。
伊斯根本充耳不聞,心心念念都是阿爾緹妮斯的安危,他們都是皇帝帶來的人,受命於他,怎麼可能是什麼誤會。
「退開,你們退開。」伊斯兇狠地比畫著手裡的箭。
「伊斯大人,您聽我們說……」士兵們很想解釋清楚,可他就是不給他們機會。
「你們聽命於皇帝,這無妨,但是你們忍心看到皇妃再被囚禁嗎?她為了赫梯犧牲過什麼,你們難道不清楚嗎?你們這些軍人,難道就可以這樣無情無義嗎?還有奧利,他那麼忠心都被殺了,下一個說不定就是你們。」伊斯喝道,滿臉的痛心,半是懇求,半是恐嚇。
「伊斯大人,請您聽我們說……」
見他們還想上前來,伊斯握著箭的手又是亂揮一通,戒備中又帶著懇求,「就算我求你們,放過她,放過她好嗎?」
阿爾緹妮斯聽著他的這番話,心裡甚是酸楚,緊緊地揪住他的衣服,軍令如山,他們不會放手的。
「伊斯大人!」士兵急得團團轉,猛地上前一步。
伊斯連忙呵斥:「別過來,誰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殺誰!」手裡的箭揮得更兇猛了。
為首的士兵連忙退後一步,視線瞟向阿爾緹妮斯,腦中靈光一現,既然伊斯大人說不通,就只有直接跟皇妃說了。
「皇妃殿下。」他恭敬地喚道。
聽到這個稱呼,阿爾緹妮斯駁斥道:「我不是你們的皇妃,再也不是了。」這個皇妃,她壓根兒就不想當,它帶給她的全都是最傷心的回憶。
「不,您永遠都是我們心裡的塔瓦娜安娜。」赫梯士兵們齊聲叫道。
阿爾緹妮斯苦笑,塔瓦娜安娜,赫梯帝國第一任皇妃,但是這個名號現在聽起來很諷刺,就算第一皇妃又如何,還不是排在了皇帝後面。她真想大哭,他們嘴裡說著她皇妃,可還是咄咄相逼。
「我的命令,你們會聽嗎?」她說得很無奈。
赫梯士兵們聽了全都異口同聲地回道:「我們會!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只聽命於您,因此我們不是來抓您的,是來幫助您的。」
聽聞,阿爾緹妮斯和伊斯都愣住。
見他們似乎還是不相信,為首的士兵再次重複道:「皇妃,請相信我們,我們真是來幫助您的。」
後頭的幾個士兵則重重地點頭,連聲附和:「沒錯,沒錯,我們都是來幫助皇妃的。」
「你們……」阿爾緹妮斯有點兒不敢置信,她該相信嗎?
「皇妃,請您相信我們。」為首的士兵不厭其煩地再次重申。
「是啊,請相信我們,皇妃殿下,請相信我們。」他身後的士兵群聲說道。
阿爾緹妮斯看著他們,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虛偽,是最真誠的笑容,眼裡流露的都是對她的感恩。
「皇妃,如果您還是不相信,我們可以放下武器。」說完,為首的士兵就將手裡的長矛扔在地上。
隨後,他身後的士兵也一個個地丟棄手裡的武器。
「這樣您就能相信我們了吧?」為首的士兵舉起雙手,在原地轉了一個圈,讓她看清楚他身上沒有暗藏武器,更想讓她明白,他們真的是來幫助她的。
「你們真的不抓我?」他們的舉動實在很難讓她相信,在海岸邊,她曾幾次要他們住手,他們都沒有那樣做,現在突然這麼說,太突兀了。
士兵們點頭,拚命地點頭。
「伊斯,他們……」阿爾緹妮斯看向伊斯,尋求他的意見。
伊斯在猶豫,這種節骨眼兒上,如果信錯了人,就等於自投羅網。
「伊斯大人……」為首的士兵似乎怕他還是不相信,慌忙跪在地上,由衷地說道,「我們真的是來幫助皇妃殿下的。我們兵分三路,一批人將陛下引開,還有一批人將船駛到西面的海礁處,至於我們就負責找到皇妃,帶皇妃上船。時間不多了,請皇妃跟我們走,上了船,您和皇妃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身後的士兵也都跪了下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和阿爾緹妮斯,「請相信我們!」
「你們不怕死?」這是違抗皇令,死是必然的。
士兵們聽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竟都笑了起來,那笑容很純潔,不帶一絲雜念,在他們臉上添了一層光彩。他們個個挺起胸膛,眼神晶亮,看向阿爾緹妮斯時,全是無畏的表情。
「倘若是為了皇妃而死,我們甘願。」
伊斯顯然還不能完全相信他們,「你說引開皇帝,怎麼個引開法?」論謀略,這世上恐怕只有阿爾緹妮斯能與薩魯相抗衡了吧。如此精明的男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上當?
士兵坦言道:「陛下讓我們分頭搜尋皇妃的蹤跡,所以只要說在與停船相反的地方發現了皇妃的蹤跡,陛下就過去了。」這不是計謀,而是熟知皇帝的人都知道,只要一牽扯到皇妃,信不信是其次,他都會第一時間趕過去的,連思考都不用了。
「引陛下前去的人,會盡量想辦法拖延時間,現在就等皇妃您跟我們走,只要上了船,就能離開了。」
他們用最真誠的語氣請求道:「皇妃,您跟我們走吧。」
阿爾緹妮斯捂著嘴,難掩心裡的酸楚,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他們是舍了性命去保護她。再者,他們如果是來抓她的,那麼一發現她就可以大聲呼叫,讓薩魯知道。但他們沒有,他們真的是來幫助她的。
「我相信你們。」
「太好了,皇妃您終於相信我們了。」為首的士兵喜極而泣,連忙磕頭感恩,身後的士兵們也跟著磕頭。
阿爾緹妮斯趕忙說道:「你們先起來,先起來。」
「是,皇妃殿下。」為首的士兵率先站了起來,「那……我們可以過去您身邊嗎?」他不得不這麼問,因為伊斯還握著箭,對著他們。
伊斯看了他一眼,覺得的確沒有可疑,便將箭收了起來。
士兵們鬆了一口氣,全都向阿爾緹妮斯靠攏過來。為首的士兵一來到她跟前,就指了指西方,「船就停在那兒,皇妃,時間不多了,請你趕快隨我們走。」
阿爾緹妮斯知道刻不容緩,但是一想到那些引開薩魯的士兵,還有現在身邊的這些士兵,他們忤逆了薩魯,又會怎樣?越想腳步就越沉重,怎麼也邁不開來。
伊斯看出了她的憂慮,輕聲說道:「就算你現在說不需要他們的幫助,我想他們也會一直跟隨你,別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毫無價值。」這個價值就是她能安全逃離這裡。伊斯並不是不在乎這些士兵的生命,而是他更在乎她,他同樣願意隨時為她而死。
阿爾緹妮斯閉上眼睛,這個時候沒有辦法再去選擇了。
她和薩魯,已經不可能了。
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想離開,去哪兒都好,離得遠遠的。
士兵們拾起地上的武器,護衛著阿爾緹妮斯和伊斯,向停船的方向前進。他們十分小心,每走一步,都有人先去前面探查,對阿爾緹妮斯更是細心不已,為她拔開擋在前面的雜草,便於她行走。
每走一步,阿爾緹妮斯的心都是痛的,為什麼到此刻她還是不舍。
不捨得他!
薩魯……這個名字在她心裡已是一道無法癒合的傷了。
安然地踏上早已準備好的船,她像個幽魂一樣呆立著,甲板上的赫梯士兵迅速將船駛離島嶼。
她問自己,現在又應該去哪裡?
突然,她聽到那個為首的士兵對其他人說:「回赫梯,護送皇妃回赫梯,我們要擁護皇妃成為赫梯的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
她猛地回過神來,倉皇地看著船上的士兵們,「你們……你們說什麼?」她顫抖著唇,眼裡全是驚駭。
「皇妃,我們已經決定了,擁護您成為赫梯的女皇陛下!」那個為首的士兵再次重複道,眼裡是一抹決絕的光亮。
「不!你在胡說什麼!」阿爾緹妮斯顫抖,這麼荒唐的事情他們怎麼能想到?
「皇妃,這是我們所有人的決定,陛下他……他……」像是想到了恐怖的事情,他顫抖地說道,「那麼殘暴、冷血、無情,實在讓我們……恐懼!」這絕對是心聲,說出來時,士兵們都點頭默認。
這讓阿爾緹妮斯顫抖得更加厲害,他們是真的決定了要反叛!
「不——」她尖叫著後退,眼神慌亂地看著他們。
見她拒絕,士兵們打算說服她,你一句,我一句,嘈雜起來。
「皇妃,事到如今,我們已經無法再跟隨那樣的皇帝了。」
「沒錯,他連奧利隊長都殺了。」
「對,還有卡布斯大人、塔卡隊長,他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他還囚禁了皇妃您,這三年來,他殘忍到讓人無法忍受,這樣的帝王,我才不要再為他賣命了。」
「皇妃,請您做我們的女皇陛下吧。」
「對,我贊同。」
……
說到最後,好似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們高舉著手裡的長矛,呼喊道:「女皇陛下萬歲!女皇陛下萬歲!」
這一幕讓阿爾緹妮斯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伊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也是大為吃驚,但想到如果她做了赫梯的女皇,士兵們都會保護她,她就不會再被囚禁了。
女皇……這與米特的女王不同,是真正的女皇帝。
他覺得這才是最適合她的身份。
最美麗、最高貴、最聰慧的女皇陛下。
他竟為此感到興奮。
士兵們還在嚷嚷,阿爾緹妮斯的臉都白了。
為首的士兵又說:「您放心,我已經聯絡了在地中海停留的各個船隊,將島嶼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所有人一致贊同擁護您做女皇陛下。」
這時阿爾緹妮斯才明白過來,在幫助她離開島嶼之前,他們已經有了荒廖的想法,並開始籌劃。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會想到要擁護她做什麼女皇?這簡直就是一種瘋狂的行為。
伊斯看到她被士兵們的舉動給嚇呆了,知道她現在的思緒一定很混亂,她是那種對身份、地位、權力毫無興趣的女人。但在不經意間,她已經用自己最真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人。這就是所謂的眾望所歸,人心所向。
他站在她身後,握住她的肩膀,激動地說道:「阿爾,你為赫梯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在最關鍵的時候,這些人終究選擇的是你。」
選擇她?那薩魯呢?他才是赫梯的皇帝啊!
「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善良、溫柔,還有智慧,這些都使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遠遠超過了皇帝。可因為是軍人,他們必須要遵守皇帝的命令。但在島嶼上發生了那樣慘烈的事情后,把他們作為軍人該有的信念全都推翻了。不,不是推翻,而是讓他們尋找到了更值得他們效忠的人。阿爾,你就是這個人!」
她恐慌地揪住伊斯的衣襟,「不,不要,阻止他們,阻止他們!」這不是她想要的,什麼女皇,什麼人心所向,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阿爾,已經來不及了。」人心一旦被毀,永遠無法再恢復,忠誠也同樣。
這種擁護她做女皇的想法,恐怕在三年前她被囚禁時就開始有了,只不過一直被壓抑著。因為那個人是皇帝。但是,今日在島嶼上發生的一切,將他們以前的信念都毀了,毀得一絲不剩。
阿爾緹妮斯看得出來,伊斯非擔不想阻止,還很贊同。
亂了,一切都亂了。
她覺得眼前開始天崩地裂了。
突然,「眾叛親離」四個字像隕落的石塊,跌進她的腦海里。
眾叛親離……
她臉色慘白,突然想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她想起卡爾臨死前說過的話——「就算我死了,詛咒也會持續,除了我沒人解開,甚至……甚至……」
偏執、瘋狂、炙熱、邪惡,充斥在卡爾的臨死之言中,每一個字都刺痛著她的神經,讓她全身冰涼一片。
她開始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不,太可怕了!
她瘋狂地搖頭,想把心裡這個可怕的想法甩掉,可它就像扎了根,怎麼也甩不掉,反而扎得更深了。
這時,神眼在她心裡突兀地嘆氣,「你終於想到了。」
聽聞,阿爾緹妮斯狂顫抖,心像快要碎裂了。
「我一開始也只是懷疑,但現在看來,太陽神死前將暗日的詛咒加深,不光是讓暴風雨神毀了你和他的這份愛情,更要毀了暴風雨神這一世所擁有的一切。」所以它才一直要她冷靜,她卻沒有這麼做,被暗日操控下的暴風雨神給逼得失去了理智。
暴風雨神又一次被太陽神算計了,這一次更為狠毒。
作為皇帝,他的殺戮,讓士兵們倒戈相向。
作為父親,他的無情,讓兒子們冷漠疏離。
作為丈夫,他的不信任,讓他比誰都失敗。
愛情,親情,國家,這一刻,暴風雨神還剩下什麼?
什麼都沒了。
倘若這一世,他身上的詛咒無法解開,那麼眾叛親離便是他最後的結局。
他會是這個世界,乃至全宇宙最可悲、最慘的一個人。
好殘忍啊!
太陽神最後的詛咒竟是如此殘忍。
神眼能想到的,阿爾緹妮斯也想到了,整個人因此受到了強烈的打擊。
心,痛得無法形容;淚,已無法抑抑制,每一滴都如珍珠般晶瑩剔透,無聲地跌落,刻骨銘心的傷痛隨著淚水灑滿了空氣。
她猶如一朵將敗的花,凄楚地搖曳著。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
如果,他沒有愛上她。
如果,他們不曾相遇。
如果……
一瞬間,她彷彿凝固了,心跳驟然停止,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空洞,無法思考;獃滯,已是她唯一的舉動。
她又害了他。
阿爾緹妮斯美麗的臉上透著將至的衰敗,這種神色讓伊斯一驚,「阿爾,你怎麼了?阿爾……」
突然響起一聲野獸的號叫,刺入了伊斯的耳膜,他本能地移轉目光,對上了……飄在空中的薩魯。
魔王降世,都沒有他這麼恐怖。
甲板上的士兵們一見到他,臉上都呈現一片死灰。
薩魯臉孔扭曲,全身散發出危險陰冷的氣息,他身上沾滿了血,胳膊上的血蜿蜓滴落,看來在島上引他離開的士兵已全數死在了他手裡。
他血色的瞳人中射出魔鬼般的波光,「敢背叛我的人,下場只有死。」
話落,身已動,無數的哀號響徹雲霄,劃破空氣,士兵們血肉模糊,倒地不起。
他的兇狠,他的無情,他的殘酷,將這艘船變為地獄。
暴風雨神已沒了心志,暗日在他的心中,讓他只會殺戮。
殺,無盡地殺,殺到什麼都不剩為止。
太陽神死了,惡念還在,就寄居在暴風雨神的身體里,無盡地毀壞著他的一切。
如果詛咒猶在,他將萬劫不復。
暗日在他心底狂笑,他卻不知道。
殘忍的詛咒,狠毒到令人髮指。
或許是薩魯的殘忍讓人覺得他已經毫無人性,伊斯慌忙將阿爾緹妮斯擋在身後,害怕這樣恐怖的他連她都會殺。
船上少說也有五六十人,士兵們驚恐地大呼,嘶聲號叫,就像在被野獸追捕,慌亂逃竄。但是,儘管害怕,忠誠之心還是讓他們保護著阿爾緹妮斯。
「你這個暴君!」他們怒斥。
「推翻你,我們要推翻你。」他們吼叫。
聲聲控訴,彷彿是加深他殘暴的催化劑,讓他的殺意更濃。
伊斯顯得格外冷靜,吩咐士兵將船急速駛離,希望能與地中海上其他的赫梯船隊會合。
此時的阿爾緹妮斯聽不見,也看不見,她的心裡一直在想的是——她該不該存在?
她表情空洞,無論伊斯怎麼呼喊都沒用。
士兵們拚死抵抗,雖然知道是徒勞,但毫不退縮,他們的忠誠已經全部獻給了她。
「保護我們的女皇!」他們呼喊。
「女皇萬歲!」他們吼叫。
「誓死效忠女皇陛下!」他們發誓。
她在想,這就是結局嗎?又一次借她的手,毀了暴風雨神。這次用的是讓他盡失人心的狠辣手段。
殺戮還在持續,血色盡染,船上如修羅地獄。
這時地中海上又出現了幾艘船,赫然是赫梯的戰船。船上的人見此情形,就算對反叛一事尚有猶豫,此刻也立即拋開。薩魯在他們心中已不是皇帝,而是殺人魔王。
「保護皇妃,不,是女皇,是女皇陛下!」呼喝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船駛近了,他們跳上阿爾緹妮斯所在的船隻,奮力保衛她。原本就是很慘烈的鬥爭,現在加倍地殘酷起來,比修羅地獄可怕了上千倍。
在士兵們的護衛下,伊斯抱著仍處於獃滯狀態的阿爾緹妮斯跳上用來逃離的船隻。
「伊斯大人,由您護送女皇陛下回赫梯,這裡有我們頂著。」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是誓死效忠的決絕。縱使螳臂當車,縱使身首異處,縱使血肉模糊,他們也要保護她。
「上啊,保護我們的女皇陛下!」
「啊——」
一呼百應,所有人都奮勇上前,依照薩魯的能力,不一會兒就能追上來。眼下死傷過半,再這樣下去,就再也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了。她現在又是這副心魂俱滅的樣子,讓他心驚,更讓他心痛。她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像是把心門牢牢地鎖上了。
「伊斯大人,我們來救援之前希臘曾傳來消息,說是會派船支援。」船上的一個士兵說。
伊斯想,這一定是希臘王派來的,看來米諾斯安全回到雅典后就蘇醒了。
「他們說什麼時候會來?」伊斯急切地問道。
「應該就快到了,但是來的方向就……」
混亂一片的情形讓他們無法辨別方向,這海上東南西北看起來都一樣,又是黑夜,剛才慌忙轉舵,不知道轉到哪個方向了。熟知方向的人也在混亂中不知所終,這艘船上不過十幾人,卻全都不善於航行。
伊斯一驚,萬一船行駛的方向和希臘船隊相反,那豈不是……
他驚駭地倒抽涼氣,慌忙間將阿爾緹妮斯忘在一旁,起身走到船頭,看向茫茫的大海。暗夜下,看不到盡頭,根本辨不清方向。
赫梯的士兵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如果被抓回去,她會生不如死的。
他心急如焚,握著欄杆的手不斷地顫抖。
怎麼辦?他想要保護她,可他只有一個特長——預知,可是也沒能保護她,她還不是一樣地遇險,一樣地受到
但是,他唯有這個。
這次能幫得了她嗎?
深邃如潭的雙眸迷離地望她,宛如朦朧的星光。
第三次啟用即時預知,代價會是他的生命,如果失敗了,還有誰能保護她?
不,他要相信自己,他能保護她!
他微啟薄唇,緩慢嚅動,朝著遠方低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話語,溫情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決絕。
血印在他額頭亮起,紅如鮮血,涌動出來的力量竄過四肢百骸,身體如同被碾碎般痛苦。
澄澈的目光漸漸凝聚,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希臘威武的戰船。
他們就在那兒,只要這艘船能前進到那兒,他們就能會合。
「……那裡……往那裡走……」伊斯顫抖地抬起手,指著一個方向。他語聲艱澀,驚駭地倒抽一口氣,退了一步,話未說完,便猛地咳了起來。
劇烈的疼痛侵蝕著他殘存的意識,飛舞的髮絲遮掩了他的面容,只能聽見一陣斷斷續續地喃喃低語:「快……過去……過去……」
士兵驚詫他如何會知道是哪個方向,但這時候已容不得多想。
「快,快將船掉轉方向!」
巨大的船身猛地掉轉了方向,船身的抖動讓伊斯重心不穩地跌倒在地,寒冷,劇痛,讓他無法挪動一步,以生命作為代價的預知,會讓他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但他看到依然坐在甲板上,毫無反應的阿爾緹妮斯時,奮力地爬了過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阿爾……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我能幫到你了……能了……」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艱難的呼吸讓他知道自己即將死亡,但他並不害怕,只想將她的一切都映入眼底。
堅持下去,等希臘的船來了,他才可以閉上眼睛。對了,還有那支箭,不能留著,要扔了它!他顫抖地從腰際拔出箭,使力地扔出船隻。聽到撲通一聲,他笑了,仰躺在甲板上,等待死亡的來臨。
船啊,再行駛得快一點兒。
再快一點兒。
生命開始點點滴滴地流逝,他咬牙硬撐,不斷地回想著她的一切。
在卡哈格市的牢獄中,她的風華,她的睿智。
在聖地爾格山脈,她的英姿颯爽,她的運籌帷幄。
在奇卡魯市的宮殿里,她的傷心,她的痛苦。
還有很多很多……
一直以來,他似乎都沒有幫到過她什麼。
為了留下她,他自絕,卻被她所救。
為了能留在她身邊,他捨棄米特大神官的職們,甘願屈居於赫梯。
為了保護她,他放棄了做一個男人。
但是,他還是沒能幫到她。
他是那麼無能。
但這一次……布努雅神啊,乞求你,保護她,讓她平安,幸福,快樂,永遠永遠……
「是希臘的船,他們來了。」甲板上響起士兵們的叫嚷聲。
伊斯聽到了,模糊的視線看到了那艘踏浪而來的船艦。
來了,他等到了。
眼裡已經看不到其他東西了,只有她絕美出塵的笑容,銀色如飄雪的頭髮,璀璨如寶石的紫眸。她就站在他眼前,笑顏綻放地看著他。
腦海里又想起了在很多年前,深夜的皇宮裡,黑夜中一輪月兒銀光四射,萬千華美。
他問:「阿爾,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他卻不愛你,你會怎樣?」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你別問,回答就好。」
「那就看他是不是已經有心愛的人了,如果沒有,我就努力讓他愛上我,如果有了,我可能也會如此做,公平競爭嘛!」
「如果還不行呢?如果他註定是別人的呢?」
「既然努力過了,那我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如果他有深愛的人,我會祝福他,愛不一定要佔有,對方幸福就好啊。」
是的,只要所愛之人幸福就好。
只可惜他沒有努力過,一直不敢告訴她,他愛她。
只能默默地守護她,默默地愛著她。
有點兒遺憾,有點兒不甘,他想告訴她,他愛她,很久很久了。
一顆流星悄然劃過天際,留下一道讓人難以企及的炫目光芒。他無欲無求的眼睛清澈透明,唇邊一抹微笑依舊。
不,他不反悔,一點兒也不後悔。
即使無法吐露愛語,他也不後悔。
因為上天讓女神來到了他身邊。
無法碰觸,無法遐想。
可是,女神啊,我——愛——你——
眼睛,緩緩地合上,再也不會睜開了。
伊斯彷彿沉睡了一般,臉上沒有絲毫痛楚。
他在笑,幸福地笑。
他在說:阿爾,遇到你,真好。
風涼涼地、悲傷地吹過,最後一個布努雅族人離開了。
自此,布努雅一族在歷史的舞台上永遠地消失了。
生命的隕落帶來的凄涼感,讓阿爾緹妮斯心頭輕輕一顫,如夢初醒,垂下頭看到伊斯倒在她的身邊,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裙角。
「伊斯,你怎麼了?」
沒有回答,也沒有呼吸,聽到的是嘈雜的嘶吼聲,還有陣陣濤聲。
「伊斯,醒一醒,醒一醒啊!」紫色的眸子里滿是驚慌,那逐漸冰涼的軀體讓她恐懼,讓她幾近崩潰。
「他死了……」神眼哀戚地回答。
「不!」她不相信,剛才他還好好的。
神眼知道,但它不想說,它感覺到她已經快被逼瘋了,受不了刺激了。
「伊斯,伊斯,醒一醒,求你醒一醒。」她跪坐在甲板上,拚命地搖著頭,眼淚已經幹了,哭不出來,她發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到底還有多少痛,要讓她承受?
「女皇陛下,希臘來救我們了,伊斯大人……」士兵剛想將喜訊告訴他們,卻發現伊斯毫無聲息地躺在甲板上。這太突兀了,未說完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發生了什麼?」阿爾緹妮斯抓著他,尋求答案。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不過按照伊斯大人的命令將船頭掉轉,哪知道伊斯大人會突然死去。他想,一定是陛下,只有陛下才具備這種能力,「一定是陛下,一定是……他殺的。」士兵恐懼地大喊。
她聽到了,唯一想到的是,又一個人為她死了。阿爾緹妮斯如失了魂魄,獃獃地看著伊斯,倏地,發出一陣凄厲的狂笑,混合著苦澀、悲哀、傷痛和怨恨。
自始至終,她所等待的皆是一場空夢。如今夢醒了,她可以死心了,完全地死心了。
她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她的存在,只能毀了一切。
這就是答案。
希臘的戰船駛得更近了,近得可以看到米諾斯站在甲板上著急地尋找著她,還有鼻青臉腫的亞希彼斯。
另一邊,是如同魔王降世,不斷殺戮的薩魯。
「不……不要!」她哀泣,她慌亂,她痛苦,眼前的一切帶給她撕裂般的疼痛。又有人要
為她死了,又有人要為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了。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救人,還是毀了所有人?
刺激太大,她快要瘋了,跪坐在甲板上,披散的發遮住了她的臉,她在思索,尋求解脫的辦法。
奧利死了,卡布斯死了,塔卡死了,連伊斯也死了。
全都死了。
接下來死的是誰?
米諾斯?
亞希彼斯?
這裡所有的人?
薩魯呢?
他會眾叛親離,比死還慘。
全都是因為她。
這種沉痛的想法感染了她身體里的神眼,這種哀傷比任何神力都巨大,讓暗月也無法吞噬。
「阿爾緹妮斯!」神眼驚叫,預感到她想做什麼。
阿爾緹妮斯跪在地上,不說一句話,眼中掠過一抹深沉莫測的光芒,臉上突然綻出一種奇特的笑——一絲凄涼,一絲倦意,一絲嘲諷。
這時,她好象看到了有什麼東西在向自己飛來,一團銀色的光暈,象是在召喚她。小手無意識地摸了過去,緊緊地握住了它。
是箭,那支月華羅製成的箭。
她並不知道它被伊斯扔進了海里,是自己飛回來的,只能感覺到它在召喚她。
她木然,沒有意識的站了起來。
「阿爾緹妮斯!」神眼驚叫。
但是她毫無知覺,根本聽不到。她關閉了自己的心,屏蔽了所有阻撓她的聲音。
她來到船頭,站在那兒,纖弱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她突然笑了,說不出的味道,很美,卻帶著一種夕陽時日無多的哀艷。
她站在那兒,身後竟有一輪巨大的月亮映照著她,讓所有人都驚覺到她的存在。
那是一幅極為詭異的畫面,她像幽魂一般飄蕩在船頭,面容如冰雪,蒼白,容易碎裂。她露出絕美的笑,彷彿開在懸崖的幽蘭,脆弱、凄美而動人心魄。
所有人都停止了爭鬥,驚恐地看著她。
雅典娜轉世的米諾斯一眼就看到她手裡緊握的箭,心一顫,大聲喊著讓人加速前進。她驚顫,淚水紛飛:「阿爾緹妮斯,不要,不要啊!」她知道阿爾緹妮斯想做什麼!
血色的海面上,還有一個人也正看著阿爾緹妮斯,眼中有幽怨,有憎恨,有悲哀。當看到她手裡的箭時,目光轉變為驚駭和恐懼,如一簇簇光芒牢牢地鎖住那支箭。
她抬眼看著他,眼中的他魔性依然,恐怖得令人不敢接近,他的胳膊上,身體上,髮絲上,眉目間全是鮮血。
記憶里的美好全部沒有了,他變了,因為她的存在,他才會變成這樣,他不該遇到她。
如果沒有遇到她,他就不會被命運這樣折磨;如果沒有遇到她,他就不會如此喪失理性;如果沒有遇到她,他也就不會被世人所唾棄。
這一世,他的最後一世。不該有此結局。
薩魯看著她,冷酷的表情有些碎裂,被黑暗吞噬的理性,情感,還有人性開始騷動起來。他的手微微地顫抖,心臟也異常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悲戚的她攝住了他所有的神經。
露娜,你想幹什麼?
阿爾緹妮斯用冰涼絕望的眼神告訴他:沒有我,你會更好的。
那一抹微笑依舊綻放,唇瓣卻不自覺地抖動,而那雙眼眸里更是無限的哀戚,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從她臉頰滾落。
看著她的人都象是被魔法禁錮了,沒有人敢動,彷彿他們一靠近,她就會粉碎。
「阿爾緹妮斯,不要,不要啊!我求你,不要啊!不要!」那是米諾斯的嘶喊。
蒼涼的眸子看向米諾斯,她只是一笑,無限凄楚。
耳畔迴響起在克諾索斯宮殿時,米諾斯所說的話——
「暴風雨神的詛咒是因你的一箭而生,也會因你的一箭而亡。」
心中驟然漾起幾許悲傷,淡淡的,無色無味,在失落與悵然中不斷徘徊,漸漸加深。
前世,她用箭刺穿了他的身體,那麼這一世,就用箭刺穿她的身體。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箭——月華羅,同樣的持箭人。
一箭還一箭。
他與她,總要犧牲一個。
這次,她來犧牲,換他下一世的平安。
現在,我就還給你……
她顫抖的手揚起了箭,箭頭對著自己的胸口,閉上眼睛,手就要刺下。
「不——」薩魯的哀號立時爆發,聲音撕破夜空的寧靜,回蕩在蒼穹之中。他飛身撲了過去,捲起巨大的海浪,鋪天蓋地地襲來。
不要,他不要她死,不要,這不是他要的!
不了,即使她不愛他,也不要緊,只要他愛她就好了。
只要她活著,他一切都可以不要!
他內心的猜忌,恨怒此刻蕩然無存,因為如果失去了她,一切都是枉然。
「露娜——」凄厲無比的悲鳴聲震動四野,冷冽的風聲和著海浪聲,顯得十分悲涼。
他的手就差一點兒就能阻止她,只差一點兒,真的。
但是,晚了。
銳利的箭頭狠狠地刺入她的胸口,血色亂舞。
箭沒入她的胸口時,釋放著難以想象的刺眼光芒,她身後陡然現出整棵月華羅樹。
燦爛的銀,也是悲痛的銀。
悲鳴無限……
樹葉沙沙作響,將她包圍。她宛若白色的飛鳥,抑或墜落的天使,沒有方向地下沉,臉
上始終掛著微笑。
一箭還一箭。
消失吧,暗日,離開薩魯的身體,離開他,用我的生命作為代價,驅除你!
刺眼的銀光不僅包圍了阿爾緹妮斯,也包圍了接住她下墜的身體的薩魯,將他們隔絕起來,帶入了另一個空間。
四周黑沉,無景無色,也無聲。
薩魯的呼吸漸漸變得困難,彷彿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使他頭疼欲裂。剎那間,他覺
得天旋地轉,一段段影象在他腦海中掠過。頭似有千斤重,他很難受地捧著頭。
他看到了在暴風雨神死後,月亮女神的自縊。
他看到了她悲痛欲絕地不願轉世,驅離了昊月,讓它生生世世都保護他。
他也看到了她垂著淚告訴所有人不要再愛他,因為她只會給他帶來厄運。
他看清楚了,心也明亮了,她是愛他的。她的愛,比天空還要大,比海還要深。
然而,他做了什麼?
他從痛苦中回到現實,這悲痛來得太突然,太劇烈了。他的猜忌深深地傷害了她。不,
他不會再不信任她了,不會再猜忌她了,永遠都不會了。
這份信念讓暗日抵受不住,不斷地退縮,就算再怎麼蠱惑也沒用,因為薩魯根本不會再聽了。
箭痕開始淡去,躲在裡面的暗日發出悲鳴。失去她的恐懼感和自責讓他衝破了詛咒,將暗日擊破,粉碎,消散……
只是代價太大了,也太悲哀了。
薩魯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裡,緊緊地,似乎永遠都不想放手。他的嘴唇輕輕地親吻她,她嘴唇緊閉,一點兒都沒有反應。他沒有灰心,依然親吻著她的眼睛、耳朵、眉毛、鼻子……
「露娜,醒過來,我錯了……我錯了……」心在泣血,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銀色的樹葉亂舞,飄落下來的一瞬間都變成鮮紅色,紅得刺眼,紅得讓人覺得無比疼痛。
血色染遍天與海。
「啊——啊——」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像有把利刃插進了薩魯的心上,無力挽回,
無論是他的愛情,還是她的生命。
這一世,依然是一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