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5章
第四十三章:紅塵清曲之笑
時間在沉寂中慢慢消磨,空洞而繁瑣。出嫁的日子越發的逼近,各種賞賜隨著老太監尖銳的嗓音被一一送至凝霜閣。幾日之前,乾隆御筆親擬一道恩旨,我被冊封為了和碩公主。在常人看來可是莫大的恩惠,可惜對我來說,卻是一文不值!
也許這些日子以來,我的沉默讓乾隆安心不少,對我的看守也放鬆了許多。茶前飯後,偶爾去寢宮附近的花圃走走,只要有人陪同,也不是不可以的。
又是一個黃昏前的傍晚,傾身立於花圃之中,已經入秋有一段時間了,天色漸涼,片片落葉逐漸枯黃萎縮,被風卷在半空,孤助無依的飄蕩。伸手拉了拉身上的披風,我喜歡夕陽吞沒天際的一剎那,那抹醉紅釋放出最後的能量,在天地交接之處盡情渲染。偶爾的落花飄落眼前,應著此時此地的場景,回想起那個一起定下梨花之約的人兒,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回蕩在心頭。
輕輕嘆了口氣,不用回頭也可以猜的到,身後一定會是舒惠緊張中略帶著小心的面孔。深深的吸了口氣,整理起此時的情緒,我要像以前一樣的平靜,儘可能的平定乾隆對我的猜疑,減少對我的束縛,釋放更多的自由。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平安的離開皇宮!
收了心緒,默默的轉過身,卻不由得怔住。不遠處的閣樓上,福隆顫微的身影迎風而立,那身藏藍色的長袍在周圍火紅色宮牆的襯托下顯得那麼的突兀。
晚霞垂掛在天邊,那樣的迷人。暮色中,我們如此相望,那雙烏黑的眸子久久徘徊在我身上,應著夕陽的餘輝,逐漸濕潤,閃爍出凄迷的光芒。我輕輕一笑,轉身離去。余光中的他,微微一怔,慢慢轉身,消失在了樓閣的盡頭。
出閣的日子還是到了。這天,整個皇宮張燈結綵,排場異常隆重。我知道,所有的這些都不是沖著我的,而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蒙古草原,用一個女人換來的天下!
按照規矩,在出閣之前我要去跪拜宮中一干有地位有身份的人等。我端著溫雅的笑容,小心的揮動手裡的錦帕,伏地的剎那,我看到了那閃爍在老佛爺眼底的淚光,和乾隆臉上掩飾不掉的欣慰的笑容,忽然間想起遠在天邊的老爸,心就在這一瞬間被揪的生疼。
宮門前,大紅的喜帕蓋住頭頂的一刻,我望向送親隊伍中那張熟悉的面孔。眼窩深深陷起,空洞疲憊,顴骨突兀,落寞憔悴,隨著一聲『起轎』,鑼鼓升騰,我輕笑一聲,慢慢閉上雙眼,眼斂間,一股熱流緩緩溢出。
馬車緩緩啟動,隨著那一聲聲有力的鞭響,我慢慢拿下那蓋頭的大紅喜帕。深深的吸了口氣,終於又聞到了宮廷之外的空氣,我似乎渴望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兒,回望身後,座座軒昂的殿宇迎立在朝陽之中,朱漆金瓦,絢爛奪目,那道道宮牆彷彿印證著無數犧牲在政治與權利旋渦之中的亡魂,紅的刺目,紅的扎眼……
鞭聲消逝,號手也不再吹打,這寸步的空間里忽然間變的異常的安靜,只留下車輪碾過地面的『轆轆』聲,異常清脆。輕輕吐了口氣,心口處竟有些空蕩蕩的。回頭看了眼身旁的舒惠,那張還帶著些須稚氣的臉上此刻竟有了些掩飾不住的喜悅和緊張。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安慰的一笑,她回過神兒,牽了牽嘴角兒,輕低下頭。見她這副模樣,心裡多少有些不好受,輕聲說道:「對不起。」她抬起頭,詫異的看著我,問道:「格格何出此言?」
「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不甘願陪我走上這萬里之路。」我輕嘆一聲,嘴角兒有了抹苦笑。也許,應該說是萬里不歸之路,也許從此將再見不到生身父母……
「格格!有您相伴,奴婢怕什麼呢!」她挽過我的胳膊,笑著眨眨眼。
「我們不一樣的。」我搖搖頭,望向窗外,再說不下去。
舒惠低下頭,片刻沉默,說道:「格格,奴婢侍侯您兩年了,就算您不曾說過什麼,奴婢也知道身為皇家女兒的苦衷。遠嫁塞外也是命中注定,想來皇上從小最疼您,定是不得已呀,您就看開了些吧!」
我有些差異的回頭看她,想不到小小年紀竟能說出此番話來,難不成是別人教的?想了想,問道:「你就這麼看的開?」
「離開了紫禁城的紛紛擾擾,高興還來不及呢,有什麼看不開的!只可惜婉瑜看不到這天了……」說話間,剛剛還下彎的眉梢急奏扭曲在一塊兒,眼神里有了些恐懼和落寞。我緊握了一下她的手,輕聲說道:「婉瑜她……很好!」
舒惠驚奇的抬起頭,對上我的眼,眼底一瞬間綻放開喜悅的花朵,緊緊回握住我的手:「格格,您……真好!」她激動的不知所以,身體不住的顫抖。我輕笑出聲,這是我們相識之後,她第一次這樣毫不避諱的向我表露出自己的情緒。想來那人人嚮往憧憬的紫禁城竟是一把無形的鏈鎖,時刻威脅在周身,讓你不能說,不能想,亦不能看……忽然間覺得好笑,猛的大掀起車簾,探出頭去,那高大威武的宮牆早被遠遠拋在身後,在天地交接之處慢慢化為一個黑點兒,終於自由了!是身體的自由,也是靈魂的自由!我深吸一口氣,興奮的大吼一聲,車隊赫然停下,張張驚恐至極的面孔對著我**,我開懷的大笑起來,朗朗的笑聲隨著馬蹄的起伏,一聲聲回蕩在藍天之上。
許是被我的笑聲所驚嚇到,舒惠慌忙拉住我的袖擺,一把將我拉回馬車,驚慌的說道:「格格,您瘋了?!」
瘋?笑著搖搖頭,孰不知這一聲大吼里摻雜了我多少的情緒,多少的感傷!那種矛盾的糾結就是連自己都說不清,也道不明。喜的是從此逃離皇城的牢籠,再無約束;怒的是存活一世,命運卻如螻蟻般掌控在他人之手;樂的至此了卻前緣,無牽無掛;悲的是以後真真是飄零的浮萍,沒了根莖……一縷金黃色的陽光灑進車內,回想起雪兒嬌俏的笑顏,想到也許此生再是相見無期,心就在這一刻揪的有些酸疼。
深吸口氣,回望窗外,車帘子落下的一剎那,不經意的撞到了那雙憂鬱的眸子,烏黑依舊,卻是空洞無神,有著說不出的哀楚,掛在嘴角兒的那抹笑不知何時變的如此苦澀。
『滴答』一滴晶瑩的液體沒有預兆的打在冰涼的手背上,帶著些許溫熱,慢慢滑落。是下雨了嗎?我慘然笑笑,沒有接過舒惠遞過來的手帕,只用衣袖胡亂的在腮邊亂抹一通。我沒有哭!我……又怎麼會哭呢……
「格格……」
「舒惠,你看,太陽快下山了,好美!」伸手掀起車簾一角兒,我眯起眼,遙望那天邊的斜陽。
「是呀!好美!」順著我的目光,舒惠一臉沉醉的感嘆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輕嘆一聲,卻依然笑著。余光中,那曾在我腦海里挺拔高大的背影已漸漸遠去,只留下那一聲聲交雜錯落的馬蹄聲在耳邊回蕩。
「格格,您……恨木督統嗎?」
恨?我噗呲一笑,問道:「我恨他做什麼?」
「沒什麼。」舒惠搖搖頭,頓了片刻,又說道:「其實……木督統他也是不易的……」
「不易?」我的笑聲更深,似乎還夾雜著一聲冷哼,譏誚道:「拿皇家的俸祿,當皇家的奴才,辦皇家的差使,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格格!這次送親回去后,木督統就要同二格格成親了……」舒惠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一句穿透了我的耳膜。嘴角兒剛剛揚起的那條弧線驟然停頓,有些僵硬,有些牽強……
「格格,您怎麼了?」修長的指尖喚回我的思緒,兩頰的肌肉努力拉開弓弦一樣的唇瓣,撐開一抹笑容,木訥的點了點頭,說道:「成親…好啊!……」
記得老爸和我說過,姑娘長大了就要嫁人的,嫁了人後就再不能同在家裡一樣,任性耍脾氣了。而木頭卻說,他會永遠包容著我的任性,只因為那是我!而他呢?我與二格格不算熟念,只見過一面,卻看的出是個自恃甚高的主兒,那他呢?會不會像木頭對我一樣,包容下二格格的所有?
我想……應該會吧……
「格格,下雨了!」
下雨了?我反射性的摸摸臉頰,卻不由得在心下將自己嘲笑了一番。人活一世,哪裡來的那麼多眼淚可流?笑著搖搖頭,在舒惠欣喜的驚呼聲中探出手掌,綿綿細雨隨風而傾,濕濕粘粘,沾濕了我的袖擺,舞亂了額前的碎發,我閉上眼,嗅著周身泥土的芬芳,任憑那逐漸急驟的雨聲淋濕我所有的思緒,心下,空洞異常。
第四十四章:紅塵清曲之紅顏
雨越下越大,沒有任何徵召,可謂來勢兇猛,抬眼望去,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道路越發泥濘,我們被困於原地,寸步難行,無奈之下,只能就地紮營,以待雨勢過去。
深夜時分,雨勢漸緩,月光微稀,如同三九寒霜般清冷,我蜷縮著裹在一件碩大的披風裡,有些昏昏沉沉。
「格格,您喝點兒酒暖暖身子吧!」舒惠捧著一罈子酒,半跪在我面前,倒了一些在碗里,一股醇香之氣頓時充滿了整個馬車。我接過酒碗,淺啜一口,入口即化,芳香醇厚,一股清甜之氣霎時間流遍全身,可謂是精品中的精品,不禁問道:「哪兒來的酒?」
「格格,這可是皇上御賜給您大喜之日的喜宴慶酒,是貢酒中的精品呢!」
「喜宴慶酒?那你也敢拿來喝,不想活了?!」我驚呼到。舒惠聞言趕忙捂住我的嘴,一副驚慌的模樣,說道:「格格,奴婢哪裡敢動著貢酒!是木督統見您這幾日本就無精打采,再加上今日突降大雨,他怕您生病,所以才偷偷取來的!」
「這麼說……這是我的喜酒嘍?……」我出神的望著眼前的酒罈子,忽然間一股無名之火從胸腔之內猛竄了出來,似要將我吞噬。我站起身,一把扯掉身上的披風,抱起酒罈子,跳下了馬車。
「格格,您要去哪兒?」
「全部給我退下,誰也不許跟過來!」
呵退了所有的侍衛,一路頂著細雨,踩著稀軟的泥土,繞到一座帳子後面。他,席地而坐,不顧細雨寒風的吹打,靜靜的擦著一把長劍。那是一把帶有龍騰雕刻的劍,修長的劍身襯著慘淡月光,散發出陣陣的寒意。纏綿的細雨滴滴落下,他用衣袖輕輕拭去,來回反覆,毫不厭倦,不用問,那是皇家御賜的寶劍!
「木督統好雅緻!」本是想心平氣和的一聲問候,卻不知怎的,變的如此尖銳。
「你怎麼來了?快回馬車裡去!」他見我冒雨前來,慌忙起身,欲將身上的披風扯下,卻又忽然定住,低下頭,聲音也平靜了許多,拱手一揖,說到「格格有什麼吩咐?」
「找你陪我喝杯酒!」我示意的掂了掂懷裡的酒罈子,說到。
「格格,君臣有別,臣,不敢!」
「哦?!既是這樣,那私自開啟皇阿瑪御賜給我的婚宴慶酒,又該當何罪?」我略帶著三分笑意,繼續說道:「看來木督統的膽量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小嘛!」
我捧著酒罈子掂了掂,一屁股做在一塊石頭上,回過頭來,靜靜的看著他,臉上依然擒著抹似有若無的笑。
木泰默不做聲,遲疑了片刻,輕輕的坐在了我的旁邊。我捧起酒罈子猛灌了一口后,隨手塞到了他的懷裡,用錦袖胡亂抹了把嘴,問道:「還需幾日才能到那個該死的草原?」
「不出五日,應該會到了。」他低下頭,小抿了一口。
「五日?還有五日……呵呵……」我接過酒罈子,又狠灌了兩口,只覺一股熱流順著喉嚨一路下走。隨手撈起他的佩劍來回把玩,不禁笑道:「好劍,好酒,呵呵,還真是古意正濃呢!」
他沒有說話,靜靜的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如絲般的細雨漂浮在寂靜的夜空中,我側耳聽著他一聲聲淡淡的喘息聲,揣測著他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好似聽到了一聲發子他心底的嘆息,那麼的無奈與悲痛……
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你為我送別,你為我送別
胭脂香味,能愛不能給,天有多長,路有多遠……
我輕輕哼著這幾句歌詞,心底沒由來的酸楚,抽動了一遍又一遍,我…這是怎麼了……
「木泰,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嗎?」深吸了口氣,掩掉心中莫明的情緒,回過頭問到。
他看著我,那麼的平靜,卻殊不知那雙如潭水般烏黑的眸子早已泄了他的底。那份努力掩飾下的淡然,看的我心下沒由來的歡喜,卻也有些陣陣發痛。
「這首歌叫作……紅顏!」我輕輕一笑,起身離去。
第四十五章:紅塵清曲之懸崖
陰雨過後,晨光微寒,慘淡的陽光從遙遠的天邊輕撒下來,慌悶壓抑感逐漸蔓布周身。轆轆的車輪聲異常煩躁,我緩緩抬起重似千斤的眼皮,胸腔之內似有一團燥火正在燃燒,喉嚨處乾澀的吞咽著。我知道,酒精已經開始擴散了…………
「格格,您喝點兒水吧!」我撐起身子,無力的接過舒惠手中的水碗,正遞到唇邊,馬車忽然間猛的一顫,手中的水碗順勢飛出窗外,人也被甩在了車后。
「怎麼回事?」我驚慌失措的問到,霎時間酒已醒了大半。車外無數馬匹長嘯不停,顯是受了驚嚇,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只聽一聲大吼「保護格格!」再抬眼時,整個馬車已被護送的侍衛隊圍了個水泄不通,頓知大事不好。
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定住,車內車外靜的出奇。我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坐起身子,從窗帘的一角兒偷偷向外望去,只見木泰一手緊握寶劍,擋在車門前,雙眼瞪起,警惕的環視著四周。
「在那兒,給我追!」追隨著他們的身影望去,不遠出的一處草叢明顯有了些異動,不禁緊張的繞緊了手中的錦帕,心跳更是漏了幾拍,不覺暗自犯起嘀咕:老天不是這麼『照顧』我吧!遠嫁到塞外不說,若半路再遇到個劫道的,這世界上恐怕沒有比我再倒霉的格格了吧!
正嘀咕著,只聽一聲大喊「格格小心!」緊接著有一雙大手從天而降,從馬車車窗里伸進來,緊緊的抓住了我,瞬間帶離馬車。
我驚魂未頂掛在來人的胸前,只覺那微微帶著寒意的晨風嗖嗖刮過耳廓,一股熟悉的氣息由心,抬頭一看,不禁怔在當場。
「齊安?!」
「抓緊了!」應聲兒,我們已騰空而起,周圍無數侍衛一擁而上,攬住我腰枝的手臂緊了又緊,抽出佩劍,迎勢而上。
許是多日的奔波勞碌,再加上一夜風雨煎熬,眾將士們似乎已無過多的餘力,根本不是齊安的對手,對峙幾番,便敗下陣來。齊安亦不肯戀戰,打鬥間連連後退,轉眼已退至一片樹林深處,而一路追來的,卻只有木泰一人!
兩人對峙良久,緊握長劍,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眼裡也都帶了些許殺氣。我怔在當場,腦中早就一片空白,只是一味愣愣的看著他們。
也許是對命運的不甘,忽然間,不知哪兒來的一鼓作氣,我猛的衝過去搶下了木泰的佩劍,劍鋒直頂住他的胸口。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結,只留下了一片深夜般的死寂。一度錯愕的神情從木泰烏黑的眼底慢慢流露,我咬緊了牙關,面帶三分狠色,顫抖的說道:「放了我們,不然……」
「為什麼?」
我緊咬住牙關,望向木泰此刻哀楚的雙眸,淚水模糊成了一片,所有的思緒已被這三個字攪亂,那一瞬的悲涼讓我心下沒由來的抽痛。
「快走!」
猛然間驚醒,詫異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那冰薄的雙唇剛剛說出了什麼!我愣愣的望著他,神色那樣決然而堅定。
這個傻瓜,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為我開闢出一條血路……
霎時間,只覺心痛難當,那一段又一段飄零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現在眼前,逐漸模糊了他的輪廓……我捂住心口,刺骨的痛在周身漫布開來。
忽然間,手上的劍一頓,似被什麼頂住,回過神時,那雪亮的劍身已深深的插入了木泰的胸口。我倉皇無措的大叫一聲,眼睜睜的看著那殷紅的液體順著劍韌一滴滴的打入泥土,淚水奔涌而出。
「木泰!」
「還不快走!走!!!」木泰一把拔下胸口的劍,緊緊捂住傷口,瘋了一般朝著我大吼,雙眼通紅的好象一隻被激怒的野獸。
我用力要住嘴唇,壓抑著心底泛涌不歇的酸楚。喉嚨間不停的哽咽,如同潮水般拍打著我靈魂最深處的脆弱。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著眼底間的涌動,最後望向他深邃的眸子,充滿了從未曾有過的哀痛……
我默默的轉過身,狂奔而去。
齊安拉著我一路跑到一處臨近溪源的地方,早已有一匹赤馬等在那裡。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已被齊安拉起,一併跨上馬背,飛馳而去。
正是深秋時分,正午的陽光略微有些毒辣,我半掛在齊安的臂彎中,周圍的風柔和中稍帶了些許涼意,呼嘯著從耳邊刮過。我閉上眼睛,這一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離我遠去。那個皇宮,那個紫禁城,還有…那個他……
忽然間,赤馬揚蹄飛躍而起,躍上了一座峭壁。我只覺渾身一顫,來不及抓住韁繩,便已跌倒在齊安的懷裡,頭頂上傳來了他朗朗的笑聲。
我掙扎著好容易坐起身子,望著身邊飄過的雲霧,感覺好像置身於雲端之上,心情不覺有些飄飄然。美美的吸了口氣,冷不丁往下看去,不覺赫然間怔住。
赤馬正徒步走在一座極其陡峭的坡頂,兩側都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我從小生長在大都市,何曾見過如此險峻壯麗的景觀!一時間意駭神奪,渾身發軟,只知道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摔落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回頭看了看齊安一臉的安然與平靜,不禁吞了吞口水,小心的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齊安雙唇微微上揚,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緩緩說道:「去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哪裡?」
齊安抿唇不語,眉宇間似乎還擒著抹淡淡的笑意。
「切!裝什麼神秘!」我不以為然的扭過頭,卻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驚的瞪大了雙眼。
轉眼間我們已策馬上了一條石樑,寬不逾尺,四周懸空,下臨深谷,眼前的石樑能見不過幾米,再往前便是雲封霧鎖,看不到盡頭,而石樑下的深谷更是雲霧環繞,深不見底。馬蹄踏在這狹窄的石樑上,只要一個不慎,便會連人帶馬跌入萬丈深淵之中,屍骨無存!
長這麼大,從未身臨如此險境,只覺一陣暈眩,便癱軟在了齊安的懷裡。
「抓緊了!」
從思緒中回過神兒來,赤馬已然奔到了懸崖的邊境。
「願意同我一起粉身碎骨嗎?」見我怕的要命,齊安低笑出聲,俯身在我耳邊輕聲問道。我一時間怔住,來不及多想,赤馬已在齊安的架空之下,長嘯一聲,緊接著騰空而起,竟然躍下了深谷!
我所有的思緒就在這一刻停滯,兩隻手死死的攥著齊安的衣襟,緊貼上他胸膛的一刻,我仰起頭看向他剛毅俊美的輪廓,在麥色的皮膚襯托,那兩片薄唇上揚出一條優美的弧線。
沉迷間,赤馬已飛躍而起,沖開繚繞的雲霧,奔向萬丈深淵。瞬間思緒亂成了一片,只覺好多陳年記憶被全部抽空,又飛快閃現,心臟在空洞的靈魂中劇烈的跳動,我緊閉上雙眼,貼在他的胸口處,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