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4章

第52——54章

第五十二章:番外之木泰

木泰篇:

大雨沒有徵兆的傾盆而落,冰冷的凄雨中,我反覆擦拭著御賜的寶劍,皇上那日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蕩:蒙古戰亂不斷,邊境屢遭侵犯,身處皇位之上,朕也有著太多的心痛與無奈……

是啊,身處皇位之上,有著太多不為人知的苦澀。誰都不會明白,縱使再多的賞賜也比不過肌膚之親來得密切!這其中的利害,我懂,只是,狠不下一顆心放手……

寒風瑟瑟,打透衣杉,刺骨的冰冷覆蓋了整個世界,凝結了空氣,凝結了時間。那一瞬間,多希望那晶瑩的雨滴能封存住這一世的記憶,不要忘記,亦不要想起。

厚厚的積雲壓在頭頂,沉悶感在周身沉浮,擴散。那一曲紅顏,顫動了我的靈魂,撕碎了我的心。

一夜無眠,哀哀欲絕的悲傷籠罩著整個世界。蒙蒙的晨色中,我率領著送親的隊伍向那片深山林靠近,心下,沉靜異常。那一抹黑影乍現,雖然是預料之中,心頭卻仍不免一陣波動。這一刻,還是來了。

我調開了眾人的注意,調開了追捕的方向,卻調不開那一抹私心。一路追在你的身後,不為別的,只希望能再多看你一會兒,哪怕,只是一眼……

當劍鋒頂住胸口,從未有過的驚愕,你那一瞬的猶慮映進眼裡,我閉上眼,向前挺胸,劍鋒深深的刺進胸膛,冰冷,沉重。

痛,從未有過的痛,帶著血液的溫度,顫抖著從心底緩緩湧出。

走吧!走!

我跌倒在地,捂住心口,望向那一抹逐漸模糊在天地間的身影,意識開始渙散,耳邊,是眾將士焦急的呼喚。我,含笑倒下。

昏昏沉沉中,一股巨大的衝力將我席捲進一個碩大無比的黑洞,身體輕如雲煙,縹緲而起,好多事物飛速閃過,靈魂似乎被吸附在一個莫名的世界里,腦中一陣空白,眼前模糊一片,耳鬢傳來唏唏嗦嗦不完整的對白。

痛,一股莫名的痛從心底湧出,漫布四肢百駭。我吃力的張開眼睛,一輛白色的方形物體風馳電涉般像我衝撞而來,周圍驚呼四起,我重重的跌倒在地,路上的人如潮湧,穿梭如龍,馬路對面的音像店還放著那首撕人心扉,揉人心碎的歌曲:

你說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

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像是陷入催眠的指令

我已開始昏迷不醒

好吧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

你的誓言可別忘記

不過一張明信片而已

我已隨它走入下個輪迴里

迷失在我模糊的空氣里

我在你這裡喊著尋找一線生機

下輩子?這輩子?木頭?木泰?時空交織,靈魂碰撞,所有的記憶瞬間結合,我含笑閉上雙眼,無論前世今生,我都無可就要的淪陷在了你的世界,再無法自拔……

「燦燦……燦燦……」黑暗籠罩了整個世界,零星的詭異散布在周身的空氣中,我惶恐不安的喊著,試圖搜尋你那抹俏皮的身影。指尖劃過屢屢空氣,心慌到了極點,驚恐,無助佔據我所有的思緒神經,讓我摸不到去路,看不清方向。

「督統?督統?您醒醒啊!」焦急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我迅速下沉,墜落。與那五臟交割的痛楚結合的瞬間,意識猛然間驚醒,我就是岳天浩!前世的岳天浩!

「督統?您醒了?太好了,嚇死我們了!」

「燦燦?燦燦呢?」我從榻上一躍而起,四處搜尋。

「督統,您……您怎麼了?您找什麼呢?」督統?一記悶雷瞬間將我敲醒。我慢慢回身,望向幾名穿著鎧甲的侍衛,一陣揪心的失落在胸腔之內泛濫開來。我跌坐在地,痛苦不堪,那一曲紅顏,在耳邊悄然盪起……

送親的隊伍繼續北上。連續幾日,我都渾渾噩噩,好多前世今生的回憶總是在無意間湧上心頭反覆,如影隨形。

多少次迷失在你含笑的雙眼,朗朗的笑聲中,無法自拔。我再不能將你捧在手心裡細心呵護,你我失去了前世的自由,今生,我只能將你放飛,那一片藍天是你的擁有,而我,只能活在你的記憶里,陪伴著你……

「督統,這眼看已經到了蒙古的邊境了,可是沒有了格格,我們怎麼交差啊?」一名侍衛在一旁滿心焦慮的問到。

「誰說沒有格格!那不是格格嗎?」我橫眼一掃,指了指馬車上彷彿丟了魂兒似的舒惠。

「什麼?我?督統,您不是開玩笑吧?」舒惠張大一雙眼睛,驚恐有餘的看著我。

「大家要是還想活命的話,從現在開始,舒惠就是格格!」我停住腳步,靜靜的看著眾人的神情,說道:「眼下已行至蒙古邊境,來人,把格格的嫁衣拿來,梳妝打扮,準備送親!」

遼闊的草原上,蘇赫巴魯迎親的隊伍早早的等在那裡,興奮不已的準備迎接他的新娘。當行至相差幾百米遠時,蘇赫巴魯再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帶著他的鐵騎,揮舞著馬鞭,打著響亮的口哨奔跑在我們四周,歡慶異常。

喜轎前,蘇赫巴魯韁繩一拉,伸手便去掀那轎帘子,我忙竄至他身旁,揮手阻止道:「大清的規矩,新娘在入洞房之前,不得露面!」

蘇赫巴魯見狀,顯是不高興,鬍子一吹,說道:「這裡是草原,不是大清國!」

我冷笑一聲,說道:「普天之下,皆為王土!小王子此次娶的是我大清的公主,就得按我大清的規矩行事。若小王子一意孤行,就贖在下冒犯了!」

蘇赫巴魯瞪著眼睛盯了我數秒之後,冷哼一聲,馬鞭一揚,飛馳而去。

傍晚,無數火把燃起,照亮了近半個草原。蘇赫巴魯依照蒙古民俗,在草原設宴,款待各蒙古部落的頭領以及將士,直至天空微亮,才拖著爛醉如泥的身體,搖搖晃晃的走回帳篷。

深秋的陽光絲毫不比酷暑來的遜色,蔥蔥鬱郁的草地連綿不絕。草原的風光可將人迷惑,草原上的空氣可浸透心肺,讓人的靈魂自在的可以像蒼鷹一樣衝上空曠的天空,讓人的肺時時舒暢的進出著自由的空氣。我策馬奔騰在一望無際的天地間,心被四面而來的風穿過,空蕩蕩的。不知奔跑了多久,身後錯落的馬蹄聲越發逼近,我猛的拉住韁繩,蘇赫巴魯從我身邊疾馳而過,猛的掉過頭來,停在了我的面前,雙目圓睜,怒不可遏。

「新婚之夜,小王子起的還是這麼早?」我打著哈哈,故作沉靜。

「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蘇赫巴魯沉著張陰森的臉,眼中噴射而出的火光似要將我吞噬。

「誰藏到哪去了?小王子這是說什麼呢?」

「永寧,你們的公主!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和碩公主?此刻應該在小王子您的帳子里才對,怎麼問起我來了?」

「帳子里的女人不是她!她在哪裡?!」蘇赫巴魯怒氣未平,大聲質問。

「小王子,別開玩笑了!帳子里的不是和碩公主又會是誰?這大婚已完,想悔已經是來不及了!」我打著哈哈搖了搖手裡的馬鞭。

「那個不是你們的公主!她不是!」劍眉徒然間緊緊蹙起,蘇赫巴魯的胸脯急促起伏,憤怒的對著我咆哮。

「你說什麼?」我立刻沉下臉來,靜靜的看著他,厲聲說道:「蘇赫巴魯!昨天我是當著眾人的面將我朝公主送進你的帳子與你完婚,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別說公主還在,就是真的不見了,也是在你的手裡不見的,你有幾個腦袋來賠?!」

蘇赫巴魯被我吼的一愣,怔怔的望著我,眼神漸漸凝聚,忽然間好像瘋了一樣衝過來將我拉下馬背,按倒在地,生硬的吼道:「你們好狡猾,居然騙我!」

「騙你?我大清國囤兵百萬,騙你來做什麼?蘇赫巴魯,我勸你好好想清楚,帳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公主!」我奮力扯開他的糾纏,蘇赫巴魯跌坐在草地上,神情痛苦不堪:「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騙我?為什麼……」

我望向他幾近痴迷的眼底,喘著粗氣說道:「我朝天子為了與蒙古共建和平而將自己最寵愛的女兒遠嫁與此。如今,同樣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帳子里的女人,就是和碩公主!」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躍上馬背,飛馳而去。

艷陽高照,那一抹哀傷的身影融合在天地之間,如同木雕般宣洩著內心最沉痛的苦澀。

第五十三章:紅塵清曲之傷疤上

兩年以後……

兩年的時光悄然而逝,心,終於平了,靜了。兩年前二格格大婚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猶如昨天,那徘徊在福隆眼底一閃而逝的悲涼深深的刺進心窩裡。痛,彷彿沒有止境,糾結,纏綿。

費力的提起一桶水澆在一棵小樹苗上,那是一棵梨樹苗。水花濺落一地,我直起腰,拍拍手,舒了口氣。轉眼間兩年過去了,它還是一棵小樹苗,不曾開花結果,枝頭卻掛滿了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條幅,每一條都帶著我的祈願和祝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彙集在一起。

春風微起,草原上獨有的清新迎面撲來。我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口氣。兩年了,我已經生活在這裡兩年了!這裡是蒙古的邊境,也是藏身最安全的地方。兩年前,蒙古可汗逝世,蘇赫巴魯繼位后,曾經帶兵將這裡夷為平地,又重新分配了草地、牛羊和族人。戰亂過後,一切都在風輕雲淡的日子裡靜靜的流逝著,由塵埃變成了過往,越發寧靜祥和。

我曾看著他喊著我的名字,一路奔跑到一名女子面前,欣喜瞬間凝結,化為無法言說的失落與哀傷。多少次擦肩而過,若他回過頭來看一看,其實,我就在他的眼前。

輕輕的嘆了口氣,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望著天邊的浮雲,那一派安寧詳和。一陣微風撫過,浮雲片片散開,好似幾縷棉絮一般輕柔的撕扯開來,在湛藍的天空中飄著,盪著。那輕描淡寫般的痕迹,彷彿是一道道陳年的疤痕,縱使歲月流逝,前塵浮過,卻依然有著無論如何都洗刷不去的烙痕。

我垂下眼,避開回憶的阻擾。清風舞弄著枝頭的條幅,根根飄蕩在春的氣息中,一派生機景象。

一根飄帶滑過枝頭,斗大的兩個字呈現在明媚的陽光下,深深的刺入眼底,那雙蒼涼驚覺的眸子一瞬間閃過腦海,好像一把利刃,一筆一畫的刻在心頭,折磨著全身每一縷神經。我顫抖無助的覆上心口處的痛,為什麼,總是在無意間想起……

半個月後,蒙古各部落爭執再起,連同著過往的恩怨,一併囤積在一起,大清國已派重兵前來助陣蘇赫巴魯,戰爭猶如弓弦上的箭,一觸即發。

夜,是這樣漫長,混沌又迷茫的籠罩著整個世界,空氣中凝聚著零星詭異不安的氣息,急奏跳躍的燭火彷彿在搖曳著黎明前最後一刻安寧。

夜半十分,一聲驚覺倉惶的馬嘶如同閃電一般劃破沉悶已久的夜空,世界在瞬間驚醒,帶著忐忑的不安,迅速墜落深淵。我掀起帳簾一角向外望去,無數火把伴著交雜錯落的馬蹄聲越發向這片草地靠近。我知道,戰爭來了。

昏黃的燭火好似不可預知的陰謀一樣散落在帳子里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在黑暗中迅速膨脹,延續著。我望著帳外慌亂奔跑著的人們,心下忽然間平定了許多,匆忙回身收拾出一個包袱,將一把匕首藏在靴筒內,迅速跑了出去。

草原上,老幼婦孺趕著成群的牛羊四處逃竄。哭的,喊的,叫的,跳的,無數惶恐驚覺的聲音伴著慌亂無章的腳步填滿周身。我倉皇無措的被捲入人群中,一併擁擠著朝著不可欲知的方向逃去。

第五十四章:紅塵清曲之傷疤下

天色陰沉猙獰,早春的風似乎比寒冬還要來的刺骨料峭,漫天飛舞著沙塵,迷亂了整個世界。我瘋了一般奔跑著,沒有思緒,沒有知覺,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洪荒的腳步,夜半的更鼓,那樣倉促,那樣唐突。

錚錚鐵戈聲越發逼近,如同決堤的黃河,催命的鬼差,緊隨在後,伴著聲聲哀嚎的敲打,身邊的人群一批又一批的倒下。

血,在冰冷的寒風中濺滿周身,帶著死亡的氣息,刺鼻的腥澀,一點點,一滴滴,侵蝕著我所有的神經。

凜冽的晨風在耳畔張揚呼嘯,此刻的飛花落葉再沒有陽光下那般溫柔細膩,一片一片劃過臉頰,冰冷,生硬。我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回頭張望過一眼,所有思緒和意念奔騰衝撞出的只有一個字——跑!

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躲,那一瞬又一瞬的畫面如同捲軸一般在眼前撩過,不勻稱的粗喘聲充斥著耳膜,那一瞬間,彷彿從前世跑過了來生。

路,似乎沒有盡頭,猶如不可預知的人生,無論怎麼跑,怎麼逃,都是徒勞。一匹火紅戰馬從黑暗中迅速賓士到我身側,恍惚的火把映著地上的影子,一柄雪亮的闊刀已然向我揮下。

千鈞一髮之際,我本能的猛回過頭,迅速閃身,欲躲開致命的一擊。刀鋒落至咫尺,猛然間頓住,我愣愣的看著那戰馬之上,剛毅霸氣,充滿著草原氣息的男人,那琥珀色的雙眸猶如寶石一般散發出絕世的光芒,慢慢凝聚成一汪清泉,緊緊將我鎖定。

「蘇赫巴魯!」

廝殺聲在周身不斷起伏,昏暗的火光飛速閃過,來不及多想,我已被蘇赫巴魯騰空撈起,置於胸前。他的手掌好大,好暖,用力環著我的腰際,帶著微微的顫抖,一滴冰涼的水珠毫無徵兆的打落在我的肩上,帶著欣喜與痛楚,那樣沉重。

「女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戰馬奔騰,整個世界在戰爭的煙消中地動山搖,蘇赫巴魯揮舞著戰刀殺開了一條又一條血路,摻雜著瘋狂憤怒的吼聲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宣洩。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那如同地獄一般練人心肺的夜晚,所有的思緒與意志都在兩側血海的衝擊中變成了一片空白,鋪天蓋地,不容反抗的將我席捲,包圍。

神智稍有回復之時,已是黎明十分,清冷的晨光下,煙火瀰漫的戰場上,那一望無際蓬勃著生機的草原已變成了白骨皚皚,屍骸遍地,一片死灰的狼藉。我被蘇赫巴魯帶回了他的軍帳。

天空尚未大亮,一切仍未從驚恐的黑暗中掙脫出來。帳內沒有燃燈,我蜷縮在帳子的一角,愣愣怔怔,仍無法從那過度的驚駭中驚醒過來。

蘇赫巴魯慢慢來到我的面前,輕輕帶去散落在我額前的碎發,琥珀色的眸子散發出痴迷的光芒,如星辰般光亮,如月色般朦朧,帶著千絲萬縷的柔情,逐漸融化開來。

「女人,我找了你好久……」顫抖的聲音如同被波動的琴弦,荒漠無助,在這寂靜的帳子里聲聲回蕩。

「女人……瘦了……」厚掌輕柔的順著我臉頰的輪廓慢慢遊走,帶著微微刺癢的感覺。那積壓在指尖上厚厚的老繭彷彿在控訴著常年的廝殺所留下的罪狀。

「可汗,將軍回來了。」帳外略有騷動,蘇赫巴魯微微一怔,晶亮的眸子凝望著我,扯了扯嘴角:「女人,等我。」說完,起身走出帳外。

黑暗,無邊無盡,混沌,迷茫。我將臉深深的埋在雙膝之間,周圍的空氣在咫尺的天地間凝滯,慌悶而壓抑。那一張張因為痛苦和驚恐而扭曲著的面容在眼前飛速的閃爍,如同無形的鬼影般掙扎咆哮,一點一點撕扯著我的五臟,交割著我的六腑,讓我在恐懼的痛楚中不斷的墜落,直至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傳來了一陣陣雜吵聲,接著,帳帘子猛的被掀了起來,一道強烈的陽光如刀劍一般嘩啦一下灑了進來,我趕忙抬手遮去那刺眼的光芒,眯著眼從指縫中與來人凝視,只見一抹纖柔的身影一步一促的來到我的面前,那盈盈淚光在烏黑閃爍的眼底苦苦的徘徊著。那一身草原的裝扮清新柔美,眉宇間卻有著無論如何都掩飾不掉的中原之氣,還不待我透徹的打量一番,來人已盈盈跪倒在地,嬌柔的身軀不住的顫抖著,哽咽的喚了一聲:「格格!」

記憶如同瓢潑的大雨驟然侵襲,猛然間驚醒了所有的神智。我緩緩垂下眼帘,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兒,悲喜交加的剎那,我不可置信的捧起那素白清瘦的面頰,一團霧氣模糊了視線:「舒……惠?!」

「格格!」舒惠輕輕點頭,淚痕交織而下,越發抽泣起來。

「你……你怎麼在這兒?」疑惑如同迷霧一般將我籠罩。兩年前,我離開齊安后一路跑回京城,親眼目睹了福隆與二格格的婚禮,看到了城樓上失魂落魄的木泰,卻是費勁所有心思也不曾打聽到她的下落。兩年以來,我一直以為她會如同當年的婉瑜一樣,被深宮之中那不可告人的規矩所侵害。這些年來,我無數次的內疚,無數次的痛恨,恨自己,恨那個深淵一般的皇宮,交織著我們的命運,帶著死神的氣息,如同洪流一般毫不留情的將我們啃食,吞噬。

「那年,您被人劫了去,木都統為保眾人性命,便命我假扮成您,嫁入了蒙古……」紅唇緩緩蠕動,淚珠一滴一滴滾落掌心,那熾熱的溫度不著痕迹的焦灼著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傷痛。

「這些年……苦了你了……」我顫動的呼吸著,努力的壓抑著,極力的為她擦拭著那決堤一般的淚水,心下,抽痛著那一波又一波的苦澀。為什麼……為什麼又是他……老天究竟要我欠他多少,負他多少才肯罷休!……

「格格,這些年來,真正苦了的是木都統!格格,木都統他沒有負了您啊!」一雙柔胰緊緊握住我的,似要在瞬間顛覆掉一切過往的迷途。

一波苦澀在胸腔里蕩漾開來。我垂下眼帘,眼前忽的閃過一柄鋒利的寶劍,劍鋒深深的刺入結實的胸膛,殷紅色的血液順著劍身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濺起一樁樁往事,是悲,是傷,是痛……

「格格,這些年,您都去哪兒了?」溫婉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思緒,這才發覺,眼角間不知何時已經變的越發濕熱,忙掩飾性的偏了偏頭,吸了吸鼻子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在草原,並沒有離開。」

「草原?您為什麼不去找木都統呢?這兩年來,他四處找您,幾乎快要瘋了……」

「舒惠,你……過的還好嗎?」我打斷了舒惠的話。迴避也好,逃避也罷,此刻的我,萬萬不想再回望曾經的一絲一毫。那一縷融入骨血的哀緒,帶著傷痛的味道,隨著脈絡遊走在全身,每每不經意間憶起,都是錐心刺骨般的感覺,卻只能嘆那往事都已乘風而去,再不能倒回了。

「我?還好,蘇赫巴魯對我很好,沒事的時候他就會跑來和我說話。」舒惠吸了吸鼻子,扯開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就好。」一塊懸石落了地,看著她此刻的笑臉,終不負我這些年來的惦念與愧疚。

「是啊,這兩年,我對他說您以前的事情幾乎都說破了嘴,可他還是聽不煩,聽不厭,一遍遍的要我講,一遍遍的仔細聽……」舒慧輕輕的笑著,淡淡的說著,彷彿在傾訴著一件與她毫無關聯的事情。

「舒惠!」

「格格,這兩年裡,回憶幾乎侵佔我了所有的時間,我總是想起以前和您在宮裡的日子,總想著這草原這樣美好,您要是能和我一起該有多好。」舒惠依然淡淡的笑著,情緒中沒有絲毫的哀怨與波動,那烏黑的眸底蒙著些許霧氣,清澈的一如當初。

「現在不是一起了嗎?」我笑了笑。

「格格,您不打算回去了嗎?」舒惠回過神,疑惑的凝視著我。

「回去?能回哪兒去?」舒惠一時語塞,垂下頭,想了想,說道:「格格,如果可以,你還會和木都統走嗎?」

「走?能走去哪兒呢?!這兩年來,我害的他還不夠慘嗎?」輕輕的嘆了口氣。緣分,有時近在咫尺,有時又遠在天邊,一旦錯過,恐負了一世都將再無法挽回。木泰,這個烙在我心坎里的久久無法磨滅的傷疤,縱使時間不能將他平復,我亦不願再掀起。對我也許只是一時的風浪,只怕對他而言,卻是一世的災禍。

「格格,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不是想躲就躲的掉的,若您真的覺得心中有愧於他,那麼,就不要再躲了吧。」舒惠說罷,幽幽起身,帶著那一縷無論如何都化不清,融不盡的哀緒,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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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回大清(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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