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2章
摑掌
次日醒來,帳子中只有香兒一人撐著腫的跟桃一般的眼睛,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的不知道在那嘀咕些什麼。我輕喚了她一聲,掙扎著想坐起身,卻沒有絲毫力氣。
「小姐,您醒啦!」香兒一臉欣喜地跑到床邊,眼淚卻嘩的一下流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麼,我又沒死!」我心疼地幫她抹去臉上的淚水。
「小姐,您……您胡說什麼呢!」香兒驚疑地嗚咽道。
「你怎麼……怎麼又哭了?唉,我不是和你說著玩呢嘛!」忙安慰著她,無措地擦著她那斷了線似的淚珠。
「有您這樣鬧著玩的嗎?一暈就是一天!四爺急的一宿沒合眼,在您床邊跪了一夜,早上天一亮又被皇上喧走了。十四爺更是可憐」香兒抬眼探究了一下我的神情,繼續道:「十四爺本來在林子里給您吸毒時自己也染了些,回來后又不肯給太醫瞧,一個勁的問您的情況,昨晚又差點和四爺動手,最後礙於叔嫂的關係傳出去不好聽,只好退到帳子外面站了一宿,結果又染了風寒,凌晨的時候實在撐不住了,才被小路子帶人給抬了回去。」香兒說著,將我扶了起來,回手端了一碗葯遞過來。
「他……現在還好嗎?」聽了香兒的話,心底如黃河決堤般泛濫,喉嚨間突然苦澀的很,搖頭避開了那碗葯。
「我也不知道。」香兒將葯放到几凳上,伏在我耳邊輕聲道:「眼下帳子周圍有好多雙眼睛在盯著咱們呢,等天一擦黑,我就去問小路子十四爺的情況。」
「算了,不要去了。」我緩和了一下心境,如今已是定局,又何必給他希望,給人落下話柄呢!
「小姐!」
「還有昨天……謝謝!只是以後不要這樣了,這對胤禛不公平!」我看著她,笑了笑說。
香兒從小就跟著我,我和胤禵的情意她最是清楚不過了,所以昨天才會去拿披風遲遲未歸,又幫著我們和胤禛撒了慌,可是我和胤禵真的不能在有任何的情誼了,因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不知四嫂身子可好了些嗎?」正說話間,帳帘子一掀,一個柔媚的聲音飄了進來,抬頭一看,卻是十四的福晉完顏氏。
「十四福晉吉祥,奴婢給福晉請安。」香兒看我愣在那裡,忙上前請安。
「你下去吧,我想和四嫂敘敘舊。」完顏氏說著,從丫鬟手裡接過了一個籃子,坐到床邊,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動的香兒:「還不去?燕兒,帶她下去吃點心去吧。」
「可是,福晉,我們家福晉剛剛才醒過來,神志還有些不太清醒。四爺早上也囑咐過奴婢,無論如何都不能里開福晉半步!」香兒福了福身子,恭敬道。
「喲,這四爺還真是體貼!怎麼?我要和你們家福晉單獨聊聊都不行嗎?!」完顏氏話裡帶刺。
「香兒,你下去吧,福晉想必也是找我有事,正好借這個空擋,你去問問四爺等下回不回來用膳!」看著香兒一臉擔心的模樣,我寬慰地一笑,示意她去找胤禛。
「和,四爺和福晉還真是恩愛啊!」完顏氏打著哈哈。
「有什麼事,就請十四福晉直說吧!」看著香兒出去,我恢復了平靜。我知道她來找我不會是『敘舊』這麼簡單,更何況,我和她並不熟念,哪來的舊可敘!
「妹妹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來看看你身子好些了沒,雖然按輩分你是我的嫂子,可是按年齡算,我還長了你幾歲,所以叫你聲妹妹,福晉不會介意吧?」完顏氏依舊笑道。
「當然不介意!我不過只是個側福晉,姐姐沒讓我自稱奴婢,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剛剛聽那丫鬟說妹妹才醒,恐怕還沒喝葯呢吧?正好,我剛從太醫那回來,就順便給妹妹也熬了一碗過來,妹妹快趁熱喝了吧。」說著,完顏氏從身旁的籃子里端出了一碗葯,遞到我跟前。
在葯碗遞到我嘴邊的那一刻,我分明聞到了那碗里散發出來的濃濃的鼠藥味,心下不禁一驚。小時候香兒總被欺負,經常躲在阿瑪書房後面的倉房裡面哭,我記得,因為怕老鼠磕壞了裡面的東西,所以蘇麽麽總會撒一些鼠粉在牆邊。小時候我最討厭的就是那個刺鼻的味道,也不明白香兒為什麼會喜歡躲到那裡去。看著眼前這碗透濃濃的鼠粉味的葯,看來放了不少,足以送我上西天了!
看著完顏氏捧親切的笑臉為我端著葯,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要至我於死地!我微微沖她一笑,推辭道:「姐姐辛苦了,眼下這葯燙了些,我也怕苦,不如先放這兒,等四爺或丫鬟回來,給我拿些蜜餞來再送服吧。」完顏氏一愣,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囑咐我千萬別忘了喝葯,就和我扯起了家常。
「姐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想再看她虛偽的笑臉,我定了定心,抬起頭對上她略帶詫異的眸子。
「妹妹這是什麼意思啊?」完顏氏不自然地躲避了我的目光。
「我和姐姐並不熟念,甚至可以說是根本就不曾相識!如今姐姐突然跑來和我『敘舊』,不就是擺明了有話要和我說嗎?現在眼下也沒有別人,姐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別過頭頭,平靜地看著前方。
「你很得意嗎?」完顏氏的聲音冷了幾分。
「我不知道姐姐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你以為你和胤禵那點子事情就沒有人知道嗎?」她冷哼一聲。
「我想姐姐是誤會了,我和十四爺是清白的。」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她是為這個來找我的,只是不曾想過,她會為了胤禵而想要殺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女人的愛啊,有時候真的很悲哀!
「你不用一口一個十四爺的了,他可從不曾把你當過四爺的福晉!」她苦澀地牽了牽嘴角,聲音平淡了一些,卻透著一股字哀傷。
「姐姐,那是他的事,不能算到我頭上。我是四爺的福晉,姐姐今天的話若是讓別人聽了去,恐怕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我看著她,淡淡說道。
「哈哈,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你敢說你從不曾對胤禵動過情?!」完顏氏乾笑了幾聲,目光恨恨地盯住了我。
「我沒有暗示什麼,我也承認我之前確實對十四爺有過情誼,可那已是過往雲煙,如今我和十四爺只是叔嫂,不曾有過別的。」我談定異常,從容不迫。
「叔嫂?叔嫂會大晚上的躲進樹林子里去嗎?只是叔嫂胤禵會不顧性命安危為你吸出毒液嗎?!」完顏氏怒視著我,眼睛里充滿了恨意。
「那天……」沒等我說完,完顏氏甩手給了我重重的一記耳光,火辣辣的熾熱在臉狹蔓延開來。我抬起頭,臉上擒著一抹倔強,對上她閃著淚意的眸子。
「這記耳光,是當年大婚之夜他賞給我的!原因就是因為你!」看著完顏氏淚流滿面的樣子,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很可悲!
「三年了,我和他成親三年了!他卻只和我『好』過四次,而每次喊的卻都是你的名字!這三年裡他從未忘記過你,就連夢裡都會叫著你的名字!為什麼?你到底哪裡不一樣?不管是論身家、背景,還是樣貌、品學,我自問每樣都強過你!可為什麼他的眼裡只有你,卻從不曾看到我的一切!到底是什麼值得他這般對你著魔?」完顏氏的淚水幾盡崩潰,一聲聲地質問充斥著我內心的柔弱。
我心下一震,迎上她哀怨的眸子,我從不曾想過因為我的存在,會讓眼前的這個女人如此的痛苦,我也從不知道,胤禵會為了我而冷落的自己的嫡妻!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這些……」
「對不起?哼哼,胤禵也曾這樣說過……」完顏氏癱坐在凳子上,獃獃地看著前方。
「你想讓我怎麼做?」定了定心,我沒有一絲躲避的看著她。
「我想讓你死!你做的到嗎?」完顏氏的眸子突然利了起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哼哼,沒用的,你做什麼都無動於衷,他是不會忘了你的,永遠不會……」
「姐姐今天的話我記下了,我也真心希望姐姐以後能夠得到幸福!」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姐姐,我該喝葯了。」
完顏氏一愣,顫抖的手端起了身旁的葯碗,遲疑地遞到了我手中。我牽了牽嘴角,輕輕接過了葯碗,心下偷偷的對胤禛說了聲對不起,閉上了眼睛,將葯遞到了嘴邊。
「等等!」
「姐姐怎麼了?」
「這……這葯還有些燙……」
「沒關係。」
「等等!你……不是怕苦嗎?」
「不礙的,」再次深吸了口氣,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胤禛,對不起,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噹啷』突然,手被人用力一拍,打掉了碗葯。
「姐姐?」
「這……這葯涼了藥效就不夠了,等我叫太醫重新熬一碗,再給你送過來。」完顏氏說著,故意避開我的目光,轉身朝帳子外面走去。
「為什麼?」這不是她一直以來的心愿嗎?
「什麼為什麼?」完顏氏停下來,疑惑地看著我。
「沒什麼,姐姐慢走。」我微微一笑,完顏氏一臉不解地轉身要走,卻突然收住腳步,身子猛的一顫,慢慢回過頭來,對上我安然的笑容。許久,她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淚意,輕輕嘆了口氣,快步走出了帳子。
了斷
天慢慢黑下來,送走了完顏氏,我獃獃地坐在帳子里,想起她剛剛的一席話,如錐子般一字一句扎進心窩,微微泛痛。深吸了口氣,既然已是過往的雲煙,那就徹底的來個了斷吧!整理了一下亂亂的思緒,喚了聲香兒,剛剛讓她收了地上的碎片,扔到林子後面,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你去把……」帳帘子開了,進來的卻是胤禛,於是連忙轉了話題:「你回來了,累了吧?過來歇息一下。」
「剛剛說去什麼?」胤禛走來我身邊,輕聲問道。
「我……」總不能說,剛剛我以為是香兒,想讓她卻找胤禵吧!定了定心,微微一笑道:「剛剛以為是香兒,想叫她去拿些糕點來。」
「餓了嗎?」胤禛問道。
「不餓,只是嘴裡沒什麼味道。」我笑了笑。
「那我讓小德子給你拿些蜜餞來,可好?」
「不好!你不要走!」我耍賴地包住了他的腰,不想獨自留在這黑漆漆的帳子里,去想著一些不該想的事。
「怎麼了?」胤禛有些奇怪。
「我不要一個人呆著,你別走!」
「好,我不走。」他輕笑,微涼的手輕撫過我剛剛被完顏氏摑掌過有些微腫的地方,減輕了臉上絲絲的燥熱。忽然,胤禛的手停在了那裡,來回打著圈:「你的臉怎麼了?」
「沒什麼。」我依偎在他的懷裡,蹭了蹭。
「她打你了?!」胤禛扶起我的身子,眼底透著質疑。
「沒有,不礙事的。」我笑了笑說。
「什麼不礙事!她膽子也太大了!有沒有喧太醫?」
胤禛憤然起身,我慌忙將他拉了回來,迅速的捂上了他的嘴:「你是不是想天下人都知道,我被十四福晉打了一耳光?」
「豈有此理!」他怒火未消,坐回我身邊:「疼嗎?」
「不疼。」我寬慰地一笑,卻不知在這個漆黑的帳子里,他有沒有看到。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胤禛沉聲道。
「胤禛,算了吧,傳了出去不就等於撕破了臉嘛!更何況她是嫡福晉,而我不過是個側福晉,說白了她就是主子,我不過是個奴才,就算鬧到皇上那裡,我也討不到便宜,說不定還會落一身的不是!」我握住他的手,努力的撐著笑。
「你這麼說,是在袒護她,還是他?!」胤禛的聲音忽然沉冷了幾分。
「什麼她不她的?」我一時間不知他在說什麼。
「十四!」胤禛冷漠地從牙縫裡逼出了這兩個字。
「胤禛!」我撐起身子,蹭到他前面抱住他:「相信我,我和十四弟之間,還缺少一個徹底的了斷,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前。
「徹底的了斷?」
「對!徹底的了斷!」我定了定心,決然的說道。
「但願我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良久,胤禛淡淡吐了口氣。
「後悔?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你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娶到了我!」我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說道。
坐在石頭上,看著眼前的溪水靜靜地流淌著,聞著叢林里花草獨有的芬芳,置身於大自然中,心下無比順暢。深吸了口氣,身體好似排除了這幾日的污濁一般,清新異常。那日說要給胤禵一個徹底的了斷之後,這幾日我也著實的想了很多,不想讓他們兄弟反目,更不想再給胤禵任何的痴念,終於定下了心,在這陽光明媚的清晨,譴了香兒去約胤禵過來。
「怎麼,想我了嗎?」身後的人影遮住了明媚的陽光,胤禵俯身在我耳邊問道。
「坐。」我淡淡一笑,拍了拍旁邊的石頭。
「身上好點了嗎?」胤禵坐到我身邊,依舊笑著。
「好多了,你呢?」清理了腦中不安分的雜念,換上坦然的笑容,此刻的問候,好似熟念的朋友一般,沒有任何情緒。
「我也好多了,那日完顏氏找你……」
「恩!好清新的空氣!在紫禁城裡可呼吸不到這麼好的空氣呢!你要不要做個深呼吸?很清肺的。」不想再提那日的事,我趕忙岔開了話題。
「是啊,很清新呢!」胤禵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要是能永遠置身於這大自然當中,每日呼吸著這樣清新的空氣,那該多好!」我看著眼前的溪水,不由的感嘆道。
「永遠呆在這兒?那不成了動物了!」胤禵朗聲笑道。
「比起那個危機重重,勾心鬥角的紫禁城,我到是寧願在這做個野生動物!」我看著前方,嘴角擒著一抹淡淡的笑,像是在回答他,也像是道出了心中的感慨。
「是嗎?呵呵。」胤禵輕嘆一聲,臉上也平靜了許多。
「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置身於此,當這裡清新的空氣、純潔的花草都變的唾手可得之時,也許,你就不會這樣感嘆著大自然獨有芬芳,也不會再珍惜眼下這美好的一切了。」我淡淡地說道。
「也許……會吧。」
「可若是現在起身離去,這份美好卻可以永遠的留在記憶里,也許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也會感慨萬分,畢竟是曾經擁有過的真切的感受。」我微笑著,略有所指地看著他。
「你……今天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吧?」胤禵似乎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其實,有些東西曾經擁有過,感受到,也就夠了。有些時候,能夠印在心裏面的感受往往才是最真切的,也是真正屬於你的!除非你自己想要忘記,否則,它將會永遠烙在你心裡,一輩子都不會逝去!」我依舊笑著,那麼坦然,那麼安逸。
「是嗎?被那些曾經擁有過的感情日夜折磨著,這樣也算擁有嗎?」胤禵沒有看我,聲音透著絲絲酸澀。
「十四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一定會有回報!既然已經失去了,你就應該學會釋懷!否則,這一切就都將變質了!」我看著他,眸子里沒有一絲的波瀾,好似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一般。
「你……剛剛叫我什麼?」胤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十四弟!」平靜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堅定,心下卻被這三個字刺的生疼。
「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為了這最後的三個字吧?」胤禵別過頭,嘴角漫一抹苦笑。
「是!胤禵,你要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即便你苦苦的抓著以前的種種,也只會讓自己更加的痛苦!」我掩下心底的悲傷,沒有一絲迴避地看進他漆黑的眸底。我在開導著他,也在安慰著自己。沒有心痛的愛是不會刻骨銘心的!既然曾經痴過、戀過、愛過、也痛過,如今這些已然都成了過往的雲煙,就只能它收藏在心底,讓這份曾經擁有過的真實的情感,刻於心骨,融於血脈,永遠珍藏在記憶的最深處。
「可是……我真的忘不掉……」胤禵帶著微微的顫抖,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可以的!只是你還不知如何去釋懷!感情這東西是需要珍藏在心裡,然後用一生一世慢慢的去體會,去感受,去回味著當初那份最真摯的情誼!」
「情誼?當初……」胤禵喃喃地重複著我的話。
「十四弟,我真心的希望你會過的幸福,畢竟完顏氏是真心的對你,她也是值得你去呵護的好女人,你要懂得珍惜!」說完,起身就走,不願再多看胤禵一眼,怕下一刻的我會讓今天的一切功虧一簣。
拐了個彎,終於走出了他的視線,我不再壓制此時已經揪碎的心,任眼淚決堤般的奔泄,腦海中的思緒一下子涌了出來,之前和胤禵的種種如今已是歷歷在目,那痴痴的戀語縈繞心頭,耳邊突然回蕩起了那首歌:
多雨的冬季總算過去
天空微露淡藍的晴
我在早春清新的陽光里
看著當時寫的日記
原來愛曾給我美麗心情
像一面深遂的風景
那深愛過他卻受傷的心
豐富了人生的記憶
只有曾經真給過的心
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也只有被,辜負而長夜流過淚的心
才能明白這也是種運氣
讓他永遠記得曾經有一個人
給過完完整整的愛情
那曾經愛著他的心情
有一股傻傻的勇氣
那深愛過他卻受傷的心
豐富了人生的記憶
只有曾經真給過的心
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也只有被辜負而長夜流過淚的心
才能明白這也是種運氣
當我安安心心的走在明天里
有不後悔美麗的心情…………
鋒芒
從過完年到現在整整半年多光景,這半年裡也都是些高興的事,康熙的心情好到了極點,帶著一眾阿哥和大臣們去了行宮。但是這次胤禛沒有拉上我,而是一臉不情願的帶著那拉氏走了。
臨行前的晚上,我和胤禛都是一夜未眠,他安慰我說很快就會回來的,我連連應聲點頭,掩去心底的不安。不知道為什麼,從年初開始我就總是神經惶惶,總覺得要出什麼事似的。從去年出巡迴來后,胤禛便時不時的往年氏房裡去過一夜,而看我的眼神也總是帶了些歉意,他雖沒和我說過什麼,但我心下明白這八成是康熙在背後作祟,一定是出巡的時候暗地裡給胤禛施加了些無形的壓力。
兩個月前,李氏誕下一子,康熙很是高興,親自給取了名字叫弘時!聽到這個名字時,我差點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看著李氏和年氏時不時的遞過來一個挑屑的目光,艷麗的小臉上滿是不屑,想想以後弘時的下場,不禁搖頭替她們娘倆惋惜。坐在書房裡,臨著杜牧的《金谷園》,心下卻無比凌亂。
「康熙四十七年……」嘴裡喃喃地念著,總覺得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腦海中努力搜索著史書上記載的訊息,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又急又惱地將剛剛臨的詩撕了個粉碎,向後一仰,坐在八仙椅上閉目思索。
「哎,你聽說了沒?太子他……」
「噓!你小聲點!不要命了!」
「哦,就他那點子醜事,眼下有幾個不知道的?還不是礙著皇上的面子,沒人點破罷了!」
「就是!哼哼!看他也好不了幾天了……」
年氏和李氏的聲音漸漸遠去,我依舊坐在椅子上努力的思索著:「康熙四十七年……四十七年……」什麼來著?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呢?
「太子……醜事……恩?!」『騰』的一下坐起身,腦海里突然竄出一句話:『康熙四十七年九月,於行宮一廢皇太子胤礽!』
行宮!九月!那不就是下個月的事?趕緊整理了一下胡亂的思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翻著眼睛努力的把當朝阿哥逐一屢了一遍,努力的想著這次誰將會受到牽連:
大阿哥胤禔,目前不在京城;二阿哥胤礽,是馬上將要被廢的太子;三阿哥胤祉,在南方定居很多年了,很少涉及朝政;四阿哥胤禛,好像不曾涉及過此事;五阿哥胤祺,雖在康熙親征噶爾丹時,曾領正黃旗大營,后被封為恆親王,但是他卻從沒有結黨爭儲;六阿哥胤祚,早就夭折了;七阿哥胤祐,有殘疾,根本沒實力和其他阿哥爭;八阿哥胤禩,現在在朝中算是如日中天;九阿哥胤禟……
等等!胤禩好像因為結黨被康熙囚禁過!他被囚禁的時候似乎還牽連到了胤禟和胤禵……胤禵?!慌忙努力地想著他們被囚禁的年份,可想來想去都好像就是今年!他們應該是在太子被廢以後才被囚禁的,雖然現在風聲緊了些,可是表面上卻依然是風平浪靜,眼下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該來的總歸是會來的,太子於行宮被廢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半個月後,胤礽被押解進京幽禁起來。一夜之間,整個紫禁城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起來,弄的人心惶惶。又過了半個月,康熙率眾返京,兩日以後康熙擬聖旨,以『賦性奢侈,暴虐□,言語顛倒,竟類狂意之疾』為由,廢皇太子胤礽,頒示天下。
太子被廢,朝中頓時人心踴躍,阿哥們急著拉攏自己的黨羽,增加自己的勢力;大臣們也忙於挑選自認為有潛力的主子。如今整個紫禁城是民聲踴躍,傳的是沸沸揚揚,不用出門我也知道,現在朝中最得意的,當數八阿哥胤禩!不少大臣們也聞其名而投其下,我不禁在心裡冷笑他們怎會如此淺見!如今太子被廢,是康熙最煩躁的時候,也是看清這些阿哥們真實嘴臉的最佳時機,他們居然還敢如此張揚的結黨當政,真的是嫌命太長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胤禛這些日子居然一如既往,好像從不曾發生過什麼,太子也不曾被廢一般!難道他真的不曾有過爭儲之念?還是他心下已經做好了另一番打算?甩了甩頭,反正這次的事情不會牽連到他,所以暫時先不要揣測他的想法,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個機會通知胤禵!但又如何通知呢?
正當我抓破腦袋想辦法時,香兒突然拿了張帖子進來,說八福晉明天晚上在府上設宴,那拉福晉說這些日子身上不適,又將我推了出去。無奈地搖搖頭,什麼設宴,不就是拉攏一下人心,順便探究一下各位阿哥的動靜嘛!可總不能說我也不舒服吧!接過香兒手中的帖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八福晉明天晚上設宴,那十四福晉完顏氏一定會出席!雖然不太信任她,但是看在她對胤禵卻是痴心一片的份上,眼下也只能靠她了!
想了一夜,畢竟完顏氏是一介婦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夫君有難,不保準會發動自家的勢力,到時候弄的滿城風雨反而會壞了事。如何才能不著痕迹,不被人抓住把柄,在不用說明白的情況下才能讓胤禵知道我的意思呢?苦思默想直到天明,起身走到案子前,執筆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字『司馬昭』!喻意八爺黨如今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他不要太過鋒芒必露,以免惹上無妄之災。
第二天傍晚,仔細地將昨晚寫的那張紙收在懷裡,披了件披風,帶著香兒往八爺府上去了。
「四爺府上側福晉到。」隨著家奴的一聲通報,我邁進了八爺家的正廳。滿室的瓷雕玉器,玲琅滿目,一屋子的胭脂粉黛更添加了幾分貴族氣息。
「呦,妹妹來了,快來這裡坐。」八福晉笑著沖我招招手。
「福晉吉祥,奴婢給各位福晉請安。」
「都是自家姐妹,妹妹何需如此!」八福晉上前扶住了我。如果不是如今太子被廢,你我恐怕也不是什麼姐妹了吧!我在心下這麼想著,臉上卻依然帶笑,一打眼卻看到站在八福晉身後的完顏氏,她後面還跟著小路子,小路子?莫非胤禵也來了?
「呦,妹妹怎麼起來了?如今你可是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大意了!不然十四爺怪我沒照顧好你,我可是有苦說不出了!」八福晉笑嗔道。
「姐姐說笑了。」完顏氏沖我微微一笑,臉上卻多了幾分嬌羞。看到她此時臉上幸福的神情,心下不禁有了份酸楚,卻又多了份坦然。既然小路子也來了,正好可以交代個明白!
席間,眾福晉們有說有笑好不熱鬧。人人都多了分親切,少了分隔膜。我捧著一張已經笑到僵硬的臉,在這茫茫胭脂群中搜索著十四福晉完顏氏的身影。終於,在一位掩嘴淺笑的貴婦人身旁看到了那抹淡藍色的身影,忙給她身後的小路子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出去等我。回身讓身邊的香兒給我倒了杯茶,在香兒將茶遞到我身旁的時候,我故意用胳膊肘撞翻了那滾燙的茶杯。
「你個死丫頭,想燙死我啊!」我起身怒吼道,趁機沖香兒眨了眨眼睛。整個正廳『刷』的一下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我。
「福……福晉奴婢不是故意的。」香兒看到我的暗示,會意地點了下頭,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丫頭,戲也演的太真了吧!
「還敢狡辯!」
「妹妹別生氣了吧!快看看,有沒有燙到才是真的!」正當我努力想著還有什麼台詞可以說時,完顏氏走了過來,拉起我的手左瞧右看的:「還好,沒燙到。」說著,寬慰地一笑。
「沒燙到就好!不然四爺問我的不是,我可擔待不起啊!」八福晉也笑著走了過來。
「姐姐說笑了,只是這衣服卻是濕了,福兒怕不能陪姐姐們看戲了。」我邊說還邊裝出一副不舍的神情。
「你個傻丫頭!喜歡看戲哪天姐姐請你單獨看!這身子可是自己的,趕快回府吧,不然待會四爺真的要來找我『問罪』了!」八福晉戳了下我額頭,笑嗔道。
「那我就先謝謝姐姐了。」我如獲大赦,連忙俯身辭別。
「行了,自家姐妹還謝什麼!還不快點扶你們福晉回去。」八福晉說著給香而遞了個眼神。
「是,奴婢謝各位福晉。」香兒站起身,『戰戰兢兢』地走過來扶我,我斜眼看了一下她滿是『驚恐』的臉,這丫頭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終於走出了戲檯子般的正廳,我揉著笑到抽筋的臉,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到不遠處的小路子,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轉身去了假山後面,估計他剛剛已經探好了路,我也沒有一絲猶疑地跟了過去。
「福晉吉祥。」小路子小聲地請了安。
「別多禮了!把這個交給你們家爺,順便帶一句話給他,告訴他『禩將失壁,有驚無險,莫顧其而先慮己』!」我將懷裡的紙給了小路子,他是胤禵的心腹,既然胤禵信的過他,那我也沒什麼好猜疑的。
「是,奴才記下了。」
「千萬不要傳錯一個字!你家主子是福是禍,可全在這句話上了!」我囑咐了又囑咐,生怕他沒記住,壞了大事,害了胤禵。小路子點點頭,接過紙,匆匆的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