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女巫中間
女巫塞拉芬娜·佩卡拉在伯爾凡加把萊拉和其他的孩子們從實驗站拯救出來,又一同飛到斯瓦爾巴特群島,現在她卻陷入了一個大麻煩。
在斯瓦爾巴特群島的阿斯里爾勛爵逃跑了,他逃跑時產生的氣流把她和同伴吹到了遠離群島數英里的結冰的海上。她們之中有人努力留在得克薩斯飛行員李·斯科爾斯比那隻受損的熱氣球上,但塞拉芬娜卻被高高地拋上了天,天空被阿斯里爾勛爵的實驗捅開了一條裂口,濃霧滾滾不斷地從裂口處涌了進來,她就被拋在霧堆之中。
當她發現自己又能自主飛行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萊拉,因為她對真假熊王之間搏鬥的情況一無所知,更不了解在這之後萊拉的下落。
所以她和她的雪雁精靈凱薩一起,騎在她的雲松枝上,飛翔在金色的雲霧中尋找萊拉。他們向斯瓦爾巴特群島飛去,又向南飛了一點兒,他們在充滿奇怪光影的動蕩的天空中飛了好幾個小時。那光照在塞拉芬娜·佩卡拉身上,刺痛了她的皮膚,她感到心緒不寧,斷定這光一定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過了一會兒,凱薩說:「看!一個女巫的精靈,迷路了……」
塞拉芬娜·佩卡拉向霧中望去,她看見一隻燕鷗在霧氣籠罩的光柱中盤旋哀叫。他們轉身向他飛去,那隻燕鷗看見他們靠近,驚恐地向上飛,但塞拉芬娜·佩卡拉發出了友好的信號,於是他又飛回到他們身邊。
塞拉芬娜·佩卡拉問道:「你是哪個部落的?」
「泰梅爾半島[泰梅爾半島(Taymyr),在西伯利亞西北部],」他告訴她,「我的女巫被抓起來了。我們的同伴被趕走了!我迷路了!」
「誰抓走了你的女巫?」
「有猴子精靈的那個女人,從伯爾凡加來的……幫幫我!幫幫我們!我害怕極了!」
「你的部落和兒童切割機是同盟嗎?」
「是的,在我們發現他們的所作所為之前都是。伯爾凡加那場搏鬥之後,他們打敗了我們,抓走了我的女巫,把她關在一條船上……我該怎麼辦?她在召喚我,而我卻找不到她!哦!幫幫我!幫幫我!」
「安靜,」精靈雪雁說道,「聽下面的聲音。」
他們向下滑翔,用敏銳的雙耳傾聽,塞拉芬娜·佩卡拉很快就辨認出那是汽油發動機的振動聲,在濃霧的包裹中那聲音顯得很沉悶。
「這種霧天他們不可能開船,」凱薩說,「他們在幹什麼?」
「那是一種更小的發動機。」塞拉芬娜·佩卡拉說。她正說著,從另外的方向傳來新的聲音:低沉而使人難受的震顫著的巨響,好像巨大的海洋生物在大海深處呼喚,它轟響了幾秒鐘,然後突然停止了。
「船的霧角。」塞拉芬娜·佩卡拉說。
他們低飛到水面上,再次尋找發動機的聲音。因為不同的地方霧氣濃度不一樣,他們突然發現了:一艘小艇突突地駛過一團團濕漉漉的空氣,女巫及時飛向他們看不見的上方。海浪滯緩平滑,好像海水不願上升似的。
他們在上面盤旋,燕鷗精靈緊跟著,就像孩子緊跟著母親,他看著舵手調整著航向,這時霧角又響起了。船頭前方有一盞燈,但在大霧中它只能照亮前面幾碼遠的地方。
塞拉芬娜·佩卡拉對迷路的精靈說:「你是不是說過還有一些女巫在幫助這些人?」
「我想是的——有一些從烏戈斯克[烏戈斯克(Vol~orsk)。俄羅斯地名]脫離的女巫,除非她們也逃走了。」他對她說,「你要幹什麼?你會找我的女巫嗎?」
「會的,但現在你先和凱薩待在一起。」
塞拉芬娜。佩卡拉向小艇飛落,把精靈們留在上面看不見的地方,她降落在船尾,就在舵手身後。他的海鷗精靈叫起來,舵手回過頭來看。
「你倒是從容不迫,是不是?」他說,「到前面去,在左舷邊上給我們帶路。」
她立刻又起飛了。這一招還是起作用了:仍然有一些女巫在幫助他們,他以為她也是其中的一個。她記得港口在左邊,港口的燈是紅色的。她在霧中搜尋著,直到她在不到一百碼的遠處看見了隱約的燈光。她飛了回來,在小艇的上方為舵手指引方向,舵手放慢小艇的速度,徐徐駛向大船吃水線上垂下的舷梯。舵手喊了一聲,一個水手從上面扔下一根繩子,另一個水手匆匆爬下舷梯,把繩子系在小艇上。
塞拉芬娜『佩卡拉飛上大船的船尾,躲在救生船的影子里,她看不到別的女巫,也許她們正在天空巡邏,凱薩應該知道怎麼做。
下面,一個乘客正在離開小艇,爬上舷梯。這個人裹著皮大衣,戴著頭巾,看不出是誰。但當這個人登上甲板時,一隻金色的猴子精靈跳到船尾,瞪著周圍,黑眼睛里放射出惡毒的光。塞拉芬娜屏住了呼吸:這個人是庫爾特夫人。
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匆匆來到甲板上迎接她,還看了看周圍,像是在期待另外什麼人。
「鮑里爾勛爵——」他正要開口。
但庫爾特夫人打斷了他:「他去別的地方了。他們開始拷問了嗎?」
「是的,庫爾特夫人。」他回答,「但是——」
「我命令他們等一會兒的,」她打斷道,「他們開始不聽我的命令了?也許這艘船上還得加強紀律。」
她把頭巾推向腦後。在昏黃的光線里,塞拉芬娜·佩卡拉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臉:傲慢、暴戾,還有,在女巫看來,如此年輕。
「其他的女巫在哪裡?」她問。
船上的人說道:「都走了,逃到她們的故鄉去了。」
「但是有一個女巫引著小艇來的。」庫爾特夫人說,「她去哪兒了?」
塞拉芬娜向後退縮了一下:小艇上的水手顯然不知道這最新的情況。神父迷惑地看著周圍,但庫爾特夫人已經很不耐煩了,她粗略地掃了一眼甲板,搖了搖頭,就和她的精靈匆匆走進那扇敞開的、漏出一圈黃暈的門,那人跟在後面。
塞拉芬娜·佩卡拉看看四周以確定自己的位置,她躲在船尾和上層結構之間的狹窄甲板上,在排風扇的後面。從這兒望去,在前面船橋和煙囪的下面,是一個交誼廳,三面都有窗戶,而不是舷窗。那些人就是走進了這個地方。從窗口瀉出的朦朧燈光照在沾滿霧氣水珠的欄杆上,也隱隱照出船前的桅杆和帆布覆蓋著的艙口。所有的東西都濕漉漉的,即將被凍成一片僵硬。沒人能看見塞拉芬娜在哪裡,但如果她想看到更多的東西,她就得離開藏身之處。
這太糟糕了。她帶著可以用來逃跑的松枝,還有可以用來搏鬥的刀和弓箭。她把松枝藏在排風扇的後面,沿著甲板溜到第一扇窗戶前。因為霧氣,窗戶玻璃上凝結著水珠,她沒法看見裡面。塞拉芬娜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於是她又退進了黑暗之中。有一件事她是能做到的。她有點不情願,因為那實在太冒險了,那會使她耗盡精力,不過,她似乎別無選擇。她可以通過某種:魔法讓別人看不見她,當然,真正的隱形是不可能的,這只是一種精神魔術,施術人通過一種高度集中的謹慎,僅僅使自己不被別人注意,而不是真正的隱形。將它掌握在合適的尺度,她可以穿過擁擠的人群,或走過單個的行人,而不被人看見。
所以現在她控制住自己的意念,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那就是改變她表現自己的狀態,以免被人注意。過了幾分鐘,她確信差不多了。她先做了個試驗,她走出她藏身的地方,有個水手拿著工具包沿甲板走過來,他往旁邊走了幾步避讓她,卻沒有看她一眼。
她準備好了。她來到燈火通明的大廳門前,打開門,發現大廳里空無一人。她把外面的門半開著,以便必要時從那裡逃走。她在大廳的另一頭也看見一扇門,門裡面是一段樓梯,向下通往船的內部。她走下樓梯,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狹窄的走廊上,頭頂上是被艙壁的燈光照亮的、刷成白色的管道,這條走廊貫穿整條船的內部,走廊兩側都有門。
她靜靜地走過去,聽著周圍,直到她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某個委員會在開會。
她打開門,走了進去。
在大桌子邊坐著十幾個人。其中有一兩個人抬起頭,茫然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立刻又忘了她的存在。她在門邊靜靜地站著,看著他們。一個穿著主教長袍的年長男人主持會議,其餘的像是神父一類的人。只有庫爾特夫人不一樣,她是在場的惟一女性,庫爾特夫人把皮衣搭在椅背上,因為船上室內的溫暖,她雙頰泛紅。
塞拉芬娜·佩卡拉仔細地觀察四周,她看見房間里還有別人:有個瘦臉男人,和一隻青蛙精靈坐在一張桌子的旁邊。桌上堆著一些皮面的書,還散放著一些黃色紙頁的文件。一開始她以為他是神父或秘書,直到她看見他所做的事情:他專註地盯著一隻像是大手錶或是指南針模樣的金色儀錶,他每分鐘都停下來記下他的發現,然後打開其中的一本書,費勁地查找目錄,找到註解,把它記下來,然後又回到那隻儀錶前。
塞拉芬娜的目光又回到了桌邊的討論,因為她聽到了一個詞:女巫。
「她知道關於那個小孩的事情。」其中一個神父說,「她承認她知道一些,所有的女巫都知道一些有關她的事。」
「我想知道庫爾特夫人對此事的了解。」主教說,「我想,是不是有些事情你早就該告訴我們?」
「你應該說得更明白一些,」庫爾特夫人冷冰冰地說,「主教閣下,您忘了我是一個女人,因此我不像主教那樣高深。說我應該知道這個孩子是什麼道理?」
主教表情複雜,但他一句話也沒說。一陣沉默之後,另一個神父幾乎辯解似地開口道:
「好像有一個預言,是關於這個孩子的。你看,庫爾特夫人,所有的徵兆都得到了證實,一開始是她出生的情形,吉卜賽人也知道一些她的事——他們用女巫之油[女巫之油(Witch-oil),文中指一種可以使沼澤地燃燒的液體]和沼澤里的火之類的詞語來形容她,夠離奇的,你看——因此她成功地帶領吉卜賽人到了伯爾凡加。還有她對罷免熊王埃歐弗爾·拉克尼松的驚人的恐懼——這不是個普通的小孩。也許弗拉·帕維爾能告訴我們更多……」
他掃了一眼正在讀真理儀的瘦臉男人,那個男人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然後看著庫爾特夫人。
「你也許知道,除了那個孩子拿著的那台,這是剩下的惟一的真理儀,」他說,「其餘的都按照大師的吩咐找出來銷毀了。那個孩子的真理儀是喬丹學院的院長給她的,她自己學會了如何讀它,她不需要書本的註釋就能使用它。如果可以懷疑真理儀的話,我會懷疑的。因為對我來說,在沒有書本註釋的情況下使用這台儀器簡直不可思議,要達到某種理解水平需要幾十年的勤奮學習。
她得到它之後只用了幾個星期就學會如何讀它,現在她幾乎成了十足的專家。我真是想像不出有哪個院士能比得上她。「
「現在她在哪兒,弗拉·帕維爾?」主教問。
「在另一個世界。」弗拉·帕維爾說,「已經晚了。」
「女巫知道!」另一個人說,他的麝鼠精靈一刻不停地啃著一支鉛筆。「都布置好了,就等著女巫的口供了!我說應該再拷打她!」
「那個預言是什麼?」庫爾特夫人問,她已經怒不可遏了。「你們怎麼敢對我隱瞞這件事?」
她凌駕於他們之上的權威是顯而易見的,那隻金色的猴子瞪著桌子四周,沒有一個人敢看他。
只有主教沒有畏縮。他的精靈,一隻金剛鸚鵡,抬起一隻腳爪撓了撓腦袋。
「那個女巫已經暗示了一些特別的事情,」主教說,「我不敢相信我的理解,如果真是那樣,我們要面對的是最可怕的有責任心的男人和女人。但我再次問你,庫爾特夫人——關於那個小孩和她的父親你知道什麼?」
庫爾特夫人的臉色不再紅潤,而是由於怒憤變得灰白。
「你敢調查我?」她啐道,「你竟敢把從女巫那裡得知的消息瞞著我?還有,你竟敢認為我有事情瞞著你?你以為我站在她那邊嗎?也許你以為我站在她父親那一邊?也許你覺得我應該像那個女巫一樣接受拷問?好吧,我們聽從您的指揮,主教閣下。您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把我撕成碎片,不過你就算搜遍每一片肉,也找不到任何答案,因為我對那個預言或是別的什麼都一無所知。現在我要求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我的孩子,我自己的孩子,儘管是在罪惡中孕育,在羞恥中誕生,但不管怎樣那是我的孩子,而你卻隱瞞了我完全有權知道的一切!」
「對不起,」另一個神父緊張地說,「對不起,庫爾特夫人,那個女巫並沒有說出來,我們應該從她那裡知道更多的事情。斯特羅克主教只是說那個女巫有所暗示。」
「如果那個女巫不說呢?」庫爾特夫人說,「然後怎麼樣?我們就猜,是不是?我們就膽戰心驚地亂猜?」
弗拉·帕維爾說:「不,因為我正準備向真理儀提出這個問題。不管是從女巫那兒還是從書本的註釋上,我們都會找到答案。」
「那要多長時間?」
他疲憊地揚了揚眉毛,說:「要相當長的時間,那是個十分複雜的問題。」
「但那個女巫會立刻告訴我們。」庫爾特夫人說。
她站起身來,其餘大部分人像是很畏懼她,也站了起來,只有主教和弗拉·帕維爾坐著沒動。塞拉芬娜·佩卡拉向後退了退,強迫自己不被別人看見。那隻金色的猴子咬牙切齒,身上那閃閃發亮的毛髮都豎了起來。
庫爾特夫人把他甩在自己的肩頭。
「那我們就去問問她。」她說。
她轉過身,傲慢地走出大廳,進入走廊。那些人緊跟著,從塞拉芬娜·佩卡拉身邊擠了過去,她連忙閃向一邊,她的思緒一片混亂。走在最後的是主教。
激動的情緒開始讓她顯出形跡,塞拉芬娜花了幾秒鐘控制住自己,然後她跟著神父們走下樓梯,來到一個更小的房間,這個房間是白色的,空蕩蕩的,而且很熱。他們都圍著房間中央一個可怕的身影:一個女巫被綁在一張鐵椅子上,她灰色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雙腿變形,已經斷了。
庫爾特夫人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塞拉芬娜站在門口,她知道她無法長時間保持不被人看見,這很困難。
「告訴我們關於那個小孩的事,女巫。」庫爾特夫人說。
「不!」
「那你會受折磨的。」
「我已經受了很多折磨。」
「哦,還會有更多的折磨。我們這個教派有幾千年的經驗,我們會為你安排永無止盡的折磨。告訴我們有關那個孩子的事情。」庫爾特夫人說,她彎下身,擰斷了女巫的一根手指,它輕易地就被擰斷了。
那個女巫叫出聲來,有一剎那塞拉芬娜·佩卡拉顯出了形跡,有一兩個神父迷惑而恐懼地看著她,但她又控制住了自己,於是那些人又回過頭去看那場酷刑。
庫爾特夫人說:「如果你不說我就再擰斷一根手指,然後是另一根。關於那個孩子你知道什麼?告訴我。」
「好吧!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了!」
「那就回答吧。」
這時傳來一聲可怕的斷裂聲,女巫爆發出哭聲。塞拉芬娜·佩卡拉幾乎藏不住自己了。這時傳來一陣尖聲叫喊:
「不,不!我告訴你!求求你,不要了!那個要來的孩子……女巫比你們更早知道她是誰……我們知道了她的名字……」
「我們知道她的名字。你說的名字是什麼?」
「她真正的名字!代表她命運的名字!」
「那名字是什麼?告訴我!」庫爾特夫人說。
「不……不……」
「怎麼發現的?」
「有一個試驗……如果她能從許多雲松枝中挑出那一枝,她就是要來的孩子,那是在特羅爾桑德,在我們領事的房前,那個孩子跟著吉卜賽人一起來的……和一隻熊在一起……」
她的聲音消失了。
庫爾特夫人不耐煩地喊了一聲,然後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和一聲呻吟。
「那你們對那個孩子的預言是什麼?」庫爾特夫人繼續問,她情緒激動,聲音像青銅一樣冰冷堅硬。「確定她命運的名字是什麼?」
塞拉芬娜·佩卡拉靠得更近了,幾乎來到圍著女巫的人群中,那些人都沒有注意到她近在咫尺。她必須儘快結束這個女巫正在遭受的折磨,但努力保持自己處於隱形狀態非常耗費精力。她顫抖著從腰間抽出刀。
女巫在抽泣:「她以前來過,你一直就對她又恨又怕!好了,現在她又來了,你找不到她……她曾在斯瓦爾巴特群島——跟阿斯里爾勛爵在一起,你失去了她。她逃走了,她會——」
她沒能說完,有什麼打斷了她。
從門口飛進來一隻燕鷗,因為恐懼而發狂,它斷斷續續地扇著翅膀,栽倒在地,又掙扎著飛起來,撲向備受折磨的女巫的胸口,緊緊偎依著,吱喳叫著,哭著,女巫痛苦地呼喚著:「婭姆阿卡[婭姆阿卡(Yambe—Akka),北歐神話中的死亡女神],來吧,來吧。」
只有塞拉芬娜·佩卡拉聽懂了。婭姆阿卡是迎接臨死女巫的女神。
塞拉芬娜準備好了,她立刻恢復了形跡,歡笑著走上前去,因為婭姆阿卡是歡樂愉快的,她的到訪是快樂的禮物。女巫看見了她,仰起她那張滿是淚痕的臉,塞拉芬娜彎下腰吻了吻她的臉,把刀輕輕插進了女巫的心臟。精靈燕鷗睜開迷濛的雙眼看了看,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塞拉芬娜·佩卡拉必須衝出去。
那些人驚呆了,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但庫爾特夫人幾乎立刻恢復了理智。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她大叫著,但塞拉芬娜已經跑到了門前,弓弦上架著一支箭。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弓射了一支箭,主教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塞拉芬娜跑了出去,沿著走廊跑向樓梯,她轉身、架箭、拉弓、放箭,又一個人倒下了。船上響起了刺耳的鈴聲。
她跑上樓梯,來到甲板上。兩個水手攔住了她。她說:「快到下面去!犯人跑了,快去幫忙!」
這就足夠迷惑他們了,他們站著愣了一會兒,這給了她時間從他們身邊跑了過去,從排風扇後面拿出藏在那裡的雲松枝。
「向她開槍!」從後面傳來庫爾特夫人的聲音,三支來複槍立刻開了火,塞拉芬娜乘著松枝跳開了,她駕馭著它向上飛,好像那是她的一支箭。那些子彈打在金屬上,又呼嘯著消失在霧中,片刻之間她已經安全地置身於濃霧瀰漫的半空,陰沉霧氣中,一隻大雁的身影出現在她身邊。
「去哪兒?」他問。
「離開這兒,凱薩,離開這兒。」她說,「別讓那些人的臭氣熏到我。」
說實話,她不知道接下來她該去哪兒,該幹什麼。但有一件事她確定無疑:她的箭袋中有一支箭,它將在庫爾特夫人的喉嚨那兒留下痕迹。
他們向南飛去,遠離了霧中那令人煩惱的另一個世界的閃光。飛行中,塞拉芬娜的腦中漸漸產生了一個疑問:阿斯里爾勛爵在幹什麼呢?因為使這個世界天翻地覆的所有事件都源於他神秘的活動。
問題是她的各種知識都源於自然。她可以追捕動物、抓到任何一種魚、找到最罕見的漿果,她明白松貂的內臟顯示的預兆,她可以讀懂鱸魚的鱗片上所含的智慧,理解番紅花的花粉所含的警告,但那些都是大自然的孩子,他們告訴她自然界的真理。
要了解阿斯里爾勛爵,她得去別的地方。在特羅爾桑德港,他們的領事蘭斯劉斯博士一直和那個男人和女人的世界保持接觸,塞拉芬娜·佩卡拉穿過濃霧,迅速飛到了那裡,想看看他能告訴她什麼。在到達他的房子之前,她在港口盤旋了一會兒,港口裡冰冷的水面上飄浮著縷縷幽靈般的霧靄,她看見一隻註冊為非洲籍的大船在掌舵人的指揮下駛進來。港口外還有其他幾艘船正要進港拋錨。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船。
短暫的日光慢慢隱退了,她在領事家的後花園飛落下來。她敲敲窗戶,蘭斯劉斯博士親自打開門,他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
「塞拉芬娜·佩卡拉,你好。」他說,「快進來,歡迎你。但你最好別停留太長時間。」他透過面向大街的窗帘看了看,然後請她坐在火爐邊的椅子上。「你來點葡萄酒嗎?」
她啜飲著金色的托考依葡萄酒,把船上的所見所聞告訴了他。
「你認為他們明白她說的關於那個孩子的事嗎?」他問。
「我認為他們不完全明白,但他們知道她很重要。至於那個女人,我很怕她,蘭斯劉斯博士,我真想殺了她,但我還是怕她。」
「是的。」他說,「我也這樣想。」
塞拉芬娜聽他講了在小鎮流傳的謠言,有一些事實從撲朔迷離的謠言中清晰地浮現出來。
「他們說教會當局正在集結最強大的軍隊,這是一個先進的組織。關於其中一些戰士也有不愉快的謠言,塞拉芬娜。佩卡拉。我聽說過伯爾凡加,還有那裡人的所作所為——砍掉孩子們的精靈,這是我聽過的最邪惡的舉動。好了,好像那裡還有一隊戰士也有同樣的遭遇。你聽說過宗比[宗比(Zomtbi),伏都教傳說中的一種殭屍]嗎?它們什麼都不怕,因為它們沒有思維。現在鎮里也有一些,當局瞞著大家,但還是有消息傳出來,鎮上的人都很怕它們。」
「其他的女巫部落呢?」塞拉芬娜·佩卡拉問,「你有她們的消息嗎?」
「她們大部分都回自己的故鄉了。所有的女巫都在等待下面要發生的事情,塞拉芬娜·佩卡拉,她們內心充滿了恐懼。」
「關於教會你知道什麼?」
「他們一片混亂。你看,他們不知道阿斯里爾勛爵想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說,「我想像不出。你認為他想幹什麼,蘭斯劉斯博士?」
他用大拇指溫柔地摸了摸蛇精靈的頭。
「他是一個學者,」過了一會兒他說,「但他並不熱衷於做學問,也不熱衷於搞政治。我見過他一次,我覺得他性格中有某種激情和權威,但不是專制,我不認為他想統治……我不知道,塞拉芬娜·佩卡拉,我想他的僕人可以告訴你,他名叫索羅爾德,他被阿斯里爾勛爵關在斯瓦爾巴特群島的房子里。那兒也許值得你一去,看他是否能告訴你點兒什麼。但是,當然了,他也可能跟他的主人去了另外那個世界。」
「謝謝你。這是一個好主意……我會去的,我現在就去。」
她向領事告辭,穿過聚集起來的黑暗,飛向雲中,在那裡和凱薩會合。
因為周圍世界的混亂,塞拉芬娜的北方之旅變得更加艱難。北極的人們陷入一片恐慌,動物們也是,不僅僅因為大霧和磁場的變化,還因為不合季節的冰層碎裂和土壤的活動,好像地球的冰凍層正在從一場漫長的被凍僵的夢中緩緩醒來。
在這場?昆亂中,突如其來的離奇閃光從霧堆的裂縫中直射下來,倏忽又無影無蹤,促使成群的麝牛向南疾馳,然後立即轉向西方,或者又轉向北方,編隊整齊的野鵝飛過四處波動閃爍的磁場時驚叫著四散開來。塞拉芬娜·佩卡拉騎在她的雲松枝上向北方飛去,來到斯瓦爾巴特荒原高地上的那座房子前。
她在那裡看見了阿斯里爾勛爵的僕人索羅爾德,他正在和一幫懸崖厲鬼搏鬥。
她先聽見了動靜,等她靠近了才看見發生的一切,有一堆寬大的皮革似的翅膀圍成一圈,積雪的院子里迴響著兇惡的嚎叫聲。有一個裹著毛皮衣服的身影舉著來複槍向他們開火,他身邊有一隻瘦骨嶙峋的狗精靈,正在向那些飛得太近的醜陋東西咆哮著、狂咬著。
她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懸崖厲鬼卻一直是敵人。她在上空盤旋,向那一夥射了十多支箭。那一夥——他們組織鬆散,還稱不上是一支部隊——尖聲叫著,亂鬨哄地嚷著,盤旋著,發現了他們的新對手,然後一窩蜂地逃走了。一分鐘后,天空又恢復了清爽,他們「哎喲——哎喲——哎喲」的慘叫聲迴響在遠山問,最後歸於沉寂。
塞拉芬娜飛到院子里,降落在一片狼藉的地上。那人把頭巾捋向腦後,女巫有時候也會是敵人,所以他仍然警惕地拿著來複槍。她看見一個年長男人,下巴長長的,有一雙灰色的、鎮定自若的眼睛。
「我是萊拉的朋友,」她說,「希望我們能談談。看,我把弓箭放下了。」
「那孩子在哪裡?」他說。
「在另外一個世界,我很關心她的安全。我想知道阿斯里爾勛爵正在幹什麼。」
他放下了來複槍,說道:「那麼進來吧,看,我把來複槍放下了。」
彼此交換禮節后,他們走進門裡。凱薩飛上了天空,他在那裡站崗。索羅爾德煮了些咖啡,塞拉芬娜告訴他她和萊拉的交往。
「她一直是個任性的孩子。」他說。他們在一張橡木桌邊坐下來,一盞油燈照著他們。「每年勛爵大人訪問他的學院時我都能見到她。我喜歡她,注意——這可是情不自禁的。但她在龐大計劃中擔任什麼角色,我就不知道了。」
「阿斯里爾勛爵計劃幹什麼呢?」
「你並不認為他會告訴我,是不是,塞拉芬娜·佩卡拉?我是他的男僕,僅此而已。我給他洗衣做飯,打掃房間,和勛爵大人在一起的這幾年中我也許知道一兩件事,但那也只是偶然得知的。他對我不會比對他的剃鬚罐更加信賴。」
「那就告訴我你偶然知道的那一兩件事吧。」她堅持道。
索羅爾德年紀雖大,但仍然健康、充滿活力。他像任何男人一樣,對這個年輕女巫的美貌和對他的注意感到很受用。但他也很精明,他知道她的注意力並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他所知道的事情。他也是誠實的,所以沒等太長時間他就說了出來。
「我不能確切地告訴你他在做什麼。」他說,「因為我並不了解所有複雜的細節。但我可以告訴你是什麼在驅動著勛爵大人,儘管他並不知道我了解這一點,我從無數的細節中看到了這一點。如果我錯了就請糾正我,但女巫的上帝跟我們的不同,是不是?」
「對,是這樣的。」
「但你知道我們的上帝嗎?教會的上帝,他們稱之為權威[權威(Authnrity),萊拉世界的教會當局對上帝的稱呼]的?」
「我知道。」
「那好,這麼說吧,阿斯里爾勛爵從來就沒覺得自己喜歡過教會的教義,當人們談論到聖餐、贖罪、拯救等等時,我見到他臉上閃過厭惡的表情。在我們這裡,向教會挑戰是死路一條,塞拉芬娜。佩卡拉,但自從我為他服務以來,阿斯里爾勛爵一直在心中醞釀著一場反叛,這件事我知道。」
「反叛教會?」
「一部分吧,是的,有段時間他曾經有建立一支部隊的想法,但後來放棄了。」
「為什麼?是教會太強大了嗎?」
「不是,」老僕人說,「那倒阻止不了我的主人,聽起來你可能會覺得奇怪,塞拉芬娜。佩卡拉,但我比任何一位妻子更了解他,比一位母親更了解他。近四十年來他一直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研究對象。我達不到他的思想高度,我飛也飛不到他的高度。不過,即使我無法跟隨,我能看出他的方向。不,我相信他並不是因為教會太強大才放棄反叛,而是因為教會太脆弱,不值得一打。」
「那麼……他現在做什麼呢?」
「我想他正在準備打一場更高級的戰爭,我想他要針對至高無上的權威發動一場叛亂,他去尋找權威本人的住所,他要去摧毀他,這是我的理解。說出這些讓我心驚膽戰,女士,我幾乎不敢去想,但我也總結不出其他能說明他這番行為的理由。」
塞拉芬娜安靜地坐著,領會著索羅爾德所說的一切。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繼續說:
「當然,任何從事那種宏大事業的人都會成為教會仇恨的目標。不用說,那是對教會的最大褻瀆,他們會這麼說的,他們會把他送到教會法庭,立刻宣判他死刑。以前我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將來我也不會再說的,如果你不是一個不受教會控制的女巫的話,我是不敢跟你說這話的。但這的確是事實,他準備找到權威並殺死他。」
「那可能嗎?」塞拉芬娜問。
「阿斯里爾勛爵的生活中充滿了原本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想說他沒有辦不成的事,但顯然,塞拉芬娜,是的,他完全是瘋了。如果天使都做不到,一個人怎麼敢去想呢?」
「天使?天使是什麼?」
「就是純粹的精神,教會這麼說的。教會說,在世界被創造出來之前,有一些天使背叛了,他們被趕出天堂,拋進地獄。他們失敗了,你看,問題就在這兒。即使他們有天使的本領也做不到。阿斯里爾勛爵只是一個凡人,只有凡人的本領,但他的雄心壯志卻是無止盡的,他敢做別的男人和女人想都不敢想的事。看看他做過的事情:他撕開了天空,他打開了通向另外一個世界的路。有誰做過這樣的事嗎?有誰能想過這樣的事嗎?所以從某個方面來說,塞拉芬娜·佩卡拉,我覺得他瘋狂、惡劣、精神錯亂,但另一方面我又想,他是阿斯里爾勛爵,他和別人不一樣,也許……如果真有可能的話,那件事也只能由他來做,任何別人都不行。」
「那你會做什麼呢,索羅爾德?」
「我會在這兒籌著,看守他的房子,直到他回來,告訴我他的非凡經歷,或者等到我死。現在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女士。」
「我要去確認那孩子平安無事,」她說,「可能我就要這樣告別了,索羅爾德,我很高興知道你會一直待在這兒。」
「我不會挪地方的。」他告訴她。
她拒絕了索羅爾德請吃飯的挽留,向他道了別。
片刻之後,她又和她的雪雁精靈會合了,他們飛向濃霧瀰漫的山巒上空,她和精靈一直沉默不語。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無需解釋:她故鄉的每一縷苔蘚、每一塊結冰的小池塘、每一隻小昆蟲都使她心潮澎湃,都在呼喚她回家。她擔心他們,也擔心自己,因為她不得不改變自己。她要過問的是人類的事情,這是人類的問題;阿斯里爾勛爵的神不是她的神。她開始像人了嗎?她要失去女巫的身份了嗎?
如果是,她不能獨自這麼做。
「現在回家,」她說,「我們必須告訴我們的姐妹們,凱薩。這些事對我們來說太重大了。」
於是他們飛越迷濛的霧團,飛向恩那拉湖,飛回了家。
在湖邊草木叢生的山洞裡,他們見到了部落里的其他女巫,還有李·斯科爾斯比。這位熱氣球飛行員在斯瓦爾巴特群島墜毀后又努力使他的熱氣球繼續飛行,女巫指引他回到她們的家園,他在這裡修理他的吊籃和球囊。
「女士,我很高興見到你,」他說,「有那個小女孩的消息嗎?」
「沒有,斯科爾斯比先生。今晚你願意參加我們的會議,和我們一起討論下一步的行動嗎?」
得克薩斯人驚訝地眨了眨眼,因為還沒有一個人參加過女巫的會議。
「那將是莫大的榮幸,」他說,「我也許會提一兩個建議。」那一天女巫們不斷到來,就像暴風雪中的黑色雪花,天空中充滿了她們絲綢衣服的鼓動聲和她們乘坐的松枝松針間嗖嗖的風聲,在濕漉漉的森林裡的獵人以及在半溶化的浮冰間的漁夫都聽到了濃霧中天際傳來的颯颯聲響,如果天空晴朗,他們抬頭會看見女巫在飛翔,就像一股暗潮在涌動。
夜晚降臨時,湖邊的松樹被上百支火把照亮了,其中最亮的一支是在聚會的岩洞前,女巫曾經在那裡聚餐,現在她們又聚到了一起。塞拉芬娜。佩卡拉坐在中央,她的秀髮上嵌著一隻鑲滿紅色小花的花冠。她的左邊坐著李·斯科爾斯比,她的右邊是位客人:拉脫維亞的女巫酋長,她名叫魯塔·斯卡迪。
出乎塞拉芬娜的意料,她一個小時前剛剛到達。塞拉芬娜知道庫爾特夫人漂亮,那是屬於短暫人生的漂亮;但魯塔。斯卡迪不僅和庫爾特夫人一樣可愛,還另具一種神秘的風韻。她情緒飽滿,這顯而易見。她活潑熱情,有一雙大大的黑眼睛,據說阿斯里爾勛爵曾是她的情人。她戴著沉甸甸的金耳環,黑色捲曲的頭髮上戴著一隻叮噹作響的虎牙王冠。塞拉芬娜的精靈凱薩從魯塔。斯卡迪的精靈那裡得知,因為崇拜老虎的韃靼部落在她去訪問的時候沒有向她表示敬意,為了懲罰他們,她親手殺死了那些老虎。沒有老虎當他們的神,這個部落陷入了恐慌和悲哀,他們請求轉而崇拜她,但被她輕蔑地拒絕了,他們對她的崇拜有什麼好處呢?她問,這對那些老虎也無濟於事。這就是魯塔·斯卡迪:美麗,傲慢,而且無情。
塞拉芬娜不清楚她為什麼來這兒,但她以迎接女巫酋長的規格對待她,按照禮節,魯塔·斯卡迪應該坐在塞拉芬娜的右側。大家都到齊之後,塞拉芬娜開始說話了。
「姐妹們!你們知道我們為什麼聚在這裡:出現了新的情況,我們要決定怎麼做。宇宙被打破了,變得更加廣闊,阿斯里爾勛爵打開了一個從這個世界通向另一個世界的路。我們是應該關注和參與這件事,還是繼續我們一貫的生活方式?還有那個孩子萊拉·貝拉克瓦,她現在被埃歐雷克·伯爾尼松稱為萊拉。西爾弗頓。她在蘭斯劉斯博士的屋前挑出了正確的松枝,她就是我們一直在期待的那個孩子,現在她失蹤了。
「我們有兩位客人會告訴我們他們的想法。首先我們來聽聽魯塔·斯卡迪酋長的。」
魯塔·斯卡迪站了起來。她雪白的臂膀映著火光,雙眼熠熠生輝,即使坐在最遠處的女巫都能看見她臉上生動的表情。
「姐妹們,」她開口道,「讓我來告訴你們發生了什麼,以及我們應該和誰戰鬥。一場戰爭就要來臨。我不知道誰將加入到我們這一邊,但我知道我們要對付的敵人是誰。那就是教會當局。它有史以來——跟我們的年齡相比還不算長,但也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一直在壓迫和控制每一種自然的情感,當它無法控制的時候就砍掉它們。你們當中有些人見過他們在伯爾凡加所做的一切,那太可怕了,但這不僅限於那一個地方,也不僅限於那一件事。姐妹們,你們只知道北方的事情,我去南方旅行過,那裡也有教會,相信我,他們跟伯爾凡加的人一樣,也砍他們的孩子——方式不同,但同樣可怕。他們切掉他們的性器官,對,男孩和女孩都是,他們用刀切,這樣他們感覺不到。這就是教會的行為,每個教會都一樣:控制、摧毀和消除每一種美好的感情。所以,如果戰爭來臨,教會是戰爭的一方時,那我們一定是在另一方,不管我們和多麼奇怪的盟友綁在一起。
「我的提議是我們的部落團結在一起,去北方探索那個新世界,看看我們在那裡能發現什麼。如果在我們的世界里找不到那個孩子,那就是因為她已經跟隨阿斯里爾勛爵去了。相信我,阿斯里爾勛爵是這個問題的關鍵,他曾經是我的情人,我也願意與他聯手,因為他憎恨教會和教會所做的一切。
「這就是我要說的話。」
魯塔·斯卡迪很激動,塞拉芬娜羨慕她的威力和美麗。當拉脫維亞的女巫酋長坐下后,塞拉芬娜轉向李。斯科爾斯比。
「斯科爾斯比先生是那個孩子的朋友,所以也是我們的朋友。」她說,「你願意說說你的想法嗎,先生?」
得克薩斯人站起來,謙恭地傾斜著身體,他似乎對這個場合的奇異之處並不在意,可實際上他很在意。他的兔子精靈赫斯特蜷伏在他身邊,耳朵耷拉在背上,金色的眼睛半閉著。
「女士們,」他說,「首先我要感謝你們的好意,感謝你們對一個被另外世界的風暴吹壞氣球的飛行員的幫助,感謝你們的耐心傾聽,我不會說太久的。
「當我和吉卜賽人一起旅行到北方的伯爾凡加時,那個孩子萊拉告訴我關於她曾經居住的牛津大學那個學院發生的事情,阿斯里爾勛爵向其他幾個院士展示了一個名叫斯坦尼斯勞斯。格魯曼的人被砍下的頭顱,說動他們給他一筆錢,讓他去北方看看發生了什麼。
「現在,這孩子堅信她所看見的,我幾乎不想再問她太多問題。但她的話讓我回想起了什麼,可又不能清晰地回憶起來。我知道一些關於這個格魯曼博士的事,在從斯瓦爾巴特群島飛向這裡的旅途中我才回想起來,那是通古斯克[通古斯克(Tungusk),西伯利亞地名]的一個老獵人告訴我的,說有一樣東西,誰拿到它,它就能保護誰,而格魯曼知道它在哪裡。我並不敢輕視你們女巫也掌握的魔法,但這樣東西,不管它是什麼,它的威力超越了我聽說過的任何事物。
「因為我對那個孩子的關心,我想我可以推遲去得克薩斯退休的時間,去找格魯曼博士。你看,我認為他並沒有死,我想阿斯里爾勛爵是在愚弄那些院士。
「所以我要去新地島[新地島(NovaZembla),又名NovayaZemlga,由南北兩島組成,在巴倫支海和喀拉海之間],那是我最後一次聽說他還活著的地方,我要去找他。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我能明白無誤地看清現在。這場戰爭我站在你們這邊,這樣我的子彈才有價值。但我下面的任務是,女士,」他總結道,轉向塞拉芬娜·佩卡拉,「我準備去找斯坦尼斯勞斯·格魯曼,看看他都知道些什麼,如果我能找到他知道的那樣東西,我會把它帶給萊拉。」
塞拉芬娜說:「您結婚了嗎,斯科爾斯比先生?您有孩子嗎?」
「沒有,女士,我沒有孩子,儘管我願意做一名父親,但我理解您的問題,您是正確的:那個小女孩跟她真正的父母在一起得到的是壞運氣,也許我能補償她。總得有人這麼做,而且我也願意。」
「謝謝你,斯科爾斯比先生。」她說。
她取下她的王冠,取下了一朵紅色的小花,那些花戴在她的頭上就像剛摘下來一樣新鮮。
「帶上這朵花吧,」她說,「任何時候你需要我的幫助時,就把它握在手裡,呼喚我。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聽見的。」
「哦,謝謝,女士。」他驚奇地答道。他接過那朵小紅花,小心地插進胸前的口袋。
「我們會喚起一陣風,幫助你到新地島。」塞拉芬娜·佩卡拉告訴他。「現在,姐妹們,下面誰願意說話?」
真正的會議開始了。從某一方面來說,女巫是民主的。每一位女巫,即使是最年輕的女巫,都有發言的權利,但只有女巫酋長才能作決定。發言持續了整整一夜,大家對即將開始的戰鬥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有一些女巫提出要小心謹慎,只有少數幾個女巫,儘管她們是最聰明的,建議派人動員其他部落第一次加入進來。
魯塔。斯卡迪也同意了,塞拉芬娜立刻派出了信使。至於她們馬上要做的,塞拉芬娜從她最好的戰士中挑出二十名,命令她們準備和她一起飛往北方,到阿斯里爾勛爵打開的新世界尋找萊拉。
「那你呢,魯塔·斯卡迪酋長?」塞拉芬娜最後說,『』你有什麼計劃?「
「我要去找阿斯里爾勛爵,聽他親口說在做什麼。看樣子他似乎也去了北方。姐妹們,我能先跟著你們走一段嗎?」
於是她們同意了。
可是不久討論中斷了,一位年長的女巫來到塞拉芬娜。佩卡拉面前,說道:「酋長,你最好聽一聽茱塔·卡邁南說的話。她很頑固,但她說的也許很重要。」
茱塔·卡邁南是一位年輕的女巫——她才一百多歲,用女巫的標準來衡量,她是年輕的——她很固執,也很尷尬。她的精靈,一隻知更鳥,激動地從她的肩頭飛到她的手中,在高處盤旋一圈,然後又飛回到她的肩頭。女巫的雙頰豐滿紅潤,她性格活潑,充滿激情。塞拉芬娜不太認識她。
「酋長,」年輕的女巫說道,面對塞拉芬娜的凝視,她無法保持沉默。「我認識這個名叫斯坦尼斯勞斯·格魯曼的人。我曾經愛過他,但現在我恨透了他,如果我看見他,我一定會殺了他。本來我什麼都不想說,但我的姐妹們讓我告訴您。」
她帶著怨恨的目光掃了一眼那位年長的女巫,後者回了她一個熱情的眼神:她懂得愛。
「好吧。」塞拉芬娜說,「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得活到斯科爾斯比先生找到他的那一天。你最好跟我們一起去新世界,那樣就不會有你會先殺了他的危險。忘了他吧,茱塔·卡邁南,愛使我們備受折磨,但我們的任務比復仇更偉大,記住這一點。」
「是,酋長。」年輕的女巫謙恭地說。
塞拉芬娜·佩卡拉和她的二十一個夥伴,還有拉脫維亞的女巫酋長魯塔·斯卡迪,準備飛往新世界,那個女巫從未去過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