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
一個坑,一堆土,再加上插在前面的死者生前的愛劍,構成一座簡單的墳墓。不知道有多少陣亡在戰場上的軍人就是埋葬在這種墳墓里的。有名的,無名的,所有的戰士都得到同樣的結局。不論生前如何英雄蓋世,死後也和別人沒什麼不同。只是路邊一個無名的小墳而已。
湯馬士居然死了。而且死前委託塞文完成這趟旅途。
再也沒有比眼前更荒謬的事情了。塞文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想笑。真的,荒謬絕倫所引發的大笑。他本是奉命來刺殺王子的、見義勇為的過路人,武藝高強的保鏢和忠心耿耿的助手,這三個都不過是面具,掩蓋住了殺手血腥的利刃。讓他保護王子?這不是讓狼去保護羊群么?塞文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沒能發出笑聲。他看著插在墳墓前的那把劍,那把長劍迎風微微晃動。從他嘴裡最後發出的只是一聲悠遠的嘆息。
如果湯馬士知道真相,會不會死不瞑目呢?他死前所委託的人,他拚死所拯救的人,不過是一個偽裝的刺客而已。而他的另外一個助手也差不多。大概唯一的差別就是背後主使者不同。塞文看向羅莫,羅莫的眼睛里也充滿茫然——偽裝得真的很像。但不管怎麼偽裝,有一點塞文知道得非常清楚:羅莫並不是路邊偶然遇到的魔法師。這個自稱羅莫的傢伙接近然後加入他們是有目的的——不管這目的是什麼。塞文幾乎可以相信,羅莫用隱身術走進澡堂的時候,絕對不是單純地來看看。如果沒有那三個刺客冒出來,也許羅莫會取代他們所扮演的角色。
羅莫的治療藥水沒有救得了湯馬士,倒治好了塞文的箭傷。不用想也知道,派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再來的。他的那群部下——毫無疑問,那些不是真正的士兵,而是職業殺手,是派斯用錢雇來執行任務的——裡面有魔法師,他們可以根據魔法的波動尋找到這裡來。
「我們得馬上走。」塞文看著焦慮不安的魔法師,「沒有時間了。」
「但是那個徽章……我們不能沒有那個徽章……湯馬士大人已經死去,現在只有那個徽章可以證明王子殿下的真正身份……若無徽章,王子殿下無以為憑啊。」
「我去拿回來。」塞文平靜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明白還有個徽章存在讓他鬆了一口大氣,「羅莫,你先走,我會追上你的。」
「然而單憑在下一己之力,恐怕難以保護王子殿下……」羅莫臉上浮現一個一閃即逝的表情,卻沒有逃出刺客的眼睛。
「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追蹤術?」
「在下絕無此意……只是……也罷,在下從命就是了。」
塞文快步奔向遠方的城市。天空陰沉沉的,陰暗的天空下,城堡如同一頭幽暗的巨獸。從遠方就能看到城門口一片混亂,急於進城的人擠成一團。不管勛文伯爵多麼白痴,起碼這座城市真的很繁榮——至少目前還很繁榮。
兩個小時后,塞文混進人流之中。像一個最平凡、最普通的人一樣夾雜在人堆中,挪向城門口。城門的秩序已經無法保持,士兵們也放棄了努力。只是隨便拉幾個人檢查一下,應付而已。塞文很清楚自己將很容易混進城,也很容易地混出來。
在澡堂的時候,他可以為了爭取殺死那孩子的機會,而和三個刺客生死相搏;然而現在,另外一種感情在塞文心中激蕩,讓他不想親手殺死那孩子。他心中有一股虧欠別人的愧疚心理。如果不是湯馬士以生命為代價撲過來擋下那一擊,塞文已經死了。而湯馬士死以前的囑託又讓他覺得有愧於心。而且,也許還有些別的原因讓他不願意下手。他的心裡現在充滿矛盾。是的,他答應了他的僱主,要讓那個孩子死!他不能讓這孩子回去繼承王位!這個孩子是他僱主的威脅。而另外一方面,湯馬士也同樣僱用了他,讓他保護這孩子。霍爾曼王子的條件說得比湯馬士更早,而且價錢更優厚。霍爾曼的報酬一是生命,二是財富,而湯馬士卻只有財富的承諾。一開始的時候,塞文完全可以不理會湯馬士的條件,可是現在,湯馬士的條件已經和霍爾曼的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塞文從來沒欠過別人什麼東西,只有別人欠他。現在他卻第一次欠了一個人情,一個他永遠沒法還的人情。
但是你答應霍爾曼在先。一個聲音在塞文心裡說道。基於刺客的規矩,你必須完成一方的委託之後,才能接受下一方委託。和湯馬士的交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開始就是謊言。
是我產生感情了嗎?塞文捫心自問。但他沒有給出答案,他的心害怕這個答案。信賴、關愛就意味著背叛和欺騙,這是屢試不爽的真理。但那個湯馬士,那個老笨蛋,為什麼要用生命來交換他的生命?他只是一個路邊被僱用的刺客而已啊!都怪那個騎士,他自以為很偉大很光榮?他只是個老笨蛋!可是就是那個老笨蛋讓「劍刃」塞文,一個冷血無情的刺客,感到心神不安。
塞文感到一陣心煩氣躁。一陣帶著濕氣的風吹來,讓他覺得略微舒服了一點,同時讓他的念頭轉到另外一個事情上去了。
羅莫應該已經動手了吧……
他確實應該動手了。他是個魔法師,而且就算他不是魔法師又有什麼關係呢?羅賓只是個無知的孩子,天真純潔,毫無警惕,現在更是因為湯馬士的死而精神萎靡,無人真正地保護。一個大人,手裡拿著一根結實的木棍,對象則是一個毫無戒備的孩子。這種情況下有可能會失手嗎?做完該做的事後,他可以用魔法離開,不用害怕塞文會追擊報復。而且就算他光明正大地離開,留下清晰的腳印,塞文也不會追擊報復。
起碼他沒有對不起湯馬士。這個念頭讓塞文感到好過了一些。他已經盡到了一個保鏢的職責。至於另外一個人的背叛,那不是他的錯,是湯馬士自己的錯。選擇羅莫作為同伴可不是塞文的主意。
塞文悄悄地閃進了澡堂。那些銀匕首刺客做得很出色,到現在依然沒有人發現澡堂里的變故。人們還以為老闆有事今天不開業。塞文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來到羅賓洗澡的地方,看到了掛在鉤架上的徽章。那些刺客想必根本沒想到這個小飾物的真正意義。如果不是羅莫提醒,塞文也不知道這麼個小東西這麼重要。這個十字形的紅色徽章,由銅製成,表面看起來只是很普通的小飾物。由於年代久遠,這個徽章的蝕刻花紋磨損得很厲害,只有上面的一排看不懂的符號還非常清晰。
大雨始終沒有降下來。太陽穿過了雲層,在西方群山上露出半張臉。在出城的時候,塞文注意到好幾隊騎兵衝出了城堡。
「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寧可殺錯不可放過……」風中依稀傳來這樣的聲音,但這對塞文已經無關緊要。這些士兵永遠找不到了目標——除非他們去墳墓里找。從理論上來說,羅莫會弄好一個適合少年的墳墓的。畢竟他是一個魔法師,好歹有點教養。管殺不管埋是那些路邊蟊賊的作風。
塞文漫步前進。夕陽的光輝把他的影子拉成一條長長的直線。在天完全黑透之前,他回到了自己出發的位置。羅莫用一個約定的暗號,三顆石頭組成的標記擺明了自己的前進方向。塞文就老實地按這個方向前進。羅莫應該不會欺騙他,那樣毫無意義。塞文相信跟著這個標記他一定能找到羅賓——也可能是個墳墓,也可能是具屍體。
「再見了,湯馬士。」在離開之前,塞文注視了那座簡陋的墳墓好幾分鐘。這樣的一個英雄,少年時代在和獸人的戰鬥中以斬殺獸人王而成名,足跡遍布大陸,參加過無數戰鬥,建立過數不清的功勛,成為眾多吟遊詩人所歌頌的對象。最後的歸宿卻僅僅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墳墓。而且臨死前最後的遺願也無法完成。說起來,人生真的是充滿諷刺和矛盾呢。
「我的歸宿……會在什麼地方呢?」塞文低聲地說道。一陣大風吹過,吹得他的斗篷飛揚,發出獵獵的聲音。
這趟追蹤非常省力。別說是個經驗豐富的刺客,哪怕是個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菜鳥新丁也很容易跟上羅莫。那個魔法師留下了足夠多的、甚至有些過分多的標記,清楚地指明自己的每一步前進的足跡。羅莫遠離大道,盡選那些野外偏僻的路線走。唯一讓塞文有些奇怪的是,羅莫的前進速度居然這麼快。
三個小時后,塞文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片樹林中。這片樹林並非是那種容易潛藏危機、需要小心提防的地方。這裡樹木並不密,草也不多,不足以隱藏什麼,甚至連月光都可以照進來。對於塞文來說,這裡和曠野沒什麼兩樣——甚至比曠野更好。一個身手靈活的人很容易藉助這種有利的環境以寡擊眾。從地面的足跡可以辨認出來,羅莫到這裡已經相當疲憊了。他的腳印已經不均勻,而是深一腳淺一腳。而羅賓的腳印在走進樹林的時候就消失了。塞文知道自己已經接近終點了。
一叢火光出現在塞文的視野內,那是旅人夜宿的篝火。塞文以一個盜賊的警惕慢慢地接近過去。一聲刺耳的夜梟叫聲傳來,讓他心中感到一陣發寒。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心情在他心中翻騰著。他走近篝火,毫不意外地看到羅賓獨自一人躺在篝火旁邊,平靜地躺著,宛如一具出自最傑出藝術家之手的雕刻作品。
方圓數十步內沒有任何活物。塞文帶著一種難言的苦澀走向羅賓的屍體——那個魔法師選擇到這裡,天完全黑了才動手。少年的頭枕在一棵老樹突起的根上,臉上帶著清晰的痛苦表情。塞文知道發生了什麼。羅莫沒有選擇用自己的魔法,而是用自己的手杖完成了工作,然後他選擇了離開,把一切剩下的事情交給塞文。
塞文走上前去。羅賓的上衣不自然地敞開了一大截——也許他死以前掙扎了一下。塞文告訴自己忘記其他的事情,而要專註於他現在的工作。他必須親眼確認羅賓已經死了。
一聲低低的呻吟傳入殺手的耳朵,那是從羅賓嘴裡發出來的聲音。
怎麼可能!塞文第一個反應就是中計了。這幾乎是本能的反應,一瞬間他就完成了戰鬥的所有準備,動作之流暢足以讓最苛刻的教練拍手稱讚。但這一次他錯了,四周並沒有陷阱。什麼都沒有,既沒有危險的魔法轟擊過來,也沒有埋伏的敵人衝出。四周一片寂靜,偶爾只有一兩聲夜梟的叫聲在嘲笑他的神經過敏。
塞文握著劍,警惕地走近羅賓。羅賓又發出一聲呻吟,而且翻了半個身,從原先的側卧變成正面朝上的卧姿。這下塞文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少年的胸口尚在微微起伏。他的臉色蒼白,卻不是死人那種蒼白,而是一種病態的白。這孩子還活著。
但這並沒有讓塞文吃驚,讓他吃驚的是另外一個東西。伴隨著剛才的這個翻身動作,羅賓的上衣完全地敞開,滑向兩邊,露出被撕破的內衣,還有內衣下白色的纏胸帶。
纏胸帶這種東西並不稀罕。要是一個女人想隱藏起自己的性別以克服某些障礙的時候,她們往往都會選擇使用纏胸帶。它可以很好地隱藏起女性最重要的外表特徵。但事實上,這種東西也只能偶爾地騙一下人,真正有經驗的人都很容易從喉結、鬍子之類的地方判斷出性別的真相。
但這一次塞文確實被羅賓騙了過去。這不僅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十五歲的少女只要使用了纏胸帶,幾乎和同年的少年沒有外表上的區別——而更是因為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塞文從來不曾在性別上起哪怕一點點的疑心,因為這種疑心是那麼的無聊和可笑。
塞文幾乎是帶著無法相信的神情檢查了一下羅賓的身體。如果他不是因為處於過分驚訝的狀態,他的動作幾乎可以算猥褻了。
「塞文先生。」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塞文轉身才發現羅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後。魔法師的身前懸浮著一團透明的液體,眼睛里則閃動著詭異而危險的綠色光芒。
「羅莫!是你?」塞文看來保持著先前的姿態不變,心中卻瞬間把一切雜念、一切會影響自己行動的雜念統統趕出了腦海。他聽見過那些人對羅莫的稱呼。大法師,這個稱呼只可能落到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法師身上。無論什麼人,當他面對一個大法師的時候,都不可以掉以輕心。而對於一個刺客,一個殺手來說,無論對於任何敵人都不可以掉以輕心。所有那些犯了這種錯的殺手都已經變成了泥土。
三秒……最多只有三秒,在法師念出魔法前攻擊得手,否則就被法師攻擊得手。
「真的是塞文先生……」羅莫用力擦著眼睛,「請不要見怪……在下剛才一時不小心,被樹汁迷了眼……請把行李里那塊乾淨的布拿出來。」他毫無危險地走過塞文的身邊,走向羅賓。
「我把東西拿回來了……羅莫,發生什麼事了?」塞文感到一陣愕然,說實話他也許高估了這個法師。
「在下剛剛去取水了。」羅莫指了一下自己前面那團透明的液體,「因為沒有大的器皿,所以我用魔法把水帶了回來。」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也許是受驚過度,羅賓小姐發了很嚴重的高燒。她必須得到休息,我們暫時哪裡都不能去了。這正應了『禍不單行』這個老話。湯馬士大人不幸遇難,羅賓小姐又得了病。真是自古好事多磨,幸好塞文先生平安無恙歸來,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羅莫口吻依然和過去一樣文縐縐而啰嗦,一副酸樣。或許是錯覺,塞文覺得羅莫似乎有些和過去不一樣。也許是過去他從來不曾這麼仔細地關注過這個魔法師。
「羅賓……居然是……」塞文看著篝火說道。在濕毛巾蓋上羅賓的額頭后,兩個人終於有餘暇坐下來討論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了。
「是啊,一開始我也不敢相信。」羅莫說道。塞文注意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但羅莫臉上太平靜,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來。他完全無法判斷這個魔法師腦子裡在想什麼,「但這是事實。我用魔法探測了一下,羅賓小姐並不是因為受到詛咒或者其他什麼東西而改變性別,而是她本來就是一個真正的女孩。」
「但這簡直不可能……還記得湯馬士嗎?他怎麼可能捨命護衛一個女孩去繼承皇位?這簡直是荒謬透頂!她不可能繼承的啊,你知道從來沒有女性繼承的例子……就算她能瞞得過我們,她能瞞得過所有的人嗎?她能一輩子隱瞞下去嗎?這趟旅途真的毫無意義……我們的戰鬥簡直就是多餘的……湯馬士死得也毫無意義,毫無價值……他居然就這麼……就這麼……」塞文停了下來,因為他自己驚愕地發現,自己本來冷靜的語調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激動起來。湯馬士是死了,可是他的死和「劍刃」塞文——一個打算來刺殺王子的刺客有什麼關係呢?
「塞文先生,你打算離開嗎?」羅莫突然冒出了一句。
對,離開。他在這裡已經毫無意義,反正羅賓是個女孩,是一個無法繼承皇位的女性。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可是……
塞文用力地把一顆石頭丟進正在燃燒旺盛的篝火中,同時苦笑了一聲。「離開?我確實很想離開……可是那傢伙居然死前那樣地委託我……我這輩子最討厭別人欠我,所以也一樣討厭自己欠別人東西……倒是你,」他突然轉過頭,用劍一樣銳利的目光看向他的同伴,「你為什麼不離開呢?」
「因為我也很討厭自己欠別人東西。」羅莫避開塞文的目光,用手臂枕著頭躺到地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的星星,「我欠湯馬士整整一頓飯……那可是我餓了兩天後的第一頓啊……而且他許諾給我很多錢……」
塞文沒有反駁羅莫的荒謬之處。這個魔法師絕對不會這麼簡單,一定另有目的。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不會對羅賓產生威脅,就算兩個人目的不同,但他們的行動一致就夠了。羅莫應該可以成為盟友的……
塞文抬起頭,看著天上閃爍的群星。「……我將去完成任務,讓那孩子不再是您皇冠的威脅……」他心中默念著自己的承諾。確實沒錯,他已經完成了這個承諾,羅賓不可能是霍爾曼繼承皇冠的威脅了。他的這個任務已經完成,契約已經結束。塞文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現在輪到他執行另外一個委託了。
「我估計那個派斯明天就可以追上我們。」羅莫突然說道,「我想我們必須有所準備。塞文先生,請你來照顧羅賓小姐。」在提到派斯這個名字的時候,羅莫的眼中閃出一絲危險的光芒,「我需要安靜地準備一些戰鬥的魔法來招待他們。」
「如果我們不得不戰鬥的話,」塞文看著羅莫的臉,「我們有幾成勝算?」
「如果現在爆發戰鬥,在下恐怕只能拖塞文大人的後腿。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恐怕難逃一劫。但是只需要一宿,在下就可以記憶足夠的戰鬥法術。不是在下誇口,三個五個應付起來不成問題。」
羅莫轉身離去。燃燒的篝火邊只剩下塞文一個人。
「湯馬士……叔叔……」羅賓發出了一聲高喊。今天白天所發生的一切對這個孩子的精神打擊太大,她在發著猛烈的高燒,不時地喊出一些胡話。這種情況其實是很常見的,很少有孩子可以堅強到可以承受親人(雖然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湯馬士對這孩子來說就是親人)死在眼前的打擊。塞文很清楚,這種高燒的禍根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精神,因而一切肉體的藥物或者治療都不能起到很好的療效。唯有一樣東西,時間,才是治療這種疾病的萬靈藥。
羅莫說派斯明天就能追上來。這點塞文也很贊同,因為追蹤魔法師的行蹤並不費力。就算塞文一路破壞掉引導標記也無濟於事,更何況派斯手下還有魔法師。就算他們不能用感官和經驗來追蹤,他們也可以用魔法來追蹤。羅賓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們繼續前進,所以派斯遲早能追上來。可是他們追上來的時候會怎麼樣呢?他們發現羅賓的性別後會不會退走?
塞文把自己放在派斯的角度去考慮問題。爆發戰鬥的可能性很大。眾所周知,算計著別人的人總是擔心著別人的算計。既然派斯可以用欺騙的手段來襲擊他們,他自然會提防著他們的欺騙。他很容易就會想到:這是不是一個騙局。出於這個考慮,派斯很可能會為了根絕所有的後患——不管是現實還是只存在於想像中的後患——而殺了羅賓。畢竟,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勝算……如果正面戰鬥,遭到十幾個銀匕首的精英高手圍攻,恐怕勝算難料。如果趁這個機會離開倒是……但塞文馬上把這個念頭趕出了思緒。這種情況算什麼,他可是「劍刃」塞文,比這個困難一百倍、危險一百倍的任務他也完成過。塞文打開自己的行李,從中取出一個皮革盒子來。盒子的重量和均勻感清楚地傳達到他手中,告訴他不曾有人碰過這個盒子。這個東西對他來說非常寶貴。一個刺客只關心兩樣東西,一是能不能得手,二是得手后能不能撤退,而這個盒子里的東西是完成第二點的有力保障。
塞文打開盒子,盒子里有序地放著一整排的細管,還有一些細微透明而堅韌的線。這些東西看起來完全無害。除了塞文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些管子前頭裝著淬著毒藥的小針,後頭裝著強力的彈簧。
篝火熊熊燃燒,映照著篝火邊忙碌的身影。一個魔法師總是有很多小把戲的,但一個刺客同樣也有不少花招。
夜晚悄悄地流逝,溫柔的黑紗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淡化。當太陽再一次躍上天空,當金色的陽光把光芒灑落大地的時候,不祥的聲音出現在這個小樹林里。
塞文靜靜地靠在羅賓身邊,給她換下額頭已經變熱的毛巾。羅莫的魔法依然在發揮效力。說起來魔法真方便,那團水就懸浮在羅賓的身邊,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臉盆裝著它們。塞文用輕柔的動作擰乾毛巾,然後再一次放在羅賓的額頭上。經過了一個晚上,羅賓的身體狀況卻毫無好轉,她的額頭摸起來依然燙手。
塞文的眼裡充滿了因為一夜未眠而出現的血絲,但是這並不會對他敏銳的感官造成影響。他聽到了細微的沙沙聲,也聽到了受驚的鳥拍打翅膀的撲騰聲。他閉上眼,讓自己的耳朵和風合為一體。六個、七個……十三……十五個,他在心中默默地數著。這一次不是在城鎮之中,所以派斯可以毫無顧忌地干,他一定帶來了自己所有的部下。
十五個腳步輕捷的人。從他們的前進速度和他們發出的輕微聲音就能判斷出來,這些人無一庸手。他們躲藏在樹葉的陰影之中,像影子一樣前進,對塞文展開包圍。他們沒有動手,而是靜靜地潛伏。
隨後另外一個很響的腳步聲隨風飄來。那不是普通人的腳步聲,而是重裝戰士才能發出的沉重的足音。在這個聲音里還摻雜著另外三個聲音,這三個人腳步比較輕,但卻不是那種久經訓練而產生的輕捷,而是因為他們體重的緣故。
十五個刺客,三個魔法師,另外還有派斯自己。塞文冷靜地估算著敵人的規模。那些隱藏的刺客沒有動手,但這絕對不是因為有禮貌或者講風度,而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羅莫。當刺客面對有足夠反抗能力的目標,特別是魔法師的時候,他們是絕對不會恥於使用暗箭的——塞文自己就是這樣。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直到了普通人的耳朵也能聽見的距離。塞文把目光從羅賓蒼白的臉頰上挪開,轉投在全副武裝的派斯身上。
「那個羅莫呢?」派斯大咧咧地站在樹林的空曠處。他儘力想偽裝成胸有成竹的樣子,卻不自覺地透露出怯懦的氣息。
「時機到的時候,他自然會來。」塞文如此回答。事實上,派斯的話讓他突然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上去。雖然他本來早就應該想到的——羅莫到哪裡去了?
那個魔法師說他要去準備戰鬥的法術,可是卻一去就沒有音訊。塞文知道準備魔法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但是按時間來算,他也應該早就回來了。除非他用隱身術(如同在澡堂一樣)隱藏在附近。可是這也不可能。如果使用這種戰術,羅莫並沒有隱瞞塞文的必要。而且,就算隱藏住了身體,他也掩蓋不住自己活動所發出的聲音。在這種四周一片寂靜的條件下,沒有聲音可以瞞得過塞文的耳朵。
羅莫已經逃走了。塞文一瞬間作出了最壞的打算。
「你別想騙我。」派斯大笑起來,「湯馬士已經死了,所以那個魔法師就逃走了。」他看向一邊坐著的羅賓,「所以呢,如果你識相的話,就留下王子,給我滾。我對你毫無興趣。當然,如果你真的想死,那我也可以成全你。我們這麼多人,你是沒有機會的。」
「他們只是你的雇傭兵而已。要是你死了,他們就沒有戰鬥下去的理由。」塞文平靜地回答,保持著坐姿。派斯是不可能放他走的,他一開始就明白這一點,否則派斯沒有必要讓部下躲藏起來,形成包圍,再出面招降。
「確實他們是雇傭兵,但首先你得有能力殺了我……你要知道,他們可是著名的『銀匕首』,要價很高,但值得!你又不是騎士,為了和自己無關的王子送命可不值得啊。」
「王子?哪裡有什麼王子?」他看著派斯,冷笑著反問。
「就是你身邊那個孩子。」
「你想殺他,就因為他是王子,因為他繼承了皇族的血脈,因為他將要去繼承皇冠,所以對你的主人產生了威脅——我說得對嗎?」
「沒錯。」派斯傲然回答。
「那麼你可以走了,因為你根本沒有殺他的必要。」
「沒有必要?什麼意思?」
派斯身邊的一個刺客法師走上前來。「那孩子還活著,大人。他只是生病了。」他大聲宣布。
「是么……那麼告訴我,為什麼沒有殺他的必要?」派斯嘴裡這麼說,他的手卻毫不客氣地拉下面甲。他的一隻手舉起,在空中作了一個手勢。
「那麼看看,她能不能繼承皇冠!」塞文大吼一聲,一把抱起羅賓,把這孩子敞開的上身顯示給對方。正如所料,派斯整個人愣了一下,僵硬在那裡。趁這個機會,塞文一腳踩向身邊一塊不引人注目的石頭。石頭壓住的是一根透明而堅韌的線。這根線懸挂於高處一根樹枝上,沿著複雜的林間交錯的枝幹伸向遠方。
陷阱馬上啟動了。數聲輕到幾乎沒人聽見的彈簧聲響起。塞文的目光看到了派斯身上的那兩個毒針的命中點,一根在手臂,一根在小腹。這些毒針上附著的是可以見血封喉的劇毒,數分鐘就可以致命。
「是毒……有陷阱……」派斯喊道,他的身體晃了一下。就在塞文想衝上去前,派斯的部下先一步行動了。無數粉紅色的光點在空中飄浮,圍繞在派斯身邊,潛入他的身體消失不見了。
「抗毒魔法……」塞文認出了這個法術。這個魔法也許不足以完全抵抗毒素,卻足以讓毒無法致命。
「火焰箭!」一個短促的魔法吟唱聲傳來。數枝由魔法創造的燃燒的箭矢從遠方飛射而來,全數命中派斯的身體。伴隨一聲厲呼,派斯的身體瞬間就為火焰吞沒。塞文抬起頭,看到就在他們頭頂上,羅莫正藉助魔法的力量懸浮於樹枝之間。
雖然為魔法的火焰所包圍,但派斯卻還沒有死。他緊抓著自己的武器。「就這樣是打不倒我的,魔法師!」他怒吼著,「給我上,殺了他們!誰幹掉那個法師我給雙倍的錢!」隨著這句話,四周原先埋伏著的殺手全部顯形。他們中大部分都攜帶著遠程攻擊武器。
「快治療我!」派斯扭頭對身邊的刺客牧師喊道。
羅莫從天空降下。他看到那個刺客牧師在準備著一個強力的治療法術,足以治療一個人身上所受的任何傷害。在那個治療法術施展出來之前,羅莫已經先一步念出死亡的律令。
「死!」
魔法的力量貫穿了派斯的身體,把他的靈魂強扯出了他的肉體,然後撕碎。派斯的身體無力地摔倒在地,任由無用的治療法術落在身上。他重傷的身軀無法抵禦這個致命的法術,他過去的一切計謀,未來一切的計劃都失去了意義。他的野心和夢想一起隨風而去。
「他死了。」羅莫看著四面八方的敵人,冷冷地說道。他這句話如同一個信號一樣,讓所有的銀匕首成員都停下了腳步,他們中那幾個舉著弓弩,正打算髮射的也停下了動作。
「你們即使殺了我們,也得不到任何東西了。更何況我們不會束手待斃。」羅莫繼續說道。所有的銀匕首成員都看向那個牧師(毫無疑問,他是他們的首領),那個牧師遲疑了一下,但是這個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並不費力。銀匕首是以精明而聞名的組織,不會拘泥於已經無效的契約。牧師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
銀匕首的成員一邊警惕地盯著羅莫和塞文,一邊向來路撤退。塞文把劍收回鞘內,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羅莫你……」一聲慘叫打斷了塞文的話。塞文本能地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同時拔出自己的劍。聲音來自一個銀匕首成員,他發出這個叫聲的理由很簡單——他的身體上下插滿了幾十根箭,簡直像頭刺蝟。而他卻是這波打擊下唯一一個還能喊出聲的。這一波弓箭攻擊一下解決了五個人,包括那個牧師和其他兩個法師。
一場戰鬥爆發了。大批武裝的士兵彷彿是從地下鑽出來的一樣,和剩下的銀匕首成員混戰成一團。這些銀匕首刺客雖然個個武藝高強,可是面對超過十倍百倍的壓倒性優勢,他們幾乎沒能進行什麼抵抗。
「這些是……」羅莫驚訝地看著這些士兵緩緩地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是勛文伯爵的士兵。」塞文從這些士兵的衣著打扮上辨認出了他們的來歷。雖然這些人消滅了那些銀匕首的成員,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分析,這些士兵的臉上都不像是帶有善意。
「他們怎麼會來這裡……」羅莫有些驚訝地問。
「你問我我問誰去?」
這可不是一般的小股巡邏隊。從數量上分析,這支軍隊有好幾千人——他們的包圍簡直是密不透風。這麼龐大的兵力出現在這裡絕對不能用「偶然」來解釋的。
伴隨著一陣發號施令的聲音,士兵們讓出一條通路,三四個人走到前面來,面對著塞文和羅莫。
「勛文伯爵……」塞文聽到羅莫發出這樣一聲驚呼。
塞文看向那幾個人。領頭的那個年紀約莫四五十歲,一張扁平臉,一雙鼓凸的眼睛。根據一種久經考驗的說法,這種眼睛代表著愚蠢傲慢、性子暴躁且喜怒無常。他的手臂比較短,身軀肥胖,挺著一個頗大的肚子,外加上一雙長得有些過分的腿——這個人在總體上看起來極其類似一隻癩蛤蟆。這副難得的尊容讓人印象深刻,見過他的人絕對不會忘記的。
「王子殿下。」那頭癩蛤蟆開口了,聲音中充滿了一種讓人不愉快的膩味,「真的很高興你能光臨在下的領地。但您這樣不辭而別,實在是讓我很難辦的啊。」
「王子?」塞文已經明白了癩蛤蟆的目的。他也是為了羅賓而來——而且不是帶著善意而來。癩蛤蟆確實有足夠的動機——霍爾曼曾經說過,要是王子一死內戰就會爆發,除非是死在癩蛤蟆的勢力範圍內。而癩蛤蟆的智力似乎已經意識到前者,卻還沒意識到後者。塞文抱起躺在地面上的羅賓。「你看清楚,她根本不是王子。她也不可能去繼承王位。」
「看來您的這位同伴還被蒙在鼓裡呢,王子殿下。」勛文伯爵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塞文這才發覺勛文伯爵說話的對象並非是羅賓,而是羅莫。
「怎麼回事……」塞文驚訝地看向魔法師。他是猜測過這個來歷不明的魔法師的來歷,但不管怎麼想,他也不能把這個說話文縐縐、滿口阿諛奉承、肚裡暗藏鬼胎的魔法師和「王子」兩個字聯繫起來。
「啊……哈哈哈哈……真的是太有意思了。王子殿下,您居然連同伴都隱瞞過去。」勛文伯爵再次大笑起來,「好吧,那麼我替您鄭重地向您的這位同伴介紹。這位是羅莫王子殿下,先皇的外孫,安菲公主的長子,柯迪雅未來的統治者,同時也是大法師塞柱爾的親傳弟子——我說得沒錯吧?」
塞文看了看羅莫的臉。這張臉上的表情已經很清楚地說明勛文伯爵並沒有胡說八道。那他手中的羅賓呢?她是誰?塞文看著懷中依然昏迷不醒的少女蒼白的面孔。湯馬士臨死時的聲音再一次在他腦海里響起,一股怒意突然從他心頭升起。
「你還知道些什麼?勛文伯爵。」羅莫冷冷地問。
「還知道相當多的東西,王子殿下。在您年幼時,您遭遇到多次刺殺。為了您的安全起見,您的母親,安菲公主,為您想出了一個高明的辦法。她宣布您因病夭折,同時偷偷地把年幼的您送到和皇族關係密切的大法師塞柱爾那裡。她希望藉此讓您安全成長——到您的妹妹出生時候,她又進一步完善了她的計劃。她把羅賓公主當成一個男孩,以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多麼完美的計劃啊,羅賓王子按照古法一路巡遊旅行到王都,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時候,另外一個早已經成年的王子出現在加冕儀式上,宣誓繼位。老實說,如果不是你用來帶信給你老師的那隻蝙蝠給逮住的話,所有人都還蒙在鼓裡呢。」
羅莫的臉一陣發白。
「想必王子殿下念了不少書,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這種話當成經典。可惜,最危險的地方依然是最危險的,安全不起來。」勛文伯爵哈哈大笑,看起來他已經認為自己勝券在握,「您既然來到這裡,就讓我好歹儘儘地主之誼……哈哈哈……」
「塞文……」羅莫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你會履行委託的約定吧。」
「當然。」塞文用同樣輕的聲音回答。
「王子殿下,不要想用您的魔法哦。」勛文伯爵得意地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戒指上閃著淡淡的藍光,「我和派斯那個笨蛋不同,我對自己的安全向來很注意。這個戒指能抵抗所有的魔法。」
「那麼你到底想幹什麼?勛文伯爵……我們也許可以達成一個約定……一個對您、對我都有好處的約定。您要知道,即使你殺了我,您也不能得到任何好處……」
「未必,王子殿下。您要知道,只要您一死,國內諸侯都有資格問鼎皇位,包括我在內。所有的貴族,只要願意,就可以在祖譜中找到皇家的血緣聯繫……只需要把您的屍體栽贓到霍爾曼的頭上,他就無法名正言順地繼承皇冠了。到時候,戰端一開,憑藉我的天才,我的精銳的軍隊,還有我偉大的名聲,難道我不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嗎?我將成為皇帝,開國君主……」
霍爾曼對勛文伯爵的評價可以說一針見血,塞文不由得這麼想道。
趁著勛文伯爵得意洋洋說話的機會,羅莫右手伸進懷裡,猛地抽出一根魔杖。
「魔法杖?沒有用的,王子殿下……」看到羅莫的舉動,勛文伯爵依然不以為然。他看起來很享受別人的絕望和緊張,所以現在還沒有下手,「弓箭手準備……」
說時遲那時快,羅莫舉起魔杖,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根魔杖的時候,他的另外一隻手從口袋裡抽出那條黑布。這一次他不是鋪在什麼地方上,而是罩向塞文。
塞文沒有躲閃。那塊布雖然籠罩在他頭上,但是他卻沒有被布籠罩住的感覺。彷彿被丟進了一個漆黑的空間,四周什麼都沒有,沒有光,沒有感覺,只有一片的黑暗。
「等著我,我會來找你們的……」在完全被黑暗籠罩之前,塞文聽到這句話,以及弓弦的響聲。
黑暗持續時間並不長,一點光亮很快出現在塞文視野里。塞文抱著羅賓沒有動,而那道光迅速地移動過來,在塞文意識到那實際上是陽光之前,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了。
那塊屢立奇功的黑布現在就在塞文身邊。不過它的表面已經完全喪失了原先的魔法光澤,變得和普通的鄉下農婦的紡織品沒有什麼區別。這件魔法物品已經被摧毀了,因為超負荷使用而被破壞。
他現在所站的地方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遠處能看到一座小山,幾條溪流沿著山坡潺潺流動。小山頂端是一片白色,那不是雪而是白色的岩石,整個山頂都被這種白色岩石所覆蓋。四周看不到一點人煙。一隻兔子突然從一堆草中探出了頭。在看到塞文後,兔子馬上又縮回了窩裡。
平坦寬敞的收稅官大道就在那座小山腳下延伸而過。從大道的寬度可判斷,一座城鎮就在這附近,距離這裡不超過兩天的路。
塞文選了個合適的位置放下手中的羅賓。這個女孩依然處於半昏迷狀態,她的嘴唇微微嚅動著,不斷地喊著「媽媽」、「哥哥」和湯馬士。
剛才勛文伯爵所說的一切真的是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雙方都承認了這一點,塞文一定以為那是痴人說夢。保護者反而是被保護人,被保護者反而只是一個誘餌。即將繼承皇冠的根本不是年方十五、正在進行成人巡禮的少年——甚至不是少年,而是早已經成年的大法師。其中的種種奧妙幾乎讓人想不透。羅莫早已經成年了,他為什麼不去繼承皇位呢?反而要拖到現在……
羅賓的一聲呻吟打斷了塞文的思路。一切都等到羅莫回來后再說吧。他所接受的委託是保護羅賓,不管他是王子還是公主,不管他是否要繼承皇位。其他的事情他沒有必要想太多。
他要保護的是羅賓,知道這一點就夠了。殺手和保鏢是截然不同的工作,前者需要儘可能了解目標以及目標身邊人的一切情況,因為所有的人都是敵人;而後者卻不需要了解這樣多,因為還有可靠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