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任三陽雖然明知對方的劍勢可能是幻景為多,無奈他早已是驚弓之鳥,當此景象,亦難免不為之心動。
他身子方自移動了一下,藍衣人的一隻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上。
並非這樣就說明了對方凌厲的劍陣全屬子虛,藍衣人的那雙眼睛事實上精明得很。即見他霍地揚起手上鐵筆,就著眼前一片劍海中揮去。「叮!」一聲脆響,鐵筆一出即收,卻連帶著使得奮身前撲的高桐身子霍地一個踉蹌,向後退了下去。
然而高桐不甘落敗,立刻又揮劍沖了上來。滿空全是劍影,耳邊上亦不時響起哧哧的劍刃劈風聲音,那景象簡直讓人誤為對方是千軍萬馬一齊殺了過來。
任三陽瞪大了眼,在密集的劍陣之中,找尋對方的空隙以便待招出手,他雖然借著藍衣人的提示,猜出了對方的陣勢虛多實少,卻是無法像藍衣人那麼別具慧眼地一眼看出其間的真偽。
「不要緊張!」
顯然又是藍衣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對方不過是虛張聲勢,很快就會黔驢技窮的,你只要聽我的吩咐出手,便能立刻奏功!」
任三陽點點頭,表示會意。
驀地面前劍光大盛,一排劍刀直向著二人正面徘山倒海般地卷壓了下來。
任三陽本能地向後就退,卻為藍衣人一掌托住。
「獨劈華山,右面第三劍!」
隨著這一聲出口,任三陽只覺得身形一緊,已經被藍衣人背後那隻手掌用力推出。
任三陽心中一驚,身子已由不住被背後手掌推得騰了起來,腦中記著藍衣人的關照,猛一抬頭,看見了迎面的一排劍刃,卻已沒有時間再讓他遲緩須臾,當下奮起右手全力,照著藍衣人的關照,一招「獨劈華山」,猛地直向著右面第三口劍影用力劈出。
哪裡知道這一擊,正是關竅之所在。
隨著任三陽鐵筆用力擊處,只聽見「噗!」的一聲,像是擊在了一個什麼生硬的物什上面。
有此一擊,對方的七人劍陣此時陣腳自亂。
只聽見一人慘叫一聲,一團黑影起自對方劍勢之間,驀地向著另一邊摔倒了下去。
原來任三陽這一鐵筆,貫足了真實力道,照著藍衣人吩咐,一筆擊下,卻是不偏不倚擊中在一名長衣少年弟子頭頂正中。以任三陽之內力貫足了的手勁兒,自是其勢可觀,這名弟子當場被擊得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高桐眼前糾合六名弟子所施展的這個劍陣,名叫「七巧連環陣」,一經施展開來節節相扣。任三陽在藍衣人指使下,雖然只施展了一招,卻是微妙相關,非但當場斃了一名弟子,連帶著使得這個陣勢也將為之瓦解,逼得高桐等六人不及發招,便已敗陣。
高桐盛怒之下,一聲怒吼,叱道:「老小子,我宰了你。」
話聲出口,即見他身子一連閃了兩閃,其勢極快地已然來到了任三陽正面。
任三陽一招得手心中大喜,見狀不待藍衣人出言指示,隨即一擰右手鐵筆「毒蛇出穴」,陡地向著高桐前胸扎去。
高桐一聲冷笑,左手一擋,五指箕開,驀地向著對方判官筆的筆桿上抓去,「噗!」一聲抓了個正著。
「老小子,你還想逃么?」嘴裡叫著,掌中一口長劍猝然向前一遞,已經貼在了鐵筆的筆身之上。
任三陽大吃一驚,慌不迭向後就退。
高桐身子向前一緊,決計不放他逃開,掌中劍倏地捲起銀龍般的一道白光,直取任三陽面首。這一招劍法稱得上既狠又毒,任三陽只為了不肯兵刃脫手,想不到為自己帶來了無限殺機。這時候再想閃躲哪裡還來得及?
總算他命不該絕,就在這危機一瞬間,只聽得「叮!」一小聲脆響,一枚小小像是制錢樣的暗器由側面飛出,不偏不倚地正好擊中在高桐劍鋒之上。
不要小看了這小小一枚制錢兒,其力道端的是驚人已極!高桐那麼猛烈的劍勢,竟然在此一擊之下當場緩得一緩,一條人影,帶著藍衣人疾若飄風的身子,驀地來到了眼前現場。
落身,出手!只一招已制住了高桐的劍鋒。
藍衣人想是決計要給高桐一個厲害,左手一經拿住對方劍鋒,右手判官筆已飛快點出,直向高桐眉心間點扎了過去。
高桐冷笑著,左手倏起,用掌邊向著判官筆上用力封了過去。
無奈藍衣人這一招原是誘敵的招式,不容高桐的手掌遞實,驀地向後一收判官筆,緊跟著向外一吐,這一吞一吐有個名堂叫做「分花弄影」,高桐識得厲害,無如招式已用老了,想要抽回左手時哪裡還來得及?
猛可里,任三陽叱喝道:「小心。」
一條人影,翩若游龍,霍地自空而降,現出了身著紅色法衣,長發披散的風來儀來。
風來儀的親自出手,顯示著她決計要給這個蒙面的藍衣人一個厲害。
名家身手,畢竟不同於一般,隨著她下落的身子,一隻纖纖白皙瘦手,有如雲龍探爪,直向著藍衣人判官筆上抓了過去。同時隨著她猝然落下的身子,形成了一股絕大的風力,連著她整個的身勢,泰山壓頂般直向藍衣人當頭直壓了下來。
藍衣人左手驀地向空中一揚,發出了大股掌力,雖然這樣,亦無能承當風來儀泰山壓頂的勢子,迫使得他不得不轉移陣地。
「走。」
隨著藍衣人嘴裡的一聲喝叱,左手下盤已托在了任三陽的後背,驀地向外一送,已把任身子推得一個踉蹌向外跌出。
藍衣人的走勢美固然是美,險也險到了極點。身子方經閃開,風來儀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自空中陡然直落下來。
隨著風來儀的下落,一蓬燈光,直向藍衣人等二人身上照射過去,事實上眼前早已形成了一片光海,四面八方數不清的燈光,在風來儀身子站定之後,全數都已向二人身上集中過來。
「哼!這一次看你還怎麼跑?」
風來儀一雙光華畢露的眼睛,緊緊地向藍衣人逼視著,同時手上的玉拂塵揮了一下,密集的燈光頃刻間便熄滅了一多半,僅僅只剩下了四點亮光,分別由四個不同的角落,向二人照射著。
藍衣人的表情不得而知,只是那雙光華內蘊的眸子絲毫也不曾有「示弱」的表情。
顯然他發覺到,風來儀眼前這個陣勢有些特別,一時看它不透。
「說吧,你到底是誰?」風來儀深邃的目光在他身子轉著:「我們以前見過面么?」
藍衣人看了她一眼,先不答理她,身子猝然向左面一個快速轉動,搶先在一個位置上站住。然而,奇怪的是當他腳步站定之後才發現到眼前的燈陣竟然隨著他的轉動也有了改變。
四點燈光依然分自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把他緊緊照住,敢情眼前這個陣勢,大不簡單。
風來儀輕輕哼了一聲道:「我不妨告訴你,這個陣勢是出自我多年苦心,精心設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夠破得了它,你可要試試看。」
藍衣人一面暗自用心察看,一面點點頭道:「我當然要試試看。」
風來儀一笑道:「很好,如果你破得了這個陣,你大可自由來去,我保證這裡不會有任何人對你阻攔,只是如果你破不了這個陣,哼,只怕你們二位可就有性命之憂。」
藍衣人一聲朗笑道:「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風島主你就請出招吧。」
風來儀笑了一聲:「我再告訴你一聲,這個陣勢由我親自主持,你所遭遇的主要敵人當然也就是我,你很難破得了,中途如果自知不敵,只要招呼一聲,我或可對你網開一面。」
「多謝盛情,」藍衣人冷峻的口音道:「你的確是太照顧我了。」
風來儀又是一聲冷笑,手中玉拂塵往空中一揮,只見眼前驀地燈光大盛,緊接著又是一暗,一明一暗間風來儀身形已然消失。
藍衣人木然直立著,左右顧盼了一下,驀地退向任三陽身前。
任三陽咬牙切齒道:「這個娘兒們欺人太甚,鵝就是不信她這個陣。」
話還沒說完,已為藍衣人凌厲的目光所止。他雖然臉上戴著面罩,可是露在面罩外的一雙眸子卻是炯炯有神,異樣的靈活。雖然相處片刻,任三陽卻對他目神的傳達頗能領會,這時在他的眼神兒傳達之下,便立刻緘口不言。
為了怕話聲外泄,雖然二人對面站立著,藍衣人依然用傳音入密的口音向他發話:
「你記住!無論對方來勢多猛,你都不可移動。」
一面說時,藍衣人遞上了他手裡的判官筆,任三陽接筆在手,雙筆在握,心膽頓時為之一壯。
藍衣人又道:「風來儀有我對付,你只要不亂陣腳,敵人對你無可奈何,」
任三陽點點頭道:「鵝知道了。」
話聲才住,一股極大的壓力,驀地直襲了過來。
任三陽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半驚半嚇地向後一個踉蹌,卻吃藍衣人一隻手掌抵在了背上。
「你忘了我怎麼關照你的?」
任三陽一驚之下才明白過來,身子一挺,站直了身子。那股絕大的內力,隨即呼嘯著撲面而過,敢情又是一次虛驚。
經此一來,任三陽更加深了對藍衣人的欽佩,自己對自己的妄動甚為羞愧!活了大把子年歲,經歷了半輩子,想不到事到臨頭竟然是樣樣無知!任三陽心裡老大的不是滋味,這一霎的羞愧可就不用再提了。
藍衣人安置好了任三陽,不得不提高警覺,全心全力來應付風來儀的進攻。
事實上風來儀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對他監視著,雙方都心存必勝,出手更為縝密,以期一發即中,絕不予敵人緩手之招。
藍衣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已大致對眼前陣勢有了初步的認識,對於風來儀的這個陣勢,他不得不由衷地欽佩,的確是縝密周詳,不可思議。
大敵當前,藍衣人休敢心存怠慢,隨著他一連三數個騰縱,落身在一堵花石正前。
他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驀地當前人影一晃,風來儀有如鬼魑般地已來到了眼前,這一霎兩盞孔明燈光突地亮起,匹練般的燈光直向著藍衣人面前射到。
這般強光奪目,突然事出意外的來到,真正給人以恐怖凌厲的打擊。
尤其厲害的是,風來儀的待隙而臨。
像似一陣風,就在強光照向藍衣人面上的一霎,風來儀的身子已陡然來到了面前,右手長尾玉拂塵霍地向空一揚,炸出了千縷銀絲,有如萬箭齊發直向著藍衣人面門射來。
這一手尤其是配合著眼前的時間,便格外顯得殺氣盎然,以風來儀那般內力,這柄玉拂塵上所炸開的千縷銀絲,縷縷都有如鋒利的鋼針,不要說藍衣人的整個臉面,即上胸雙肩,亦全在威力照顧之下。
藍衣人冷笑一聲,他的一雙眼睛已無能在如此強光照射之下視物,可是憑著他敏銳的感觸,以及心理的臆測,已可知道對方出手的方位,隨著他右手揮處,一口緊束腰上的如意軟劍,已然離鞘拔出。
「噹啷啷!」
拂塵上的千條銀絲,猝然間與雪亮的寶劍劍身交纏在一起。一個往上面擋,一個往後面抽,兩股力道運施下,頓時拉了個筆直。
以風來儀與藍衣人那般功力之人,加諸在這兩件兵刃上的力道何止萬鈞?
他們顯然並非有意要在力道上來一決勝負,是以在一度較力之後,風來儀身子猝然向前一欺,一聲喝叱之下,左手已閃電般地探出,兩根手指分開著,直向藍衣人兩隻眼睛上點來。
藍衣人身子猝然向前一探,風來儀的雙指帶著強勁的風力,貼著他的髮際滑了過去,真是險到了極點。
藍衣人心裡明白,眼前情勢對自己極為不利,第一件難以克服的即是當前的強光射臉,如不能儘快地脫離現場,轉移陣地,決計萬難逃開風來儀閃電般的連珠功勢。
這一霎短兵相接,其勢之凌厲真是難以想象,風來儀似乎也已動了真怒,決計要把對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神秘人物拿下問罪。
只是在一連兩招閃電進攻之後,她不得不心裡承認,對方這個神秘人物簡直比她事前所估計的還要厲害得多。正因為這樣她就更不能放過了對方,一面右手拂勁拉住了對方寶劍,左手霍地向後一帶,用「分花拂柳」手法,直向藍衣人後背項間拍點了過來。
休要小看了這一手招式,透過她那尖尖五指,藍衣人背後三處穴道均在她指力控制之中,以風來儀之指力,不要說真的被她擊中,就只是力道掃上一些,也只怕當時就要閉了穴道。
藍衣人膽敢以身犯險,當然不是易與之輩。
「好厲害。」
三字一經喝叱出口,身形翩若游龍地翻了過來,不等他身子完全轉過,右手己一掌擊出。
兩雙手幾乎已經接觸的一剎那,風來儀倏地向後一放,冷笑聲中,身軀翩若驚鴻般地拔空而起。
藍衣人其時尚不能適應加諸面端的強烈燈光,他卻知道這一霎是自己最關緊要的要命關頭,雖是眼前金星亂冒,不辨東西,卻不敢在原地滯留片刻,右足一勾,飛快地向側面旋身而出。
可真是險到了極點,就在他身子旋出的一剎那,風來儀已如飛鷹搏兔般地直撲了下來。
藍衣人因為有見於先,雖在雙目不視的情況之人,逃開了對方極具威勢的一式殺著,卻亦禁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風來儀一隻纖纖右手,緊緊擦著他的後背滑了下去,表面上留下了一道口子,連帶著肌膚上也留下了一道血痕。
藍衣人鼻子里哼了一聲,就地一個倒折,把身子第二次挪開一旁。果然就在他身子方自轉出的瞬息之間,無數燈光,倏地全數直向他方才站立處聚集過來,燈光照射下更可見風來儀一式漂亮的凌空下擊之勢,只可惜這一次她撲空了。
藍衣人顯然由於方才的受辱,心中大為憤恨,見狀哪裡肯放過這一剎良機。足尖點處,捷若飄風地已猛襲了過去,右掌探處「金豹露掌」一掌直向風來儀背上抓去。
風來儀足下一個前蹌,猛地轉過身來,兩隻手掌「噗」一聲就空交接一起。這一次他們雙方都用足了力道,兩隻手「噗」地一經交接,卻有如彈簧般地霍地彈了開來,一個鷹飛,一個兔滾,雙雙向兩邊分開。
然而,這只是另一次交鋒前的短暫緩息,緊接著兩條人影驟然間地又自合到了一塊,玉拂塵嗖嗖盤空,劍光影寒光閃閃,一瞬間已對拆了十五六招。
驀地,風來儀一聲輕嘯,倏地拔身直起,緊隨在她身後的藍衣人兩手握劍更有一劍擎天之勢。隨著凌厲的劍勢,風來儀一截衣袂,已被劍鋒揮斬下來,徐徐地向著地面飄落。
風來儀再次發出了一聲喝叱,整個身子倏地一個倒折,成了頭下腳上之勢,她手裡的那具拂塵,隨著一聲輕炸,成了萬千銀絲,兜頭蓋頂地直向藍衣人當頭罩落下來。
藍衣人一抖手中劍,同時也發出了一聲輕炸,搖出了一天劍影,反迎著對方的萬千銀絲兜上去,兩條人影就這樣糾纏著同時自空中墜落了下來。
陡然間,劍鋒再一次和玉拂塵交接在了一塊,噹啷一聲大啊。
風來儀猝收拂塵,身軀向下一矮,藍衣人卻拔了個高兒,拖著劍身上的一抹寒光,由她頭頂上掠了過去,起落間已是兩丈開外。
兩個人臉對臉地遠遠互視著。
甚久,甚久,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彼此的呼息,卻顯得那麼急促。
表面上看來,兩個人像是誰也沒有占著誰的便宜,然而彼此都是心裡有數。
藍衣人哈哈一笑,收回了寶劍,似乎不願再戰。
「風幫主承讓了。」
風來儀揚了一下眉毛,緩緩點了一下頭道:「你可以走了。」
藍衣人抱拳道:「多謝!既是這樣,在下還要向幫主為這位玩猴兒的朋友討上一個人情,一併離開才好。」
風來儀冷冷哼了一聲,道:「你們走吧。只是這個陣勢既已發動,卻不是立刻就能撤開的。」
藍衣人一笑道:「那就看我們的造化吧。」
一面說時,藍衣人身形連閃了幾閃,已自偎向一旁任三陽身邊,單手一托任三陽后腰部位道:「走。」
聲隨人起,兩條人影已猝起如鷹,起落之間已縱出三五丈外。
風來儀仍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
忽地,高桐閃身而前道:「不好,他敢情已經摸清了陣法,這就要出去了。」一面說,正待往前趕去。
「不必了,讓他們走吧。」風來儀慢吞吞地說著,臉上顯現著一種凄涼。
這種情形看在了高桐的眼睛里,不禁大為不解。
說話之間,藍衣人已同著任三陽連縱出十數丈外。
高桐大為情急地道:「三娘娘,他們走了。」
風來儀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我知道,吩咐下去,陣撤了。」
高桐又是一怔,還待再說什麼,風來儀已縱身而起,一連幾個快速縱身,來到了正中六角樓內。
※※※
朱翠與青荷仍然還守在那裡。
風來儀看了二人一眼道:「我們回去吧。」
朱翠應了一聲,站起來向外步出。
青荷素知這位三娘娘的脾氣,剛才的情形她與朱翠在樓上都看得很清楚,風來儀越是外表鎮定,內心便愈難捉摸!憑著莫青荷跟隨她甚久的經驗,這種情況下就應該特別小心,一個弄不好可就會引發她無邊怒火,自己可擔當不起。
她有見於此,是以悄悄跟隨在風來儀身後,不敢妄發一語。
風來儀一面走一面向身旁朱翠道:「剛才的情形你都看見了?」
朱翠點點頭道:「嗯,都看見了。」
風來儀道:「那個穿藍衣服的人你可認識?」朱翠一笑道:「你已經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
風來儀忽然站住道:「你真的不認識他?」
朱翠心裡一動,卻硬著嘴道:「他始終蒙著臉,我又怎麼會知道他是誰?」
風來儀道:「難道從他的動作和聲音里,你一點都認不出來?」
朱翠不禁腹內暗笑,她當然知道藍衣人是准,只是卻不便說出,乾脆裝假就裝到底。
「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朱翠含笑地看著對方道:「你看他又是誰呢?」
風來儀一言不發地回身前行,朱翠跟在她身邊。走了幾步,風來儀忽然又站住腳,朱翠只好也停下來看向她。
「你知道吧!」風來儀道:「這個人是我近幾年來所遭遇到的人中最厲害的一個……」
她的兩隻眼睛,在說到這裡時,微微地攏合過來,變成了兩道細縫。
「你可都看見了?」她繼續思索著道:「他所施展的那些招式,都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奇異招式,其中還有一些是驚人的絕招,這個人真是一個諱莫如深的人物。」
朱翠聽她這麼激賞藍衣人,心裡大是受用,當下試探著道:「我倒也並不覺得他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難道他的本事比島主你還大么?」
風來儀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道:「你以為呢?」
「當然不如你甚遠。」
「那可……不一定……」
朱翠一笑說:「這麼說他難道還能勝過了你?」
風來儀搖搖頭道:「這個問題我現在還不能回答你,這個人絕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這裡,我們一定還能遇著,也許下一次……」
她雖然沒有率直地說出藍衣人的武功到底如何,可是朱翠卻已能由她的眼神兒里察探出她內心對於藍衣人所持有的畏懼……這就夠了。
風來儀臉上現出一種惆悵,忽然轉向朱翠道:「我差一點忘了告訴你,我們明天一早啟程,今天要早一點睡呢。」
朱翠心裡一愕,風來儀已轉身自去,她走了沒有多遠,卻見她忽然又站住了腳步,伏身子面前的一塊巨大假山石上。只見她兩隻手按在石面上,全身劇烈地抖動著,那樣子像是在埋頭哭泣,有點情發不已的樣子。
朱翠心裡一動,正想過去看個明白,卻覺袖角上被人拉了一下;回頭一看,見是青荷。
青荷向她努了一下嘴,搖搖頭,意思叫她不要多事。朱翠聽從她的暗示就沒有移動。
卻見風來儀獨自埋首在那塊遠比她人還要高大得多的石前,盤桓了好一陣才離開自去。
「這是怎麼回事?」她走了以後,朱翠這才忍不住問青荷。
「這是她的老毛病了。」
一面說,青荷領先緩緩走向那塊巨石,凝神向那方巨大的假山石注視著。
朱翠跟過去,好奇地打量著道:「怎麼啦?」
青荷向著她苦笑了笑道:「公主你還不明白,三娘娘一向就是這樣,可惜了這塊來自泰山的假山石。」
朱翠聽她這麼說,再打量那塊石頭,並不覺得有什麼異狀。
青荷道:「公主你只試著推上一推就知道了。」
朱翠心裡一動,這才有些明白。當下向後閃開幾步,試以劈空掌力向這方假山石上一推。掌力過處,那方大石並無異狀,緊接著「刺!」一聲,全數碎為齏粉,揚起了半天黃塵。
二人站處雖距離那塊大石甚遠,卻也無能避免,被炸開來的石粉弄得滿頭滿身都是,慌不迭忙自避開一旁。
「噢!」朱翠嚇了一跳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青荷一笑道:「公主您還不明?」
朱翠想了一下,這才點點頭道:「原來這樣,她竟拿這塊石頭當成出氣筒。」
青荷一笑道:「每次都是這樣,阿彌陀佛,她老人家肚子里的這口怨氣總算出了,要不然還不知道誰要倒霉呢!」
朱翠一聲不響的走向先前那方巨石跟前,細細地打量著,只見先時那高過一人粗可三四人合抱的巨大花崗石,竟然自根而頂全數碎成粉未,可以想知所加諸其上的內力該是何等驚人!由此而推想風來儀本身的功力,又該當是如何駭人了。
※※※
夜靜更深。
朱翠緩緩由床上起來,穿好了衣裳。
今夜她思潮起伏,難以入睡。
明天就要同著風來儀前往不樂島了,此一行到底是福是禍,誠然還是個未知數,然而想到了即將與母弟見面,一家團聚,卻又由不住心裡高興,真恨不能插翅而至。
摸著黑,她來到了桌邊,正想找出打火石把几上的燈點著,不意手方伸出,卻被另一個人的手接住了。
這一驚,差一點讓她叫了出來。
「啊……」
朱翠一驚之下,右手用力向後一掙,左手順勢向下一挑,用「穿心掌」式直向她猶未能看見的這人前心穿扎了過去。
她雖然猝然間未能看清對面這個人,但是憑著她多年來與敵人動手的經驗,卻可以斷定對方所站立的方位,這一招出於也就八九不離十兒。
哪裡知道對方這個人敢情竟是個大行家。朱翠的手方一遞出,卻被這人另一隻手又接住了。
換句話說,她的兩隻手都叫對方抓住了。
「你……」朱翠情急之下,用力向後一掙,竟然沒有掙開,這才覺出抓住自己雙手的這個人敢情力道極大。雖然如此,這人卻似乎無意傷害她,所發出的力道恰恰好不使她能夠掙開來而已。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大而有力。
朱翠簡直驚駭了。
「你是誰,放開我。」
「是我,」對方用著低沉的聲音道:「連我的聲音你都不認識了。」
聲音好熟好熟,朱翠一驚之下立刻驚喜地道:「是海兄么?」
「你猜對了,就是我。」說完這句話,他緊緊抓住對方的那雙手便自放開了。
朱翠臉上一陣子紅,欲喜又羞:「你……來了?」
說了這句話,只覺得一顆心通通跳動不已,漸漸地,她的視線已能清晰地分辨眼前的景象,當然也包括了面前這個人,海無顏。
「真的是你……」她緊張地說:「我先點上了燈。」
「用不著!」海無顏道:「是我把燈吹滅的,這樣也許說話比較方便。」
朱翠心裡一動,暗忖著自己可真糊塗,樓上住的就是風來儀,何以如此大意?
海無顏這時候已緩緩在桌子對側坐下來。
「剛才情形特殊,請恕我不便與你見面。」微微一頓他又接下去道:「你的情形,我都清楚,今夜特別來看看你。」
「這……謝謝你。」
說話時她已注意到,對方敢情已經摘下了臉上的那方面具,現出了原有的本來面目。
室內異常的黑,朱翠才發現到四面窗上的帘子都密密地攏著,僅僅只憑著少許的月光,由側面天窗上瀉進來。
「是我把帘子拉上的,」海無顏聲音很低地道:「我知道風來儀就住在樓上。」
「你想得很周到!」朱翠在黑暗裡靜靜地打量著他:「也許你還不知道,明天我就要去不樂島了。」
「我知道。」
微微停了一下,海無顏才接著說道:「這就是我為什麼這個時候還來看你的道理。」
朱翠十分驚訝地道:「真的?你怎麼會知道?我還是才知道的呢!」
海無顏黯然一笑道:「他們的行動,我一直都在暗中注意,我發現高桐已為她準備好了船,而且採購了很多遠行的東西,我就知道你們要去了。」
朱翠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些傷感:「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么?」
海無顏點點頭:「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只是時間不多了,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朱翠聽他這麼說,心裡充滿了喜悅。
「不,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距離天亮還早呢。」
海無顏輕嘆一聲道:「不行,外面還有人等我,而且這裡實在不太安全,風來儀太厲害了,剛才我只是險勝了她一籌而已,再打下去保不住不是她的對手。時候不到,我還不想跟她硬拼。」
朱翠聽他這麼說,想到即將來臨的離別,心裡一陣難受,緩緩地走過去坐下來。海無顏跟過去,在她對面一張桌子旁亦坐下來。
「你這一次去不樂島,實在是個難得的機會。」海無顏注視著她喃喃地道:「我要關照你的是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而且,最要緊的是你要取得他們對你的信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朱翠一愕道:「你的意思是……」
「不要讓他們發現你對他們潛在的敵意,尤其是白鶴高立這個人,你要千萬注意,他是一個只講現實而絲毫沒有道義可言的人,你要是有一些蛛絲馬跡落在他的眼裡,就只怕你這條小命萬難保全。」
朱翠聆聽之下,情不自禁地為之打了一個寒顫。
「真的?他真的有這麼可怕么?」
「他是我此生所遇見過最可怕的一個人,手狠心辣,再加上功力精湛。」
說到這裡,海無顏由不住輕輕發出了一聲嘆息:「老實說,我真有點為你此行擔心。」
朱翠一雙明媚的眸子在他臉上轉了一轉,微微含笑道:「我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感激不盡了。」
海無顏道:「我確信你不會有什麼意外,不過你還是要自己當心,眼前你與風來儀相處得極好,這確是使我大出意外,也許在必要時候,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據我所知,白鶴高立對他這個師妹多少還存著一些戒心,也許正因為這個理由,不樂幫還能屹立至今。總之,風來儀在不樂幫算是唯一的一個例外了。」
朱翠道:「這麼說風來儀為人還不算太壞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她算是多多少少還有點義氣,較之高立與宮一刀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了。」
朱翠經過這兩日相處,尤其自從悉知風來儀與「琴仙」柳舒捲昔日曾是一對愛侶之經過後,對於風來儀不禁平白生出了許多好感,這時再聽海無顏所說,不禁對風氏又留下了許多好感。
黑夜裡,房中既沒有點燈,但是透過彼此的視覺,雙方卻能洞悉內外,心領神會。
「海兄,」停了一會兒,朱翠才喃喃道:「我們會很快再見面么?」
海無顏點點頭,說道:「這正是今夜我要告訴你的,我也許暫時還不能去不樂島。」
「為什麼?」
「因為……」海無顏看了她一眼道:「我好像曾經告訴過你,關於西藏布達拉宮那件寶藏的事……」
朱翠一驚,問道:「難道有了什麼意外?」
「還很難說,」海無顏略為思忖了一下:「問題是不樂幫既然已經意圖染指,事情就比較麻煩。這兩天我細細想了一下,決定先去布達拉宮跑上一趟,把這件事解決之後,再盡全力去對付不樂幫,不知你以為如何?」
朱翠點點頭道:「這樣當然好,不過!你有把握么?萬……」
海無顏回答道:「這件事刻不容緩,如果我能走在不樂幫前面,我想應該不會有問題,如果走在了他們後面就比較麻煩,而且,你知道在事情沒到最後關頭,我還不打算讓不樂幫的人知道我的本來面目。」
朱翠點點頭,卻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說來實在慚愧得很,這半年多以來,我只是忙於個人的私事,像這樣可以造福貧苦大眾、維護武林正義的善舉大事,我卻是一點也幫不上忙。」
海無顏道:「你不要這麼說,你及你家人的健在,就已經顯示了正義的存在,要是有一天你們落在奸賊手裡,那才是人間正義最大的失敗。」
朱翠聽他這麼一說,確實很感動,眼圈一紅,差一點為之淚下:「海兄,你太抬舉我們了。」
海無顏點點頭道:「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老實說武林中人最近談起你來,都心存敬仰,就拿你這一次單身入不樂幫虎穴,對於整個武林來說,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你之忍辱負重,尤其有不平凡的意義,我由衷地祝福你能夠闔家團聚,快樂成功。」
朱翠微微點了一下頭,眸子里含蓄著感激,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你這麼一說,我倒真像很了不起的樣子,就憑你這番話我也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了。」
海無顏道:「你我同心協力,內應外合,一定能成功夫事。」
說到這裡忽然面色一沉,身形一轉,來到窗前,悄悄地伸手掀開了帘子,倏地推開一扇窗,向外打量著。
窗外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星皎雲靜,玉宇無聲,淡淡的月光灑在院落里,所看見的一景一物都像是塗了一層淡淡的霧。
「怎麼了?」朱翠吃驚地道:「你看見了什麼?」
海無顏微微搖搖頭,目光卻注視著那一片泛黃的枯草:「這裡有狗?」
「沒有,但有一隻貓。」
「那就難怪了。」
一面說時,海無顏順手關上了窗戶,卻向朱翠注視了一下,點點頭道:「姑娘多保重,我走了。」
朱翠怔了一下:「這就走么?」
海無顏直直地注視著她,這一霎眸子里閃爍著異樣的神采,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朱翠甚至於有些膽怯,終於把眼睛移向一旁。
房門忽然敞開來,灌進來大片的風。
朱翠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事情的發生,但她仍然還要證實一下,結果不出她所料。
海無顏走了。
一種異樣的激動,像是失落了什麼,朱翠緩緩走向門前向外眺望著。窗外是那麼出奇的安靜,然而她的心卻是不再平靜了。這樣傻傻地,她站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轉回身來。
關上門,她找到一張椅子坐下來,心裡亂極了。
「嗤!」斜刺里傳過來一聲輕笑,真把她嚇了一大跳。朱翠差一點由位子上跳了起來。
可是立刻她的目光就與坐在角落裡的那個人影接觸在一塊,敢情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這間房子里竟然多了一個人。那個失去了一雙足踝的怪人。大頭,亂髮,朱翠一眼就已認出了他是誰。
「單老前輩,是你?」
單老人一雙銀鈴般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視著她,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剛才那個年輕人是誰?」
朱翠微微一怔,從容地笑道:「原來你老人家都看見了,他是我患難中所結識的一個朋友。」
單老人眨了一下眼睛,神情極為認真地道:「他叫什麼名字?」
朱翠正想說出,轉念一想,卻又一笑道:「這位朋友很不願意人家知道他的名字,老前輩還請原諒。」
單老人雙手似乎在椅把子上按了一下,身子如同旋風般,「呼」的一聲已來到了朱翠面前。他雖然失去了一雙腳掌,卻依然能直立在地,兩隻小腿有如一雙木樁般插立在地。
「告訴我他是誰?……說……」
朱翠很是為難地搖了一下頭:「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這位朋友很相信我,我不能失信。」
單老人眼睛驀地睜得極大,可是立刻又收小了。
「罷!罷……不說算了。」
一面說重重地出了一口氣,身子一轉,像是一陣風似的已落座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哼哼哼……」他頻頻地冷笑道:「你不告訴我就以為我沒有辦法知道了?哼哼……」
朱翠看他生氣了,心裡倒似有些過意不去,當下含笑往前走了幾步道:「對不起,我只是不願作一個失信的人罷了,你老人家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他是誰呢?」
單老人在她說話時,似乎一直在發獃,聆聽之下,並未作答,嘴裡只是喃喃地在說著:
「我竟是不知道,我竟是不知道……奇怪……奇怪!」
說著他那一雙瞳子註定向朱翠道:「你是知道的,我的腹氣地行之功,來去無聲。你這位朋友居然會警覺於先,真是我想不通的。」
朱翠一笑道:「原來這樣,這麼說剛才在窗外窺探的竟是你老人家了?」
單老人哼了一聲道:「不錯,就是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是什麼來路,想不到居然被他發現,他行動快捷,輕功敢情也是不差,想不到如今武林中竟然會有這等傑出的年輕人,真是匪夷所思了。」
朱翠聽他如此誇讚海無顏,心裡著實高興。
「今天晚上你老人家可是出去了?」
單老人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朱翠道:「這裡打得天翻地覆,你老居然不知道?」
單老人睜大了眼睛:「這,你倒是說說看是怎麼回事?這裡發生什麼事?」
朱翠隨即將風來儀與高桐發動陣勢對付任三陽,幸得海無顏中途插手介入,才始脫困之一段經過約略道出,單老人聆聽之下,顯然大吃了一驚。
「這個人竟能破了風來儀的六光陣?好小子!」
忽然咧開了大嘴,呵呵笑了兩聲,得意地道:「風來儀萬萬也不會想到有此一天,啊!
聽你這麼說,姓風的賤人竟然未能戰勝你這個朋友,只得眼睜睜地讓他自去,這可是前所未見的奇事。」
忽然他又似很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唉!這麼精彩的一出好戲,我竟然錯過了,真是可惜,可惜!」
一想到風來儀受挫於人,他真是由衷的高興,踢腿搖頭,狀如小兒一般。
二人又談了一些方才發生的事情,單老人雖對海無顏感到極度的好奇,朱翠卻始終守口如瓶,不作進一步介紹,話題隨即轉到了今夜單老人的前來。
朱翠遂道:「你老人家今夜來得正好,我正要告訴你,我明天要走了。」
單老人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已有安排。」
朱翠一怔道:「什麼安排?」
單老人一嘆道:「這一次我隨你去不樂島,也不知還能回來不,幾個熟朋友那裡不能不去打一個招呼,這就是我晚上不在家的原因。」
朱翠吃了一驚道:「什麼?你也要去不樂島?」
「你不知道?」
「我……」朱翠實在有些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
「我跟你一塊去,」單老人哼了一聲:「錯過了這一一次機會,只怕我再想去可就不容易了,所以,我就決定跟你一塊去了。」
「跟我?……」朱翠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明天一早,打算跟我們一塊去?」
單老人點點頭道:「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可是風來儀那裡?……」
「當然不能讓她知道,」單老人點了一下頭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歇著啦,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說走就走,就見他身子一縮已溜下了位子,等到朱翠注意看他時,顯然他已遁身窗外。
朱翠想出聲喚住他,卻怕驚動了風來儀,話到唇邊又忍住了。
這一夜她反覆思索著這件事,卻始終也不得要領,只待留諸明日來證實這件事情了。
※※※
午時三刻。
這艘金碧輝煌的大船,風帆飽張,正以無比的快速,乘風破浪地前進著。
倍大的船艙,似乎只有三個人,風來儀、朱翠與女婢青荷。當然,隨行的六名家奴以及原來船上的工作人員不在計算之中。
時序已入冬令,但南國日暖,雖然航行在浩瀚的大海,卻沒絲毫寒冷之意,和風暖暖,海鷗翩翩,浪花一次又一次地拍打著船板,噴吐著泛白刺眼的銀色泡沫。
在搭出艙面的五色遮陽棚下,風來儀、朱翠安詳享受著香茗,她們已經用完了午膳。
「像這樣速度,再有兩天就到了。」
風來儀臉上洋溢著微笑,在海與陽光的襯托之下,她變得和藹可親,白哲的皮膚不見皺紋,潔白的牙齒編排得那麼整齊,這一切似乎不應該在一個六旬以外的老婦人身上所能看見的。
朱翠懶散地靠在一張藤條編製的椅子上,這一霎看過去,她簡直完全鬆弛了。似乎在一切嘗試失敗之後,她才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接受了風來儀的建議,隨她同返不樂島。在一切都已成為事實之後,她倒也能安之如怕。既來之,則安之,往後的路誠然未可預卜,卻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隻海鷗翩翩地飛上了船舷,引頸剔翎,白色的羽毛在陽光映襯之下,其亮如銀。
朱翠喜悅地站起來,悄悄地走過去,伸手抓住了它,像是個小女孩子一般地笑了。
風來儀點點頭道:「你竟然童心未泯,這樣的鳥兒,我們島上也有,那裡各種珍禽異獸多得是,只怕你一經住下之後,可就捨不得離開了。」
朱翠鬆開了手指,劈啪一聲,那隻海鷗竟自飛到了她頭上,在那裡閃身振翅,逗得她格格地笑了。
這一切看在了風來儀眼中,不覺輕輕發出了一聲嘆息,多年來她出入江湖,為了執行不樂幫的幫令,大取不義之財,堪稱殺人如麻,一顆心有如冬封之冰,確是不曾慈悲過。然而這一刻,面對著這個可愛少女的微笑,竟使她原已冰封的心激起了春融的漣漪,這樣的感觸對她來說以前的確是罕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