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古難逃三界外
杭州虎跑寺,開光大典。
這時,正是燈火輝煌,銘經頌典的時候。
掌教方丈風火禪師,禮畢之後,正在為一俗家弟子,行皈依法典。
只見火燭高燃,香煙飄渺,大殿內鴉雀無聲。
白髮白眉的風火禪師,步上主壇,雙手合十,低念了一聲佛號,道:「善士匡飛何在?」
一名弟子打了一個稽首,轉回身去,不久,即帶上了一名長身黃衣的漢子。
這漢子面色庄肅,唇上留著兩撇小小的黑鬍子,十分矯健。他行走到殿內,對著風火禪師合十一拜道:「弟子心如古井,此心已定,尚清老禪師開恩,為我剃度從佛!」
風火禪師白眉微皺,道:「匡施主,家有家法,佛有佛規,你居心誠厚,多日以來老衲已有所見……」
說著翻開緣簿看了看,道:「匡檀樾,你布施五千金以從心愿,為數是太多了……
本座只能領受千兩,其餘四千兩代你保管,日後你離寺之時,自當發還!」
匡飛欠身合十道:「弟子既捨身從佛,要錢何用?老禪師還是收下,以作善用吧!」
風火禪師面色冷冰地搖頭苦笑道:「不行,不行,老衲怎能受你這多銀子?」
匡飛只得嘆道:「既如此,弟子不敢勉強,日後弟子再捐贈別的寺院,也是一樣,只懇方丈允我剃度從佛!」
風火禪師一雙細目慢慢睜開來,在匡飛身上,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道:「本寺自開寺以來,一向是慎於收徒,並非是說本寺佛法較他寺高奧,實在這其中有個道理!」
匡飛雙手合十道:「願聽其詳!」
老方文點了點頭,道:「施主,你先坐下吧!」
匡飛拜了一下,轉坐一邊,風火禪師嘆了一聲,於是道:「施主,你可知道有一個佛門不肖,號稱曉月禪師的人么?」
匡飛點了點頭,驚訝道:「是不是在華山被五僧火焚的那位曉月和尚?」
風火禪師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此人,說起來,這曉月正是本座的大師兄!」
匡飛不由得愕了一下,說道:「原來如此!」
風火禪師哂然道:「這曉月禪師,昔日也是半路出家,因先師愛他一身功力,為人誠懇,才破格為他剃度,收為門下,不意日後,竟成佛門敗類!」
說到此,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這話從何說起啊!」
匡飛不由立起身來,合十道:「方丈此言,莫非對弟子向佛之心,不能信任不成?」
風火禪師呵呵笑道:「施主不必多心,本座不過是把本門規矩說與你聞,要是施主心有不誠,老衲也就不必與你費這一番口舌了!」
匡飛點了點頭喜道:「弟子請求即刻剃去頭上三千煩惱絲,以從夙願,尚請方丈慈悲!」
風火禪師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可以,剃度乃是最後一步,落髮之後,就無從反悔了。老衲見你不多日來,向佛雖專,但眉心常結,必有未了心愿!」說到此,正色說道:「匡施主,你知道,一入佛門,落髮后就後悔不得的!」
匡飛點頭道:「這是自然,方丈請放寬心……」才說到此,風火禪師搖了一下手,微笑道:「這是寺里的規矩,匡施主雖布施巨銀,卻也不便壞了規矩!」
匡飛只得嘆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弟子心似古井,早已無波,真恨不能登凈土,方丈你忍心拒弟子於千里之外么?」
風火禪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匡施主此言就錯了,夫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施主雖是萬分誠坦,卻也不能在數日內了卻心愿,因此……」
他點了點頭又道:「施主如願屈就,可暫時寄身在本寺達摩院,以一年時間帶髮修行,以觀心意如何。匡施主,老衲所以如此,是經過深思的,你意如何?」
匡飛思忖了一刻,滿面戚容道:「方丈法諭,弟子焉能不遵?只是……」
風火禪師念了一聲佛號道:「修行主誠,何在頭上青絲,短短一年,轉瞬即過,至時你如真是心無二念,那時老衲定必親自佛前上香,為你落髮便了!」說著顧視前面僧列道:「法本,你帶這位師兄,入居達摩院去吧!」說著雙手合十一拜,自位上站起,眾僧各自禮拜了一下,紛紛散開!
那位法本和尚,歲數不大,生得眉清目秀,一看聰穎端慧,匡飛見他一雙太陽穴微微隆起,便知道他必精於武功。
這時這位法本和尚,走到他面前,雙手合十道:「匡師兄請隨小僧人居達摩院吧!」
匡飛點了點頭,道:「好吧,小師兄請多關照!」
法本微微一笑,道:「師兄不必客氣,請!」說著轉身前行,匡飛隨後跟上,二人一前一後,踱出了大殿,穿過了經堂和寺院,步入一古樸的偏殿。
還未到達殿前,匡飛遠遠地就看見在白的牆土上,懸有一方大匾,寫有「達摩院」
三個大字!
白粉牆上,更用彩筆畫著十八羅漢的神像,氣勢雄偉,栩栩如生。
這時別處寺院,多已歸於沉靜,唯獨達摩院內,燈火仍然通明。
二人再走過些,便可聞得牆內一片棍棒相擊之聲。
匡飛不由止步,驚道:「小師兄,裡面是在習武么?」
法本小僧點頭笑道:「達摩院乃是本寺傳武健身之處,少林已有三百年武功傳流,匡師兄少時一見就知了!」
匡飛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說著,繼續前行,匡飛內心不禁甚為奇怪,暗忖道:「方丈何故把我安置在這麼一個地方呢?」想著,心中一動,又忖道:「莫非他已看出來,我會武功,是一個江湖人物不成?」想到此,內心不禁深為擔憂。
因為那時的佛門善地,是最忌諱收容身懷武功的人,因為身懷武技,而思出家之人,多是攀扯著恩仇因素,日後自不免有些麻煩!
所以匡飛進寺之後,始終不敢透露出自己會武功,也就是怕這位風火大師不敢收容!
這時,他想不到,風火禪師竟會把自己送到這地方,心中自不免忐忑不安。
法本小和尚引導著他走進了達摩院,卻見院內懸有十數盞明燈!這時正有八九個和尚,光著上身緊扎著樁,正在院里演習梅花樁的功夫。
法本小和尚笑指著道:「師兄請看,這就是本門的功技之一!」
匡飛點了點頭,順其手指處望去,見是有十根短樁,深埋土內,按梅花式樣作成數朵圖樣。
正有三個和尚,在樁上打撲縱躍。
匡飛注意他們的下盤,都頗有功夫。
小和尚帶領著他,又轉了一下,來到了一個沙場,見一個黑壯的頭陀,正自教授「柏本樁」的功夫。
這種功夫,和梅花樁又不同了,前者是一種純粹的內家硬功,後者卻是紮下盤的功夫。
匡飛見那個頭陀,一隻右腿之上,滿扎牛筋,看起來像是粗大了許多。這時幾個小和尚把兩根杯口粗細的柏木樁,插在地架之內,然後退開一邊。那個黑壯的頭陀,沉聲道:「你們各位要注意洒家的腰,不要看洒家的腿,這就是這種功夫的訣竅!」說著只見他腰身向下一坐,右腿抄著地面「刷」的一腿掃出去。耳聞得「克察」的一聲,那兩根柏木樁,竟齊腰而斷,一旁的小僧,皆鼓掌稱妙!
法本小和尚望著匡飛笑道:「師兄看這位師父的功夫如何?」匡飛一挑拇指,道:
「好!」法本微笑道:「比師兄如何?」匡飛怔了一下,道:「小師父真會取笑,我哪裡會什麼武功?」法本含笑點了點頭道:「小僧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
經此一問,匡飛也不敢再看下去。他微微笑道:「我有些累了,小師兄你還是帶我到禪房內去休息一下吧!」
法本小僧點頭道:「好!」他於是前行導路,穿過了一道長廊,來至一棟平瓦的禪房前,小和尚推開了一扇房門,跨步入內。
匡飛見內中漆黑,就把廊上的燈籠摘下,照著進房!誰知他腳步方自跨入一半,陡然見風門一開,那個法本小和尚,驀地疾速轉過身來。
這小和尚身法極快地已襲到匡飛身邊,雙手分左右向著匡飛兩肋上插來。
匡飛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了,他不由大叫了一聲:「啊呀!」只見他手中的燈籠向外一拋,身子向後霍地一仰,「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那法本小和尚雙手,本已快按在他的肋上,見狀反倒不好下手了,他怔了一下,雙手合十,說道:「師兄受驚了,快快請起!」
匡飛摸著額頭,道:「小師弟,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可把我嚇煞了!」
法本和尚面色微紅道:「小僧是試一試看師兄是不是真的不會武功,誰知師兄真的是一竊不通!」
匡飛不由暗道:「小小年紀,你的花樣還不少呢!」
當下忙堆笑,道:「我說呢,哎呀小師弟呀,這種玩笑,以後還是少開的好,嚇壞我了!」
法本小和尚一面扶起了他,道:「師兄,以後不會了,快請入內休息吧!」
匡飛進入禪房,見是一間十分簡陋的房間,四牆的顏色,已成了半黑狀,一張竹床之上,僅有草席一床,一邊有一個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簡陋得不像個樣子。
小和尚點亮了油燈,從一張四方的凳子上,拿起一個瓦罐道:「我去與師兄淘水去!」
說著轉身而出,匡飛坐在床上,不由得長長吁了一口氣,心中暗想道:「真正的出家,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我心已死,志在必成!」想到此,不由暗笑風火方丈對自己這種試驗,實在多餘。他所以叫自己住在這爛房中,不過是想試試自己是否能吃得了苦頭。
他不由冷冷一笑,暗中忖道:「這又算什麼呢?」想著反倒十分心安地倒身在床,竹床發出吱吱喳喳之聲,幾乎都要倒了,嚇得他忙又坐起來,當下彎身去弄好這張床。
這時小和尚端水進來,見狀笑道:「師兄不曾睡過這種床吧?來,我來修!」說著白牆角找了半塊磚頭,在竹床架上用力砸幾下,搖了搖還是喀喀作響。放下了磚頭,他笑道:「不行,再砸可就要斷了,師兄你先湊合著將就幾天,我再去叫他們做新的!」
匡飛笑道:「無妨,小師兄你休息去吧!」
法本小和尚又說了些別的,交待清楚后才離開。
匡飛待他去后,一個人想了一陣覺得眼前雖是帶髮修行,可是自己心意至誠,一年後也就可以從了心愿,也不必憂愁。
他又想到了涵一和尚,此刻他不知是如何地發急,也許在到處找我,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自己跑到杭州虎跑寺來了。
想到此,不禁十分得意。
他此刻思潮起伏不定,繼而又想到了翠娘白姍,長青及芷苓,心中不禁有些難安。
如此思索了半夜,還不能入睡。
畢竟出家是人生一件太大的事情,不能不慎重從事,他哪能夠不思前想後一番呢?
那床上還有臭蟲,不一會兒,被咬了一身的瘡,只得坐起身來,點上燈火來捉臭蟲。
如此一來,這張床,他是不敢再睡。
僥倖一旁,有一張蒲團,匡飛不由大喜。
他本是內家好手,吐納功夫早已登堂奧,只要靜坐,終夜不眠算不得一回事。當下,就移上蒲團,靜靜地調息入定了過去。
几上的燈已被他撥得很小很小,發出豆大的一點光芒,匡飛起先調息,漸漸也就入定了過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忽然一條高大的影子,來到了他的窗前。
現出一個高大清癯的老和尚的身形,他望著窗前,微微一笑,自語道:「你這是何苦?老衲就不信,你真的能當得了和尚?」說著右掌輕輕往外一推,兩扇虛掩的窗戶已被打開,老和尚輕輕點足躍進來。
他身著一身鵝黃色的肥大僧衣,身法之巧妙,真令人嘆為觀止,甚至連那盞油燈都不曾動一下。
昏暗的燈光之下,看起來,這個老和尚——涵一和尚,是那麼精神抖擻,不過實在說起來,這一連幾件事情,確實也忙了個不亦樂乎。
望著匡飛入定的樣子,涵一和尚不由搖頭一笑。他走上一步,隔空用二指,在他眉頭上微微一點,倏地後退至門邊。
匡飛不禁驀地睜開了眸子,說道:「誰?」當他目光發現了門前這個人,不由呆了呆,道:「啊……是你……」
涵一和尚微微一笑,道:「我找得你好苦!」
匡飛忙下了蒲團,打開門,左右看了一眼,轉回頭道:「你找我做甚?我已出家了!」
涵一僧搖了搖頭道:「還不曾出家,你還沒有落髮!」
匡飛冷冷一笑道:「早晚會落髮!」
涵一僧一笑道:「吾佛只渡有緣人,你根本不是佛門中人,勉強一時又有何益,快快隨我去吧!」
匡飛嘆了一聲道:「老和尚,你這是何苦?我出家與否,又關你何箏?為何苦苦逼我?」
涵一和尚冷笑道:「人家逼我,我自然逼你!」
匡飛「啊」了一聲道:「小聲點兒!」說著又去把兩扇窗子關上,回過頭來,皺眉道:「南洲兄,我二人交情不薄,我此番涉海遠來故國,原打算投奔與你共參佛果!」
說到此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竟拒我於千里之外,此刻我好不容易,投奔到了虎跑寺,並蒙風火老禪師收歸門下,你這和尚何故又來此擾亂!」
他鼻中哼了一聲,氣憤道:「你是何居心呢?」
涵一和尚搖手道:「老朋友,你先不要氣,你身世不凈,紅塵緣份未了,如何能出得家呢?」
匡飛呵呵一笑,道:「這就更不關你的事了,我甘願如此!」
涵一僧搖頭一笑道:「我卻不要你如此。」
匡飛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你如何,莫非你還抬我走不成?」
涵一僧一笑道:「我才抬你不動呢,你既然不走,我自然另有辦法。」
說著雙手向窗上一推,開了窗戶。
他一撈僧衣下擺,飛也似地上了對面瓦殿。只見他手舞足蹈地在瓦上高聲吟哦道:
「人生何方無去所,何故無緣戀青燈,風火和尚在哪裡?還不出來么?」
匡飛不由大吃了一驚,當時又怒又氣,足下一點,猛地撲上對房,叱道:「你這是做什麼?」
涵一僧嘻嘻一笑,說道:「我不為什麼,你快快跟我走就算了,要不然我把你送官!」
匡飛不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麼,反正他是用心不良。當下不由氣得頭上紅筋暴跳,望著他猛撲過去。
涵一和尚身子一飄,到了另一殿上,哈哈笑道:「大膽的匡飛,你搶了老衲五千兩銀子跑到此處安身,莫非想完事不成?」
匡飛不由嚇了一跳,又氣又恨。當下由瓦面上揭下了一塊瓦,抖手打了過去。
涵一和尚一轉身,飛出數丈以外,這塊殿瓦「嘩啦」的一聲,摔了一個粉碎。
涵一和尚大聲嚷叫道:「老衲的五千兩銀子,乃是殿內的香火錢,你豈能騙了去?」
匡飛聽他如此大聲,不由連連頓足,道:「和尚,你好狠的心也!」可是涵一和尚卻一聲連一聲地叫道:「這些銀子,必定是交給了風火和尚了,你好趁機看他把銀子放在何處,一舉全偷了去,好毒的心。寄語風火和尚,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說著躍上一層牆,道:「匡飛乃是有名的飛賊,你們這群和尚,可要倒霉!」
匡飛聽他愈說愈不像話,只氣得面色如土。他大吼了一聲道:「段南洲,我們不是朋友,是冤家對頭了!」說著猛地騰身而起,雙掌一上一下,照著涵一和尚身上就打。
涵一曾哈哈一笑,大袖一翻,已騰上了一邊的寺牆。
這時寺內早已驚動,燈火人聲亂成一片。
匡飛恨到極處,用力騰身而起,涵一僧嘻嘻一笑,小聲道:「朋友,這一下,看看誰還要你!」說著「哧」的一笑,大袖一揮人已無蹤!
匡飛不由吃了一驚,涵一和尚這種做法太厲害了,太妙了,匡飛雖早已識破他的用心,可是卻沒有想到他會說這些話。
當時恨得咬牙切齒,正要追上前去,忽然身後傳出了一聲冷笑道:「老衲早已知你來路不正,果然不錯!」
匡飛叫了一聲「苦也!」他猛然轉過身來,果然屋角上立著一個皓首白眉的老和尚,細看之下,正是風火和尚。
這位老方丈,臉色很是不悅地道:「匡施主,你初來寺院,就這麼不守法規,我如何還敢收你?請隨我來!」說著飄身而下,匡飛又驚又氣。
當下大聲道:「老方丈,請聽我說,你受了人家騙了!」說著忙自飄身追下來,一面道:「方丈請慢走,弟子有話說!」
風火禪師呵呵一笑,說道:「匡飛,你不要把老衲看成三歲的小孩子,今夜一切,我都看見聽見了,你已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說著冷笑了一聲,道:「老衲要是知道這五千兩銀子是從朝陽寺偷來的,如何敢收呢?現在還算好!」
他點頭笑道:「你的銀子五千兩,一個不少,現在都在老衲禪房內,你如數拿去吧!」
說罷轉頭就走,匡飛暗罵道:「老禿賊害苦了我!」當時匆匆趕上道:「這銀子,弟子是誠心施給廟中的!」
風火禪師哈哈笑道:「算了吧,殺了老衲,老衲也不敢要呀!」
匡飛微微怒道:「老方丈休得如此出口,銀子,乃是弟子半生積蓄,莫非還有什麼來路不正么?」
風火禪師這時已走到了他所居住的禪房,推門進內,匡飛跟蹤入內道:「老師父,求你務必要收留我……唉!這話從何說起?」
風火和尚撥亮了燈,他那一張臉,氣得通紅。
當下匆匆打開了一個儲櫃,拿出了黃色的銀包,重重地放在桌上道:「呶!這是你存在這裡的四千兩!」又打開了另一個柜子,由裡面數出十大塊銀子,道:「這一千兩,是你捐給本寺的,現在也退還給你,小寺雖窮,卻不收這些無義之錢!」
說著苦笑了一下,訥訥道:「幸虧老衲明白得早,否則真要變成了佛門的罪人,時間不早你請走吧!」
匡飛這時面色鐵青,牙關緊咬。知道自己再想在此,已是枉然,當下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老方丈,你一個有道高僧,居然也不察虛實誤聽人言,我走自是無妨,你卻不能不明白這件事!」
風火禪師哼道:「別人之話,或許造謠,朝陽寺的涵一老師父,乃老衲生平最欽佩的高人,他的話還會有錯么?」說著又合十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匡飛見狀,真是叫不迭的苦,他只得長長嘆了一口氣,收下了銀子,站起身來道:
「這附近還有別的寺院么?」
風火禪師忙道:「有!有!多的是,東邊有靈隱寺、白象寺,西湖有追雲、無相……
鎮江的金山寺更有名,你拿著這麼多錢,他們都會收留你的!」
匡飛本來對他,還有幾分敬仰,此刻見他這麼說,頓是心存輕視。
這時就是叫他再留下來,他也不肯了,當時站起身來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就走了!」才說到此,進來一個老和尚,狠狠地看他一眼,對風火禪師道:「敬稟方丈,弟子已察過了,這位師弟,一共是踏壞了七十四塊琉璃瓦,還劈壞了一扇窗子,摺合銀子要十兩,還得僱工人才行。」
風火禪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匡施主,這筆錢,你卻要賠出來才行,小廟很窮,拿不出這一筆額外開支!」
匡飛簡直氣得哭笑不得,當下匆匆留下一錠二十兩的銀子,道:「這些總夠吧?」
風火方丈彎腰道:「謝謝施主,太多了!」說著又開櫃取出十兩銀子遞過去,匡飛氣道:「不必找了,就算我這幾日吃住就是!」
老方丈一想,點頭道:「不是施主提起,老衲倒忘了!」說著掏指算道:「一共是十天,一天一兩,連吃帶住,不多,不多,老衲愧收了!」
匡飛冷冷一笑道:「方才那個涵一和尚,莫非方丈認得么?」
風火禪師哎喲道:「怎麼會不認識呢?他是我們佛門中有數的幾個高僧之一,佛法無邊,本事大極了!」又點頭道:「他主持朝陽寺,香火盛極了,每天都能進百八十兩銀子呢!」
匡飛冷冷說道:「他既是佛法無邊,本事大極了,我又怎能偷走他五千兩銀子?」
老方丈一怔,遂笑道:「這就不知道了,反正老衲是聽他親口說的!」
匡飛狠狠地跺了一下腳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涵一禿驢的人頭砍了下來泡酒喝!」
風火禪師怔了一下,似乎也有些害怕,當下咳了一聲,忙道:「玉方,你快掌燈,送這位施主!」說著一笑道:「天可不早了,你要下山得早,或許能等著販菜的馬車,要不然施主你可要徒步走了!」
匡飛點了點頭,說道:「很好,我走了!」這時又陸續進來了幾個和尚,那個玉方老和尚打著燈籠,步出禪房道:「匡施主請!」
匡飛才一出步,就聽得那風火老方丈,對他弟子嚷叫道:「還不去小心防守著,那個人是個飛賊,是一個專吃和尚的無賴!」
匡飛不由氣得用力握住拳,真想回身去打他一頓,可是一想,也就算了。因為那麼做,只有更把自己表現得像個賊……
他氣得冷笑了一下,把玉方和尚手上的燈籠搶過來,道:「我自己會走,你不要送了!」
玉方怔了一下道:「好!好!也好,施主你認得路么?」
匡飛氣得大步而去,也沒有理他。他一路向寺外行去,不少的和尚都打著燈籠在院子里站著,對他指指點點談論不已。
匡飛這一剎時,真恨不能有一個地洞叫自己鑽進去,他一面低著頭,一面狠聲道:
「老和尚,你害得我好苦!」
涵一和尚為了實踐前言,於盜得翡翠梨之後,並不罷休,他尾隨在那個看來決心要出家的匡飛身後,要把他從佛門內渡出來。然後,他要把他和那翡翠梨,一併交給翠娘母子,這樣他才算是了一樁心事。
這件事看起來簡單,行起來可是不易,這個老和尚,雖是飽受挫折,卻是死不灰心,可是,在另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