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爾虞我詐
凌渡宇跟在船長和上校背後,爬往艙上的駕駛室,在梯頂時,他停了下來,望往星光滿布的壯麗夜空,空氣中海水的鹹味,提醒他宇宙雖無際無捱,但對主要生活於陸地的人來說,深不可測,闊不可量度的海洋,不就是另一個宇宙嗎?其中充滿了未知的事物,只是人類不去注意吧!
船長的叫聲傳來:「幹什麼?想對著天吟首頌詩嗎?」
凌渡宇搖頭苦笑,走往上層,步入駕駛室內。
搶劫來的儀器旱安裝妥當。
船長坐在電腦系統前,輸入一組密碼和指令后,顯示器現出了南美洲西岸的詳細海圖,精緻地描繪了地形和水流等航海必須仔細掌握的資料。
上校道:「看!在南回歸線和赤道之間,被南美洲、復活節島和科隆群島包圍這海域,便是「秘智海盆」,秘是秘魯,智是智利。」他說話的語調,頗有一番為人師表的風。
凌渡宇點頭應是。這秘智海盆渦低了下去,裂開很多深溝,被幾個水底的大海丘包圍著,就像國界般使它自成另一個奇妙的國度,存在著無數的水產和深海植物。
船長將控制電腦躁作的滑鼠指標,移到了復活節島上,按了一下右鍵,南美洲在螢幕上消失了,出現了復活節島和科隆輩島間更詳細的海圖,一些原本沒有現形的小海島,也顯示了出來。
船長鍵入了經緯度,一個紅點在科隆群島的西南處閃亮著。
上校道:「這就是發生慘案的鑽油台,現在只剩下了一堆爛鐵,探索者還為漏出了的原油付給當地政府一筆天文數字的賠償,幸好老馬家氐厚,但已使探索者元氣大傷二右非蘭芝小姐反對,我早找上太陽神石油企業的鑽油台也放上幾噸炸藥爆開來著看!」
他語氣裡帶著深切的恨意,馬諾奇的死亡。使他完全忘記了自身的生死安危。
船長一聲不響,再輸入一組密碼。
一道道紅線以鑽油台為中心,逐漸擴展,最後滿布整個顯示出來的海域,但當然在紅外線以外的地方仍非常多,而在復活節島上方約五十公里處,閃著一個黃點。
船長道:「黃點是老馬放下潛艇的地點,紅線代表搜索的路線。」
凌渡宇道:「那處的海床水面有多深?」
船長道:「那處海床是由凹凸不平的海丘和深溝構成,有大量的軟泥區,所以深度變化極大,可以由四千公尺突變至八千公尺,或者更深些。」
凌渡宇聽得眉頭大皺,逗種海底地形,是勘探專家的噩夢。
上校安慰他道:「不用擔心,我們有霍克深,他是探索者最好的勘察高手。」
凌渡宇恍然,船上這十個人,真是沒有一個是白搭子,連妮妮的廚藝也是一流的,他想了想問:「我們的敵人對整件事知道多少?」上校將拇指和食指指尖相連,作了個「零」的符號:「除了知道老馬從鑽油台帶回的火藻是能源植物外,其他的便是「零」。」
船長道:「老馬這人非常會隱藏秘密,讀中學時便是那樣的了,這也是他成功的原因。」
這時凌渡宇才知道原來船長中學時便認識馬諾奇,只不知馬諾奇夫人是否他們的同學,他當然不會出言詢問,那可能涉及一段三角戀情。
上校道:「鑽油台事件后,太陽神曾對那海域進行了大搜索,找尋火藻。聽說在出了數次傷人意外后才廢然而止,但其中真實的情況,除非找個他們的人來拷問,否則恐怕很難知道了!」
船長道:「未來的數日里,赤道的雨雲會南移至這海域,天氣亦會變得不穩定和有突然性的大海霧,在這樣的情況下,敵人若要搜索我們,便若大海撈針。」
上校道:「何況我們還有強生這第一流的炮兵。」跟著一掌拍在凌渡宇的虎背上,徽笑說:「和你這隻懂用口涎來化驗妮妮煮的龍蝦的化驗博士。」
船長愕然間:「那誰會化驗從海里撈起來的東西?」
上校嘿然道:「有什麼好化驗?我們只會從海里撈起一種東西來。就是火藻,有關這地球能源未來巨星的化驗報告,早收在老馬的夾萬,還有什麼東西需要化驗?」
凌渡宇心道:就是因為這報告的外,才使老馬被殺,否則老馬可能已改變了人類的歷史,成功失敗,就只是如此地一線之隔,天真是會作弄人!
漁夫身子出奇地挺直,一反先前的垂頭喪氣,昂然望向大海。
離開上層駕駛室想回房休息的凌渡宇,悄悄來到他身邊,陪著他迎風卓立船首。
假若船長對天氣的預測準確,像這晚般的好天色,便沒有多少天了。
這使凌渡宇分外感到夜空星閃的可愛。
漁夫沉聲說:「我決定了!」
凌渡宇淡淡問:「決定了什麼?」
漁夫道:「我決定面對它,因為這是不能抗拒的命運。」
凌渡宇心中一動,漁夫多次提及「命運」,顯非無的放失,加以他猜到魔流能潛進水裡,難道他以前早接觸過魔流?
漁夫語氣轉寒道:「那天攻擊我們的是魔流,我認得它!就像它認得我!」
漁夫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沉毅兼充滿堅定不移的自信,因為他終下了決心,去面對他心目中最可怕的大敵了。
凌渡宇失聲道:「你說什麼?」
「一十三年前我曾隨父親哥哥兩人在大海中追逐魔流,它也是怪物般潛進了水裡,跟著便是滔天巨浪,就像數日前「破浪」所遇上的風浪,那次它還奪了我父親和哥哥的生命。」
凌渡宇心神一震,剎那間明白了漁夫的宿命感。可以想像漁夫成為那次海難的餘生者后,流浪天涯,在雇軍團內出生入死,連自己的姓名也不肯提。盡量去忘記痛苦的往事,可是命運叉將他帶到它的面前來,真有命運的話,註定了的未來究竟是如何?
假設魔流真的如有生侖般懂得主動襲擊人,那他們的敵人除了代表大企業的「恐怖大王」梟風外,便尚有一個更難以抗拒的隱形大敵了。
凌渡宇道:「你有把握找到它嗎?」
漁夫肯定地點頭:「有!自從破浪號開行后,魔流便在後面跟著我們,我感覺得到!」
凌渡宇回到房內,肖蠻姿穿著一襲柔軟的麻質長睡袍,坐在床頭的羊毛地毯上,手肘枕著床緣,專心致志地在看著書。
見到主人回房,很自然地抬起頭來,送過一個甜甜的笑容,眼光又回到書本里。
凌渡宇輕輕關上門,來到她身後,愕然道:「原來你在看漫畫!」
肖蠻姿仰首后望:「很好笑的!」
凌渡宇奇道:「這麼好笑,為何卻聽不到大小姐老人家的笑聲?」
肖蠻姿道:「人家在心裡靜靜地笑也不可以嗎?船長。」
凌渡宇在她身後坐了下來,肩對肩挨著她的香背:「船開行后,水手事事都必須得船長的批准。」
「水手可否申請讀一個漫畫給船長聽?」
凌渡宇大奇:「漫畫可以「讀」出來嗎?」
肖蠻姿傲然道:「當然可以,你聽著,從前有個漁人,網起了一對正在接吻的魚,你猜那雌魚說什麼?雌魚請求漁人放了雄魚,並保證她自己的肉滑得多,你猜雄魚怎麼說?雄魚說……」
凌渡宇忍著笑接下去:「雄魚說,要放便快些放,否則其他雌魚叫春期一過,便再找不到伴侶了。」
肖蠻姿狠狠捶了他一拳后,佯怒道:「哪有你這麼負心?雄魚說他的嫩滑雖此不上雌魚,但若混在一起攪魚餅,便可滑中有粗,粗中有滑,比起剩是滑或剩是粗優勝得多了。」
凌渡宇失笑道:「這是名副其實的難捨難分,誰也離不開誰了,這麼痴情的雄性,只有魚類中才會有。」
肖蠻姿道:「你估漁人怎樣去處理這件事?漁人將兩條魚放回大海里,怒道:「待我網到蝦做成蝦醬后,才再捉你們,沒有蝦醬調味的魚餅怎會好吃?」」
兩人一齋大笑起來。
肖蠻姿將頭後仰,枕在他寬闊的肩頭上,以法文問:「這算不算是個好結局?」
凌渡宇嗅著她的發香,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卓楚媛,她是自己第一個愛上的美女,很久也沒有見過她了,她會否痛恨自己的無情?
但他知道自己不但不是無情,還是最多情的人。
美麗的倩影一幅一幅掠過他心中。
他想起了和她深入非州原始森林的黑美女空姐,想起南美大毒梟巴極的女兒愛麗絲,想起了晴子那能令他心碎的烏黑眸子,想起沙漠里和聖女共乘一騎的滋味:心中掠過甜美和苦痛柔雜的深刻情緒。
這世上可取的東西少之又少,但「愛情」一定是其中一項。
男女之愛;
朋友之情。
只有對所有生命事物的愛戀,才使凌渡宇感覺得到生命存在的價值。
對他來說,在生命的旅途上,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刻相逢於道左,是完全屬於那時空的發生,是那時空的專利,再不受任何其他時空的影響。
就如此刻他和肖蠻姿肩挨肩坐著,靜聽著兩個心的躍動,議爰火在兩人間激蕩,逗種純美的愛情境界,是不應被其他雜念打擾的。
正是這種心態,使凌渡宇能全心全意投進每一段情愛里。
在他追求愛和美、善和真的高尚情懷裡,是沒有私利、佔有、控制、妒忌等負面情緒。
對他來說,「現在這刻」才是最重要的「現實」,只當人能專註於眼前這刻,每一個「眼前這刻」,他才能真正全心全意去經驗生命生命的每一刻。
就像禪坐時,守神用志於一點,迢一點就是「眼前此刻」。
兩頭都截斷,一劍倚天寒。
兩頭是「過去」和「將來」。
一釗倚天寒,倚的便是眼前此刻。
肖蠻姿耳語道:「你在想什麼?想著你在實驗室的儀器嗎?」
凌渡宇失笑:「假設那儀器是涸擬你而製成的百分百酷肖但卻沒有穿衣的機械人,或者我會從你身上把注意力移走三、四秒,但絕不會多過四秒。」
肖蠻姿「噗哧」一笑:「你不但在搶劫愉竊界出色當行,還是和女人談情說愛的高手,否則我怎會在床上躺了半小時后,疲倦欲死下仍忍不住爬起身送上門來給你表演一番。」
凌渡宇奇道:「原來你到這裡來只是想看錶演,那我不是沒有表演看了嗎?。」
肖蠻姿笑得花枝亂顫,說不出話來。
凌渡宇悶哼:「開始時我還以為是雙人表演!」
肖蠻姿笑得滾了開去,仰躺地上。
凌渡宇扭頭望去,心神震動。
肖蠻姿閉上悄目,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烏黑的秀髮月光般溫柔地瀉散在草綠色的地毯上,柔鞠的白麻布睡袍隨著她曼妙的曲線起伏著,最後是她裸在袍下修長的美腿和赤足,攝人的嫩膚閃著陽光的澤潤。
這麼動人的一刻。
沒有人知道事情如何發生,忽然間這對相逢於大海的男女,熱烈地在鬆軟地毯上擁吻。
他們感覺到大海在「破浪」下搖動著,充滿了活力。
在某一刻!
凌渡宇問:「你今年多少歲?」
肖蠻姿答道:「二十一歲。」
凌渡宇再問:「你通常在履歷表上填上什麼鬼東西?」
肖蠻姿想了想道:「孤兒、無業游民、特種女警、現代採珠女、博士俘擄回來的民女,但最後那項要加上一個問號。」
凌渡宇道:「這的確是很氣的,因為現在我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你俘擄了我,還是我俘擄了你,不過我定要和你弄個一清二楚!」
晨。
微雨。
復活節島在右方遠處若隱若現。
這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島,乾旱缺水、土地貧瘠,但它卻是島嶼文明的天之驕子,因為在這不毛之島的山坡上,到處都聳立著雕工精細的巨型頭像,平均每個三、四層樓那麼高,它們自有文明史以來便那樣屹立著,以空洞的眼神、單調的表情。對著海空的遠處,像在企盼,像在驚懼、沉思,又或正輿某種不測的事物對抗和角力著。
直至目前為止,沒有人明白古代人如何雕刻、運輸和豎起如此巨大的石像。在島的東端,有一個採石工場和遺留在該處一些未完工的大石像,最大的逵六十六英尺高。從工地的遺迹看來,當時這裡的工作是突然中斷的,是因為突然的戰爭,還是因為魔流的突然進犯?復活節島的巨大石雕頭緣,成為了謎樣般的古文明遺留下的障大象徵。
一個可能永遠也解不開的謎。
當破浪號在這秘異莫測的小島東北方經過時,船上的凌渡宇有種被那些大石頭像虎視眈眈的感覺。
終於進入了最危險的區域。
他們的危險來自鍥而不捨的敵人梟風,也可能來自超乎他們理解的魔流,對於後者,他們只能聽天由命。
夏信像帝皇般坐在電訊雷逵室內,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顯示器上對所接收電波作出的分析圖解。
在這電訊室外,他只是個聽上校命令的大嘍羅,但當他坐在電訊室這張座椅上時,他便是權威,在上校所認識的多現代通訊好手裡,沒有人比他更好。
這時凌渡宇、上校和霍克深三人均站在他身後,等待看他的報告和分析。
夏信嘆道:「好傢夥,今次我們遇到對手了,我敢打賭梟風的賊船上不但有第一流的通訊監察系統,還有第一流的好手在躁縱。」
上校臉色凝重,在這次任務里,首要之務就是要避開敵人,與對方正面交鋒,只是下下之策。
霍克深道:「我們花了八百萬美元置備「破浪」上的感測系統,不會比他們遜色吧?」
夏信傲然道:「雙方的設備所差無幾,不過破浪號上卻有我夏信在主持……」
上校道:「少說廢話,敵人在弄什麼把戲?」
夏通道:「梟風用的是合乎軍用無線電通訊標準的高頻波來指揮他的賊船隊,這種高頻波既可沿海面傳播,又可藉助於電離層的折射傳播,前者適合短距離,而後者則是長距離的傳播,所以只是由他們發出訊號的形式,經過電腦分析,已可知道他們正在二百公里的圍內,隨時可截上我們。」
霍克深奇道:「為何要這樣轉折,你可以開動大功率的雷逵,不是可對敵人的位置甚至向速也一清二楚嗎?」
夏信出奇有耐性地解擇:「我們雖未碰上敵人,但卻在玩著一個兵捉賊的電子對抗遊戲,而我的策略叫做「電子寂靜」,即盡量不發出任何訊號,使我們在敵人的偵訊系統中隱形起來。」
上校進一步補充:「雷逵是一種通過發射脈衝波測量距離物的裝置,當波段撞在目標物時,會反射回來,使我們知道目標物的位置,可是這種衝波的運動,會輕易被敵人察覺,那就暴露了我們的位置。」
霍克深恍然,跟著是另一個問題,「可是假設敵人啟動了他們的雷逵,我們豈非無所遁形嗎?」
夏信徽笑道:「假設敵人放動雷逵,便會給我們獲得他們的準確位置,在這種天氣里,我不但可以利用巧妙的航行路線去躲避,還可以送出假訊號,加以干擾,所以正因為我探測不到雷逵波,才判斷出梟風船上有高手在主持著。」
凌渡宇問:「梟風現在是用什麼模式作通訊,以避過我們裝在船上的大耳朵?」
上校點頭讚許,凌渡宇這問話,顯示他也是內行人,因為假若梟風以一般的形式通訊,肯定會全被他們截獲,那他們便可對梟風的包圍策略瞭若指掌,輕易逸出,從容抵逵目的地。
夏通道:「他們用的是中繼通訊模式,那是在這海域的某一點,設置一艘流動的通訊船作中繼站,使用超高頻的無線電線路短波,利用中繼站精心設置傳送路線,並用小功率產生強訊號,這種通訊的方法,即使以我們的設備,除非剛巧撞入傅訊線內,否則幾乎是全無截聽的方法,我剛才能測知餓狼已在室門外徘徊,是通過間接的遊離波段而推得的結論,何況他們更不斷以極快的速度變換頻率,所以直到目前為止,我仍未能成功地截到可讀出來的通訊。」
上校詛咒了一連串粗話:「那龜兒子用什麼方法來找我們?」
夏信微微一笑:「假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坐在梟風船上傅訊室內的人定是他的頭號傳訊手「千里耳」葛輪波,這人喜歡用最先進的儀器,所以他當會以遙控監察系統來找尋我們。」
凌渡宇皺眉:「你是說他會將偵察系統以遙控飛行器送到高空上,通過電子視眼、噪音感應和熱成象儀來找尋我們,那確是相當頭痛。」
夏信微笑道:「你放心吧,若我給千里耳這龜兒子找到,以後也不要在傳訊界立足了。」他按著了通訊系統,向駕駛室的船長道:「老色鬼!可否找個無人的偏僻荒島,讓我可以在穩定的陸地享受一下方便的樂趣?」
一場海上的戰爭,以電子對抗的追逃揭開了序幕。
當破浪號避進一個無人的荒島后,一艘長十二的模擬塑膠船被起重臂吊起放進海里,順著水流,往雨勢逐漸轉大的茫茫水域流出去。
當模擬船流往離「破浪」兩公裡外的遠處時,夏信將會以遙控器控制船速和方向,並藉著模擬船上微型雷逵和其他儀器,發出適當電波,以引起敵人的注意和圍捕,同時亦偵知敵人的動向。
上校還在上面裝上了遙控爆炸裝置,以期為敵人留下永誌不忘的回憶。
夏信的策略是:當敵人偵察到模擬船時,會以為它一直停在荒島處,故而早先一點覺察不到它的存在,亦不會因它的「突然出現」而生出懷疑的心。
在這樣的天氣里,「千里耳」葛輪波會誤將馮京炸馬涼,將模擬船當作了「破浪」,而夏信則會通過遙控使模擬船「拚命」逃生,一旦梟風進行圍捕,他便可以由模擬船送回的訊息,定下逃逸的路線。
「破浪」上的炮塔升了到甲板上,強生蓄勢以待,不能來軟的便得來硬的了。
凌渡宇分得了一挺肩托式火箭炮,在破浪號上的這十個人,只有戰死的勇士,而沒有投降的懦夫。
模擬船放出后的第三小時,「破浪」離開了荒島,穿過了一個波洶浪涌的海礁區,先往西南航行,再折往東北去。
上校爬上了駕駛室上的望台,由滑軸承將他送上了離甲板逵十五公尺的高空,冒著大雨以強力望遠鏡視察著遠方的海平弧線。
夏信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起:「老鷹群找到了小孤鷹,小鷹潛進了水裡,投往最接近的老鷹懷袍中。」
霍克深不解地問:「他在說什麼?」
莫歌以專家的姿態解釋道:「那是說梟風的船隊包圍了模擬船,使它無路可逃,於是夏信啟動了模擬船的潛水系統,使它變成了一個能在水面下三公尺航行的魚雷,撞向最近的目……」
「轟!」
話猶未已,一聲輕微但清晰可聞的爆炸聲在遠方海平線後傳來,接著黑煙冒起。
眾人一齋歡呼起來。
上校在上面叫道:「希望梟風在那船上!」
破浪號速度開始增加,趁敵人陷進狂亂里的良辰美景,迅速逸去。
「破浪」速度漸減,緩緩在水面上巡弋。
天暗黑下來,但雨勢卻增大了。
眾人默默地在主艙內進餐,夏信和船長兩人改由強生和漁夫替代,從電訊室和駕駛室被釋放出來,享受悠的一刻。
上校老懷安慰地道:「在這樣的天氣下,梟風除非有上帝站在他那一邊,否則休想在短短數日內找上我們,希望能趕在那之前找到火藻繁殖的地點。」
霍克深道:「這樣惡劣的天氣我們如何能展開工作?」
上校徽笑道:「在海深下的八千多公尺,是不會下雨的。」
莫歌將頭伸過來,扮了個鬼瞼:「也沒有日和夜的分別。」說罷站了起來,向肖蠻姿擺個他認為最好看的姿勢道:「小姐,在水面上你是屬於大博士的,但在水底下,我總有點份兒吧!」
肖蠻姿冷冷道:「當然有,假設你能在那裡揭開你的硬頭罩,我便讓你隔著透視罩吻上一下!」說罷便先一步推門去了。
莫歌打了凌渡宇一拳,憤憤不平地道:「小子,你小心點,我認為肖蠻姿是魔流在陸上的代表,否則怎會如此臭脾氣。」氣呼呼地隨著肖蠻姿走了出去。
小型探測潛艇被吊臂緩緩放進水裡,當吊鉤鬆開后,像魚兒般潛進風高浪急的海里。
一團蒙蒙清光由明轉暗,顯示潛艇不斷下沉。
凌渡宇的心亦往下沉去,一股不祥的預感不能壓制地從深心處升起,一把抓著上校道:「你立即要夏信通知潛艇內的肖蠻姿和莫歌,無論發生什麼事,看到什麼異象,都不要離開潛艇,我上去找漁夫。」
上校肯定地點頭,往傅訊室奔去。
凌渡宇拉低了擋雨的斗蓬,弓著身冒雨由扶梯爬往駕駛室。
漁夫緊持駕駛盤,定定看著船的正前方,對凌渡宇的到來似是一無所覺。
凌渡宇關上門,站在他後面道:「魔流是否出現了?」
漁夫平靜地道:「是的!它來了,就在我們的正前方。」
凌渡宇連雨水流滴的雨衣也忘了除下,走到漁夫旁,望往船外難以視物的雨夜。
「嘟!」
漁夫按著了裝在駕駛室外前方的兩枝強力射燈,兩條光柱探了出去,射進茫茫的雨夜裡,漁夫不斷調校射燈的角度,使兩條光柱在二十多公尺外匯聚起來,再緩緩移下照往海面。
兩人同時一震。
凌渡宇失聲道:「魔流!」
他終於和魔流狹路相逢。
強光下的海面出奇地平滑,甚至頌盆而下的粗雨諳也不能打起絲毫的浪花,使人感到魔流堅軔而有吸啜性的巨力,平滑的水面下隱隱見到一道道的暗涌,沖騰激蕩,那種景象怪異得難以形容。
凌渡宇汗毛倒豎。
漁夫反而出奇地平靜。
凌渡宇吁出一口氣:「它有多大?」
漁夫沉聲道:「大約半公里長、四十公尺寬,頭尖尾闊,使人看一眼便永遠忘不了。」
凌渡宇倒吸一日涼氣:「我明白了!」
漁夫忽地尖叫:「你看!」
魔流忽地往上高高湧起,再渦了下去,造成一個大急旋。
然後魔流不見了。
整個強光照耀下的海面回復被大雨激打的正常情況。
潛進水裡去了!
凌渡宇跳了起來,拿起通話器,向膺訊室吼叫:「立即命令潛艇浮上來,不要問原因!」
夏信回過頭來,瞼無人色地向搶進來的凌渡宇道:「與潛艇的通訊完全中斷,這是沒有可能的。」
凌渡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恐,道:「在魔流前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上校和他對望一眼,這兩個精於策略和戰術、智勇雙全的人物,都看到對方眼內有心無力的震駭。
凌渡宇怵然道:「我剛才看到了魔流,它潛進了水裡。」
上校和夏信同時失聲道:「什麼?」
他們記起了馬諾奇的可怕遭遇。
「蓬!」
三個人不由自主往一旁順側。
那是巨浪打在船身上的後果。
接著整艘船往上升去,再驀然滑落。
夏信狂叫:「那瘟神又來了!」
凌渡宇踉蹌撲往門外,還差半公尺才到出口,「破浪」狂側往一旁,以他的身手仍是失去了平衡,斷線風箏般「砰」一聲撞在室壁上。
燈光熄滅,後備紅燈亮起。就在破浪號要翻進水裡,竟又奇迹地回復平衡。
連坐在椅上的夏信和上校,也滾倒地上。
凌渡宇往門口爬去。
電訊室在甲板下的一層,位於船頭的位置,當凌渡宇往船面衝上去時,警號響起。、上校在後面狂叫:「夏信!尾艙入水,你去關上水閘,和……」
「轟!」
巨浪蓋上「破浪」的可怕響聲,吞沒了其他一切的聲音。
這時凌渡宇剛扭開了攀梯頂的門蓋,用背頂開蓋子,一道水柱狂涌而入,將他整個沖得跌了下去,壓在攀梯底的上校身上。
水流將兩人帶得翻滾開去。
破浪號像瘋馬般狂奔亂跳。
上校給激起了狠性,狂喝一聲,再往攀梯搶過去。
「破浪」以絕無可能的角度往上高高仰起,然後往下挫去。
上校仰后翻倒。
凌渡宇后發先至,一把抓著攀梯的扶手,死命抗拒使他向後倒跌的無情狂力。
在狂暴的動作后,「破浪」回復了片刻的平靜。
兩人乘機推開蓋子竄上甲扳。
狂風暴雨里主艙透出軟弱的紅光下,隱見「破浪」尾部向上翹起,在一道也不知有多高的浪背上拋行,整條波峰像沸騰的水般嘶嘶尖嘯。
大海翻騰咆哮,泛著白沫的海浪水瀑般傾瀉在船舷上。
凌渡宇一手抓著正往外滾跌上校的腰帶,另一手抓在主艙外的扶把上,強抗著「破浪」船頭倒翹起來,尾部墜往深黑無盡的波谷那使人心膽俱顫的斜傾跌勢。
另一堵水牆迎來,破浪號往上升去,硬生生被舉上了半空。
一道水柱不知由哪裡撞來,叉把「破浪」撞得打了個轉,濺起一天水花。
海水鋪天蓋地淹來,「破浪」變了潛水艇般在海面下航行,在兩人以為將要和愛船一起壽終正寢時,忽又被衝上海面。
上校驚叫:「你看船頭!」
凌渡宇以為來了另一個巨浪,駭然望去。
一個人影弓著身立在船首圍欄處。
竟是漁夫。
他不在駕駛室而來這裡幹嗎?
另一堵水牆迎面而至,將天地所有一切東西完全吞掉。
大水過後,漁夫身形再現。
凌渡宇大叫:「你往駕駛室,我去看漁夫!」也不理上校是否遵行,沿著圍欄一步步往漁夫走去。
巨浪一個接一個打過來,每次凌渡宇都要蹲下來,十多尺的距離便像百裡外的遙遠。
「漁夫!」
漁夫扭過頭來,在主艙和駕駛室透出來的紅光掩映下,瞼上掛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堅毅表情。
凌渡宇狂叫:「快回來!你會被衝下海去!」
漁夫狂喊:「不!你不明白的!它要的是我,上次它要了我父親和哥哥,今次要的是我,這是命運!」
再一個巨浪掀過來。
浪退時,漁夫消失不見。
凌渡宇抓著圍欄,無力地跪倒甲扳上,他知道失去了一個同甘共苦的好伙絆。
像被惡神詛咒了的大海,奇迹地忽然回復了平靜,就像她轉為狂暴那樣突然和使人碎不及防。
雨停。
天色漸亮。
大海靜得連一點風聲也沒有。
所有人都集中到甲板上,神情獃滯地瞪著湛藍的大海。
妮妮輕輕地啜泣著。
上校心煩意亂地揮手:「找個人帶她回艙里去!」然後向夏通道:「有沒有消息?」
夏信面無表情地搖頭,嘆了一曰氣:「我的老窩有大半儀器壞掉了,就像給斬斷了手臂那樣。」
船長吁出一口氣:「海水浸進了主機房,假若修不好,連走也走不了。」
強生苦笑:「炮塔的滑軸有點問題,不能旋轉,不過我有信心修好它。」
上校心情壞極,怒道:「一天、兩天,還是三天?」
強生沒有答話,眼中射出諒解的神色。
上校揮了揮手,像要把所有煩惱揮掉的樣子,沉聲道:「將後備小潛艇升起來。」
妮妮尖叫:「不要下去了!」
上校看也沒有看她,冷冷道:「是否所有人的腳都跛了,否則為何沒有人將這弱質女子帶走?」
霍克深苦喪著臉:「再下去會是很危險的。」
上校失控地尖叫:「肖蠻姿和那渾蛋頑孩子的潛艇內只有八小時的氧氣,加上他們的掛背氧氣筒,最多可以支持四小時,所以他們在下面只有十二小時的壽命,現在是七時二十分,假設我找不到他們,九時二十五分這世上便會少了一位覦女和一個渾蛋,誰敢勸我不要下去?」
凌渡宇淡淡道:「將潛艇升上來,但不是你下去,而是我下去。」
上校瞼色一沉:「幾個浪花便將你的記憶打掉了嗎?難道你忘記了那是雙人潛艇嗎?」
凌渡宇斬釘截鐵地說:「「破浪」現在只是浮在水上的一塊廢鐵,完全朱去了隱蔽的能力,所以被我們連番戲弄的狂怒敵人隨時會追上來,多一個有經驗的肩膊在這裡托著個火笛發射器,總好過少了一個。」
上校道:「那為何不是我下去,而是你?」
凌渡宇道:「在海底下找一隻比鯊魚大上了少許的艇子,需要的是第六感覺和運氣。
后一項我不敢說,但前一項你認為會做得比我更好嗎?」
上校瞪著他,好一會才扭轉身,向呆望著他兩人的其他人喝道:「還不把潛艇弄到甲板上,我還要為這位異能人上一個潛水艇的初級入門課程,免得他想打開門時卻錯按了發射微型魚雷的掣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