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上官雲和金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兩個人的呼吸都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大門打開的一霎那,上官雲只是隱約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一個小孩。當她走上前去,看到孩子的臉后,整個人都呆了,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臉上。
天哪,真的是兒子,是夏青!
上官雲既驚又喜,她也顧不得思考這麼多了,衝上前去,和丈夫、兒子抱在一起,一邊哭一邊笑,每一滴眼淚都蘊含著感恩和喜悅。
金管家揉了揉眼睛,確定這真的是小少爺后,激動得不能自持。他張著嘴好半天說不出話,隨後喜出望外地高聲呼喊道:「老天有眼啊!把夏青少爺還回來了!」
上官雲捧住兒子的臉,又握住他的小手,幾乎把他全身都摸了一遍,直到確定兒子完完整整,沒有任何缺失,她才終於放心,流著淚說道:「乖乖,你真的平安回來了,你跑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媽媽爸爸有多想你嗎?」
夏青沒有說話,只是漠然地看著母親。
「青青狗,叫媽媽呀。」夏藍抱著兒子,熱淚盈眶地看著他,「還有我呢,怎麼不叫爸爸?」
夏青仍然不說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甚至沒有轉過頭看爸爸一眼。
夏藍和上官雲對視一眼,兩人都露出困惑和擔憂的表情。上官雲再次握住兒子的手,說道:「青青的手……還有身體,怎麼這麼冷?」
「當然會冷,現在是半夜呀。」夏藍趕緊把兒子抱進屋。
金管家關上大門,說:「先給孩子洗個熱水澡吧,我去放水。」
夏藍坐到沙發上,把兒子緊緊擁在懷中,用身體給予他溫暖。上官雲坐到旁邊,忍不住問道:「青青,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你這一個多月究竟在什麼地方?經歷了什麼事情呀?」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現在別問了。」夏藍小聲對妻子說,「孩子肯定是受到了驚嚇和刺激,神智不是很清醒。等他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恢復一些后再說吧。不管怎麼樣,兒子能回來,我們就該感謝上天了!」
上官雲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只是夏青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和一言不發的狀況,總讓她有一陣異樣的感覺,心中陣陣發冷。
不一會兒,金管家從一樓的大衛生間里出來,說:「熱水放好了,讓小少爺好好泡個澡吧。」
夏藍和上官雲一起站起來,打算兩個人一起幫兒子洗澡。但這時,夏藍懷中的夏青,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頭,指向母親。
夏藍和上官雲都愣了,不知道兒子是什麼意思。兩人一起問道:「青青,怎麼了?」
夏青一聲不吭,只是指著母親,表情陰冷。
上官雲接觸到他的目光,竟然控制不住地一陣陣發怵,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夏藍看了看兒子,又瞧瞧妻子,感到疑惑不解。他想了想,試探著問道:「青青,你是不是不想讓媽媽幫你洗澡?」
夏青把手指放了下來,然後點了點頭,眼睛仍然盯著母親。
上官雲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出來了,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說:「為什麼,青青?你為什麼不要媽媽?」
夏藍上前一步,靠近上官雲的耳朵說:「孩子現在的神智還不清醒,明天我們就帶他到醫院去做全面的檢查。現在先別跟他計較,一切都隨他吧。」說著一個人把兒子抱進了浴室。
金管家跟著到了浴室,陶瓷浴缸里已經放好了溫暖的熱水。他問:「先生,需要我或者阿米婭(菲佣)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金管家離開浴室,將門輕輕帶攏。他來到客廳后,上官雲立刻走上前去說道:「金管家,一會兒你幫我聯繫一下仁安醫院的倪院長,請他幫我安排一下,明天……不,就是今天,我們要帶兒子去做全方位的檢查。請倪院長務必安排出全院最好的醫生。」
「我知道了。」
上官雲坐回到沙發上,仰面長嘆一口氣。想到夏青看著自己時,那湖水一樣冰冷的眼神,她渾身痙攣般地抽搐了一下,心裡說不出的憂慮和擔心,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感。
上官雲此時的心情真是複雜混亂到了極點。她試圖利用丈夫跟兒子洗澡的這段時間,理清思緒。
兒子回來了。感謝上天。但是,所有一切都顯得十分怪異。
那天,夏青被關進保險柜……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真的沒有被關進去?如果是這樣,他到哪裡去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在什麼地方,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情?現在,他為什麼又會突然歸來?而且,歸來之後的他,為什麼讓人感覺……不對勁?
上官雲的兩條眉毛絞在了一起。一連串的疑問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焦慮和不安。
她在沙發上坐了許久,思索著這些讓人困擾的問題。突然,她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這才意識到,丈夫和兒子到浴室去,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了。
洗個澡,用得著這麼久嗎?
上官雲站起來,朝浴室走去。
她來到門口。浴室的門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現在只能看到裡面霧氣繚繞。上官雲推了推門,發現浴室的門竟然鎖上了。
「夏藍,」她在門口喊道,「你幹嗎鎖門?」
沒有回應。
上官雲敲了敲門,又提高音量:「夏藍,你們洗好了嗎?」
還是沒人應答。上官雲有些著急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這時,金管家也來到了浴室門口,他問道:「夫人,怎麼了?」
上官雲蹙著眉頭說:「浴室的門鎖上了,我敲門和喊他們,都沒有回應。」
「我起先出來的時候,只是把門輕輕地帶攏了,沒有鎖呀。」金管家納悶地說,「這麼說是先生把門鎖上的?」
「他跟孩子洗澡,鎖門幹什麼?」上官雲越發覺得不對了,「而且,我怎麼連沖水的聲音都聽不到?」
金管家也覺得有些異常,他敲著門喊道:「先生!」
上官雲按捺不住了,她幾乎是在拍打著那扇玻璃門,就像要把它震碎一樣,同時大聲喊道:「夏藍!夏青!你們在裡面幹什麼?快開……」
浴室的門打開了。夏藍只把門打開了一些,他望著上官雲,身體擋在門口。
上官雲張口結舌地看著丈夫,又試探著望了望裡面——看不到夏青在幹什麼。她問道:「我們敲了這麼久的門,你怎麼現在才打開?」
夏藍沉默片刻,說道:「沒什麼。」
上官雲懷疑地看著他:「兒子呢?」
「在裡面。」
「你幹嗎堵在門口?」
夏藍回頭朝浴室裡面看了一眼,朝旁邊移了兩步,讓開了。
簡直就像裡面有什麼秘密一樣。而且需要瞞著我。上官雲疑惑地走進浴室,看見夏青站在浴缸旁邊,用一條大浴巾裹住了整個身子,只露出頭來——仍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她走上前去打算把兒子抱上樓去穿衣服。但是剛走兩步,夏藍就移過來擋在了她面前,說道:「雲,你不要抱他。」
上官雲驚愕地問:「為什麼?」
夏藍沒有回答,他面對妻子和金管家,以一種很少有的強硬語氣說道:「你們記住,以後夏青——只有我才能接觸他。其他人,一律不能和他有任何身體接觸。」
上官雲和金管家目瞪口呆地看著夏藍,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陣,上官雲愕然地問:「夏藍,你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能接觸我的兒子?」同時,直覺促使她問道,「剛才在浴室里發生了什麼事情?」
夏藍走到妻子身邊,一字一頓地說:「雲,照我說的做,不要問為什麼。以後關於夏青的一切,都由我決定,你聽明白了嗎?」
上官雲張大著口,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夏藍把兩隻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盯視著她,再一次問道:「你聽明白了嗎?」
上官雲下意識地點著頭。這麼多年來,她對丈夫非常了解——只要夏藍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那就意味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夏藍的語氣看起來是在詢問,實際上是一種命令。他們有一種默契,在這種情況下,不要再多問和多說什麼。
夏藍轉過身,抱起裹得嚴嚴實實的兒子,朝樓上走去,同時說:「今天晚上,我在夏青的房間,挨著他睡。」
上官雲忍不住說:「我叫金管家聯繫了仁安醫院的倪院長,請他安排醫院最好的醫生,為夏青做……」
沒到上官雲說完,夏藍就開口打斷:「請金管家再次聯繫倪院長,就說預約取消了。夏青不用做任何檢查。」頭也不回地抱著兒子上樓了。
上官雲瞠目結舌地看著夏藍的背影。這時,她又接觸到了夏青的目光。她隱約看到,那目光中掩藏著一絲陰冷的笑意,令她不寒而慄。她竟然不自覺地垂下眼光,不敢和他對視。
「砰」——夏藍走進兒子的房間,關上了門。上官雲清楚地聽到了鎖門的聲音。她獃滯地佇立在原地,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身體中某一部分彷彿被抽離出了體外。
上帝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丈夫、兒子,都怎麼了?
今天晚上歸來的這個男孩,真的是我的兒子夏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