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當地派出所的警察來說,一向純樸、安寧的古鎮里,竟然發生了這種離奇而殘忍的命案,是連警方人員都十分震驚的。幾個警察在那間屋拍照、取證,法醫將那些被肢解的屍體和碎肉塊收集起來,帶回警局。接下來,就是請兩位報案人到派出所去錄一份口供。
坐在派出所的辦公室內,穆雷仍然無法平靜。他捧著杯子的雙手微微顫抖,面無血色,神情惶惑。穆東城要稍微穩定一些,但臉色仍是一片蠟白。
派出所的劉所長坐在父子倆對面,觀察著他們的神情,過了好一陣后,才問道:「你們為什麼會這麼晚到那裡去?」
穆雷定了定神,說:「是那家私房菜館的老先生跟我約好的。」
「就是被分屍的死者?」
下午,我還跟他站在院子里說話,現在,已經成了一堆殘肢碎肉。穆雷的心一陣緊縮。「是的。」
「他約你去幹什麼?」劉所長問。
「我下午登門造訪,問起他那裡的一道菜是怎麼做的。老先生就說,叫我晚上十一點再去找他。於是,我叫上我兒子,一同前去。沒想到……」
劉所長旁邊的一個年輕警察記錄著穆雷所說的話。
劉所長思忖一陣,問道:「你的職業是什麼?」
「我是一個美食評論家,叫穆雷。」
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察抬起頭來望著穆雷。劉所長微微張開口,點著手指說:「哦,怪不得我覺得眼熟呢。電視上看過。」
穆雷勉強擠出一絲禮節性的笑容。
「這麼說,你是為了尋找美食,才到這家私房菜館來。」
「沒錯。我上周和幾個朋友一起在膳品居吃了頓飯,覺得這裡的菜非常美味,而且獨具特色。所以今天再次登門拜訪,想向那主廚的老先生請教一番。」
「他為什麼會約你這麼晚前去呢?晚上十一點可不是會客的時候呀。」
「我也納悶呢。我和我兒子都猜不透那老先生的用意,只有按他說的去做。」
劉所長轉動眼珠。「但你願意這麼晚前去,說明這老先生要告訴你的事情,非常重要吧?」
穆雷心中咯噔一聲。這警官一語中的。但他顯然不可能完全如實道來。「沒錯。我在他那裡吃到的一道菜,是我一生中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之一。由於我對美食有一種執著的追求,所以拜託那老先生不吝賜教。」
劉所長抿著嘴唇思索了一分多鐘,望著穆雷父子問道:「你們說,當你們十一點鐘到膳品劇門口的時候,發現那裡的門沒有關?」
穆東城回答道:「是關著的,只是沒有鎖。我們敲了一會兒門,見沒人回應,就試著推了下門,這才發現門沒有鎖。」
「然後,你們進入東北的廂房,發現那個房間也是虛掩著的?」
「是的。」
劉所長盯著他們看了一陣,說出了令人震驚的話:「但是我們剛才仔細檢查了大門和東邊廂房的屋門,發現門都有被撬過的痕迹。」
「什麼?!」穆雷和穆東城一起驚叫道,「門被撬過?」
「你們去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嗎?」
父子倆趕緊搖頭。穆東城說:「當時街上和院子里都一片漆黑,我們什麼都看不清楚,只知道大門和東邊廂房的門都是一推就開了,根本不可能看出門有沒有被動過手腳。」
劉所長凝視著他們。「你們趕到那裡去的時間,是剛好十一點嗎?」
穆雷想了想:「最多提前了五分鐘吧。」
「那你們之前在古鎮里幹什麼?」
穆東城突然像找到了救星一樣急切地說道:「我和我父親在一家門口有棵大梧桐樹的燒烤店吃東西,一直坐到十點四十才離開,然後才向老街走去的!」
劉所長顯然知道他們說的是哪家店。「那燒烤店的老闆能作證嗎?」
「當然!當時店裡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桌人在打麻將呢,他們也能幫我們證明。」
「好吧,我們一會兒會去證實的。」
這時,穆雷反過來問劉所長:「警官,如此看來,在我們去之前,有人撬開了膳品居的門,並進門行兇?」
「看起來是這樣。但這起案件實在是疑點重重,很多地方都不符合邏輯。」
穆雷父子倆睜大眼睛望著警官。
劉所長分析道:「第一,如果是小偷要進門盜竊的話,怎麼會選在裡面有人的時候下手?第二,我們剛才勘査了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物品被盜的跡象;第三,兇手作案的動機是什麼?」
劉所長喝了一口茶杯里的水,繼續說道:「如果只是單純的殺人,幹嗎要如此殘忍地將死者分屍?如果說兇手跟死者有深仇大恨,非要殺人碎屍才能泄恨,那他(她)為什麼要將殘肢的各個部位擺放在不同的地方——這樣做有沒有什麼意義?」
穆雷又想起了那恐怖的畫面,不禁打了個冷噤。
劉所長繼續道:「還有最奇怪的一點,這個兇手作案的時機,怎麼會這麼巧?恰好在你們今晚要來找那老先生之前下手。看起來,就像是知道你們會來,故意嫁禍給你們的一樣。」
「對……包括將門撬開,然後故意虛掩,都是為了引我們進去,嫁禍給我們!」穆東城說。
劉所長乜了他一眼。「這只是我初步的判斷,還要經過仔細調查才能得出結論。」他頓了一下,問道,「你們到膳品居去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周圍有別的可疑的人?」
穆東城擺著頭,他記得當時街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了。穆雷愣了片刻,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來。
「怎麼了?你想起什麼了?」劉所長問。
「青惠……」穆雷渾身顫抖,大聲說道,「那個叫青惠的女人,她在哪裡?」
劉所長問道:「青惠是誰?也是那家膳品居的人嗎?」
「對,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年齡看起來比那老先生小了一半,但她一直稱呼老先生為『當家的』。她在膳品居負責接待和傳菜。」穆雷問道,「警官,您是這個鎮的派出所所長,您不認識她嗎?」
「我是兩個多月前才調到這裡任所長的,對鎮里的人還認不全。而且我也沒去那家膳品居吃過飯,不熟悉你說的這個女人。」劉所長說,「今天下午你去那裡的時候,這個叫青惠的女人在嗎?」
「在的!」穆雷說,「我剛才驚駭過度,竟然忘了她的存在。劉所長,你們起先接到報案去膳品居的時候,有沒有搜查過那個四合院里的另外兩間屋?」
「當然搜查了,但是沒看到任何人。」
「這就怪了……」穆雷眉頭緊蹙,「按道理,青惠肯定就住在那裡的。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到哪裡去了呢?」
劉所長也不覺皺起眉毛。這件事越來越古怪了。「有三個可能,」他分析道,「第一是,青惠在看到兇手行兇後,伺機逃走了——但她既然逃出來了,為什麼不報警?可見這個可能性不大;第二種可能,這個叫青惠的女人也被兇手殺死了,並且被帶走了屍體——當然也可能還活著,被綁架了;第三種可能性……」
說到這裡,劉所長停了下來。
穆東城猜到了警官的心思,試探著說:「最後一種可能是,這個青惠就是兇手,她殺死了老先生之後,畏罪潛逃了。」
劉所長沒有說話,綳著唇思索著。過了半晌,他問穆雷:「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膳品居有沒有營業?」
穆雷這才想起,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趕緊說:「他們今晚要營業。實際上,每個星期只有周一和周三,這家膳品居才會營業,而且只接待一桌客人,並限制是晚餐。」
「這麼說,在命案發生之前,這裡曾有一桌客人來吃過飯?」
「按常理應該是這樣。」穆雷說。
穆東城提出自己的假設:「如果……兇手是今天晚上這一桌客人中的某人,那這起案件就更複雜了。」
劉所長顯然也看出來了,這件案子絕對不簡單,不是坐在這裡談論、分析就能得出結論的,必須詳細調查和取證。他站起來,對穆雷兩父子說:「好吧,感謝你們的配合。這起命案性質極其惡劣,我們警方一定會傾盡全力偵破。兩位都是本市的人吧,希望你們這段時間暫時不要離開本市,如果有什麼需要兩位協助調查的,我們會再次聯繫你們。」
「好的。」穆雷站起來,和劉所長握了下手。
「對了,還有一點。這起命案的作案手法十分殘忍、恐怖,令人髮指。為了不造成恐慌,希望兩位不要把這件事情傳播出去。」
穆雷和穆東城一起點頭道:「好的。」
劉所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暫時沒什麼事了,兩位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