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的詩集(一)
2009年6月,中國,南方某市。
在寬闊、奢華、充滿幻想風格的大房間里,兩個男孩神情專註地對著一台比牆壁小不了多少的液晶電視,手裡握著時尚感十足的ps3無線感應手柄。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齜牙咧嘴的面部表情和另一個高鼻樑、藍眼睛男孩悠然自得的神態形成鮮明對比——不用看電視上的畫面,旁觀者也能輕易看出這場格鬥比賽的贏家是誰。
半分鐘后,濃眉大眼的男孩「噢」地大叫一聲,彷彿他操縱的那個遊戲角色最後挨的那一腳是踢到了自己身上一樣。隨著電視中一聲響亮的「ko」,他嘟著嘴吐出口氣,沮喪地放下手柄。與此同時,早就守候在他身邊的一個頭髮齊肩的漂亮女生一把搶過手柄,熱血沸騰地說:「該我了!」
「沒用的,蘭茜。你打不過肖恩,他太厲害了。」濃眉大眼的男孩有幾分惱火地說,「他玩兒得比我們誰都多,早就熟練了。」
「住嘴,柯頓。」叫蘭茜的女孩兒說,「如果你看過我在『拳皇』中瑪麗的表演,就會知道我玩格鬥遊戲的天賦了——哪怕是一個新上手的格鬥遊戲,我也會用實力向對手證明女性格鬥家的厲害!」
「我不用去看拳皇中的瑪麗了——現實中的瑪麗現在就坐在我的旁邊。」柯頓嬉笑道。
蘭茜沒有理會柯頓的調侃,因為對打已經開始了。她操縱的遊戲角色確實比柯頓那個要靈活、熟練得多。但三局下來,她在肖恩攻勢強烈地連續打擊下仍避免不了敗下陣來。
「真遺憾,女性格鬥家。你也要交出手柄來了。」柯頓搖著頭,伸手去拿。
「嘿,等等。」蘭茜將手柄往另一邊伸,「我已經找到訣竅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能贏他。」
「別耍賴,蘭茜!面對現實吧,再給你十次機會你也贏不了他!」
另一邊穩坐擂台的肖恩望著爭執手柄的柯頓和蘭茜,洋洋得意,「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此時,距離他們三人幾米外的、站在書櫃旁邊的一個斯文男生用食指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框,皺著眉說,「你們的舉止能不能稍微成熟一點兒?爭著玩遊戲機是小學生才幹的事,你們就不能做些高中生該做的事嗎?」
看得出來,這個戴眼鏡男生的話有幾分威懾力。兩個人停止爭執,一起望向他。柯頓問道:「比如說呢,陸華?你覺得什麼事是高中生該做的?」
斯文男生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說:「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在正值青春年少之季虛度年華。應該在書籍的海洋中找尋智慧和真理,並在此過程中思考人生及……」
「噢,不!」沒等陸華說完,柯頓便雙手抱著頭,表情誇張地說,「你要不要建議我們種植蘭草,並在每天的觀察和記錄中領悟生命的真諦?」
沒想到,陸華對這個問題居然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說道:「那倒不會,種植蘭草的最佳季節是春天,現在是盛夏,很容易枯死的——不過,這提議倒蠻不錯——我會考慮將它列入我們下個寒假的興趣活動之中。」
柯頓倒吸了一口涼氣,注視著陸華說:「班長大人,請你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殺了我。」
眼睛顏色如同湖水般湛藍的肖恩說:「陸華,你這些提議也不是高中生該做的——而更適合退了休的老頭兒老太太,你不這麼覺得嗎?」
陸華微微皺了皺眉頭:「我還以為外國人都對種植蘭草有興趣。」
「是嗎?」肖恩說,「感謝上帝讓我是個混血兒。」
陸華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書放回書櫃中,朝他們三人走過來:「說真的,我們有將近兩個月的暑假時光,難道你們真的不打算做點什麼有意義的事?每天就這樣窩在空調房間里玩遊戲?」
蘭茜雙手一攤,指著窗外那近乎發白的炎炎烈日說:「看看窗外的陽光吧,班長,再估算一下現在室外的溫度,——你相信嗎,我在這種日光下活動兩個小時就能在第二天加入非洲籍。」
「我也沒說非要進行戶外活動呀。」
蘭茜擺著手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覺得世界上還會有比這個度假勝地更好的地方了。」
「慢著。」柯頓問,「你把這裡稱作什麼?」
蘭茜將頭扭過去望著肖恩,「請原諒,我說的是直白了點兒。可是——」她又轉過頭來望著柯頓和陸華,「難道事實不是這樣嗎?肖恩家的這棟豪宅里的中央空調能使一年四季氣候如春。而每次我們來玩兒,他家的菲佣就會立刻端來果汁、點心,以便於我們能更加愜意地享受這裡的高端娛樂設施。更可貴的是,肖恩的大老闆爸爸和漂亮的美國領事媽媽都那麼地熱情、好客,像是巴不得我們幾個在這裡長住下來一樣——噢,這裡真是比夏威夷還要完美,簡直就是天堂。」
肖恩溫和地笑著說:「蘭茜,很高興你這麼喜歡我家。」
柯頓對蘭茜的話顯得不以為然,他撇著嘴說:「你用得著羨慕成這樣嗎?好像對比之下你自己的家就是地獄一樣。」
「對不起,被你說中了,事實就是這樣。」蘭茜用疲憊的口吻說,「我媽總是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在家裡待得更難受,或者說讓我沒法呆下去。而且,說起來——」她突然仰天長嘆,苦笑道,「這些全都是拜你們三個所賜。」
「什麼?」陸華感到十分驚訝,「你說你在自己家裡待不下去是因為我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跟你的關係最大。」蘭茜直視著陸華,「既然話都說開了,我也就不妨告訴你吧。我媽可以每天不厭其煩地重複這種類型的話三十遍以上——『看看你的好朋友陸華,人家多麼勤奮好學,每學期都考全年級第一名,你經常和他在一起,怎麼不向人家學著點兒?』」
蘭茜誇張地模仿著她媽媽那種尖銳的腔調,逗得另外三個人都「撲哧」笑了出來。柯頓說:「就我的感受而言,媽媽每天嘮叨三十遍還是能讓人接受的,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待不下去。」
「哈,哈——」蘭茜苦澀地笑道,「你還沒聽我說完呢。她餘下的六十遍嘮叨是來源於你和肖恩的。」
肖恩頗有興趣地問:「我有什麼值得你學的?」
蘭茜的語言和腔調一瞬間又變成了自己的母親:「你瞧人家肖恩的家裡,條件多麼好啊,你去他家玩兒的時候就不能激發一點兒上進心嗎……」
「等等。」肖恩伸出手來打斷蘭茜的話,「你媽媽這麼說不是諷刺我嗎?我家的條件好又不是我創造出來的,這都歸功於我的父母呀。」
蘭茜無奈地盯著肖恩說:「遺憾的是,她要我學習的就是你的父母。」
「噢,這可真有點兒讓人受不了了。」肖恩皺起眉頭。
柯頓眨了眨眼睛,問道:「那我就真有點不明白了——我的學習成績不好,家庭條件也很一般——你媽媽又能在我身上找到什麼東西來教育你?」
蘭茜嘆息道:「大概不幸的就是——我們倆既是高中同學,又是小學同學。這讓我媽早在你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久仰你的大名了。當時學校里誰不知道呢?在那次全校一起進行的智商測試中,你得出了一個驚人的分數,是全校最高的數值。那個數值高得令負責測試智商的老師連『測試分數不得公開』這一規定都忘了,抓著你的測試卷就跳了起來,並將那個數值大聲驚呼了出來——這件事當時全校傳得沸沸揚揚,你忘了嗎,柯頓?」
蘭茜的這番話令肖恩和陸華驚訝地張大了嘴,他們一齊瞪大眼睛望著柯頓:「有這回事?你以前怎麼從來都沒跟我們說起過?」
「沒什麼好說的,我是瞎貓碰見死耗子,恰好全蒙對的。」柯頓撓著腦袋,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你全做對了!」陸華顯然也做過那套題,他的額頭在開著20度冷氣的空調房間里居然沁出一層蒙蒙汗珠,「這麼說,你的智商數值是……」
「我都說了,那是運氣好,蒙對的。」
「可我不認為你能把非選擇題都『蒙』對。」陸華盯著柯頓。
「嗨,別說這個了!」柯頓對蘭茜說,「你真是的,把這些陳年舊事翻出來講什麼。」
「我只是想讓你們了解我悲慘的處境——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我在暑假裡為什麼每天都要想方設法地逃出家來。不過說實在的,我也只有聲稱是來肖恩家和你們共同學習才能令我媽放我出來,否則,我看我只能天天被我媽關在家裡背書和做題,直至有一天我割破手腕,從八樓窗戶上跳下來。」
陸華晃了晃腦袋:「你是說,你每天都跟你媽媽說上肖恩家來是和我們一起學習——但事實上卻是在這兒度假?」
「啊,這……是啊……」蘭茜張開嘴,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陸華板著臉說,「我不能成為你們合夥欺騙的一分子。」
「那你準備怎麼辦?」蘭茜心中的惶恐愈發加深了。
陸華想了想,像抓住什麼有利武器似的說:「你有兩個選擇。第一,跟我一起到圖書館去看書、學習;第二,由我告訴你媽媽,你每天到『度假勝地』來『學習』的真相。」
「拜託,陸華!你不是來真的吧?」蘭茜大聲呼喊道,「請看在我們這麼多年……」
「我正是看在我們這麼多年朋友的份兒上,才決定對你負責任的。」陸華嚴肅地說。
蘭茜哀求道:「你如果真想為我好,就讓我度過一個愉快的暑假吧!」
陸華說:「這種暫時的快樂所換來的代價就是以後整個人生的不快樂。想想看吧,在就業形式日益嚴峻的今天……」
「好了。」蘭茜伸出手往前方一比,「我選擇第一個選項。」
「那就好。」陸華微笑著說,「我們現在就到圖書館去吧。」
「什麼?現在!」三個人幾乎是一齊叫了出來。柯頓說,「不是吧,陸華?你都不給蘭茜一點兒準備的時間嗎?」
陸華斜眼瞟向他:「去圖書館學習要做什麼準備?你不會是想要悠閑地喝完下午茶后,再踏著夕陽的餘暉漫步到圖書館,向管理員道聲再見后,便直接回家吧?」
柯頓沖蘭茜吐吐舌頭,表示他為她所做的最後一絲努力也白費了。
陸華從沙發上站起來,對柯頓和肖恩說:「怎麼樣?你們要一起去嗎?」
柯頓扭頭望肖恩,用眼神徵求他的意見。肖恩說:「一起去吧,我也正好趁這機會去查閱一下資料,把那幾篇歷史作業做了。」
柯頓聳了聳肩膀,表示少數服從多數。
陸華滿意地說:「你們找到了有意義的事做,我真為你們高興。」
蘭茜沮喪地說:「我真為交了你們這樣的好朋友而悲哀——有時我真的不明白,我為什麼和同齡的女孩沒那麼要好,卻和你們三個男生成為死黨?」
「一種解釋是,你喜歡上了我們三個中的一個。」柯頓沖她眨眨眼睛,「做個選擇吧,蘭茜——學者,混血富少和普通人,你選誰?」
「我選普通人。」蘭茜沖柯頓報以甜蜜的微笑。同時,右手一記拳頭揮到柯頓的臉上。「這表白你喜歡嗎,柯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