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妖的約會
太空站出現在視野里,是個半球形的起居室,位於星球其中一顆行星直徑不過數百地里的小衛星上,亂石嶙峋,一片荒涼,在燦爛星空襯托下,載著太空站不斷地繞母星運行。在這宇宙遙遠角落的這個毫不起眼的建築物內,我和黑龍藏布的決戰即將展開,只要我予對方一個機會,敵人會毫不猶豫地向我下毒手。這是一個爾虞我詐、驚心動魄的遊戲。
在百萬光年外處於同一河系、藏在暗間里的飛行魔洞,在這一刻失去了她應有的意義和重要性。
我降落在太空站的平台上,重演逝去的往昔某一深刻難忘的片段,那是我第一次遇上美阿娜的情景。我剛度過第九萬個生日,那時我對男女情事已失去了熱情,奉聯邦之命到銀河系的邊緣空域考察,太空站是指定的目的地,事前怎也沒想到從此展開與美阿娜超過一萬年的熱戀,她正是這個考察之旅我唯一的夥伴。我心中湧起神傷的感覺。眼前的場景由絕色一手炮製出來,是她從美阿娜的記憶里摘取出片段,務令我觸景生情,勾起我對美阿娜的深刻情緒而失陷在她的溫柔鄉里。
門開。絕色活色生香的現身眼前,說的是當年美阿娜對我說的那句話,淡淡的道:「伏禹,你終於來了。」明知眼前是假象,但感覺是如此真實,我不由有點失控地沉溺在不能挽回的往昔里,心中想的卻不是絕色希望的那回事。
人類由於發明了長生不老術,壽命無限地延長,面對的是前所未見的情況,其中之一是記憶的能力。由於本身的進化遠遠落後於現實的發展,我們只能選擇性地保留悠長生命里最深刻難忘的經歷。絕色從美阿娜處攫取的記憶,只能是美阿娜刻骨銘心的生命片段。而她現在可以鉅細無遺地重現我初會美阿娜的情景,正因美阿娜至死不忘這個生命的片段,也以此間接證明了美阿娜對我的愛。我並不是因絕色黯然神傷,挑起我情緒的是已玉殞香消的美阿娜。
我茫然地步入太空站,經過絕色身旁時,她迷人的體香氣息直送入我的嗅覺神經,一如美阿娜令我迷戀的芳香氣味。
這算哪門子的命運?我肯定沒有同類曾經歷過。絕色等於另一個美阿娜,沒有一點破綻,擁有美阿娜的一切,包括她的記憶和與我的愛戀。唉!一度曾是刻骨銘心的情人,卻化為眼前誓不兩立的死敵妖物,那種痛心的感覺是說也說不出來的。我在外廳中央長桌子的一邊坐下,百感交集。
絕色坐到我對面,喜孜孜的道:「我有再一次和你相遇相戀的醉心感覺。」
觀乎她現在施展的愛情招數,可窺知黑龍藏布對我的了解並不全面。他針對的的確是我們人類的弱點,知道我們是徘徊於理智與感情的生物,很多時候感情會蒙蔽理智,做出受情緒支配的錯誤決定。坦白說,如果我的心不是早已被美麗的女王佔據,早在六千萬年前已失陷在絕色的愛情圈套里。試想,我當時孤伶伶的一個,舉目無親地在無邊無際的宇境掙扎求生,而夢縈魂牽的心愛情人忽然出現身旁,與你並肩作戰,共抗大敵,誰能把持得住呢?
黑龍藏布清楚我和芙紀瑤的關係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和芙紀瑤共墜愛河,發生在生命汪洋的海深處,超出了任何生物的知感能力。心愛的女王是我和絕色這場情海攻防戰的導航明燈,使我永不會迷途,讓我處於絕對的上風。
同樣地,我對黑龍藏布亦是一知半解,並不徹底。不過我卻有一個優勢,就是掌握到「他們」的終極目標。宛如兩軍對壘,我清楚敵人的所有布置行動,最後都是為了佔領某一據點,只要我能依此布陣,設置陷阱,在最適當時候予以最狂猛致命的反擊,那麼,不論我落在怎麼樣的劣勢和下風,最終的勝利仍是屬於我的。
我微笑道:「我們到這裡來不是談戀愛,而是要征服飛行魔洞,再設置陷阱,讓龍馱或黑龍藏布上當受死。」
絕色黛眉淺蹙,受了委屈似的幽幽道:「人家是情不自禁嘛!」
我看得暗自驚心。雖然明知她是妖不是人,但她美阿娜式的特質仍是驚人的吸引我。素白的衣袍突出了她異乎尋常的花容身段,魅力四射,每個表情都能牽起我內心某種難言的情緒,某個回憶。
我岔開話題道:「有發現黑龍藏布的蹤影嗎?」
絕色射出仇恨的目光,道:「他該仍躲起來養傷,哪敢來惹我們。」
我撒出思感網,以天馬級的神遊力搜遍遠近正空異空,特別留意異常的空間。黑龍藏布不見形跡。以我現在飽經磨練的神遊力,又熟悉黑龍藏布的空間魔法,如他在附近空域,肯定瞞不過我。而在這場「短兵相接」的決戰,他絕不可能缺席,任由絕色應付我。所以唯一的解釋,是他正藏於一個我搜尋不到的地方——絕色的心核。我生出不寒而慄的感覺。
黑龍藏布與絕色是不是已結合為一?我眼前的絕色是怎樣一個離奇可怕的生物?他們的力量是累加的,還是起著化學作用的變異?諸如此類的問題,誰都沒法回答,我只好憑自己的力量去找出答案。在知己知彼的天秤上,我們是扯平了。我沒法摸清楚他們這個離奇組合的底細,他們也沒法感知我的天馬能量。決戰從我抵達太空站開始,雙方均處於外弛內張、一觸即發的狀態。
我道:「那我們的計畫就成功了一半,瞞過了黑龍藏布。」
絕色欣然道:「黑龍藏布可瞞過任何人,但絕瞞不過我。對他,我有靈奇的觸感。」
我暗自慶幸,如果不是歌天提醒我,此役肯定敗個一塌糊塗,甚至形神俱滅仍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從黑龍藏布腦袋想出來的奇謀妙計,確是妙絕宇宙,而到今天仍收拾不了我,只是欠了運氣。在陀螺星系施展的奸計,他至少在兩方面達到目標,就是毀掉保著我心核、屢次令他功敗垂成的心盾,解除他制伏我的最大障礙。其次是令我深信絕色和他對立的關係,讓絕色能再次接近我,且結成同一陣線。假如我到現在仍執迷不悟,盡信絕色的謊言,後果如何?可想而知。勝敗只是一線之隔。
「伏禹!」
我嗯的應了一聲,朝她看過去。她在微笑,低頭避過我灼灼的目光,紅霞爬上她兩邊玉頰,其神態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含羞答答的道:「還記得那次在墮落城伊甸園外的金色草原上,你探手進入人家的薄袍子里愛撫人家的身體嗎?」
我立即回想起當時她被我撫得嬌柔無力,一派純銀河女性情動時的反應。雖然我本意不在侵犯輕薄她,只是測試她是人是妖,又順便搜回藏在她身上的涅尼迦南之星,可是現在她以坦白直接的神態情深款款的說出來,其挑逗性和誘惑力是令人難以抗拒的。
儘管我心存定見,但很多時候我都忘掉她是黑龍藏布化身的事實,可見她作為一個獨立生命體的個人魅力是如何了不起。如此的身外化身,是宇宙未曾有過的,加上美阿娜式的誘惑,只要一個把持不住,現時我身處的太空站,將變成可令我隨時失陷的色慾陷阱。我在心中嚴重地警告自己。
絕色的聲音在我耳鼓內響起道:「伏禹!你可以使我變成一個真正的銀河女人嗎?在這茫無邊際的宇宙,只有我可以天衣無縫地取代美阿娜的位置。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和她壓根兒沒有分別。天呵!我是這樣地深愛著你。只有得到你的愛,生命才有意義。」
她的話,使我記起人類遠古時代的傳說。厲鬼化作美麗的女人,到凡間來找尋精壯的男子,盜取他們的元陽以修鍊成精。黑龍藏布在塵海時曾說過,如果我和地母陽魂完全融合,連他也沒法奪取陽魂,他說的顯然不符實情。透過絕色,他仍有能力據地母陽魂為己有,因為絕色正是他精心創造出來,擁有能剽竊生命烙印這種宇內無雙的超凡本領的奇異生命體。
我無畏地凝視她,生出刀來劍往、面對面交鋒的刺激感覺,平靜的道:「你可以完全信任我嗎?」
絕色閉上美目,呼吸變得急促,酥胸起伏,一副意亂情迷的可愛模樣,嬌喘著說:「我可以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你,你愛怎樣處置我,便如何處置我。」
我大吃一驚,知道自己定是弄錯了甚麼,黑龍藏布顯然不是躲在她心核的內空間。我已沒有別的選擇,暗嘆一口氣,道:「那麼,開放你的心核。」
在我說這句話的同時,絕色的心核開放了。她的行為,比猛轟我一拳的打擊更嚴重和震撼。我的老天爺!現在我要置她於死地只是舉手之勞,但卻怎麼也沒法下手。在這一刻,我怵然警覺自己的最大弱點,就是我仍然沒法百分百的肯定絕色是妖不是人。這個困擾了我近六千萬年的疑惑,仍像厲鬼般緊纏我不放。我必須弄清楚此點,才有機會贏得這場生死決戰。
如果我能絕對地認為絕色是黑龍藏布的身外化身,現在就該下手毀滅她,其他一切,留待殺了她后再說。絕色是與歌天齊名的高手,要殺她談何容易,錯過眼前千載難逢的良機,是最不明智的愚蠢行為。我鑽進她的心核去,直接毫無隔閡地和她活潑多變卻沒有絲毫妖味的生命場互動接觸,感覺到她來自生命金環的生命力,卻仍沒法掌握她奇異能量的結構,只推測出其能量儲備超逾一千五百節。
絕色甜美的聲音在我心靈內響起道:「人家已向你完全開放,為何你仍然封閉著心核呢?你不是說過,我們的關係交由我來決定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答案哩!讓我成為你的女人吧!好嗎?我們將成為宇宙最好的一對,就如我初遇你時說過的。從此之後,我的心只有你,你的心只有我。我會變成美阿娜,在人類滅亡后的六千萬個宇宙年,與你再續未了之緣。」
我心中叫苦。當時我說的雙方關係交由她決定的那番話,並不是絕色所想的那樣子,而是指敵友的決定,選擇權在她手中。忽然間,我陷進踏足太空站后最大的危機,且是進退兩難。如我不向她開放心核,她便曉得我仍然懷疑她,不信任她;向她開放嗎?如果她真的是黑龍藏布的身外化身,我豈非宇宙最大的傻瓜?
太空站消失。我擁抱絕色,緩緩旋動,離開小衛星,往星系的外空飛翔。星辰似在我們四周旋舞。想到擁抱著她等於擁抱著黑龍藏布,那滋味實在古怪。不過,我很快便忘掉此點,迷失在她動人的胴體和她芳香的氣息里,那是我在聖土毀滅前擁抱美阿娜的感覺。
愈感到她對我的誘惑力,我的神智反而愈是清醒。如她真的全心全意愛我,希望成為我的女人,代替美阿娜,那麼,她就不該使盡渾身解數的向我施展手段,務要勾起我對美阿娜的回憶和情緒,而只須向我展示心中的誠意。愛並不是這樣子的。
由此可見,她雖然盜取了美阿娜烙印的殘餘,卻由於承繼了黑龍藏布的某些特質,阻礙她蛻變為真正的美阿娜,因而無法完全了解我們人類,不能掌握人類男女間謎般微妙的愛情。她軀殼是百分之一百的美阿娜,她的心亦具人體的素質,可是在她心底的至深處,仍然是黑龍藏布的本原。
無可否認,她因吸取生命金環的生命力后蛻變出來的生命場,美麗而充滿活力,本身對我已有強大的吸引力,足可令我開放心核,與她進行阿米佩斯式的結合,這正是黑龍藏布千方百計「撮合」我和她的原因,在正常的情況下,我絕無拒絕她的能耐,也沒有理由這麼做,幸好我的心除芙紀瑤外,再容納不下其他人,幫助我在此刻仍能避過劫難。
歌天的直覺是超凡的,在塵海便先我一步仍為黑龍藏布的石妖有問題。他認定絕色是妖不是人,是不會錯的,我要信任他的判斷,不能因絕色蠱惑我而動搖。
我湊到她耳朵旁輕柔的道:「你心中所想的是行不通的,銀河式的男女結合,只得到肉體的歡娛,局限在物質生理和心理的低層次,不會帶來根本性的變化。」
絕色用力抱緊我,似乎要將動人的胴體融入我處,意亂情迷的道:「我不管,只希望和你進行渴望了六千萬個宇宙年的銀河式性愛,其他留待日後再說。」
我大叫頭痛,幸好還有應付她的撒手鐧。道:「現時你的生命場仍具有某種特質,令我的地母陽魂生出排斥力,不願對你開放,可能是因黑龍藏布創造你時加諸你身上的某種生命元素作祟,也可能是你種子本原某種力量的影響。不過在我深入了解你烙印的形式后,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可令你變成真正的銀河女性,徹底改變你的生命形式,你可視之為最後的蛻變。」
我這番話是連消帶打,解釋了我為何不肯開放心核的理由,她當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並不是砌詞推搪,她的確有被靈妙的陽魂排斥的道理。這一直是事實,直至她吸取了生命金環的能量,陽魂才沒有對她產生天然拒斥力。
絕色沉默片刻,道:「你有甚麼辦法?」
我道:「我可以將你的烙印提取出來,再融入大帝號的地母陰魄內去。照我估計,經過一個生氣周期的磨合,你將蛻變成真正的銀河女性。過去的你雖然死掉,但新的你將藉地母陰魂而重生。我們合起來,就是完整的地母。」
此番話純是胡謅,卻不愁她識穿看破,賭的是黑龍藏布怎麼也沒耐性再等一億個宇宙年,何況夜長夢多,其間充滿不測的變數。
絕色嘆道:「我接受你的提議,但一切待我們征服飛行魔洞,殺死老妖后再進行。好嗎?」
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現在均豁然而悟,只有絕色是黑龍藏布的身外化身,才能合理解釋一切。
當年黑龍藏布突襲我們候鳥族,直接攻擊的目標是我族能力最低的候鳥法連山,其發生的位置距我和法娜顯超過一百五十個候鳥年,即使他沒有因候鳥的反擊負傷,全速趕來,也需要數百年光景,那時地母陽魂已不知飆移到哪裡去了,又或與生出感應趕來的大帝號重新結合。
但若有等於另一個的他的身外化身,他的計畫才是完美的。我敢斷言當時絕色正躲在法娜顯思感範圍之外的某處,一俟法娜顯中箭受傷,立即趕往九月星來。幸好法娜顯憑其靈應,當機立斷,不惜犧牲自己來成全我,送我到六十個候鳥年外的穴蟾星,扭轉了敗局。
絕色撲了個空后,直追往阿米佩斯星河,攔途截劫魔洞部人,搶奪了我,卻中了空寶,還吸取了我心核內的毒素,得不償失。本來她仍可騙我到彩虹河系去,交由黑龍藏布親手收拾我,卻被聞風來接收我的上參無念和被大帝號引來的歌天破壞了她的好事。
別人不清楚,她卻曉得大帝號受我心核內陽魂的吸引,會窮追不捨,因而惹來歌天。中了毒的她怎可能是歌天的對手,只好暫時退避,遂與我定下後會之期,斷然離開。如果她真的愛我,怎捨得在這樣的情況下棄我而去?但支配她的是理智而非情緒,她做出了在這樣的形勢下最明智的抉擇。她明白歌天,計算到歌天不會傷害我,且歌天並不知道我身具地母的陽魂。
接著發生的事,超出了她的預計能力。我乘上秀麗的大公飛艦,令她無從入手。我到過天象城,學會極速投射,返回隆達美亞,救出大黑球,又被鬼少昊追殺,誤闖宇宙之心,直到大壁壘河系外的分野區之戰,才再次被她盯上,在哈兒星差點要了我的命。然後是墮落城逃生之戰。絕色機關算盡,任由魔洞部大軍攻擊我,希望從旁撿便宜,做個得利的漁翁,豈知我以候鳥的季候飛行之術脫身而去,也撇甩了她。
高關星與奇連克侖的元神之戰,徹底改變了我,去掉與陽魂的阻隔,開始融渾合一的過程,由那一刻開始,黑龍藏布再無法以毀掉我的烙印殺死我的方法佔奪地母陽魂,故改采不同的策略和方法對付我,那就是透過絕色施展的「美阿娜計畫」。
絕色能否完成黑龍藏布的夢想,關鍵處在於絕色能不能再次蛻變,成為完全獨立的生命體、真正的化身,而非黑龍藏布神遊力的超級載體。涅尼迦南之星就是於此時刻發出呼喚,令黑龍藏布調整計畫,先讓絕色盜用生命金環的生命力,完成蛻變。
我終於明白了!黑龍藏布智慧之高,應變之靈活,儘管他是我的死敵,也不由得我不打心底里佩服他。
大帝號在美麗的星空乘風破浪,朝目的地飛翔。絕色俏立船首,美目凄迷,凝視宇空深處,秀髮飄揚,白衣拂舞,丰姿綽約。純以姿色論,確可與芙紀瑤的絕代風華各擅勝場。但只要想到她就是黑龍藏布的化身,一個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可怕生物,美麗的軀殼和其內心的邪惡是那麼極端對立和不相配,那種古怪和不舒服的感覺是沒法形容的。
我並不真正的了解她,尤其是她和黑龍藏布的關係,可是值此一刻,至少能明白她的心境,等於某一程度上了解了黑龍藏布。「他們」是最古老的生命體之一,年紀與地母和龍馱該差不了多少,是宇宙初開以來一直存在的生物,歷盡宇宙的風塵和滄桑。在不斷的進化下,黑龍藏布悟通生命和空間的秘密,掌握了一切,廣袤的宇宙再沒法予他新的驚喜,直至他從夢尊處得悉那「大秘密」,知道宇宙之外還有無數不同的宇宙,就像一個居住在一個孤島的人,知悉除他的海島外尚有無數的海島和陸地。從此橫渡混沌之海,去找尋別的宇宙,成為他生命的唯一目標。在這一刻,「他」終於立足唯一能讓他橫渡混沌之海的飛艦上,地母另一半的我亦在他伸手可及的近處,他的心情可想而知。表面上,黑龍藏布的「美阿娜計畫」正一步一步走向成功。
我探手過去,摟著絕色纖柔的小蠻腰,心中想的卻是芙紀瑤。這叫虛與委蛇,敵我的鬥爭進入白熱化的階段。絕色小鳥依人般靠貼著我,嬌喘細細的道:「自墮落城別後,過去的二百多萬年,你到哪裡去了呢?」
她似是隨意的一問,卻道盡敵我之情。絕色便是黑龍藏布探察敵情的間諜,但也反過來變為我知敵的唯一渠道。這段時間是黑龍藏布了解我的一個盲點,無法確定我是不是到了混沌之海找尋天馬,也間接說明他察覺不到我心核內的天馬能量。
我毫不猶豫的答道:「為了逃避龍馱的追殺,我躲進宇宙之心去。只有在那裡,我才可與地母陽魂進行終極結合,經過二百多萬年的修行,我成功了!」
絕色輕描淡寫的道:「你又憑甚麼悟通宇宙搖滾的秘密,成功登入大帝號的呢?」
我整個人輕鬆起來,皆因在苦無良法去證實絕色是妖而不是人的五千多萬年,終於找到絕色從話語中泄漏出來的破綻。「登入大帝號」這句話,是我從上參無念處聽來的,是奇連克侖被刺殺時向他的手下以神遊力發出的最後訊息。刺殺奇連克侖的既然是絕色,當然沒法截聽奇連克侖向我發出的神遊傳訊,只有潛伏近處的黑龍藏布有可能和有那個本領截劫訊息。簡單的一句話,暴露了黑龍藏布和絕色的關係。
我若無其事的答道:「憑的是地母陽魂的離奇特性和我對正空異空的了解。不論正空異空,均處於同一空間,只因速率和能量結構的分別,形成不同層次的空間。特別是明空和暗空能量本質的極端對立,順逆不同,故在一般情況下沒法逾越。宇宙搖滾正是從明子轉為暗子或暗變為明的宇航功法,能於剎那間跨越遼闊的距離。」
絕色美目投往遠方,異芒爍動,不知想到甚麼。這回我真不知她腦袋裡又在轉甚麼詭計歪念。驀地靈機一動,我猜到黑龍藏布躲到哪裡去了。自曉得判斷失誤,黑龍藏布並非藏在絕色的心核內,我宛如在絕色的誘惑怒海里航行,無暇分心去思索別的問題。此刻弄清楚她是妖非人,去掉擾亂我靈智的心障,頓時精神一爽,掌握到這場決戰敵我的最新形勢。黑龍藏布已先一步趕往飛行魔洞,設法降伏魔洞,再設置陷阱,待我掉進去。當然,最好絕色能藉由她和我特殊微妙的關係,兵不血刃地收拾我,那他就省去很多工夫。
「伏禹!」
我心不在焉的應道:「甚麼事呢?」
「我要你向我證明你對我的愛。」
我心叫不妙,朝她瞧去,心知肚明她在懷疑我的「忠誠」。她刺探的招數肯定不容易化解。絕色不容我有思索的時間,移到我前方,雙手纏著我的脖子,投懷送抱,仰起如花嬌容,媚眼如絲的道:「吻我!」
我暗叫救命時,她已噘起鮮艷欲滴柔軟濕潤的紅唇,擺出待吻的姿態。更要命的是她的身體滾熱起來,霞生玉頰,小耳朵都紅透了。她勃發的生命力燃著了我的心核,就在此時,她的心核徹底地向我開放,當然是要我做出同樣的回報。這一招確是神仙難擋,我若是真的愛她,吻她時便不該有任何保留,始能達到靈欲一致的愛情境界。我雙手從她脅下穿過去,抱緊她,就像抱著一團既誘人又危險的烈火,稍一不慎,即招來焚身之禍。在這樣熱辣辣的情況下,如果我仍封閉心核,等於表示我壓根兒不信任她,那麼千辛萬苦、得來不易,唯一能算倒黑龍藏布的計畫,勢將盡付東流。我再也沒有另一個選擇。我痛吻她的香唇,心核緩緩開放,天地旋轉起來,漫空星辰似在為我們翩然起舞。我們的磁場渾融在一起。
下一刻,大帝號躍上光明空間去。絕色嬌軀不斷抖動,每一下顫抖都對我生出具有肉慾、原始狂野意味的挑逗。但我卻清楚在我改變她分子結構,從明子激變為暗子的情況下,她縱有劫奪我烙印的能力,也無所施其技。大帝號搖滾往黑暗空間,跨越了遼闊的距離。直到大帝號在黑暗空間回復穩定,乘風破浪,我離開她的香唇,微笑道:「這就是宇宙搖滾的宇航術!」
飛行魔洞像黑暗空間里的異空,懸浮在前方茫茫的暗黑里。我和絕色並肩立在船首,表面看確是宇宙的絕配,誰想得到我們是各懷鬼胎。我不知道她在想甚麼,或許仍在惋惜剛才痛失制伏我的機會,又或在思索從明子轉為暗子的異術:我卻在深深思索飛洞現時的情況。
黑龍藏布長居的彩虹河系,擁有奇異的吞吐黑洞。以老妖的作風,移居該處應不是為了吞吐黑洞形成的美麗「彩虹」,而是為了深入研究吞吐黑洞的奧秘。以智慧、識見、經驗和年紀各方面作比較,黑龍藏布既曾對黑洞下過苦工,且非一般的黑洞,那他對黑洞的認識,當在上參無念之上。只不過他是深藏不露,所以沒有生物曉得他在這方面的能耐。我一直奇怪,像黑龍藏布這般神通廣大的生物,怎會對能威脅他存在的飛洞坐視不理,假如他對飛洞了如指掌,可在任何一刻加以破壞,他的不聞不問只是因為他另有打算。所以,當他知道我要去征服飛洞,再以之設下陷阱來算計他時,他便先一步去降伏魔洞,再以之來對付我。想想都感頭痛。
老妖將沒有了上參無念的飛洞改為甚麼樣子呢?我反而不太擔心藏在洞心的夢還,它現在具有天馬般的本領,又熟悉老妖,該有足夠自保和繼續隱藏的能力。問題在黑龍藏布是不是已識穿我們的布局。由金森向絕色提供的版本是飛洞已進入最後的階段,上參無念投進洞心去,當整個力場塌縮往洞心,魔宮亦會被扯入洞心去。然後飛洞往最接近的黑洞跳躍,如能從目標黑洞彈往正空間,宇宙將沒有力量可以阻止飛洞吞噬宇宙的行動。只要老妖沒有發覺藏在洞心的不是上參無念而是夢還,我們的計畫便成功了。
「你在想甚麼呢?」
我目光移往絕色,從容道:「我在思量我們現時的處境,不論飛洞如何兇險,我們已到了有去無回的地步,只有堅持下去,直至殺死上參無念,征服黑洞。而老妖會否中計倒是其次,為宇宙解除飛洞的威脅,才是我們此行的主要目標。」
絕色欣然道:「我喜歡你說這番話時自然流露出來頂天立地的英雄氣概。」
我長笑道:「上參無念,我們來哩!」
大帝號倏地增速,破開黑暗空間,闖進飛洞的外力場去。
大帝號二度破入飛洞的力場。一切都像停頓了,不論大帝號或我們,再也無法從空間攝取能量,力場似乎沒有絲毫改變,但我曉得飛洞已落入黑龍藏布的絕對控制下,因為我感應不到洞心,感應不到密藏那裡的夢還。大帝號船速驟降,帆幅停止顫動,純靠餘力和洞心的拉力以數倍光速朝魔宮滑翔過去。魔宮也不是以前的魔宮,而是一個以魔精密封起來的空間。
絕色道:「一切如金森所描述的那個樣子,飛行魔洞正處於最後的極變階段,力場塌陷至不到四分之一光年,洞心被包裹在魔精內,上參無念隱藏在裡面,令人無從入手。伏禹!你有降魔之計嗎?」
我從容道:「我們立即離開。」
絕色失聲道:「離開?」
我心中好笑,淡淡道:「離開后,我們可以再回來,以此測試上參無念的應變能力。」
話猶未已,異變忽起。遠方的魔宮綻發耀目的銀光,宛如一個銀色的太陽,驚人龐大的能量波以魔宮為中心往整個力場迅速擴展,塌縮的空間變為往外膨脹的空間。這是不可能的。飛行魔洞的力場是一個由負空間衍生的負力場,沒有能量可在其間傳送而不被抵銷瓦解。唯一的解釋是黑龍藏布已破掉飛洞的空間結構,化為一個吞吐黑洞。
我既驚又喜。驚的是老妖反過來變成佔盡地利的一方,又不清楚夢還的生死存亡,喜的是老妖如此徹底地改變飛洞,肯定耗用了大量的能量,致功力大減。
念頭剛起,超逾光速百倍的膨脹已席捲大帝號,將我們連人帶船直送往外,就在我們暈頭轉向的當兒,力場收縮了。整個空間以比擴展快上數倍的可怕速度,朝魔宮塌陷下去。類似在塵海與老妖交手的情況,當我們揭破老妖冒充夢尊來欺騙我們時,老妖露出猙獰面目,利用極子空間的塌陷力攻我們一個措手不及,趁我們陣腳大亂之際射出神遊箭。
我探手摟著絕色的纖腰,感測道:「千萬不要離開大帝號,現在發生的事與金森所說有很大的出入,我們必須隨機應變。」
大帝號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被狂風捲起向魔宮飄去。絕色感測道:「你必須讓我曉得如何破掉飛洞之法,人家才可以配合你。」
我道:「只要我有機會直接攻擊洞心,我可以投進能量,以化明子為暗子的同樣功法,改負為正,該可破去飛洞的負空間。」
絕色欣然道:「明白了!」
「蓬!」大帝號硬撞入魔宮以魔精構成的能量外殼去,從另一面鑽出去。
空間的塌縮倏地凝止,就如它膨脹般的突如其來。大帝號虛懸在灰濛濛的空間里,失去了動力有如網內的魚兒,無處可躲,無路可逃。這是個封閉的空間,在我們穿壁進來后,魔宮的外壁接收了塌縮空間的力量,化為空間囚籠的能量罩,與黑龍藏布的力量結合為一,除非我能殺死他,否則將沒法破壁而出。當然!我完全沒有逃走的打算。老妖欠的帳,我會在這裡向他連本帶利討回來。
我感覺不到洞心,那肯定已被老妖破掉。老妖確是神通廣大,能人之所不能。絕色往我*過來,駭然道:「為何我偵察不到洞心的位置?」
我從容道:「洞心就在上參無念的心核內,只要破掉他的心核,便可以毀掉飛洞。」
一團銀芒出現船首前方,銀雨煙花般爆閃,燃亮了整個空間。忽然整艘大帝號亮起來,從船體到每一幅帆,乃至於帆索,都發出燦爛的金芒,轉眼間大帝號已是金光綻射,光耀虛空。金光銀芒,就在這個密封的奇異空間爭妍鬥麗,比拼亮度。
我長笑道:「上參無念,快出來受死!」
此刻,我再沒有半點懼意,心靈澄明如鏡,因為我感應到夢還,正是他潛進了船體的地母陰魄內,大帝號才會出現眼前不可思議的異象。任黑龍藏布有通天徹地之能,也如奇連克侖般無法感知宇宙外來的異物,致棋差一著。一聲怒哼,震蕩空間。我擁有的天馬能量亦是來自宇外,超出了老妖的認知範圍,他的經驗壓根兒不管用。銀芒里逐漸現出人形,銀雨的濺射更趨激烈,一時把大帝號壓下去。
「上參無念」在銀芒深處現出形相,正是我在迷離幻境遇上他時的模樣。他冷然以銀河語道:「這叫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闖進來。我已與飛行神洞結合為一,在這裡沒有生物的力量比我更強大,即使龍馱親臨,也沒命離開,何況是你們兩個銀河人的餘孽。待我收拾你們后,就開始我征服宇宙的歷程,宇宙再沒有力量能阻止我。」
我心忖,如果不是歌天提醒我絕色是黑龍藏布的身外化身,又先一步收拾上參無念,此刻定會深信眼前的生物是上參無念,而我到這裡來等同送死,因為怎都想不到絕色會與「上參無念」是同黨,由此可見老妖雖然是重施故技,裝神弄鬼,卻是有效的。
絕色嬌笑道:「你這麼看不起我們銀河人,為何又要以我們的形相現身呢?」
黑龍藏布啞然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以前我屠殺你們時,以你們最能明白的物質外形痛下殺手,最能激起你們的恐懼,也予我最大的樂趣。」
絕色嬌叱一聲,一掌拍出,電芒暴閃,但能量尚未觸及黑龍藏布,已被空間力場吸納銷融,化為烏有。
黑龍藏布嘆道:「在這裡沒有生物的力量能比得上我,現在相信了吧!」
「轟!」黑龍藏布爆為漫空銀雨,消失不見。
「轟!轟!」兩道閃電從上方直擊而下,分別命中我和絕色。我們從左右兩個硬被轟離甲板,掉往大帝號外的虛空。大帝號金光斂消,就好像因我受襲,無法催動大帝號地母陰魄的生命之光,實情卻是暗藏船體內的夢還與我配合得天衣無縫。
黑龍藏布和絕色在演戲,我和夢還亦通力合作演好我們的戲。分別在於我和夢還曉得他們在裝模作樣,他們卻給蒙在鼓裡,優劣高下,清楚分明。勝利已緊握在我們手上。
點點銀雨,從上灑下來,照亮了以大帝號為中心方圓數十地里的空間。能量交擊聲接連爆響,夾雜著「上參無念」得意的笑聲、絕色的驚呼聲,從大帝號另一邊傳過來。只聽聲音,便知絕色落在下風,形勢危急。我發動能量,從船底繞過去。化身為上參無念的黑龍藏布正對絕色著著進逼,殺得她左支右絀,幾無還擊之力。我凌空趕去,先收起天馬能量,能量血液運行,純以極子戰氣揮拳朝黑龍藏布的背脊猛轟。這還是我首次直接攻擊堪稱宇宙最奸狡生物的黑龍藏布。「霹靂」一聲,他和絕色間電芒暴閃,絕色往另一邊拋擲,而在我不覺他有任何扭腰轉身的動作下,他已正面向著我,撮指成刀,往我的拳頭疾劈過來,速度時間均拿捏得無懈可擊,即使我想變招也來不及。
「蓬!」拳掌交擊,光雨四濺,奪去了銀雨的光輝,我和黑龍藏布硬拼一招。我是留有餘力,他則是全力出手,高下立見。他的能量非常詭異,精微處類似龍馱的九色魔功,陰極柔極,極子戰氣也差點頂不住,破入能量經脈逆卷而來,令我的手自手肘而下的分子失去穩定,再也無法運聚能量。
黑龍藏布狂笑道:「這般不入流的功夫,竟敢到我的飛洞來撒野,太不知自量了。」
我暗忖,你愈看不起我愈好,往上升起少許,雙腳連環朝他心核的位置踢去,是我在沒有天馬能量支援下所能臻至的速度上限,以此試探他的功夫。
「蓬!蓬!蓬!」黑龍藏布神態從容,見招拆招,雙掌連環劈出,硬封我的連環腳,舉重若輕,似是遊刃有餘。
「轟!」最後一劈,老妖用足全力,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透腳侵來,直攻心核,震得我身不由己的往後退飛。我心叫不妙,若他乘勝追擊,我仍不動用天馬能量,恐怕不到十個照面就要落敗身亡,幸好此時絕色回來了,雙手化為萬千掌影,排山倒海地朝他後背攻去。
「砰!」我的背脊撞在大帝號船體中央的位置,地母陰魄透過夢還,將能量源源不絕送入我體內,舒緩了我血氣翻騰般不穩定的能量狀態。黑龍藏布且戰且退,往我的方面閃電般飄退,剎那間飛臨我上方,面向絕色,雙手一邊應付絕色水銀瀉地般的攻勢,還有餘力一腳猛踩下來,足尖點向我的頭頂。能量針從我發端射出,一古腦兒送入老妖的腳板去,又被其能量反逼出來,著著實實多拼一記。黑龍藏布痛得悶哼一聲,我則頹然應腳下墜、橫滾,掉往船底下的虛空處。
自交手至今,三方面都是以快打快,招招近身血戰,動輒是你死我活之局,戰況的火爆刺激,是我出道以來未曾有過。比較起來,與上參無念之戰輕鬆多了。而直至此刻,我和絕色都是落在下風苦戰的形勢里。
急降近百地里,我才能煞止跌勢,能量回復穩定,暗呼老妖厲害,同時更有把握,因為我已試探出他的真正實力。他剛才已是全力出手,俾可主導戰局的發展,一步一步誘我陷進他和絕色串通的騙局。我對絕色乃他身外化身一事再沒有絲毫懷疑,道理很簡單,如果老妖不是從絕色處得到準確的消息,怎會先我一步控制飛洞,再設局算計我?
是時候了!我往上拔升,兩下心跳已升越左舷,在大帝號上空鳥瞰全景。在甲板上激戰的老妖和小妖,剛到了強弱勝負分明的一刻。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關鍵的時刻到了。
「蓬!」黑龍藏布和絕色間爆開一團銀藍交織的激芒光雨,後者踉蹌跌退,從船首直退往中央主桅的位置。我雄鷹搏獅似的從上空迴旋而下,攔截老妖,阻止他追擊絕色,完全是奮不顧身的姿態,卻仍不動用天馬級的能量。
「砰!砰!砰!砰!」眨眼之間,我已利用手、腳、肘、膝、肩等身體部位,以在這樣能量狀態下的最高速率,向老妖發動逾百下的猛烈攻擊,著著近身肉搏,從不同角度繞著他狂攻猛打,每與他交鋒,均奉上磁元雷或能量箭,能量由一節至十節極子戰氣不等,我的能量固是迅速損耗,不過他也好不了多少,是我覷准他因改變飛洞結構耗能嚴重的弱點採取的消耗戰術。當年的生命汪洋之戰,龍馱也在我這種攻勢下大大吃虧,不得不使出九色魔功,才能扭轉劣勢。黑龍藏布雖然厲害,我才不相信他仍能有所保留,不使出「真功夫」便能制伏我。
能量光雨在船首一蓬蓬一團團的暴閃爆炸,從上空降下的銀雨轉趨稀疏,黑龍藏布原本如日中天的凶焰氣勢,被我渾身解數硬壓下去。驀地全身一緊,從老妖處噴來一股沉雄陰柔的能量漩流,我就像陷進另一個重力空間內,攻擊節奏頓時受到影響。
「轟!」老妖一掌朝我心窩拍過來,我雖勉強避過,仍被他拍中肩頭。光雨在掌肩間激濺射泄,我真身欲裂,抵不住那股衝擊力,往後拋擲。砰的一聲,我背脊重重撞在中央的主桅上,再沿桅滑往甲板。老妖亦被反挫力送往船首的虛空,一個回飛,又朝我追擊而來,一拳轟至。忽然白影一閃,絕色已在離我二十地米處截著他,光雨連串爆開,倏地絕色慘叫一聲,像被狂風颳起的枯葉般往我拋來,老妖反往船首方向退去。
此時我挨著主桅坐在甲板上,清楚兩妖是假戲真做,絕色確受了重創,心核頻臨破裂。如我不是受感情支配的人類,而是以理智主導行為的生物,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再奉上老拳,保證絕色形神俱滅而亡。但我卻怎麼也沒法這樣對待絕色,因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剎那間我與地母陰魄聯結,夢還到了我心核去,天馬能量全面運轉。能量攫抓絕色,改變她真身的能量結構,美麗的天妖在離我兩地米處空氣般消失,被我收進心核去。銀雨消失,空間陷進絕對的黑暗,倏忽間空間再次明亮起來,沐浴在彩虹般的奇異色光里。
老妖出現在前方甲板離我五地米的近處,仍是上參無念的形相,負手傲立,雙目奇光閃閃,仰天笑道:「小候鳥兒!你終於中計了,不過你是雖敗猶榮,讓我多花六千萬個宇宙年,才能完成我的美夢。」
我仍坐在甲板處,呆瞪著他。老妖朝我走近兩步,俯頭瞧著我,欣然續道:「不要再掙扎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的烙印並沒有自保的能力,我創造出來的生命可以逐寸逐分蠶食你的靈魂,佔據你的地母陽魂,然後與陰魄結合。我期盼了超過數百個生氣周期的大業,終於在你身上實現。」
我平靜的道:「你是誰?」
老妖啞然笑道:「你不是蠢得那麼厲害吧!到此刻仍未醒覺我是誰?看!」
老妖搖身一變,化為絕色,還含羞答答,風情萬種的看著我,嬌聲道:「禹郎呵!你還不明白人家是誰嗎?我就是絕色,絕色就是我。人家本是無形無體的生命,藉著你的舊情人美阿娜的烙印,才演化出這副真身軀殼。我愛你,只有與你的烙印結合為一,我的生命才有意義。」
看著這毫無破綻的另一個絕色,我頭皮禁不住發麻起來,吁出一口氣道:「黑龍藏布!」
「絕色」道:「當年塵海之戰,你將哈兒哈兒收進心核的行為啟發了我,宇宙也只有我有此能力,可竊取你的烙印,再據之為己有。」
我嘆道:「看你現在得意忘形的樣子,我真有點不忍再次令你掃興。你不是宇宙智慧最高的生物嗎?卻似乎沒想過當年奇連克侖為何會百密一疏,讓我這漏網之魚潛藏於地母深處而功虧一簣。」
絕色對我的輕鬆生出疑心,現出愕然之色,仔細觀察我,訝道:「你的元神比我想像中的更堅強,竟能支持到此刻,不過我的化身已進駐你的心核,你等於中了烈性的精神劇毒。」
我緩緩站起來,凝望著她,微笑道:「你是一錯再錯,且犯的是致命的錯誤。我曾向你說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而正是這個智者的一失,令你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今天我不但要向你討回候鳥族的血債,更要為人類向你報復,你正是滅我們銀河族的罪魁禍首。」
絕色雙目射出驚異不定的神色。我深吸一口氣道:「你的確毀掉了飛行魔洞,卻沒有殺死上參無念,因為你不可能再殺一次已形神俱滅的上參無念,他早在你到達前被我宰掉。你以為你是巧布陷阱嗎?事實是反過來陷入我的圈套。有所求必有所失,正因你被我看破意圖,所以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智慧冠絕宇宙的超凡智者,反被我這個被你視為卑賤愚蠢的生物算倒。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絕色雙目首次射出慌亂的神色,能量延伸,鎖緊鎖死我,是神遊級數的可怕能量。我夷然不懼的冷冷瞧著他,心中掀起激烈的情緒,但靈智卻是澄明清澈,不被情緒左右。沉著的道:「你現在仍未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皆因仍自恃武功在我之上。那就讓我告訴你另一個事實,你不是問過我自墮落城分手后的二百多萬年,我到了哪裡去嗎?當時我沒有告訴你真相,實情則是我通過宇宙之心的不歸流,到了混沌之海,並觸碰天馬,脫胎換骨后又逆流返回宇宙。而在剛才的交鋒里,我並沒有使出天馬級的真功夫。明白了嗎?」
絕色失聲道:「那是不可能的,石妖做不到的事,你怎麼可能辦得到?」
我輕鬆自若的道:「有甚麼好胡吹的?一動手自見分明。為了讓你死心,我有個東西給你看。」
舉手攤掌,一個綠得通透明亮,碧光閃閃雞蛋般大小的奇異物體托在掌心處。我淡淡道:「你該認得這是甚麼東西,就是你從樹王處劫奪的生命種子的原始形態,無善無惡,有的只是生長的力量。你的化身並沒有進佔我的心核,只是誤入由夢還巧妙設置於我心核內的假心核。你騙了我多次,讓我騙回你一次,也算有來有往,大家扯平。」
「轟!」絕色消失,變成一個空間,全力射出一支能洞穿任何空間的神遊箭,以我思感追不上的速度,破入我再沒有心盾保護的心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