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夜裡,范尼被尿意憋醒了。他摸索著下床,朝衛生間走去。
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范尼嘗試著在牆邊尋找電燈開關,卻摸了半天也沒摸到。他只得憑著白天的記憶摸黑來到衛生間旁。推開門后,他的手觸碰到左邊牆上的電燈開關,「啪」的一聲,燈亮了。
小解完后,范尼到洗手池沖手。正洗著的時候,他無意間望了一眼自己正對面的那面大鏡子,愣住了。
鏡子里反射出的是整個洗手間的全貌,范尼注視了一陣后,突然張開了嘴,一種不寒而慄的恐怖感覺布滿全身——
他驟然發現,這個洗手間的所有陳設、布置居然跟希爾頓酒店的309號房間一模一樣!
范尼猛地回過頭,心中無比駭然——沒錯,那副天藍色的窗帘、浴缸邊上紫色瓶子的沐浴露,還有米黃色的防滑地板磚,這些全都跟309號房間一樣!
范尼感覺背脊中有一股涼意冒了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麼白天沒有發現這些呢?
就在他神情惘然,慢慢轉過身子的時候,他又望了一眼那面大鏡子,鏡子中竟反射出一個穿著紅色旗袍的女人,她手中握著一柄尖刀,正對著喉嚨。
「——啊!」范尼大叫一聲,驚駭之中,他猛地轉過身去,大喊道,「朱莉,不!」
但已經遲了,那柄鋒利的匕首已經深深地刺進了她柔軟的脖子,鮮血如泉涌般噴濺而出,朱莉倒在地板上,頃刻之間,整個衛生間被染成一片血紅。
「不,朱莉。不——!」范尼聲嘶力竭地狂喊——隨即,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周圍的一切變為現實。
「怎麼了范尼,又做噩夢了?」身邊的妻子賈玲迅速地翻起來,在丈夫的胸口不斷輕撫著,並用枕巾拭擦著他額頭上沁出的冷汗。范尼的胸口仍猛烈起伏著,大口喘著粗氣,一臉的驚魂未定。
一分鐘后,范尼才感覺好了些,他握住妻子撫慰自己胸口的手,說:「好了,我好多了。」
賈玲擔憂地把頭靠在丈夫肩膀上,說:「親愛的,都過去十年了,你還忘不了那件事嗎?」
范尼嘆了口氣,輕輕搖著頭說:「不,我早忘記那件事了——我只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做噩夢。」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灑在范尼的臉上,使賈玲能看見丈夫的眼睛,她說:「不,親愛的,你沒說實話。如果你真的忘記那件事的話,就不會總是反覆做這個噩夢了。」
范尼沉默不語。賈玲撫摸著范尼的臉龐說:「親愛的,你就看在我們可愛的兒子的份上,別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我們現在的生活多幸福呀。」
范尼抬起頭朝自己剛滿四歲的兒子范曉宇的房間望去——看來小傢伙的瞌睡還挺沉,自己剛才那聲歇斯底里的喊叫也沒把他吵醒。范尼緩緩舒出一口氣,對妻子說:「我知道了,睡吧。」
賈玲順從地點了點頭,緊挨著丈夫,不一會兒邊酣然入夢。但范尼的眼睛卻一直望著那鋪滿銀灰色月光的窗外。他清楚,每次只要一做這個噩夢,就意味著要渡過一個失眠的夜晚了……
清晨醒來后,賈玲到兒子的房間幫兒子穿衣服。范尼揉著疲倦的雙眼來到衛生間,洗漱完后,他用刮鬍刀刮掉鬍渣。他一邊摸著下巴,一邊端視著鏡中的自己——因為大半夜的失眠,眼睛顯得有些浮腫,但精神還不太差。鏡中的男人雖然已不及十年前那般英俊倜儻,卻多出幾分成熟男人的穩重和剛毅,風采猶存。
此時,范尼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喂,你好。」
電話聽筒里是甜甜的女孩的聲音:「董事長,早上好,是我呀。」
范尼聽出是公司里女秘書的聲音,問道:「小周啊,什麼事?」
「董事長,今天是星期天,也是您母親的生日,您沒忘吧?」
「嗯,我沒忘。」范尼笑起來,「小周,你的工作職責什麼時候擴展了?現在還要負責提醒我生活的日程安排?」
「不,董事長。」細心的女秘書說,「是您那天自己說起的,今天是您母親的生日,您說很重要,千萬不能忘了——我便記下來提醒您一下。」
「好的,謝謝你小周,我知道了。」
「董事長再見。」
范尼放下電話,出了一會兒神——這麼多年了,他早該適應了「董事長」這個稱呼,但每次聽到別人這樣叫自己的時候,他總會時不時地想起父親來——十年前的那次慘劇后,父親因腦溢血住進醫院。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父親這一躺,竟然就沒能再起來,他在昏迷了五天後猝然去世了。
短短的時間內便失去妻子和父親的巨大悲痛,至今仍令范尼感到刻骨銘心。
十幾秒后,范尼提醒自己道——今天是母親的生日,不能再想這些悲傷的往事了,應該打起精神來,高高興興地為母親祝壽。
他走出衛生間,來到餐桌旁。妻子和兒子已經在吃著黃油麵包和蔬菜沙拉了。范尼坐到兒子身邊,摸著他的小腦袋說:「曉宇,今天是奶奶的生日,一會兒我們去奶奶家玩兒,好嗎?」
「好啊,好啊!」范曉宇高興地拍著手掌說,「我最喜歡去奶奶家玩了!」
「因為去奶奶家,你就可以敞開肚皮吃零食了,對吧?」賈玲笑著說,「你這個小機靈鬼!」
范尼拿起一片抹好黃油的麵包,咬了一口,說:「我們一會兒先去商場買禮物,然後就去媽那兒。」
「不用了,我早就買好了。」賈玲從身後拿出一個精美的大口袋,裡面鼓鼓囊囊的,「這件水貂皮大衣是Dior才上季的新款——保准媽滿意。」
范尼首先就滿意了,他微笑著說:「太好了,賈玲,你真有心。」
「你媽媽的生日我敢忘嗎?」賈玲笑著說,「快吃吧,我們早點兒去。」
吃完早飯後,范尼去車庫把他白色的寶馬轎車開出來。車子路過一家大蛋糕店時,范尼下車去跟母親訂了一個豪華的雙層蛋糕,並告訴店員母親的住址。
十點半時,范尼一家來到了母親漂亮的別墅。母親早就猜到他們會來,正在門口的小花園裡微笑著迎接他們。
范曉宇最先搶著下車,他歡快地跑過去,大聲喊道:「奶奶!」
「唉,我的小寶貝兒!」奶奶俯下身去捧住孫子胖嘟嘟的小臉,開心地笑著說,「你又長胖了,這回奶奶可抱不動你了!」
「媽。」范尼和賈玲一起跟母親打招呼。
「好,好,快進來吧。」母親帶著兒子一家進屋,對保姆說,「你去泡一壺上好的龍井來。」
范曉宇還沒來得及坐下,一眼就看見了玻璃茶几上堆成小山的果凍、巧克力酥和牛肉乾,他「哇」地大叫一聲,立刻撲到那堆零食中去。
賈玲坐到沙發上,無奈地搖著頭說:「媽,你又給他買這麼多零食,越吃越胖了。」
母親笑著說:「小孩子嘛,就是要胖乎乎的才可愛。」
范尼把精美的口袋遞給母親,說:「媽,這是賈玲給您買的衣服,您看看喜歡不?」
母親將奢華的貂皮大衣從口袋裡拿出來,「嘖、嘖」地稱讚道:「太漂亮了,可惜我一個老太婆哪穿得出這麼新的款式呀。」
「哪兒呀,媽。」賈玲站起來將衣服在婆婆身上比了比,說:「您看起來最多也就五十歲,穿上這個保准好看。」
「呵呵呵呵……」母親開心地大笑道:「還是我媳婦的嘴甜。」
這時,趴在茶几前的范曉宇也停止往嘴裡塞牛肉乾,他從背著的小書包里拿出一幅畫,嚷道:「奶奶,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奶奶接過來一看,那張畫上用蠟筆稚趣地畫著太陽、白雲和一張笑臉,並歪歪斜斜地寫著「祝奶奶生日快樂」幾個大字。老婦人高興地一把將孫子抱過來,一邊親一邊說:「我們曉宇越來越聰明了,會寫字、畫畫了!」
清香撲鼻的龍井茶泡來后,一家人其樂融融地邊喝茶邊聊天。不一會兒,到了中午,保姆已經做好了豐盛的飯菜,訂的蛋糕也送了過來,大家一起圍坐到餐桌上。
范尼說:「媽,中午在家裡吃,晚上我去大酒店給您好好地訂一桌。」
母親擺著手說:「不要去訂了——人老了,不在乎吃什麼好的。你們一起來玩就是讓我最高興的事了。」
范尼有些愧疚地說:「可惜我平時工作太忙了,不能經常來看您。」
「我知道,媽不會怪你的。以前你爸當董事長的時候也是這樣,經常不沾家……」說到這裡,母親驟地停了下來,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彷彿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
尷尬的空氣持續了幾秒鐘,賈玲端起桌上的酒杯說:「來,我們一起祝媽生日快樂!」
「對,祝媽生日快樂。」范尼趕緊附和。
范曉宇也舉起飲料,一字一句地說:「祝奶奶生日快樂!」
「好、好、好!」母親的臉上又展露出笑顏,她舉起酒杯,說道,「乾杯!」
吃飯時,范尼一直對保姆王阿姨的手藝讚不絕口:「嗯,這個紅燜大蝦的味道絕了!大閘蟹也燒得好……還有那個魚翅羹,都是一流水平嘛!」
賈玲也不停點頭稱道:「媽,我知道您為什麼不願意去大酒店吃了,王阿姨的手藝簡直就跟大酒店一模一樣嘛。」
母親得意地說:「你們不知道吧,王阿姨以前是專門學過廚藝的。」
王阿姨被誇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紅著臉說:「你們過獎了。」
范尼對妻子說:「賈玲,你沒事也跟王阿姨學兩手,回去好做給我和兒子吃呀。」
賈玲笑著說:「我哪學得會呀,王阿姨這手藝一看就知道是十幾年功底的。」
母親說:「你們倆工作都忙,飲食上就更該吃營養些,別老是到外面去吃那些西餐呀什麼的——沒中國菜營養。」
范尼挽著兒子的肩膀說:「媽,您看看這小子就知道我們吃得營不營養了。」
母親開懷大笑起來,隨後,舒出一口氣:「看到你們全家都好,我就放心了。」
賈玲嚼著菜的嘴放慢了,她低聲說道:「我們其他的什麼都好,就是——」
「就是什麼?」母親問。
賈玲猶豫了一下,說:「就是范尼時不時的還是會做噩夢。」
母親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下來,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范尼看了一眼母親,微微地瞪了賈玲一眼,然後對母親說:「媽,沒什麼……我好久都沒做過了,我……不是經常。」
母親還是沒有說話。范尼對兒子說:「曉宇,跟奶奶夾菜呀。」
范曉宇聽話地夾起一條魚放到奶奶碗里,說:「奶奶,吃魚。」
「哎,好,我的乖孫子。」老婦人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
接下來的進餐過程中,氣氛都有些尷尬沉悶,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下午,范尼和妻子陪著母親,帶著兒子到附近的公園去玩。今天的天氣很好,冬日的暖陽將大家的身心都曬得暖洋洋的,誰都沒有再說起不高興的事,母親的情緒又變得好起來。
吃過晚飯後,大家一起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九點鐘,范尼告訴母親,他們該回家了。
「這個生日我過得很高興。」母親把兒子一家送到門口時說。
「媽,我以後一定多抽時間來看您。」范尼說。
母親點點頭,然後對兒媳婦說:「賈玲,你帶曉宇先上車吧,我跟范尼說幾句話。」
「好的,媽。」賈玲對兒子說,「跟奶奶說再見呀。」
「奶奶再見。」范曉宇乖巧地向奶奶揮了揮手。
「再見,我的小乖乖。」奶奶在孫子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妻子和兒子上車后,范尼問:「媽,您要跟我說什麼?」
母親抿了一下嘴,凝視著范尼說:「你做得很好,兒子。」
「您指什麼?」
母親說:「看看,你有溫柔漂亮的妻子,活潑可愛的兒子,你還擁有讓人羨慕的家產和職位,你是一個成功的男人——還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呢?」
「我對自己的生活的確是很滿意啊。」
「那你就應該跟過去徹底告別。」母親嚴肅地說:「試想一下,當年就算沒有發生『那件事』,你的生活也未必就比現在好,對嗎?」
「媽,我真的沒有再去想那件事了。」
「那就好,兒子。」母親說,「但你如果實在無法控制自己不做噩夢,就應該找個心理諮詢師好好談談。」
「我知道了,媽。」
「好的,去吧。」母親拍拍兒子的肩膀。
「媽,您自己要保重,我會經常來看您的。」范尼跟母親告別,跨進自己的轎車。
車子開在路上,范尼一直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賈玲終於忍不住了,一臉歉疚地說:「親愛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不注意就說出來了。」
「不是故意的?你難道猜不出媽聽了你這麼說會是什麼反應?我媽已經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你就不要讓她再為我擔心了,好嗎?」
賈玲委屈地說:「我也是擔心你,為你好啊。」
范尼煩躁地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了。
范尼的轎車行駛到一條人流熙來攘往的小街時,被迫放慢了速度。本來一直在玩著機器人玩具的范曉宇被一陣撲鼻的香味吸引了,他朝車窗外一看,發現街道旁有一家燒烤店正烤著焦黃油亮的羊肉串,烤肉香味在空氣中四溢,讓范曉宇連吞口水,他嚷道:「媽媽,我要吃烤羊肉串!」
賈玲望了一眼那家燒烤店,說:「曉宇,這些街邊小店的食物不衛生,吃了會拉肚子的。你餓了媽媽帶你去必勝客吃吧。」
「不嘛,我就要吃這個!」范曉宇鬧著說,「必勝客早就吃膩了!」
「烤羊肉串有辣椒,小孩子不能吃這個。」
范曉宇指著燒烤店裡幾個和他年齡相仿、正嚼得滿嘴冒油的小孩說:「那他們怎麼在吃啊!」
「曉宇,聽媽媽的話……」
「不嘛,我餓了,我要吃!」范曉宇任性地哭鬧起來。
范尼本來就有些煩躁,聽到兒子的哭鬧,更感覺心煩意亂。他對賈玲說:「他要吃,你就下去跟他買幾串嘛。」
賈玲摸了摸自己身上高檔的毛料時裝,皺著眉頭不情願地說:「我才不想到那燒烤店去,弄得一身的油煙味兒。」
范尼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兒子說:「別鬧了!爸爸去跟你買。」
范尼將轎車停到路邊,賈玲不願下車,帶著范曉宇留在車上。范尼徑直朝燒烤店走去,對店老闆說:「烤十串羊肉串,不放辣椒。」
「好的,您這邊坐著等會兒,馬上就好!」老闆麻利地翻烤著手中的肉串,同時熱情地招呼客人。
范尼點了點頭,但並沒坐在店門口的椅子上,只是站在燒烤攤旁邊等待。
等了一陣后,范尼發現這家燒烤店的生意出奇地好,不但店內坐滿了人,就連門口也擺出來好幾桌,各桌都在催著老闆烤快點——范尼開始意識到,老闆所謂的「馬上就好」完全就是一句不負責任的口頭禪。
就在他百無聊耐地等待時,忽然聽到旁邊一桌喝著啤酒的年輕人爆發出一陣噓聲和笑聲。一個胖子用嘲笑的口吻對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說:「太老套了吧?這種鬼故事也想嚇人?」
那戴眼鏡的男生被同伴譏笑地面紅耳赤,不服氣地說:「那你們講一個新鮮的呀!」
胖子「嘁」地哼了一聲:「這年頭,還有什麼鬼故事嚇得了人啊?算了,哥今天跟你們講一個真實的,就發生在我們本市的恐怖事件,保准把你們嚇破膽!」
「別鋪墊這些沒用的了,快說吧。」一個戴著帽子的男生說。
胖子做了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表情嚴肅下來。「哥兒幾個聽著,你們別不相信,這件事還真是千真萬確的,就發生在幾個星期前,我們本市的希爾頓酒店裡。」
范尼的臉慢慢轉過來,凝視著這一群人。
胖子故意壓低聲音,面色陰沉地講道:「我哥哥是希爾頓酒店客房部的領班,那天他跟我講了一件事。說酒店裡的一個服務生有一天在309這個房間里打掃衛生時,突然,走廊里的人聽到他驚叫一聲,然後就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其他幾個服務員把他扶住,他卻仍然臉色煞白地不斷驚叫,好幾分鐘后才停下來。身子卻還是不停地猛抖。」
聽到「309」這個數字,范尼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他緊緊地盯著那講話的胖子。
那伙年輕人中的一個女孩子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胖子表情誇張地瞪大眼睛說:「那些服務員們也這麼問。於是,被嚇得半死的服務生顫抖著告訴他們——剛才他在309號房間的衛生間里打掃時,放了些水在浴缸中準備擦洗浴缸,卻無意中發現水中除了自己的倒影外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倒影!那女人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袍,滿身是血,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把他嚇得魂都沒了,屁滾尿流地就跑了出來。」
「後來呢?」有人問。
胖子聳了聳肩膀:「很遺憾,真實的恐怖故事就是這麼短,據說那可憐的服務生居然就這麼被嚇瘋了。而我的哥哥後來得酒店裡工作了十幾年的老服務員那裡打聽到,很多年前,那個309房間真的死過人,一個年輕女人在那裡自殺過!」
「這故事就完了?」戴帽子的男生問。
「完了。」胖子說。
年輕人們又爆發出一陣鬨笑聲,戴帽子的男生說:「還以為能聽到什麼新鮮鬼故事呢——胖子,你這個故事比眼鏡那個還要爛。」
「嘿,嘿!」胖子略顯憤怒地提高聲調說道,「我再跟你們強調一次,這是真實的事情,就發生在幾個星期前,我敢向你們發誓這絕對是個……」
說到這裡,他突然感到肩膀被一隻大手用力地抓住了,那隻手像是陷進了他鬆散的皮肉里,將他抓得生疼。胖子詫異地回過頭,見一個神色駭然的中年男人正驚恐地瞪著自己。
那一桌的年輕人都愣住了,胖子驚詫莫名地問道:「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范尼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胖子張大嘴,愣了幾秒,說:「……是真的。」
「那個被嚇瘋了的服務生,現在在哪裡?」范尼問。
「聽我哥哥說,他……就在市裡的精神病院里。」胖子回答,然後又疑惑地問道,「你是誰?你問來幹什麼?」
范尼慢慢鬆開抓著胖子的手,魂不守舍地轉過身去。那一桌年輕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范尼感覺腦子亂得簡直像一窩蜂巢,那些蜜蜂在不斷地飛進飛出,讓他的大腦一會兒雜亂無比,一會兒又變成一片空白。他獃滯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身邊的那個聲音不斷提高,他才迷茫地轉過頭,望著那個叫他的人。
「先生,先生!您想什麼這麼入神呢?」店老闆笑著遞給范尼一袋食物,「您的烤羊肉串好了。」
范尼機械地接過肉串,從口袋中掏出錢包,看都沒看一眼,抽出一張一百元的遞給店老闆,朝自己的轎車走去。
「唉,先生!找您的錢吶……先生?」店老闆驚訝地看著這個神不附體的男人漸漸走遠。
范尼上車之後,范曉宇立刻從爸爸手中接過羊肉串,拿出一串咬了一口后,叫道:「哇,真香。」
「怎麼烤個羊肉串要這麼久啊?」賈玲問道,隨即發現丈夫的神色有些不對,又問,「你怎麼了?」
范尼將手放在方向盤上,卻並不發動汽車,只是神情惘然地望著前方。
「出什麼事了?」賈玲又問。
范尼望了妻子一眼,又望了望身邊大快朵頤的兒子,嘆了口氣,說:「沒事,走吧。」
賈玲滿臉的疑惑,但范尼發動汽車后,她也沒有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