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2005年6月6日。

飛馳擁擠的地鐵車廂,移動視頻在播出新聞,來自美國廣播公司ABC,最近發現一個叫詹姆士的男孩,竟是「二戰」中犧牲的海軍飛行員轉世。這孩子打小擁有飛行員的記憶,包括「二戰」戰機的零件專業名稱和服役的航空母艦,而這位飛行員從來默默無聞。飛行員的姐姐說,男孩到她家后就認出了她母親的一幅畫,此事只有她和死去多年的弟弟知道。

他沉默而平靜地看著這段視頻,又從地鐵玻璃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三號線到虹口足球場,從地鐵下來,走到到處響著周杰倫歌聲的街頭,穿過幾條狹窄的馬路,進入綠樹成蔭的巷子,有棟灰牆紅瓦的老屋,他輕輕按下了門鈴。

鐵門打開,是個六十歲左右的男人,又高又瘦,頭髮全白了,疑惑地問:「你找誰?」

「請問——這是柳曼的家嗎?」

對方的神色變得很怪異:「柳曼?你找柳曼?」

「對不起,我是代表我哥哥來的,他是柳曼的同學,因為生病住院不能走動,所以特別委託我上門來的。」

老頭子不免又多看了他幾眼,這是個漂亮的男孩,十歲左右,目光令人難忘,只要平靜地盯著你的眼睛,你就會產生某種程度的畏懼。

「你哥哥是她的同學?當年柳曼走的時候,你應該還沒出生吧。」

「哦,我和哥哥是同一個爸爸,不同的媽媽,所以……」

「明白了,我是柳曼的爸爸,快請進。」

客廳里沒什麼生氣,底樓採光也不太好,老式紅木傢具令人壓抑,柳曼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1995年的今天,清晨時分,柳曼被發現死在南明高級中學圖書館的屋頂上。

十周年忌日。

在客廳正中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張黑白相框,十八歲的柳曼擺出一個姿勢,在風中迷人微笑——那是高中的春遊,因為高考臨近,只去了半天動物園,柳曼坐在草坪上拍了這張照片。

老頭給男孩拿了一杯飲料,他也不客氣地喝了一大口,點頭道:「是啊,我哥哥特別叮囑我,讓我今天必須要過來,給柳曼上三炷香,祈禱她在天堂安息。」

「唉,太感謝你了,沒想到我女兒死了十年,居然還有人記得她!」

他說著說著就掉下了眼淚,從抽屜里拿出三支香,點燃后交到他手中,靈位前已供上了香爐與水果。

男孩緩步走到柳曼的遺像前,看著照片里她的雙眼,恭敬地將三炷香插進香爐。

忽然,遺像里的柳曼似乎狠狠瞪了他一眼!

香煙繚繞在遺像與靈位間,男孩低聲問道:「十年來,柳曼的案件沒有任何進展嗎?」

「沒有。」他嘆息一聲坐下,眯起眼睛翻出一本相冊,打開就是張黑白照片,一對年輕夫婦抱著個小女孩,只有三四歲的樣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她——照片里是她媽,女兒七歲那年,我們就離婚了,柳曼一直跟著我長大,因此性格有些古怪。柳曼的死,讓她媽得了抑鬱症,這些年多次想要自殺,現在在康復中心,等於關監獄。」

他往後翻了幾頁,柳曼從幼兒園到小學直到初中的照片全都保留著,平常人看一個死去十二年的女孩的照片,恐怕也會後背汗毛直豎。

最後是高三那年,全體同學在學校操場上合影,背景是那片鮮艷的夾竹桃花——春末夏初,粉紅色與白色的花朵相間,柳曼想不到自己竟死於身後的花朵之毒。

照片里還有班主任申明老師。

這個二十多歲風華正茂的男人,站在合影第一排的中間。他的身形與臉頰都很瘦削,留著男老師所能有的最長的髮型。照片里看不清他的臉,只能依稀辨別他的目光,看起來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其實隱藏著某些焦慮與憂傷。

這張照片拍完幾天後,柳曼就死於圖書館的屋頂,又過了兩個星期,申明老師被殺於魔女區的地底。

「小朋友,你哥哥在哪裡?」

「哦,在這兒!」

男孩隨便指了一個男生的臉。

「很帥的小夥子,謝謝他還想著我女兒。柳曼剛死的時候,有人說是服毒自殺,可我無論如何都不信。警察又告訴我,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是被人強行灌下毒藥的。小閣樓的門被反鎖,怎麼也逃不出去,她痛苦地打開窗戶,爬到屋頂上。但毒性發作,她無力爬得更遠,聲音也發不出,只能孤獨地躺在瓦片上,看著天上的月亮等死……法醫說她至少掙扎了一個小時,這孩子太可憐了!一個小時啊,六十分鐘,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不知流了多少眼淚,身體里血管里心臟里有多疼?對不起,你還是個孩子,不該跟你說這些!」

「沒關係。」

男孩懂事地拿起幾張紙巾,遞給對方擦眼淚,而柳曼爸爸還沒走出悲傷:「十年來,我的願望始終沒有改變過,就是親自抓到殺死我女兒的兇手,然後,殺了他。」

一分鐘后,男孩離開充滿死亡味道的柳曼家。

他的手機響了,接起來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望兒,你去哪裡了?」

「媽媽,老師找我談話,很快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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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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