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崑崙玉虛

第九章 崑崙玉虛

「停下!」查文斌大聲喊道。

不知發生何事的哲羅和超子停了下來:「怎麼了?」

查文斌驚訝地問道:「你們沒看見?」

超子有些糊塗地問道:「看見什麼了?」

查文斌指著那兩根柱子說道:「那兒有面鏡子!」

超子回頭一看,道:「哪有鏡子?」

查文斌再看時,哪兒還有倒影,就是這麼一條光禿禿的路兩邊矗立著大石柱子而已,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了!」查文斌堅決地說道。

超子有些關心地說道:「文斌哥,你是不是太累了,眼睛有些吃力了,要不我們歇歇?」

查文斌也不再多言,因為大部分人已經跟看見鬼一樣在看著他了,那就當是自己眼花了吧,這時老刀說道:「高原上的雪一般都是凍住的狀態,在一些特殊的角度容易反射,往往一閃而逝,不奇怪,走吧。」

「走吧,可能是我看花眼了。」查文斌不想再多說了,有的事情越說往往越玄乎,索性便不說了。

就在隊伍準備走的時候,卓雄悄悄走到查文斌身邊,道:「我也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查文斌小心地問道。

「對面有個鏡子,但是我看見鏡子里只有四個人。」

「哪四個?」

「我、你,還有超子和那個嚮導,其他人都沒有看到。」

查文斌當時心裡就咯噔一下,前後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是一臉正常的樣子。他對卓雄說道:「不要聲張,就當沒看見。」

卓雄點點頭,重新回到他自己原本站著的位子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穿過這兩個有些奇怪的柱子,前方開始出現了起伏的山巒景象,但是齊雪線以上的部位,基本都瀰漫在一層白茫茫的霧裡,什麼都看不到。

雪線以下的地方,光禿禿的岩石峭壁,很少能看到綠色,這多半也跟這麼惡劣的自然環境有關。這一次他們是沿著一條河流而上的,河裡流淌著的怕是那雪山之上千年冰雪所融化,喝上一口甘甜無比,順著河流去追尋歷史是非常簡單而且有效的辦法。如果某一片區域有人活動過,那麼就離不開水源。正是因為人們逐水而居的習慣才會使得中國擁有了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兩大文明。

但是這兒,別說是人類活動的痕迹,就連動物都非常少見,只有天空中偶爾飛過的幾隻蒼鷹在上空盤旋著。

一行人坐在河邊的大石灘邊歇歇腳,超子這張嘴立馬又管不住了:「文斌哥,你確定這兒是神仙住的山?我怎麼覺得這裡連我們那兒的小山包都不如,神仙住在這兒還不得憋出病來?」

查文斌有些不悅地說道:「不要胡說,崑崙是萬山之祖、龍脈之祖,自古多少道教高人都想在此地開山立派,但從沒有一人能夠登上那崑崙絕頂,有能耐的在崑崙余脈立一道觀已經是登天的難度了。當年玄陽胡真人與金丹子張理清道長兩人一心向道,不遠千里來崑崙尋地立派,覓得蓮花一峰歷經十五年才修建了崑崙萬神宮,而後羽化而登仙。他那不過還是一蓮花而已,卻能有那般成就,若是找到龍頭,那還了得。」

「那還不是在十年動亂中給砸了嘛,神仙再強,也弄不過紅衛兵呀,哈哈。」超子這一笑,卻見查文斌已經黑著臉了,趕緊捂著嘴巴去勾那小哲羅的肩膀去了。

老王灌了口水,想了一會兒,說道:「文斌啊,你說這裡真的沒有其他人來過嗎?」

查文斌有些苦笑道:「我哪裡知道,也只是聽那大祭司說過罷了。」

「可我覺得有人來過,而且我們一直在追尋著他的足跡。」

「誰?」

老王說道:「李白!李白曾經作詩道: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這裡說的群玉山頭豈不就是崑崙主峰嗎?還有那瑤池,那可是傳說中西王母的地盤了,這個李白先是到了蘄封山,爾後到了這裡,我懷疑期間他可能還去過封淵一帶,只是他的詩太多了,我一下子也想不起來,你說這會是巧合嗎?如果真要按照我的推斷,他就是幫著當時的朝廷來找東西的,不過是打著遊山玩水作詩的幌子而已。」

被老王這麼一提醒,查文斌還真就想起來了什麼:「我想起來一個人,上清派茅山一宗曾經出過一位大師,名叫司馬承禎,號道隱真人,他是茅山第十二代掌門。算起來,他也算是我天正道一門的師祖,都源自茅山,主張『神仙之道,五歸一門』。這位真人就曾經和李白相識。」

「他在《大鵬賦》里的開篇敘便是:『余昔於江陵見天台司馬子微,謂余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因著《大鵬遇稀有鳥賦》以自廣。』」

「這說明他結識茅山掌門,並且懂道,『倚劍天外,掛弓扶桑,浮四海,橫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雲天之渺茫』,這些都出自他之口,扶桑神樹,四荒八野,與當時的茅山掌門神遊八級之表,你說的非常有可能,可能我們一直在走他走過的路線!」

這真是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判斷,一位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詩人,居然在千百年前就開始走了這條今天他們才重新走過的路。同樣是扶桑神樹,同樣是巴蜀蜀道,同樣是玉山崑崙,更加重要的是同樣牽扯到了茅山一派。

眾所周知,李白是有朝廷背景的,誰能活得那麼瀟洒,整日拿著酒罐子遊山玩水吟詩作對,那還不得餓死。而且他去的地方用今天的話來說,那絕對是在探險,如果沒有一支充分保障的後勤力量,在那個一切都沒有被開發過的原始時代,李白單靠一人如何去得了那些地勢險峻、自然條件惡劣萬分的名山大川?

答案只有一個,李白是在給朝廷做事,並且拉攏了一批當時極具本領的道家前輩。李唐盛世之時,國家有足夠的時間和財力去幫助帝王們圓他們自己那個長生不死的夢,於是李白便成了這次行動的領頭人。

查文斌把目光轉向了老王:「看來你就是現在的那個李白了,你為你的組織做事,而我是一個道士,而且還是茅山余脈天正道的掌門,怎麼看這事都是在復活前朝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事兒,而且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信息就是,老子姓李,他可是道教真神。大唐的國君也是李姓,李白,有點意思了。不管前人有沒有找到,至少看來這件事跟我道教還能扯上點關係,也算是我沒有白走這一趟。」

老王有些尷尬,不過回頭一想,卻也還真的就是這麼回事,只好呵呵笑道:「再怎麼,他也是你們道教中的名人,也算是徒子徒孫們幫助祖先完成心愿了。」

「你放心,我不會半途而廢的。答應的事情,我能做到的都會做到。」查文斌轉而一想,卓雄說,自己看到四個人裡面並沒有老王,心裡就有一點不自然了。他看著這個到現在都分不清到底是什麼身份的老朋友,還是希望他能夠一路平安。「李白還有一個身份應該就是上清派的第十五代傳人之一,話說他是拜胡紫陽門下,胡紫陽則是上清派的第十四代宗師,這事越來越模糊,也就越來越清晰。不管是再走前人的路,還是被你那個組織刻意安排,至少我已經了結了何老的心愿。等出了山,我把翻譯過來的《如意冊》親手在他墳前燒掉,然後便歸隱了。」

查文斌看了一眼前面藏在一片雲中的雪山,嘆了口氣道:「既然這裡是李白的最後一站,那麼也該是我查某人的最後一站了。他沒有找到的東西,那麼就由我這個余脈的徒孫完成!」

看著身邊站著的查文斌,老王心頭突然有了一種感覺,這一次恐怕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時常在想,如果自己沒有這樣一個身份,或許會和他成為多好的至交,談古論今,望天說道,也不失為人生一大快意。他突然心裡有了一個想法:要是幹完這一次,就回去跟組織提出走人,跟著這群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去過那種簡單的生活該有多好。

查文斌大手一揮:「起身吧,弟兄們,既然來了,我們就不會空手走,接下來的路可能就沒那麼好走了。雖說崑崙主峰是龍中之龍,但也不是誰都能駕馭得的了。龍只對它臣服的人低頭,我們這些凡人去擾它,難免是會驚了龍怒的。」

這一次,他自己走在了前面,面對危險,查文斌從不讓別人替自己抵擋,這就是他!

有道是:玉虛崑崙龍冠天下,王母瑤池水清木華;詩仙太白浮海歸煞,天正文斌問道天涯!

很快他們便進發到了山腳。下午時分,整個隊伍推進到了雪線的位置。因為現在是夏季,所以崑崙並沒有被完全冰封住。裸露在地表的岩石上也只有頑強的蕨類植物和高原苔蘚。這裡暫時還沒有看到生命的跡象,不僅冷,而且缺氧。

一開始還能嬉笑打鬧的超子這會兒也開始變得老實了,有著豐富高原經驗的他和卓雄主動代替了哲羅這個嚮導。因為到了這兒,他能提供的東西已經幾乎沒有了,能做的就是替老王這樣的隊中拖後腿的人物分擔一下行囊。

查文斌把隊伍分成三個部分:卓雄和超子這對高原兵負責探路;橫肉臉大山、哲羅和老王搭配另外一個部下待在一塊兒,畢竟老王是這裡最弱的人,需要照顧;自己則和老刀以及剩下那個兵負責斷後。

哲羅再三囑咐這雪山上得注意三點:一個是防止雪崩,另外一個就是怕雪窟窿,還有一個則是冰塊整體脫離造成的滑坡,每一樣都是能要了人命的。雖然他常年生活在這一帶,但還是沒法分辨即將踏出去的那一步下面會是什麼。

雪線之上,便是白茫茫的霧氣,誰也不知曉這山到底有多高。若要尋龍,最好也必須登到山頂才可見。

最難的便是穿過雲層了。這裡面不僅濕度高,而且能見度極低,恰恰這裡的雲層還厚得很且壓得低。查文斌一開始便用上了一根繩上拴螞蚱的辦法。

第一撥人必須給後面那撥人安全提示之後才可以繼續行走,信號就是拉著手中的那根繩,這個辦法雖然簡單,但有兩個弊端:一個是登山效率極低,另外一個就是後面的人無法看清前方人留下的腳印,做不到完全複製。

很快,超子和卓雄便帶頭扎進了這雲層里。一入雲層,他們就只能憑藉自己偵察兵的經驗行走了,因為看不見任何參照物。在這麼大一片陌生區域,等於是閉著眼睛走,這是相當危險的。因為在科學上有個著名的理論,若是給你一片足夠大的開闊地,並且沒有任何障礙物,然後蒙上你的眼睛,讓你憑藉自己的直覺一直往前走直線,到最後你會發現自己會回到原點,並且最終留下的運動軌跡是一個圓。關於這個原因,科學界早有論斷,這也是偵察兵們最需要克服的一點,有時候自己的直覺往往是錯的,需要不停地修正自己本來認為的直覺,也就是要跟直覺反著來,這就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和專業的野外訓練。

原本查文斌以為進來之後,多少還能有點視線,可是情況的複雜已經超乎他的預料。裡面不僅雲層厚,而且夾雜著呼嘯的山風,這些雲彷彿是在繞著這座大山不停地做圓周運動。人與人之間甚至到了無法用語言交流的地步,只能讓前面的人帶著自己走。

突然,查文斌就覺得自己腰上垂著的繩子猛地往前一拉。整個隊伍的兩頭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中間拽。

有人開始大喊,但是聽不清喊的到底是什麼,也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依稀聽見風聲的呼叫中有槍響聲和人的號叫聲。槍聲是連貫著的,後來老刀說這是連髮狀態下,打完了整整一梭子子彈。

混亂的局面持續沒半分鐘便消停了下來,一切彷彿又恢復了平靜。超子和卓雄趕忙將隊伍暫停了下來,將所有人聚集到了一起。外面站著一群人圍住了查文斌、老刀和超子。他們三人蹲在地上,人牆擋住了風才能勉強進行一次艱難的交談。

老刀扯著喉嚨拚命喊道:「是我那一組出了事情,還不知道是誰!」

然後超子立馬起身清點人數,原本還剩下九個人的隊伍,現在只剩下了八個,而且超子趴在地上好一陣子摸索后才發現,剛才經過的地上已經有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洞,而且洞口還殘留著熱乎乎的血跡,抓在手上黏黏的。

他趕緊把這個情況進行了彙報,然後又統計了一遍人數,發現老刀帶來的四個人中又少了一個!

老刀一臉死灰地蹲在那兒,拳頭攥得緊緊的。這帶來五個兄弟,一轉眼三個沒了,僅僅剩下一人和自己。如今卻只上到了山腳,莫說到山頂,就連半山腰也未必到了,隊伍卻已經成了殘陣。他覺得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同時他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那位戰友獲救的機會等於零。

他們不得不開始調整,剩餘的七個人被分成了兩組,超子、卓雄和老刀還有剩餘的那個兵走在前面,四個人互相攬著對方的肩膀,腰間用繩子連接。後面站著剩餘的四人,緊緊和前面的那個人保持距離,每個人負責盯前面那個人的後腦勺。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感蔓延在每個人的心底,誰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就在那麼一瞬間一條人命就這樣沒有了。用如履薄冰來形容他們現在的狀態是最為恰當的了。

雲層和低溫讓所有人的眉毛和眼瞼上都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花,呼吸開始變得越來越困難。老王被迫期間吸了幾次氧。橫肉臉大山幾乎是攬著他的腰把這個胖乎乎的身軀用手臂的力量往上拉。若沒有他,恐怕老王已經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里了。

查文斌曾經說過,道法的一切來自自然,和天斗,人顯得是那樣的渺小。不用出現什麼難纏的鬼怪精魂。單就這樣的山,就能埋葬一撥又一撥妄圖尋寶的人。如今走在這艱難的路上,他才明白要想窺得天道,單憑一本《如意冊》哪裡夠用,如果世人都能靠一本書籍成道,那麼留在道教丹青上的名字恐怕也就不會只有那寥寥幾人了。

堅持!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小女的亡魂還在受苦,甚至這一年來都無法感覺到那個夢了,但這並不說明是好現象,他得罪的東西太多了,整不了他查文斌,整他的親人總是行的。這些年來,和他有過來往的人,有幾個最後是落得好處的?單就這一次,已經失去了三條人命,如果沒有他這一次的行動,也不至於讓人丟了性命。不管怎麼說,這跟他都脫不了關係。

天煞孤星!查文斌也不想擁有這樣的命理,既然上天給了他這樣的命,要麼順著它去死,要麼挺著胸膛去逆!他不想再出事了,因為老天對他的折磨實在太多了。他沒有負世人,但天卻負了他!他的腦海里甚至開始產生一個可怕的念頭:若成不了道,那做個鬼也要攪個天翻地覆,欠他的,他都要一筆一筆討回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腿已經麻木了,嘴唇也已經凍裂,每個人的身體都到了幾乎要崩潰的極限。除了查文斌之外,其他人就真的是一具行屍走肉了,因為他胸口的那塊小小的青銅輪始終在迸發著一股暖流,而且是越來越暖和。

當有人發現頭頂開始出現了明亮的星空之時,他們終於穿透了雲層,低溫和疲勞是現在要面對的最大的敵人。越是在這種時刻,越是不能放鬆,這些久經沙場的老手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身體已經不能和思想進行統一了,所有人都倒在了雪地上大口地喘著氣,稀薄的高原空氣本來含氧量就低,但是這會兒卻像是進入了清早的森林一般,說不出的甘甜。

有的人想睡覺了,比如哲羅,他實在受不了了。查文斌雖然有溫度,但體力也幾乎消耗殆盡,但是看起來,他還是目前狀況最樂觀的,掙扎著從大家的包里翻出無煙煤來點燃。雖然火力比在山下要小得多,但總算有了一絲火光。

他把雪放在鍋里融開,煮了薑茶,這裡的水永遠都達不到一百攝氏度。挨個餵了一點之後,體質好點的人才逐漸緩過神來。含高熱量的食物機械地在嘴裡嚼著,沒有人能嚼出味道來,但是都知道不得不吃下去,因為只要不吃,就保管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在這裡不要過多地寄希望於戰友,能靠的只能是自己。

恢復了好一陣子,卓雄和超子還有老刀拖著麻木的身體硬是在雪地里挖了幾個睡坑,這種有點類似於陝西窯洞的簡易住所是目前最好的禦寒之所,他們把帳篷設立在裡面,這一晚沒有人站崗,因為誰都沒有力氣了,裹著睡袋呼呼大睡。

除了老王的情況比較糟糕外,其他人只是身體虛弱。給老王服了葯,又打了針,查文斌又特地把老王安排睡在人群中間,這樣可以暖和一點點。他也忘記了那兩個呼嚕王的鼾聲,或許人在極度累的時候,連地震來了都會不想去管。

夜裡,老刀在夢中聽到了一種「嘶嘶」的聲音,極像是塑料袋被剪刀劃開的聲音。可能是他太累了,一向警覺的他聽到了這種聲音,身體居然沒有條件反射般地站立,只有腦子裡那句:別管了,睡吧。

片刻之後,「啊」的一聲慘叫響遍了整個山谷。

這一叫,所有人都醒了。叫聲是從老刀那個帳篷里發出的,查文斌和超子匆匆趕了過去。

「怎麼回事?」查文斌問道。

「死了。」老刀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看著這個唯一還活著的兄弟也離開了自己,心頭已經開始失去那些鋒芒。他可以允許自己的戰友被炸成碎片,但是接受不了這種接二連三莫名其妙的死亡方式。

查文斌低下身子,想去查看一番,卻被剛進門的卓雄喝道:「別碰那玩意兒,是屍蠶!」說著,人們發現他握著的匕首上正挑著一隻火腿腸大小的屍蠶,雖然被刀尖扎著,可是還沒完全死去,身體依舊在微微地扭動。

「剛在門口發現的,這東西正打算往你們帳篷里鑽,這東西的原產地就是人跡罕至的雪域高原,可能我們的味道吸引了它們,成了獵物。」

除了哲羅和老刀,其他人可是領教過這東西的厲害。當初在蘄封山,要不是三足蟾以剋星的姿態橫空出世,他們或許早已經成了這東西的點心了。如今到了真正的原產地,見到這玩意兒,說心裡不怵,那是假的。

查文斌說道:「老刀,你走開點。這種蟲子奇毒無比,一口就能讓人斃命,看來我們已經進了它們的老窩,得想點措施才能睡了。超子,這屍蠶可能還在人身上,你跟卓雄處理的時候小心一點。」

「放心吧。」超子蹲下來查看了一番之後,果然在睡袋靠腳的那一面發現了一個被咬破的小洞,「是從這裡進去的,對不住了兄弟,可能要動動你了。」說完,他示意老刀和查文斌出去之後,和卓雄拉著睡袋靠腳的那一頭,猛地往上一抬,再向後一扯,整個睡袋就從那具已經發黑的屍體上扯了下來。與此同時,一隻白乎乎、軟綿綿的蟲子掉到了地上,正弓著身子再次往自己的獵物身上爬去。

「嗖!」超子手中的匕首被他奮力擲出,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那隻屍蠶的七寸。它被牢牢地釘在地上,掙扎了一小會兒便停止了。

超子對卓雄說道:「瞎子,再去找找看他身上還有沒有別的蟲子,別給漏了。」

很快,屍體上厚厚的禦寒服被匕首輕輕劃開,雖然他們也不想這位戰友死後還得不到體面,但這純屬無奈之舉,一條屍蠶的毒性足可以毀掉整個隊伍。

好在他們沒有發現新的屍蠶,被咬的傷口在小腿上,已經掉了指甲蓋那麼大一塊肉了。他們給屍體穿好衣服,重新裝進睡袋,拉上拉鏈抬到了門口。

外面的查文斌正在用硫黃把整個營區外面細細地圍成了一個圈。他解釋道:「這個能遮住氣味,還能防蟲,以後晚上睡覺還是要人輪著看守,放鬆不得,這屍體……」查文斌又看著老刀問道:「怎麼處理,還是你來決定吧。」

「燒了吧,總不能留在這兒給鷹或者狼吃了,更加不能餵了蟲子。」

查文斌說道:「那也好,我給做個法事送送,就在這兒燒吧,崑崙處處是龍脈,連穴都不用挑,直接撒在這兒就行。」

簡單地搭了一個靈台,用隨身帶的乾糧做了些供品,屍體就那樣靜靜地放在營地前面,老刀跪在自己部下的屍體前有點唏噓地說道:「兄弟們啊,我對不住你們啊,把你們帶進來,卻沒辦法把你們帶出去。你們放心,要不了多久,哥哥也會下來陪你們的。別怪我平時對你們嚴,多嚴一點兒,就多了一分安全,只是沒想到走得還這麼快。」

查文斌這邊給他燒了點紙錢,又點了香和燭,誦了往生咒,期望這位小哥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這樣了。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這火我看還是你自己來點吧。」說著,查文斌把手中的火摺子遞給了老刀,老刀沉默了一會兒後接了過來喊道:「跟幾個兄弟們打個招呼,等我出去,你們的爹媽就是我老刀的爹媽,我會幫你們看著的,走好!」

這睡袋上已經撒過了壓縮燃料,火摺子一碰即燃。「轟」的一聲,一團大火伴隨著濃濃的黑煙開始升起。查文斌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往生咒,希望能給這位死去的人多帶去一些陰德。

這一晚,沒有幾人能夠安心睡眠。當然除了橫肉臉大山這樣的呼嚕王,即使是外面下金元寶了,也多半跟他沒關係,這傢伙睡得那叫一個香。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查文斌便起床了,卻見老刀坐在外面抽著悶煙。

「起來這麼早?」

見是查文斌,老刀也只是象徵性地點點頭,沒吭聲。

從這半山腰往下看,的確是壯觀,早上的霧氣格外濃,也就離著他們不到十米深的地方,雲海四下翻騰,真有置身於天宮之上般的感覺。太陽尚未升起,查文斌決定來看看這兒山的走勢。

從這兒望去,他們似乎走了有接近一半的路了。再向上沒有濃霧,估摸著也得大半天時間趕,因為越高的地方空氣也就越稀薄,溫度也會更加低。

這崑崙真可謂是中華第一神山。巍巍崑崙三千丈,皚皚的白雪賦予了它神秘而莊重的面紗。查文斌只感覺自己站在這裡就像是一隻渺小的螞蟻,他能看見遠處的雲海之上有道道金光閃過,那是太陽的光芒被雲層反射,也就是說太陽是從身後這座大山的背面升起的。他們現在位於西邊,也就是背陽面,要想一窺崑崙真身,恐怕還得先過了這山頂。

老王的情況比起昨天已經大有改善,經過一夜的休息起碼氣色已經好多了。收拾了行囊,剩下的幾人又開始了新的征程。

這一路走得可不輕鬆,哪樣都得提防。如今看來。人並不是這裡唯一的生物,起碼那些神出鬼沒的屍蠶是隨時都可能會出現的。

越往上,就越開始出現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他們看見了一些被壘起來的大石頭,有點像藏區的那種瑪尼堆,大部分都已經被積雪所覆蓋,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大。如果這裡的積雪被融化,或許暴露出來的東西足可以改變整個遠古時代的歷史,因為他們居然在這裡發現了青銅柱!

一根直徑有二十厘米的青銅柱裸露在地面上,留出來的部分不過十來厘米長,還是哲羅不小心用腳踢到的。他們往下挖了好久,也沒見到底,橫肉臉和超子兩人合力試著把它拔起來,但是紋絲不動。

柱子上刻畫著一些古老的字元,查文斌認得,但是他卻忘記請教雲大祭司這些字的含義,因為這東西的字跡曾經出現在一件不是那麼能見得了光的東西上:滅魂釘!

古老的滅魂咒被互相交替地刻畫在這根柱子上面,帶來的那種震撼不亞於扶桑神樹展現在他的面前,如此巨大的滅魂釘到底是起什麼用的?

查文斌心裡頭是這樣想的:難道這下面還埋葬著什麼遠古的凶魔,需要動用如此之大的滅魂釘?

在嘗試了好久之後,他們放棄了把這根東西弄上來瞧瞧的想法,此時距離山頂不過只有半小時的路程,再努力一把,便能在太陽下山之前完成任務。

查文斌說道:「先上去看看再說,有這東西在,起碼說明這裡曾經有人活動過。」

還未走到山頂,卻見上面有白色的霧氣呼呼地往上翻湧。這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心,不知不覺中竟然發現了一個更加奇怪的現象,周圍的雪開始慢慢地不見了,溫度也竟然比之前高了好多!

第一個登頂的是超子,他幾乎是用不可思議的聲音喊道:「天哪!」

等到查文斌也登頂之時,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這是一座怎樣雄偉的神山,難怪世人不能見其真面目,那是因為不登頂者永遠不會想到山的另外一面居然別有洞天!

如果說查文斌現在站的位置是一朵蓮花最外圍的花瓣,那麼他的眼前就是真正的花蕊。

一座比這山還要微微高出一截的山峰置身於他們的對面,四周環繞著連綿起伏的群山,把它緊緊地包裹在中間,群山呈蓮花的花瓣一般向四周延展開來,半山腰都飄浮著那層翻騰的雲海和皚皚的白雪,而中間那座主峰則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象,不僅山林密布,甚至能看見一簇簇開放的花朵,朵朵白雲輕輕飄蕩在它的四周,山頂之上不時有雁鶴之類的鳥兒盤旋。

如果用更加立體點的辭彙來形容的話,從天空往下航拍,這就是一朵飄浮在空中的盛開的天山雪蓮!

查文斌一時找不到能說的話了,半晌才道:「人間仙境,莫過於此,不愧是神話的起源!」

「你們快過來看啊,這裡有一口井,裡面還有熱水呢!」超子已經在那邊大呼小叫了,只見一口八字井出現在地面上,旁邊還拴著一根大鏈子,井裡的熱水正在呼呼地往外涌。那白色的熱氣就是從這裡蒸騰出來的。

「溫泉,真沒想到這山頂居然有溫泉。」老王激動地都想脫掉衣服跳進井裡洗個澡了,可看樣子這水的溫度可不低,跳下去絕對是跟煺毛豬一個下場。

井水還算清澈,只是那根大鏈子被拴在旁邊一根短短的石柱子上著實有些奇怪,粗細得有人的手腕那般。

「要不拉出來看看?」超子看著這鏈子,心裡頭就有股拖出來看看的衝動。其實大家心裡也都有這個想法,只是被他說了出來而已。

說干就干。那鏈子分量可真不輕,得幾個人合力,下面浸泡在水裡的部分還燙得厲害,所以拉出來一點還得等它冷了再繼續。

哲羅和老王兩人負責安營紮寨,他們打算今晚在山頂過夜,其他幾人就在那兒干拉鏈子的體力活兒。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這鏈子被扯上來的部分得有七八十米了,都在地上堆得好高一層,但幾乎還遠遠沒有看到盡頭,並且還沉得很,得他們五人合力。唯一有點變化的就是井水的顏色開始逐漸變得有些渾濁,不像一開始那般清澈。

鏈子大概被拉扯了有一百米的時候,幾個人的手上幾乎都磨出了水皰,誰也不知道這玩意兒究竟有多長,那邊晚餐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準備吃完飯再拉拉看。

這口井就像是一個充滿了魔力的地方,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鏈子的那頭究竟是什麼,吃飯的時候討論的也都是這個問題。

老王說鏈子的那頭說不定是個箱子之類的東西,裡面可能裝著祖先們的寶貝,很有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超子則覺得,放在這麼深的溫泉里,寶貝也得給泡壞了,必須得是以前用來拴著什麼神獸一類的東西。

查文斌覺得這東西既然是他們到這裡發現的第一個重要線索,不管怎樣都得拉起來看看,不過他認為現在他們站的腳下其實是一座火山,只有火山才會有溫泉。這朵蓮花狀的群山,有點像古老的火鍋,中間那朵花蕊因為火山提供的熱量所以能夠四季常青,造就了一個人間仙境,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

吃罷晚飯,繼續開工,除了負責照明的哲羅,其他人都是掄開了膀子繼續拉。這越拉他們心裡就越沒底,鏈子被源源不斷地拉扯出來,周邊都已經要堆不下了。

超子氣喘吁吁地說道:「這不是耍人玩嗎?你是有多重要的寶貝得這麼放在下面,我們起碼也拉了有兩百米出來,怎麼一點到底的跡象都沒有。」

還有一點,查文斌注意到的是,井裡的水此刻已經開始泛黃湯了,翻騰得也遠比之前厲害,都開始往四周蔓延了。

「加把勁兒,鏈子不可能沒有盡頭,要真是那樣無盡的長,加起來的重量我們幾個也不可能拉得動,現在分量也開始變輕了,我估計八成快要到底了。」查文斌說道。

「轟」的一聲,裡面的井水不知為何,突然猛地往外噴射出來,湧出的水花得有三四米高,就跟噴泉那般,灑在身上裸露的肌膚處,瞬間就能讓人燙傷,一時間「喲、喲、喲」的被燙聲此起彼伏,緊接著又傳來「哐」的一聲巨響,他們發現手中的鏈子再也拉不動了。

「被卡住了?」超子問道。

老刀因為站在最前面,明顯感覺手中一麻,說道:「好像是,估計是這鏈子下面吊著什麼東西,這井的直徑太小了,卡住了,聽聲音還有點像是金屬的。」

超子問道:「那要不再放點下去,咱們再扯一次,看看能不能衝出來?」

主要是大家太想知道這下面到底是什麼了,於是老刀幾乎是馬上同意了:「行,再試一次,等下大家喊一二三,一起用力。」

查文斌負責發號施令,所有人都盡量把自己的身體往後傾斜,以獲得最大的抓地力,連哲羅都參加到了隊伍里,鏈子又被慢慢地放回了一米左右的距離。

「一、二、三,拉!」查文斌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氣往回拉扯。

他們只覺得自己手掌心傳來一陣劇烈的碰撞,然後「轟」的一聲,一波比剛才要大上幾倍的水花瞬間就沖向了天空,帶著滾燙的井水如天女散花一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查文斌喊道:「快跑!」說完,大家一股腦地丟掉了手中的鏈子紛紛向後撤,免得被井水燙傷,然後更加劇烈的碰撞聲甚至讓大地都有一絲顫抖。與此同時,突然從井下傳來一陣「吼」的巨響,讓他們忘記去拉住不斷往下滑落的鏈子。

那吼聲可謂是驚天動地,井水開始不斷向上噴涌,連大地都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他們能明顯地感覺到腳下的動搖。

老王緊張地問道:「地震了?」

查文斌的臉色無比凝重,好久才說道:「不,是龍吟!這個叫聲,是龍,龍脈之祖昆崙山下真的有龍!」

那吼聲隨著鏈子不斷地往回落,也隨之開始慢慢變小,等到鏈子差不多都落入井裡時,現場除了一片被水沖刷留下的狼藉之外,就是幾個木獃獃的人了,因為不僅僅是查文斌說了一句是龍吟,而且天空中真的出現了「龍」。

就在剛才,不知何時,月亮已經爬上了天空。在這種地方看月亮格外清楚,但是誰都看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奇景,一條黑色龍形雲朵在不停地繞著月亮轉圈,首尾相接,有四肢,還在不停地變換著腳步,龍頭上的鬍鬚都清晰可見,嘴巴還在時不時地張合著,一直守著那月亮的四周不停地轉著。更為重要的是這條龍有一對非常明顯的翅膀,還在不停地上下扇動著,像是在推動這龐大的身體進行圓周運動。

隨著這鏈子完全落回井中,那條帶著翅膀的龍也終於消失不見了。

「應龍!」查文斌說道,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雲狀的應龍,如果說雲圖案的組合存在各種不確定性,那麼這條龍就是一條實實在在的應龍,硬要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沒有人會相信雲朵能組合出一條這麼接近真實的龍。

據說當年就是西王母派了應龍去幫助皇帝戰蚩尤,如今看來這鏈子他們是不敢再繼續拉了,回到井口的老刀發現井水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又是那般清澈了。

超子這小子的好奇心,那是比天還大的:「要不我們繼續拉?」

查文斌馬上否決了:「不能再動了,龍脈之祖的任何東西都不是我們能動得起的,普通的風水關乎個人,這裡的風水關乎整個天下,但願今晚我們的莽撞不會帶來什麼後果。」

「那你們不想知道這下面究竟是什麼?」超子最糾結的就是這個,他若是知道有一個秘密的存在,不想辦法去弄個水落石出夜裡都會睡得不踏實。

查文斌說道:「想,但是不允許,老祖宗們留下的東西有的只屬於歷史,我們不能越了界限硬去闖,該留在井裡的就讓它繼續留著吧。」

「哎,奇了怪了。」一向很少說話的老刀突然冷不丁地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查文斌側過身子一看,他正蹲在那井邊朝井裡看著。

「怎麼了?」老王問道。

「你們說,這井水裡為什麼倒映出來的不是我的臉?」老刀說這話的語氣聽上去跟他平時很不一樣。他一向說話都是比較機械的,給人冷冰冰的感覺,現在卻充滿了一絲讓人耐人尋味的感覺。

不知怎的,查文斌聽了他這話,心裡就莫名地產生了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他馬上說道:「老刀,你過來,跟我說說看,你看到了什麼?」說著他開始往老刀的身邊走去。

「我要下去看看!」說完,老刀突然把臉轉過來,帶著一絲微笑,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見老刀的笑容。

「你說什麼?快點過來!」查文斌這時已經改用跑了,就在他馬上要到老刀身邊的時候,老刀突然把頭朝下,一個猛子扎進了井裡,查文斌的手離他的肩膀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這口井開始不斷地翻騰著水花,「咕嚕嚕……」水泡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往上翻騰。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老刀就這樣跳進了井裡。「老刀!」查文斌覺得自己的嗓子幾乎都要被這一聲大喊給撕破了,但是留給他的是一圈圈水暈散去后恢復平靜的水面,他只看見了井中自己那張幾乎要崩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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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道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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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崑崙玉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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