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全軍覆沒
再一次艱難地沿著青銅鏈爬上瀑布,超子一言不發地背起冷怡然,卓雄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既著急又難受,八成他已經猜到了結果。
卓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超子,咱們答應過文斌哥,要好好活著走出去……」
超子輕輕拿開他的手,眼睛朝著下面眨了幾下,嘴唇微微抖動,過了許久,才勉強笑道:「沒事,文斌哥福大命大。我們先出去,在外面等他!」說完,率先背著冷怡然向外走去。
卓雄看著那個寬厚的背影,不再多言,也跟著走了上去。
他們所剩的補給已經不多了,再耽擱上一天,不困死也餓死了,所以超子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兩腿都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是在機械地邁著步子,途中不曾有一刻停歇。
「前方,超子你快看前方,有亮光!」離他們不遠處,有一點微微的亮光發出,這讓卓雄很是興奮,大聲地向超子叫著。
一直低著腦袋趕路的超子終於抬起了頭,他看見了,看見了那一抹亮光,或者說那一抹希望,他們終於走出來了!超子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用手掂了一把後背上的人,再次加快了步子,朝著心中的希望走去。
走出山洞的那一刻,久違的陽光灑到了他的臉上,一陣山風吹來,再也堅持不住的他,終於倒下了。任憑卓雄在耳邊怎樣喊著,叫著,他都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他決然不會想到,等到他再次醒來是另外一副模樣。
話說進了右邊洞穴的望月一木又會遇到怎樣的事情呢?是不是真如卓老漢所言,這邊才是代表著生?
兩艘充氣皮划艇沿著右邊的河道一前一後,由那五個彪形大漢在前面開路,望月帶著桃井姐妹和卓老漢在後。
僅從視覺上來看,這和一般的地下溶洞並沒有什麼區別,黑暗的環境、冰冷的河水以及奇形怪狀的石頭。
他們仗著自己手中的武器裝備和人數眾多,行進的速度遠比查文斌走左邊要快上許多,除了偶爾有岩石上滴落幾滴水珠發出的「叮咚」聲,再無其他,這路走得倒也確實如卓老漢所言,暢通無阻,他們一開始還挺戒備的心,慢慢就放鬆了下來。
走了有十幾里地,突然,前面的皮划艇停了下來,後面的來不及剎車,迎頭就撞了上去,引來一陣騷亂。尤其是卓老漢,本來身子骨就不夠硬朗,這一下差點沒把他給撞到河裡去。
望月一木暴跳如雷,張嘴就準備訓斥,可桃井千代的一句話卻讓他收了聲:「家主,前面有條船!」
果然,在他們的正前方,一條木船由兩條鏈子拴著,正安靜地躺在水面,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裡怎麼會有船?望月一木借著燈光,站起來看了個仔細,這是一條不大的木船,上面覆蓋著一層木頭罩子,樣子和我們在江南一帶常見的烏篷船有點類似,只是這船的棚也是被完全封死的,在燈光的照射下,通體隱隱泛著白色的光。
望月一木這個人本來就極其霸道又十分自我的,見有突發情況,第一個就要衝上去看,兩艘皮划艇平行地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很是局促。他用手指按了一下船身,手指竟能微微向里凹陷。「軟的!」望月說道。
幾個大漢也試著用手按了按,確如望月所說,能夠按得動,那兩條拴著船身的青銅鏈早已銹跡斑斑,絕不像是近代所為。他來中國這麼久,自然明白凡是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出現青銅器物,歷史多半都已經上了千年。
「卓先生,你在此地生活了那麼久,知道這是什麼材料打造的嗎?」
卓老漢也跟著湊過去,試著用手也按了幾下,又把鼻子貼上去嗅了嗅,說道:「把手電筒借我用用。」
接過旁邊一大漢遞過的手電筒,卓老漢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肯定地說道:「這是『雪柏』,乖乖,這人出手可真大方,用這麼大一塊『雪柏』打了這麼一條船。」
見卓老漢識得此物,望月很是高興,問道:「什麼是『雪柏』?用它又代表著什麼?」
卓老漢收起手電筒,回到皮划艇,蹺起二郎腿說道:「俗話說千年『橫衝』萬年杉,不敵『雪柏』一枝丫。這『雪柏』可是珍貴的木材,我卓老漢自幼就學得一手好木工,也曾替別人用這種上等木材打過一口棺材,據主人家講光買木材花費的錢財就夠用黃金打一口大小一致的棺材了,你就可以想象這種樹木的名貴之處了。」
望月只知檀香木和金絲楠木的貴重之處,未聽說過還有另外一種如此值錢的木頭,看著那艘木船隱隱發著白光,倒還真和雪的顏色一般。
「那它為什麼會是軟的呢?」望月問道。
卓老漢愜意地吸了口煙,指著那木船說道:「這艘船依老漢看,還不止是普通的『雪柏』。『雪柏』因為長勢非常緩慢,萬年才能成材。據傳言稱,古時候有人腌肉,因罐子裝不了,就將部分肉裝進用『雪柏』做的木桶里。半年後他們取肉時,發現罐子里的肉已腐爛,而木桶里的肉卻保存完好。」
「在我剛搬到鎮上的時候,因為搞旅遊建設,需要修建公路,施工隊不小心挖開了一座無主老墳,棺材裡面的屍體就保存得十分完好,但開棺見光后不久就腐爛了。裝這具屍體的棺材正是用『雪柏』做成的。據考古隊的同志講,那口棺材應該有上千年的歷史,主人很可能是古巴蜀先人。」
「但是望月先生,這世上除了金絲楠木之外沒有哪種木頭可以泡在水中還千年不腐,唯獨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隔水!」
「隔水?」望月看著那木船漂浮在河水中,看吃水線,下面也至少有幾十厘米,這怎麼隔水呢?
「不錯。」卓老漢接著說道,「有一個辦法,就可以隔水。『雪柏』本就是一種杉木,也叫作銀杉,它的顏色也並不是白色,而是乳黃色。凡是杉木砍伐之後都會流出一種白色的樹漿,如果用這種樹漿塗在已經建好的木船外圍,等到它凝固,那麼這艘船其實就是被樹漿包裹住了,很像琥珀那般,裡面那層東西任憑你風吹雨打,都不會受半點損傷,所以看上去這艘船才是乳白色,而且按上去有點軟,這說明這艘船被塗了厚厚一層樹漿。」
「要知道一棵『雪柏』被砍倒后只能出很少的一點樹漿,而從這艘船的用料來看,不知要砍掉多少『雪柏』呢。在古代,一棵碗口粗的雪柏就能換十畝良田,所以這艘船價值多少,望月先生,您心中應該有數了。」
望月一木雖說是日本貴族出身,又專替王室搜羅寶物,奇珍異寶自然也是見過不少的,但聽卓老漢這麼一講,也不禁對這艘古船刮目相看。這東西要真如他所說,拉出去那就是價值連城的頂級國寶,而且還保存得這麼完好,可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會好端端地被拴在這樣的河道里?
望月一木轉過頭,盯著正得意揚揚的卓老漢說道:「卓先生,你不是信口開河吧?」
卓老漢一看望月一木臉上的刀疤開始變紅,嚇得趕緊收起了二郎腿,把手中的煙也給滅了,端正了姿勢說道:「咦,望月先生,這個我可不敢亂說,別的東西老漢不懂,可是這木頭,我可是行家。這東西因為防腐能力超強,所以多半都是被權貴們弄去做棺材,前面這艘船,您看啊,那棚子被封得死死的,我看裡面八成就有東西,說不定啊,這就是水葬!」
「水葬,你們中國人不是講究入土為安嗎?」
卓老漢連連搖頭,解釋道:「我們這還有一種漂屍水葬,就是把人放在木頭上,擱到河裡,隨他漂去,說不定這個就是!」
望月一木大嘴一咧,嘿嘿一笑:「這個好辦,你們幾個,去把那木船給打開了,我們來看看卓老漢有沒有說謊!要是他說謊了,就把他塞進去,作水葬!」
卓老漢聽完這席話,兩腿一軟,直接就癱坐在皮划艇里,哪還有剛才的半點神氣,顫抖著說道:「望月先生,望月先生,您是開玩笑的對吧?您是在逗老漢玩的對吧?我也不確定裡面是什麼,如果真是死人,被打開了,擾了他的清靜,是會遭到鬼魂的報復的,我看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望月一木根本不理睬,只是狂笑道:「打開它,讓我們來見識見識中國的鬼船!」
幾個彪形大漢,不由分說,先後跳上了那艘木船……
「慢著!」望月一木叫道,那群大漢聽聞也都收住了即將要砸下去的槍托,「這件東西既然被卓先生說得如此珍貴,那就盡量不要破壞它,小心點兒打開。」
接到命令后,幾個大漢就嘗試著徒手拆開船篷。這木船看似沒有用一根釘子,卻是怎樣用力都打不開。望月一木一看沒進展,就批准他們用匕首去撬。這下倒好,連一個插進去的縫隙都沒有,雖說是用木頭造的船,實則比現代用鋼板焊接的還要密封得到位。
望月一木目光一轉,停留在癱坐於皮划艇中的卓老漢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卓先生,您精通木工,一定懂得打開它的辦法,那麼就請您幫我們這個小忙吧。」
卓老漢哪裡肯去,他心裡想這東西八成就是傳聞中漂屍水葬用的鬼船,自己本就是個膽小之人,加上帶著日本人進這古井就是對祖宗的大不敬,現在要讓他去開棺,他又如何肯答應?連忙說道:「老祖宗的不少手藝活早就失傳了,老漢我只會打些粗製濫造的傢具,這種東西我也從未見過,不曉得如何下手啊。依我看,反正也打不開,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噌」,幾縷頭髮晃晃悠悠地從卓老漢眼前飄過,除了桃井姐妹,誰都沒有看清望月一木是何時拔刀、收刀的。
望月懷抱著童子切安綱,對卓老漢做了一個手勢:「請!」
卓老漢掙扎著爬起來,在兩名大漢的攙扶之下,跨過顫顫巍巍的皮划艇,臨上船前,還回頭看了一眼。望月一木用冷峻的眼神告訴他要想回頭,人頭不保!
把心一橫,老頭只能登船,周邊的大漢紛紛退下,回到自己的皮划艇里,在旁邊給他照著燈,白晃晃的船體此刻在他眼裡就是一座小墳包,而自己正是那個掘墓人。
卓老漢明白就算自己今天打不開,這船遲早也得被那群日本人給砸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動動腦筋,也好給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保個完整,就沿著那木船仔細看了起來。
這船通體都是用「雪柏」打造是已經被他證實了的,「雪柏」這種木頭的紋理極為緊密,同樣也十分結實,正是因此才會成為絕佳的防腐材料。
老漢用手拍打著船體,裡面傳出「咚咚」的回聲,心想果然是空的。在沒有發明釘子之前,木匠連接木塊都是用榫頭完成。而這個榫頭如何卡進去剛剛好,也就能衡量木匠手藝水平的標尺,從這艘木船的用料和做工來看,想必打造這艘船的人也是當時的能工巧匠。
不過像這種搭積木組合而成的木製品都有一個活榫頭,這是用來拆解製成品的唯一機關,除了通過找到這個活榫頭之外,哪怕你就是拿撬棍也別想完整地打開它。卓老漢現在就在這艘船上搜尋這個活榫頭,只要找到了它,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現在這艘船通體又都被樹漿所包裹,從肉眼還真看不出這個榫頭在哪。
沿著船頭到船尾,卓老漢仔仔細細地用手摸過每一寸木頭,憑藉著經驗搜尋任何一個線索,一直等到望月都不耐煩了,還是沒找著。
「卓先生,我看還是不麻煩你了,你們幾個上去給我砸了那船!」說完那幾個彪形大漢就準備接替卓老漢的工作,舉著傢伙就準備登船。還沒等卓玉貴下來,其中一人已經舉起了槍托朝著船篷砸了下去,「砰」的一聲,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咦?」卓老漢收回即將踏出的那隻腳,「怎麼會有玻璃聲?」
剛才那大漢一槍托砸的位置正是船篷的最頂上,望月聽見聲音也覺得奇怪,問道:「什麼聲音?」
一個大漢走近一瞧,船篷的中間已經被他砸得微微有點凹陷,從中流出一絲紅色的液體,眾人都聞到了一股腥味,很濃的血腥味。
那人試著用手按了按說道:「家主,這裡有塊陶片,被我砸碎了。」
有陶片?這船明明是用「雪柏」所制,怎麼偏偏頂上有陶片呢?卓玉貴正想回去看看,後面的桃井千雪驚叫一聲:「小心!」
聽見千雪的尖叫,卓玉貴因為站在船舷上,一個沒注意,「撲通」一聲跌進了冰冷刺骨的水裡,好不容易掙扎著爬了起來,準備讓上頭的人拉他一把,卻發現一條巨大的花紋斑狀三角蛇此刻正出現在那艘船的船頂之上,把他給嚇得一下子死死地扣住船舷,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砸開陶片的那大漢,聽見警報,還未來得及轉頭,脖子一涼便癱軟到了地上,轉眼間七竅流血,臉色烏黑。他的頸動脈處,留下兩個筷子粗細的傷口,奇怪的是那傷口流出的血在短短數秒之內就已經結疤,甚至沒有一滴落到木船之上,只是血的顏色是烏黑色。
幾乎是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就有一人斃命,其他人都還未來得及反應,抬頭一看,那花紋毒蛇已經不見了蹤跡,幾人紛紛掏出MP5,正欲向頭頂開火,一個碩大的蛇頭從天而降,血盆大口就像吞噬生命的魔鬼一般狠狠地咬住了一人的頭顱。
不等他們有任何反應,蛇的身子一卷,連帶著嘴裡咬的那人如彈簧一般,「嗖」一下就消失在視野中,不到數秒,「轟」的一聲,數十米外的岩石壁上,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重重地砸了上去,當即腦漿四射,骨頭盡斷,又「砰」的一聲重重地跌落到了河裡。
這完全超出瞭望月的預料,幾乎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條花紋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奪兩命,他們似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噌噌噌」,童子切安綱、鬼丸國綱、數珠丸恆次三柄日本名刀盡數出鞘,經過燈光的反射,竟把周圍照得一片雪亮。不等望月一木下令,「突突突」,一陣槍聲響起,迎著他們的頭頂,三把衝鋒槍正瘋狂地噴射著火焰。
人在極度恐懼之中,最為依賴的就是手中的武器,連這群訓練有素的日本武士也不例外。MP5雖然威力強大,但也有個致命問題,一旦你扣住扳機不放,彈夾里的子彈頂多半分鐘就全部射了出去。現在這三人緊張得連手指都不敢伸直,只顧彎曲著手指,對著一片黑暗的頭頂掃射,等到槍聲同時消滅,準備更換彈夾的時候……
一條小樹粗細的尾巴凌空抽了過來,狠狠地擊中了其中兩人的頭,「啊」的兩聲慘叫,「撲通」一聲,兩人幾乎是同時落水,恰好落在卓老漢的身邊,面朝下一動不動。
老漢顫抖著用手翻過一人的身體,河內瞬間一片血紅,那人的半個臉都已經分不出人形了,足見剛才那一擊的力量有多大!
這次下井,被蟲子咬死兩個,又在這裡莫名其妙地遭到了大蛇的襲擊,連傷四人。更加讓望月一木覺得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連對方一次完整的身影都沒看見。他已經開始抓狂了,一把抓起千雪的衣服領子,臉上的紅斑都成了紫黑色,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們究竟看見的是什麼?」
「報告家主,我看見的是一條蛇,一條巨大的花紋蟒蛇!」
一把丟掉千雪,望月一木揮舞著手中的童子切安綱,咆哮著:「渾蛋!你出來!我要殺了你!」
卓老漢在水下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那個巨型三角蛇頭和菱形的花紋讓他不寒而慄,他顫抖著說道:「望月先生,那是……那是蘄封山的守護神,蘄蛇王……」
說話間,眼前黑影一閃,僅存的那個大漢手中的射燈瞬間熄滅,一聲慘叫傳來,望月把射燈往上一抬,一條巨大的花紋蘄蛇嘴裡正叼著那人,一對銅鈴般大小的眼睛閃著黃色的光芒,猶如夜明珠一般。
縱是桃井姐妹殺人如麻,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還是被嚇得嘴唇發白。
那大漢看樣子還活著,只是前半個身子已經進了蛇口,兩條大腿還在空中無助地亂蹬著,那樣子要多慘有多慘。卓玉貴已經嚇得深吸一口氣,把整個腦袋都縮進了水裡,生怕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那蛇的後半段身子緊緊地纏在一根鐘乳石上,前半個身子懸空向外探出,垂直著腦袋正盯著下面的幾人看著。望月撿起船上的一隻MP5,拉開槍栓就準備射擊。還沒等他扣動扳機,那蛇脖子「呼」地昂了起來,腦袋一伸,一名接近一米八的漢子就進了它的大口。
「啊!啊!」望月此刻已經陷入了瘋狂,他已經被眼前的這個怪物完全嚇破了膽,端起衝鋒槍朝著鐘乳石「突突突」地一陣猛掃,打得岩石亂飛,彈殼四濺。
恰好有一枚彈殼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卓老漢的頭上,這老傢伙現在半個腦袋都在水裡呢,他覺得自己腦瓜子一痛,琢磨著是不是蘄蛇王到了,哪裡還管得了其他,死命就往船底鑽去。只聽「咚」的一聲,卓老漢的腦袋就撞到了船底。
要說有的事情就是那麼巧,卓老漢因為害怕蘄蛇才去了河裡,為了躲避蘄蛇才撞到木船,腦袋一疼,感覺碰到了一個尖尖的東西,伸手那麼順勢一摸,原來是一個凸出來的小木頭磕到他了。
卓老漢疼痛難忍,便把脾氣發到了那個小木頭上,使勁那麼一拍,那木頭還真就硬生生地讓他給捶了進去,「咯咯啦啦」一陣聲音傳來,連船底的老漢都聽見了。那木船的船篷突然就裂開了,頂上原本封死的木頭就跟敞篷小轎車那樣自動打開了車頂,想必是這卓老漢歪打正著,在上面摸了半天沒找到活榫頭,倒是在船底用腦袋找著了。
他也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一直躲在下面憋不住氣了,才敢偷偷冒出來,呼吸口新鮮空氣。
望月一木正在上面亂槍掃射呢,蘄蛇王也不知是吃飽了還是受傷了,半天也沒見蹤影。望月一木見那船篷突然打開了,就收住了槍。
望月一木再看那乳白色的「雪柏」船,心頭已經有了陰影,就為了看看這條船已經讓他損失了帶來的全部精銳,它這會兒它卻自己打開了。他命令道:「千雪,你過去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千雪不敢猶豫,抱拳道:「是!」
望月一木目送著桃井千雪瘦弱的身體慢步走向木船,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這才走到哪裡啊,人馬就損失過半了。難道這裡真如祖父所說,是一個禁地嗎?不!既然我已經到了這一步,即使全軍覆沒,也要找到扶桑神樹!
還未等千雪跨上木船,突然水面一個金黃色的身影一躍而出,「咚」的一聲率先跳上了木船,這可把千雪也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碩大的蛤蟆,跟頭水牛差不多大小的身體佔據了整個船面,背上鼓起七個疙瘩,寬大的嘴唇邊還有著一串銅錢模樣的白色花紋,更讓他們不可思議的是這隻金色蛤蟆只有三條腿!
那蛤蟆似乎對千雪並不感興趣,只把一對大眼睛朝著幾人瞟了一眼,「咕呱」一聲叫,身子猛地一躥,直接進了那打開的船艙!
桃井千雪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蛤蟆給驚得不知所措,特別還是在這個怪物叢生的古老地下世界,已經完全超越了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她一時間就能愣在那裡了。
望月一木也是看見了那隻蛤蟆跳了進去,正想過去看個究竟,卻突然看見那條蘄蛇又出現了,此刻正盤在鐘乳石上!他舉起MP5衝鋒槍就扣動了扳機,「噠噠」兩聲,只剩下撞針擊發的空響,沒子彈了!望月氣得把槍往地上一丟,拔出童子切綱橫在身前,準備和蘄蛇作最後一搏!
蘄蛇「嘶」的一聲怪叫,脖子高高昂起,眼看著就要發動下一波的攻擊。桃井千代叫道:「千雪!回來,那蛇……」話音未落,「咚」的一聲,一團黏糊糊的東西就落在了千雪的身邊。
千雪低頭一看,就見一個人跪在自己腳邊,全身皮膚已經潰爛,且黏滿了綠色的消化液,那人看樣子還沒死透,掙扎著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抓住千雪的鞋子。千雪畢竟還是個女娃娃,被這接二連三恐怖至極的場面給嚇得失去了理智,「啊」的大叫一聲,噌地拔出太刀鬼丸,寒光閃過,眼前人頭便落了地。那人頭跟皮球一樣在船上滾了幾圈後方才停住,只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手握鬼丸的千雪。
千雪可是半刻也不想再停留,轉身一躍,已經逃回了皮划艇,撲進姐姐千代的懷裡,不住顫抖的身體昭示著她的恐懼。
看著那具穿著黑衣的屍體倒下,一向心狠手辣的望月一木也不禁膽戰起來,那屍體正是剛剛被蘄蛇王吞進去的武士,此刻卻被它吐出來了!
三人擠在皮划艇上,準備默默地接受蘄蛇的最後一擊,看來今天是逃不過這一劫了,望月甚至已經做好了為天皇盡忠的準備,臉上那道傷疤此刻也不再是紅色,而是變成了徹底的慘白。
蘄蛇的攻擊如約而至,巨大的身軀像一條巨龍一般直射而下。望月閉上了眼睛,用耳朵感受著蘄蛇帶來的「呼呼」風聲,「轟」的一聲,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隻金色蛤蟆嘴中正叼著一個棒子跳進了水中,而那條蘄蛇卻是徑直撲向了船艙,只是它慢了一步,三足蟾已經率先跳了出來。原來蘄蛇的目標並不是望月,而是那隻蛤蟆!
三足蟾碩大的舌頭一卷,那根棒子模樣的東西就進了寬大的嘴巴,三腿一蹬,便入了水中。那蘄蛇一擊扑空,很是惱火,從船艙中伸出碩大的三角腦袋,舌尖在空氣中探了探,身子一騰而起,「咚」的一聲也進了水中,這可把水中的卓老漢嚇得夠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蘄蛇昂起腦袋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此刻卓玉貴離蛇頭不過幾十厘米的距離,連蛇口中的腥味都聞得清清楚楚,只消它動動,他就會立馬沒了老命。望月看著水中和巨龍一般大小的蘄蛇,已經完全失去了那股鬥志,雙手一軟,童子切「當」的一聲落在皮划艇上。
三足蟾正朝著外面游去,不遠處,「咕呱」一聲傳來。蘄蛇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調轉蛇頭,身軀一扭,一尾巴掃到「雪柏」船之上,擊得船身都險些傾斜,如離弦之箭般向外追去,帶起的水花濺瞭望月一身,想必是去追那隻蛤蟆了。
這蛤蟆東遊西竄,到後來就進了查文斌他們走的那條左側通道,蘄蛇自然也跟著過去了……後來在那邊發生的事,前面都已經說了。
過去許久都沒再見它們回來,卓老漢這才搖搖晃晃地爬上皮划艇,冰冷的河水和之前的恐懼已經讓這個老頭三魂去了兩魂半,哆嗦著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望月一木看著這個中國老頭和周圍的屍體,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憤怒,拾起童子切就要斬去:「都是你這個狡猾的傢伙,都是你要走右邊!這就是你所謂的左陰右陽?!」
卓老漢趕緊說道:「望月先生,這不怪我啊,我都說了別去碰那木船,那是鬼船,招惹不得的……」
望月一木可不管這些,舉刀就要朝卓老漢砍去,卻聽「砰」的一聲,火花四濺,童子切和數珠丸恆次兩柄神兵碰撞在了一起,原來是千代出手了。
「你想違抗我,幫這個老頭?」望月惡狠狠地看著跪下的千代說道。
「千代不敢。家主,我們現在已經損失殆盡,幾乎全軍覆沒了,況且卓先生之前確實也有交代不要上那木船。剛才屬下去察看了一下,那木船的船頂之上被砸開的陶片里裝的是某種血液,極為腥臭,想必那條蛇也是被它吸引過來的,所以我想對於這個陌生的地方,可能還需要他的提醒和幫助,所以屬下斗膽請家主暫時放過他。」
望月看著顫抖的卓玉貴和跪著的千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太刀一揮:「放了你,可以,你先去船艙里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卓玉貴一聽又要自己上船,雖不情願,但眼下卻身不由己了,只好掙扎著站起來,再次朝著「雪柏」船走去……
卓老漢這是被逼無奈,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惹得望月一木在後面大吼:「卓先生,麻煩你快點!」說完,便是「咔嚓」一聲槍栓拉動的聲音響起,把卓老漢嚇得一個箭步躥到了船上。
這艘船的船篷已經被打開,卓老漢瞅了一眼,裡面是一具屍體!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他還是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得退了一步。望月一木看到卓老漢的反應,以為裡面又有猛獸,一邊舉起槍準備射擊,一邊喊道:「卓先生,裡面裝的是什麼?」
「一個人。」
「人?死人嗎?」
「死人……」
望月一木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這才收起傢伙,招呼了千雪、千代兩姐妹一同登船。望月一木剛走過去,就一把扯開了卓老漢,提燈一瞅,乖乖,當真不是艘簡單的船,厲聲叫道:「中國的木乃伊!」
這艘船基本跟之前猜測的一致,是一艘漂屍船,也就是水葬的一種形式,把人葬在船上,浮於水中。水葬是世界上比較古老的葬法,即將死者遺體投於江河湖海的葬法。水是人類生命之源,人們對水寄予無限美好的嚮往和遐想。在許多神話中,都把水和神、幸福、美好、不朽連在一起。所以在安葬死去的親人時,人們又很自然地聯想到水葬。水葬在世界上大體有三種不同的方式:漂屍式、投河式、撒灰式。
眼前這艘「雪柏」船,便是漂屍式了,這種方式的葬法多見於古代喜馬拉雅山區,採用這種葬法的多半是一些對於部落有重大貢獻的人物,比如部落英雄死亡時,就採用漂屍式,即將死屍置於專門製作的死亡船上,放入水中,任其自然漂流。漂向哪裡,哪裡便是死者的美好歸宿。
若是普通人想要水葬,多半是另外兩種形式。撒灰,就是將死者燒成灰燼,骨灰撒入江河湖海之中。而投屍式,則主要是在四川甘孜及一些草原地區的藏族,因缺乏燃料,除農奴主實行火葬、天葬外,一般人均行水葬。水葬有固定的場所,多設在江河急流處,由專人來看過風水。當人死後,馬上要在死者的腰脊上砍一刀,然後頭腳相向捆好,頭腳朝上地放入背篼之中,口上掛一塊黑布,當天就被人背去丟入河中。死者家屬在大門口掛個嘛呢旗,葬禮就這樣簡單明了地結束了。
講究點的在家停放一到三天,點酥油燈,請喇嘛念經超度亡魂,然後將屍體運至水葬場,由司水葬者或將屍體屈肢捆紮,胸前捆著大石塊沉入水中,或者用刀斧斷屍投水。
眼前這艘「雪柏」船里的人,看樣子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好在雪柏本身就有防腐的功效,這具屍體身上的裝扮幾乎還保持著下葬時的原樣,能讓望月為之動容的想必真的有其過人之處。
裡面躺著的這個人戴著面具,而且這面具全部用黃金製成,在燈光的照射下,金光閃閃,顏色十分燦爛,面具的鼻子十分飽滿,嘴唇寬闊,兩個碩大無比的耳朵向外側展開,與整個面具不成比例,鼻子和嘴部都繪有黑色的油彩,這讓望月第一時間想到了埃及法老的黃金面具。
面具之上,一頂華麗的花冠,由各色寶石鑲嵌而成,光彩奪目,單從造型上來看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國寶。這人外面通體穿著白色的長袍,質地十分細膩,很像是絲綢製品,當真可以用薄如蟬翼來形容,左手拿著一塊青銅片,右手中是一枚銅鈴,更讓人叫絕的是他腰部還有一條金燦燦的腰帶,上面刻畫著一些花紋。望月仔細看了看,這些花紋一共描繪了三種東西,分別是魚、箭和鳥的圖案,按照這個排序,不停地重複。無論是做工還是刻畫的技藝都屬於不可多得的精品,難怪他會把這人看成是一具木乃伊,也確實有點兒像。
望月一木從第一眼看見這具屍體,就被他的面具所深深吸引,總想著要去打開它,他正打算下手揭開那黃金面具,準備瞅瞅這位中國法老的真面目。
帶著些許興奮和期待,望月一木的笑容十分詭異,身子半趴在船篷上,腦袋幾乎都要貼上那面具了,這才把手慢慢伸了出去,眼看就要摘下,這時,桃井千代用手中的數珠丸恆次的劍鞘一擋,恰好攔住瞭望月一木的手。接著,望月一木就被人從船篷里給拽了出來,出手的正是千雪。
望月一木離開船篷,使勁搖了搖頭,如夢初醒般問道:「我剛才怎麼了?」
「稟家主,剛才您整個身子都探進了那鬼船,還想……」千雪說到這裡就閉住了嘴。
望月額頭上冷汗連連,連忙問道:「還想什麼?你說!」
千雪抬頭看著望月,咬了咬粉唇,輕聲說道:「還想摘下那面具,家主自從一看見那裡面的東西后,就笑得整個臉都變得扭曲起來,跟那裡面的……裡面的面具的模樣有點接近……」
「渾蛋!我怎麼可能是那副醜陋的樣子!」望月大罵道。
見望月一木發火,桃井姐妹同時下跪,千雪把腦袋垂得更低了。半晌,千代說道:「家主,妹妹說得沒錯,剛才確實如她所說,我們看見家主馬上就要摘下那面具,而且整個身子都要進去了,才出手把您給拉了出來,請家主恕罪!」
聽完,望月一木大驚,對於剛才摘面具的那一幕,自己真的完全沒有記憶,只是當他第一眼看見那東西之後,心中就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摘下面具戴在自己臉上。想到此處,一陣恐懼襲遍望月一木的全身。
望月一木明白,要不是剛才桃井姐妹相救,恐怕自己真的就那樣幹了,將一個死人的面具戴在自己臉上。那想想得有多噁心。
「起來吧,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讓那面具給迷惑了。」一邊扶起桃井姐妹,望月又轉頭朝後麵皮划艇上的卓老漢問道:「你是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不是知道這裡有鬼,才故意引我上去的?」
卓老漢連連擺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望月先生,冤枉啊,老漢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那是個死人,正想去揭開那面具,就被您一把給抓出來了……」
望月一木心頭一緊,問道:「你說什麼?你想去揭開面具?」
老漢把頭一低,只得實話說道:「自從看了那死人,老頭的手就把持不住,想往裡面伸。」
望月一木打斷他的話,道:「是不是還想戴在自己臉上?」
卓老漢立馬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剛才就是這樣。難道你也……」
果然如此,望月一木心道,這「雪柏」船就是艘鬼船,先是引得蘄蛇殺光了他的手下,接著就攝人心魂。那桃井姐妹呢?她們也看了啊,望月又問道:「千雪、千代,你們看見的時候有什麼反應?」
桃井千雪搖搖頭:「沒有什麼特別的。」望月又把眼神轉到千代身上,那丫頭肩膀微微一動,被他看了個正著:「千代,你呢?」
「我……我沒有看見什麼特別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手中的數珠丸恆次劍柄上的那串念珠……散了……」她兩手一攤,果然,那串一直纏在劍柄上的念珠此刻已散落在她的手心。
數珠丸恆次的厲害之處莫過於它劍柄上所纏的那串念珠,念珠吸收了日蓮上人日夜經法精華,后又被供於本興寺,常年受佛法所化,才有了「破邪顯正劍」的美譽。
現在念珠盡數散落,此劍的威力也自然是大打折扣,充其量不過是一柄鋼口略顯鋒利的好刀罷了。
這珠子本是由金絲線所連,現如今成了一把豆子,桃井千代心痛之餘,更多的還是對眼前這艘鬼船里主人的那種恐懼之情。
望月一木臉色都成了豬肝色,出師不利,連個神樹的影子都沒見著,接連搭上七條人命和寶刀一柄。此番過後,真該把所有的惡氣都撒到卓老漢身上,要不是這老頭開始花言巧語,糊弄自己走了這條該死的路,怎麼會敗得如此慘重!
「你,起來!」望月指著卓玉貴叫道,卓老漢看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哪裡還有力氣,被那望月一把提起衣裳領子,腳尖都離了地兒,連忙驚呼:「望月先生,真的不是我的錯,我都說了,那船它不幹凈……」
望月可不管這些,聲嘶力竭地吼道:「你不是懂什麼陰陽嗎?現在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卓老漢兩眼一翻,腦子倒是轉得挺快:「不是就我們倆有那種感覺輕型,為什麼不讓那兩個姑娘上去試試呢?很可能那玩意只針對男人,對女人無效呢?」
「啪!」一個巴掌扇來。「你這個渾蛋!做男人竟然貪生怕死到這個地步,留你還有什麼用!」
卓老漢此刻在他手中就像一隻小雞仔,被望月一木提著腰帶高高舉起,最終望月惡狠狠地叫道:「你先給我進去探探路吧!」說完,卓老漢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徑直飛向「雪柏」船,落地恰好就是那船篷。
「轟」的一聲,卓老漢整個人就這樣被拋了進去,由於是面部朝下,整個人就趴在了那屍體之上,這臉恰好就跟黃金面具貼到了一塊兒。望月這一下出手確實夠重的,砸得卓老漢一時就背過了氣,昏迷了過去。
只見一陣風塵從船篷里騰空而起,接下來便沒了動靜,本想讓卓老漢先去做個替死鬼,這倒好,等了半天也沒個反應。
桃井千雪小聲問道:「是不是已經死了?」
望月雖然出手挺重,但這「雪柏」船本身就是有彈性的,這麼點距離摔個重傷倒是有可能,要說死了,那也應該不至於,他就想自己過去看看。但是一想到那黃金面具,又停住了腳步,這時候剛才卓老漢的那番話,在他心中再次響起:為什麼不找個女的去試試?
收住還未邁出去的腳步,望月對著千雪嘿嘿一笑:「千雪,你先上去看看那老頭是死是活。」
對於望月的話,千雪從來就不敢違背,因為他是家主,在她的字典里除了效忠二字再無其他。
「是!」拔出太刀鬼丸,千雪大步走向木船,此刻她的背影在姐姐千代心中顯得那麼脆弱。
「慢!」千代叫道,千雪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姐姐。
千代「撲通」一聲跪下,把頭直接埋在皮划艇上,說道:「千代請求和妹妹一起過去,望家主恩准!」
「去吧。」望月雖然臉上做出不願意的樣子,但還是大手一揮。
「謝家主!」千代說完轉過身去,扶著妹妹,兩人並著肩,一同朝著那木船走去。
還未靠近船篷,一個黑影猛地躥出,騰空足有兩米多高,「咚」一聲穩穩地落在木船之上,落在兩姐妹跟前。這人戴著黃金面具!
從身形上看十分瘦小,但是一條燈籠褲配著雙解放鞋,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人正是方才被望月一木丟進「雪柏」船的卓老漢!
「卓先生?」千代看著眼前這個戴著面具的人叫道。
可是卓玉貴並不理睬,只是站著不動。
望月在後面也是看得十分真切,已經端起了手中的衝鋒槍,只要那人動一下,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見三人僵持在那兒,望月便喊道:「那個老頭定是在裝神弄鬼,千代,一刀劈了他!」
兩道寒光一現,太刀鬼丸與數珠丸恆次雙雙緩緩舉起,標準的武士道戰法,手握太刀立於胸前,「卓先生,是不是你?」千代再次問道。那人還是沒有反應。兩姐妹互看了一眼,使了個眼色,「唰」的一聲,兩柄神兵同時劈向黃金面具。
出手之快,連望月一木都沒有看清,只是兩道亮光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后,那人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兩人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太刀,這麼短的距離怎麼可能會劈空?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剛才還被望月狼狽丟上木船的老頭,難不成現在已經成了頂級高手?就算是高手,也不可能動都不動啊!
「啊!你看!」千雪指著地上叫道。
燈光下地上一條人影,齊胸口位置緩緩地斷裂開來,胸部以上慢慢傾斜,分成了兩半!
「鬼丸國綱能斬鬼影,他不是人,是鬼!」千代大叫道。
它動了,他還是沒動,地上那個人影的雙手把快要跌落到地上的上身影子撿了起來,重新又給安了回去,馬上和好如初,和現在卓玉貴在燈光照射下顯的影子一模一樣。就和紙片被剪開后,再次被人重新接上一樣,只不過動手的不是人,而是紙片!
三個日本人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尤其是千雪,手握鬼丸國綱,臉色蒼白,手心的汗已經把劍柄浸得濕滑。她大叫一聲,身子往前,又快速揮出一刀,朝著黃金面具的頭部狠狠地劈下去,刀身帶起的空氣呼呼作響。
他動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到了木船的頂上,刀鋒落地,他的雙腳已經踏在了船篷的兩側。
「呃……」的一聲叫,緊接著「叮噹」一聲,鬼丸國綱掉在了船上,而桃井千雪此刻竟然是被凌空提起,而她的雙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喉嚨,雙腿不住地掙扎著,懸浮在空中!
千代看著妹妹掛在半空中,而那個黃金面具還是雙手垂地並沒有做任何動作,為何?朝下一看,影子!
那個影子的一隻手正牢牢掐住了妹妹桃井千雪影子的脖子,而千雪本人卻被凌空提了起來,「啊!」帶著一聲吼叫,數珠丸恆次凌空朝著妹妹的脖子前方劈下。「呼」的一聲過後,除了妹妹嘴唇的顏色更白了之外,依然被凌空掛在那兒,情急之下,千代把手中那一把散落的念珠隨即向黃金面具砸去。
動了,這一回望月也看清楚了,黃金面具右手一揮,「噼噼啪啪」,整串佛珠都被他用手給擋了下來,而千雪「咚」的一聲重新跌回了地面。千代哪裡敢再有動作,抱起妹妹就往回走,可那地上的影子雙手一伸,徑直朝著她們撲來,眼看就要捏住兩姐妹留在木船上的影子。
「突突突!」一陣衝鋒槍響起,望月再也承受不住這種詭異的壓力了,一梭子子彈朝著黃金面具飛去,這點距離也不過就四五米,就這麼一眨眼的時間,黃金面具再次不見了。
望月壓根就沒看清那人是怎樣消失的,正四處找尋著他的蹤跡,那頭桃井千代已經扶著妹妹趔趔趄趄地回到了皮划艇上,正準備抬頭跟望月彙報,眼前看見的一幕,讓她感到了絕望……
當望月一木彎下腰去看河裡的時候,他的背後,一個黃金面具已經升起……
「家主,小心後面!」千代大聲喊道。
望月一木聽到警告,身子順勢一低,猛地一個轉身,手中的魔刀童子切一個橫掃千軍,黃金面具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一個躲閃不及,「噗」的一聲,身前的褂子開了個口子。
並沒有作任何停留,望月一木高高躍起,童子切舉過頭頂,一記勢大力沉的泰山壓頂對著黃金面具的腦門上劈下。「嘿嘿」,一聲詭異的笑聲從黃金面具后發出,突然雙手同時舉起,地上的影子隨之一動,雙手就捏住瞭望月一木的影子。
可憐的望月一木,連驚呼都沒喊出口就失去了聲音,就跟個小娃娃一樣被人凌空提著,而黃金面具的手距離他的刀劍不到十厘米,可是任憑他如何用力,就是擺脫不了,喉嚨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又是那影子在作祟!千代放下已經昏迷不醒的妹妹,撿起她的佩刀鬼丸,大叫著沖黃金面具沖了過去,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一道弧線劃過,乾淨利索的橫斬。
影子動了!這一次不是手,而是腿,「砰」的一聲,千代向後倒飛著砸向「雪柏」船,嗓子一甜,「噗」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幾次嘗試掙扎著爬起來,可是後背疼痛難忍,她感覺自己好像被砸斷了脊椎骨。
望月一木就那樣被提著,就和之前他提著卓老漢那樣,只是他的脖子上沒有手,有的只是他的影子被另外一個影子捏著脖子,而那種壓迫感卻讓他真實地感受到自己已經被人掐住了脖子,因為他的腳是懸空的!
望月一木臉上的那道疤由憋氣憋著的紅色逐漸變為白色,緊接著因為缺氧,已經慢慢轉變為了紫色,再這樣下去,不消一分鐘,就得喪命了!
千代看著手中妹妹的鬼丸,忽然想到了之前影子被切斷的模樣,對了!影子!這一切都是那個影子乾的!
憑著最後一絲力氣,千代爬到妹妹的身前,熄滅了她的頭燈,然後竭力喊道:「家主,關掉頭上的燈!」說完,「噗」地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在擰掉自己的燈開關之後,眼前一黑,也昏死了過去。
他們這次出來配備的是那種射燈,只是每個人頭上都有一個頭箍,那燈頭剛好就掛在上面,跟礦燈差不多。
雖然不明白千代的意思,但是人在臨死之前收到的消息,就和落在水裡抓到救命稻草一樣,都會照著去做。望月一木掙扎著舉起一隻手,艱難地舉向頭頂,就在他感覺要斷氣的時候,終於摸到了開關,「啪」,他的這盞燈也熄滅了,整個河道陷入了一片黑暗。
「撲通」一聲,望月一木重重地跌回了地面,只覺得脖子一松,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過了許久,才能撐著身子重新爬起來,想到自己後面就是那黃金面具,童子切「呼」的一聲劈過去,卻什麼都沒有碰到,又四下亂砍了一氣,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也許是真怕了,望月一木此刻半分鐘也不想再留在這裡了,他可不知道千代叫他關燈的用意,「啪」的一聲重新打開按鈕,整個河道再次在燈光的照射下。他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桃井姐妹正躺在皮划艇的那頭,試了試氣息,都還活著。
望月一木抬頭往前一看,見卓玉貴正在往皮划艇上爬過來。驚得大叫道:「別過來,你給我站住!」
「望月先生,求求你別殺我了,我真的不知道這鬧鬼!」卓老漢哀求道。
望月一看,咦?這不還是之前的那個卓老漢嗎?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燈籠褲,解放鞋,還有那條卡其色褂子,除了黃金面具不在了,其他的都跟之前一模一樣。此時,卓老漢的那件褂子已經被開了一條大口子,這分明就是他剛才那一刀划的。
望月一木心想,這老頭剛才差點兒就要了我們的命,這會兒卻來裝可憐了,於是氣得大罵道:「渾蛋,你給我拿命來!」說著舉起童子切就朝著卓老漢衝過去。卓老漢一看,知道這日本人這次是鐵了心要自己的小命了,哪裡還敢待著,身子一歪,「撲通」一聲滾進了河裡。
這卓老漢還是有點水性的,憋了口氣就鑽到了船底,望月一木追過去一看,哪裡還有他的影子?氣得狠狠一刀斬在旁邊的石頭上,火花四濺。
氣急敗壞的望月一木回到皮划艇上時,桃井姐妹都已醒了過來,只是身子還很虛弱。
回想起剛才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望月一木問道:「對了,你剛才為什麼叫我關燈?」
看見望月一木頭頂上的燈還亮著,千代喘著粗氣說:「家主,關掉燈,別在這兒開,我們都是被那影子給打傷的。影子只有在有光的時候才能顯現出來,如果我們關了燈,就不會有影子了。」
「怪不得,剛才我聽見你的喊聲,關了開關,馬上就覺得脖子一松,落到地上了,要不是你的提醒,恐怕我也已經……」說罷,望月一木趕忙關了射燈。
「都是屬下保護不利,請家主不要責怪!」千代作勢就要起來給他跪下賠罪,被望月攔住:「你好好休息,我檢查了一下,你們兩人都沒什麼大礙,現在那老頭也跑了,我們都已經到了這裡,總是要繼續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扶桑神樹!」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原路返回走左邊那個岔口嗎?」千雪問道。
望月想了想,堅決地說道:「不,我們就順著前面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既然右邊有危險,左邊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已經折了七個人,不能再有任何閃失,我們稍作休息,等你們感覺好點了,馬上動身。」
千代小聲地說道:「可是家主,前面那木船……」
「剛到這裡的時候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要真是艘鬼船,那會兒也應該能要了我們的命。現在我有點相信那個老頭說的話了,那艘船不幹凈,這幾番受挫,都是因為我想要打開船篷,才遭了劫難。我想只要我們等下過去的時候,別看裡面的東西,關著燈貼著它的邊走試試。」
「事不宜遲,那我們走吧!」
「走!」
摸著黑,望月幾人胡亂地整理了一下裝備,憑藉著剛才的記憶,靠著裡面的石壁,緩緩向前滑動,幾次皮划艇都是被擠在「雪柏」船和石壁之間,除了橡膠的摩擦聲之外,沒有其他異常,他們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再有什麼差池。
摸著黑一直往前趕了四五里路,幾人這才打開射燈,回頭已經看不見那木船,作了個短暫停留,準備檢查一下各自的傷勢。
千雪正準備幫姐姐看看後背,突然看見皮划艇的尾部,一雙鷹爪一般的手正捏在上面:「啊!他還在!」
望月一木呼地一下站起,提著童子切就朝著船尾走去,正準備劈下時,下面傳來一個聲音:「望月先生,求求您帶我一起走……」
「卓先生?」千雪驚訝地叫道。沒錯,這是卓玉貴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腦袋從水底探出,甩了甩頭頂的水,這不是卓玉貴是誰!
「你還敢來!剛才差點要了我們的命,就不怕我殺了你?」望月的刀架在卓老漢的脖子上。
「我真的不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了,我被望月先生丟到了船篷里,再次醒來已經是一片漆黑,緊接著,您就舉著刀要砍我,我就順勢躲進了水底,一直掛在你們的船底,跟著過來了,我真的沒幹什麼對不起您的事情啊。再說這以後的路,恐怕還需要我給您探呢,我願意給您做炮灰,哪怕是去踩地雷,只要別把老漢我一個人丟下就行。不然我這一把年紀了必死無疑啊!」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望月問道。
「真不知道。」
望月一木回頭看著受傷的桃井姐妹,心想難不成這老頭剛才是被附體了?這種事他在學習道家知識的時候也聽說過。看著卓老漢也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想想也是,他怎麼可能有那麼大能耐,真那麼厲害,還能這麼怕自己?
「自己爬上來吧。拿著船槳,替我們划船。要是讓我看出你有什麼不軌,我一刀就了結了你!」
卓老漢一聽自己有救了,趕忙說道:「謝謝望月先生。」說完便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皮划艇。卓老漢剛準備開口套個近乎,就見望月一木已經扔過來一根木頭,卓老漢只好就地坐下,老實地划著皮划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