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11節

十一

直到他們完全停止下來,才發現卧室的窗帘沒有拉上。夕陽的餘暉斜斜地射進來,給房間染上一層柔和的暈黃。他們無意去拉上窗帘,就那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疲憊而滿足地依偎著對方的身體。

好一會兒,蘇陽笑起來:「以前我看過一本野史,極為不齒地提到紀曉嵐的『淫興』,說他連大白天也會拉著女人行房事,太缺乏羞恥之心。看來古人認為房事只能在黑暗中進行,否則就是『白日宣淫』。想想咱們真幸運,幸虧生在現代社會,要不然以後也就成了野史里的笑料了。」

季宛寧覺得很好笑,說:「有這樣的事兒?前段時間報紙上說某地舉辦了一個中國傳統性文化展,集中展出了民間遺留下來的性器具、春宮圖什麼的。我看咱們老祖宗在這方面頗有研究,還以為他們挺開明呢。」

「這個問題有雙面性。」蘇陽一本正經地和季宛寧討論,「一方面是能夠擺得上桌面的,另一方面只能在桌子底下進行。你知道孔融是怎麼死的么?」

「就是那個小小年紀就說了一堆讓梨道理的孔融?」

「就是他。」

「不知道,他怎麼死的?」

「他是被曹操以不孝之名處死的。這個人天生聰明,而且從小就不肯浪費自己的口才,年長以後更喜歡高談闊論,評議時事,很惹曹操厭煩。後來他發表一番關於父母子女的見解,說: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慾發耳!意思說子女只是父母情慾的產物,因而無需恪守孝道。這下子曹操抓住了他的『把柄』,就以不孝為名將他處死了。」蘇陽認真講給季宛寧聽。

「嘿,這個孔融,死得好冤。」季宛寧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覺得挺不可思議,「我們從小就學習他怎麼尊敬長輩,沒想到最後他竟是因為不孝被處死!」

「說明過去中國人還是把性事當成一件不能見光的事情。男女房事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就算做,也得摸著黑做;做了之後,也不能拿到桌面上來談。要是違背了這個原則,你就落到下九流的圈子裡了。」

季宛寧想了想說:「說真的,別說過去,其實就算現在這個年代,性也是一個很敏感、讓人不敢輕易碰觸的話題。尤其對女人來說,更是這樣。」

「是呀,的確如此。對了,你前兩天跟我說的那個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那天說要給我看幾個讀者的郵件,後來也沒給我看。」蘇陽笑著說。

季宛寧想起來,那天她把幾個郵件列印下來,準備帶給蘇陽看的,後來到了蘇陽家,因為沫沫在,忙來忙去的便忘了。一想到這個,季宛寧猛地想起來,剛才自己正在上網,聽見蘇陽敲門便跑去開門,電腦還沒來得及關呢。

「你等等,我去關一下電腦。」季宛寧笑著說,「都怪你,一進門就拉人家上床,害得我電腦都沒關。」

說著,季宛寧從床上跳下地,披著件睡衣跑到另一個房間關掉電腦,順便從包里取出那幾個列印好的郵件,拿到卧室來給蘇陽看。

蘇陽看完,笑著說:「哎,有人想打你的主意呢。」

季宛寧一時沒反應過來,湊過去看。蘇陽指著最後一個郵件給季宛寧看,那個落款「黑夜殺手」的在郵件里寫道:「操你!」

季宛寧掐了蘇陽一把,罵他:「壞蛋!他要真這樣,你還這麼興高采烈?」

蘇陽做出兇狠的表情:「我把他閹掉!」

季宛寧被蘇陽的模樣逗笑了。她和蘇陽認識以後,先是像朋友似的交往了一段時間。在這個過程中,季宛寧發現蘇陽身上有種說不清的氣質,能給她帶來充分的安全感。因此在他們交往時,季宛寧對蘇陽談了很多自己過去的故事,這對向來不輕易信任他人的季宛寧來說,顯得十分反常。可是只要面對蘇陽,季宛寧就有剋制不住傾訴的慾望。那些形形色色的往事中,很多與異性有關,蘇陽聽著,眼睛里往往是平靜、同情、憐惜……總之不像現在這樣顯出醋意來。

因此,季宛寧笑著問:「憑什麼?」

蘇陽張開手臂抱住季宛寧:「因為你是我的女人。」

「就因為我跟你做了幾次愛,你就把我當成你的私有財產了?」季宛寧似笑非笑地問。

蘇陽吻著季宛寧,說:「不是私有財產。是生命的一半。」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季宛寧問,「這是一度流行的說法。相對應的說法好像是:女人的全部是男人。你覺得有道理?」

蘇陽笑著說:「你好像在替女人向男人興師問罪,我不敢說。」

「說嘛,我認真問你的。」

「其實我覺得,無論男女,只要是成熟的人,都不可能把配偶當成生命的全部。」看季宛寧的態度很認真,蘇陽也不開玩笑了,「你想啊,一個人如果離開另一人就沒辦法完整,首先他自己便沒辦法生存,那如何談得上對別人承擔愛的責任呢?」

季宛寧不置可否,注視著蘇陽,說:「告訴我,你是不是個很現實的男人?」

蘇陽想了想,認真答道:「我想應該這麼說。」

「我記得咱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季宛寧說,「我是個獨身主義者,沒有結婚的打算。你喜歡我,關心我,和我交往,豈不是顯得不太現實?」

「為什麼不現實?」蘇陽不解地問。

「你離婚,自己帶著孩子,我想你大概不會決定永遠這樣下去吧?」季宛寧解釋。

蘇陽明白了:「哦,你是說我以後肯定要考慮婚姻,明知道你是獨身主義者,卻又和你交往,所以顯得不太現實?」

季宛寧點頭同意。

蘇陽想了想,說:「我對現實的認識可能和你稍有不同。對我來說,現實意味著你對自己的整體狀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清楚自己需要什麼,能夠給予對方什麼。但並非意味著如果不確定你一定能得到,你就不去付出。比如說,我知道自己喜歡你,我呢,以後很可能要考慮再婚。我也知道你是獨身主義者,打定主意永遠不結婚。但這一點並不能影響我表達自己對你的喜歡,因為我付出感情的同時,並不期望一定能夠有所結果。對我自己而言,我遵從了自己的心愿,這就是一個現實。」

季宛寧認真聽完,笑著說:「聽起來挺高深的。」

蘇陽笑著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你逼我說,我只好亂說一氣。」

季宛寧想想,說:「你說的這些讓我想起來,有一種關於浪漫和現實的二分法。持這種觀點的人認為,除了我們普遍認為的『浪漫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之外,其實生活中更多的是『現實的浪漫主義』,另一種是『浪漫的現實主義』。」

「哦?他們是怎麼界定二者的?」蘇陽頗有興趣地問。

「所謂『浪漫的現實主義者』,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可能表現出對浪漫風格的追求,但在骨子裡卻是個地道的現實主義者。也就是說,他們表面的浪漫其實是為骨子裡的現實服務的。」季宛寧認真解釋道,「而『現實的浪漫主義者』則正好相反。他們表面看起來很清醒、很現實,但內心深處卻追求著一種浪漫的生命意義。」

蘇陽認真聽完,想了想才說:「嗯,有點兒道理。按這種二分法,你認為我屬於哪類人呢?」

季宛寧用手點點蘇陽的鼻子,笑著說:「根據剛才你自己的交待,你呀,看上去挺理智、挺現實的,其實腦子裡卻不考慮利益、結果,只好算作『現實的浪漫主義者』啦。」

「那你呢?」蘇陽笑著說,「你肯定也不比我好到哪兒去,估計咱們也就是臭味相投了吧。」

季宛寧大笑,對蘇陽的問題不置可否。笑過之後,卻嚴肅地問蘇陽:「你知道我為什麼想獨身么?」

蘇陽想了想,猜測著說:「通常來說,像你這種條件的女人想獨身,主要是因為標準太高,對周圍的男人都感到不滿意,不願將就自己,索性宣布永遠獨立。」

季宛寧猶豫了一下,說:「其實我倒沒那麼自我感覺良好。」

「那你是為什麼呢?」蘇陽頗有興趣地問。

季宛寧有些難為情地看著蘇陽:「我說了,你不許笑我。」

蘇陽舉起一隻手:「我保證。」

季宛寧吞吞吐吐,湊到蘇陽耳邊小聲說:「因為性。」

蘇陽有些吃驚:「性?」

季宛寧叫:「說好不許笑我!」

蘇陽連忙說:「不不不,我沒笑你,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季宛寧把臉埋在枕頭上,聲音悶悶的,說:「在和你做愛之前,和男人發生性關係,對我來說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蘇陽幫季宛寧把身子翻過來,柔聲說:「傻孩子,把自己悶死了。」

季宛寧貼著蘇陽,那種難堪的情緒在蘇陽的溫柔中退去。她輕聲說:「以前,我對性愛懷有恐懼,真正的恐懼。」

蘇陽撫摸季宛寧的乳房,那是一對非常飽滿、結實的乳房,光潔潤澤,富有彈性。肩、背、腰、臀,連成一條優美的曲線,處處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風韻。蘇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季宛寧時,她那超出普通東方女性的豐滿體態便吸引了他。

「可你看起來確實是個性感的女人。」蘇陽撫摸著季宛寧的身體,坦白地說,「男人看到你這樣的身材,是很容易產生聯想的。」

「那你以前對我的身體有沒有產生過聯想呢?」季宛寧似笑非笑地問。

蘇陽老老實實地承認:「當然有,我是健康男人。如果面對一個性感迷人的女人毫不動心,那是假話。」

季宛寧想起來他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蘇陽顯然十分克制自己的慾望,沒有任何主動進犯的跡象。季宛寧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加以鼓勵,蘇陽是不會逾越那道屏障的。只是在後來的實際過程中,蘇陽顯示了男人純熟的技巧,給季宛寧帶來了完全超出意料的快樂。

季宛寧說:「可我們第一次親熱時,你好像非常克制,好像對我的身體並沒有什麼慾望似的。」

「傻瓜,」蘇陽笑著說,「一個正常男人看見一個性感女人產生聯想,這是很自然的事。但如果他想和每一個性感女人都發生性關係,那他就是一個低級的雄性動物了。看到你那麼迷人,我心裡當然渴望和你做愛,但如果不是合乎條件的,想得再厲害,我也必須克制自己呀。」

季宛寧不依地追問:「合乎條件?什麼條件?」

蘇陽想了想回答:「對我來說,最主要的應該有兩點,一是合乎我的道德規範,二是尊重對方的需要。前者不用解釋,後者其實也很簡單,如果你不需要我,我就不能只為了自己的滿足和你做愛。」

季宛寧嘆了口氣:「蘇陽,我現在很慶幸認識了你。要不然,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做女人的快樂,就懷著缺憾死去了。」

蘇陽笑了:「沒這麼嚴重。像你這麼出色的女人,遲早會遇到一個優秀的男人。要知道,咱們的地球幅員遼闊、人口眾多,至少有十億成年未婚男性,你……」

季宛寧「撲哧」笑了,推了蘇陽一下:「煩死了,人家說認真的呢。」

蘇陽舉手做投降狀:「好好好,我也認真聽你說。」

季宛寧愁眉苦臉地說:「你可能不明白。我的問題不在於對方是否優秀……」

「宛寧,」蘇陽溫柔地說,「為什麼你在性的問題上會這麼困惑?跟我談談好么?」

季宛寧凝視蘇陽:「你不介意聽我談到以前的男人?」

蘇陽微笑:「那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而且都過去了。」

季宛寧點點頭:「好。其實我真的很需要和你談談,幫我了解問題所在。」

在蘇陽溫和寬厚的包容下,季宛寧陷入過往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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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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