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畸形怪胎配成對
金陵——南京舊名,三國時的吳,後來的東晉、魏、齊、梁、陳都以它為首都,因此有「六朝故都」的稱號。
東邊有鐘山,西、北邊有長江,依山面水,中間是秦淮河和長江的沖積平原,形勢險要,有如龍蟠虎踞。
金陵山明水秀,歷史悠久,有許多名勝古迹。
鐘山高四百六十公尺,山石大都是紫色頁岩,遠望呈紫金色,所以又叫作紫金山。
玄武湖在鐘山西麓,湖面廣闊,遍植荷花。
柳一鳴和洪妙妙自下關擺渡過江,兩人在碼頭上稍後片刻,便見庄自強與「四壯士鏢局」的朱建民兄弟兩人,上得岸來,隨即雇車向城中馳去。
柳一鳴因怕將這五人跟丟了,連忙也雇上一輛馬車,緊跟在後,一陣蹄聲得得,少頃,已進入了巍峨的城門,前面庄自強五人的座車,不但不落店,反而不停的穿街過巷,一直馳到一座雄偉的鏢局門前,才停了下來。
洪妙妙見狀,立即知道「四劍客」,深有自知之明,此時雖已到達地頭,但是天子腳下,人物反而更多更雜,雖然江湖黑白兩道,均畏懼官府勢力,不敢公然作案,但卻正是雞鳴狗盜之輩活動的地盤。
小心能駛萬年船,所以為了小心安全,乃不落店,而直接進入鏢局托保,以免過於招搖,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覬覦。
柳一鳴不明其故,洪妙妙便將所想告知,並且提議在附近落店。
柳一鳴聞言之後,才恍然大悟,他不禁抬頭向窗外望去。
只見那鏢局紅色圍牆,高逾三丈,黑漆大門上,橫嵌石底金漆大字,上書「金陵鏢局」
四字。
門邊二尊捲毛石獅子,雄踞兩側,系馬樁,飲馬槽一應俱全。
由門口往內望去,園中青石鋪路,正中央豎著一根碗口粗細的銅製旗杆,高約四支二、三,旗杆上懸著一面紅黑相間大旗,隨風拂動,獵獵作響,旗上銀絲織成的天馬,映日閃閃放出銀輝。
此時,庄自強等人所乘馬車,才一停住,門內立即迎出兩名勁裝大漢。
「九宮劍客」朱建民,率先跳下車來,對那兩人一抱拳,道:
「請問大哥,司空總鏢頭在嗎?可否請代在下通傳一聲,就說贛北朱建民有事求見。」
柳一鳴等人車子,隨後馳過,並未停下,恰好在「金陵鏢局」不遠處,有一家大飯店,名叫「金銀座」。
柳一鳴見狀,便吩咐趕車的掌鞭停下車來,住了進去。
京城的棧房,可不同於普通的小地方,不僅是屋深園廣,建築精美,店小二招待客人,不分三教九流,都是異常親切客氣。
兩人住定後花園上房之後,柳一鳴見店小二服務周到,順手賞了他一小錠銀子,信口與他閑扯道:
「大哥貴姓?」
店小二笑嘻嘻接過銀子,一看之下,不由微怔,聞言更是受寵若驚,既是打恭作揖,又連道不敢、謝謝,少頃后,才道:
「小的包達卿,外號『包打聽』,又叫『大嘴包』,大爺有事,你叫大嘴就是……」
洪妙妙在旁聽了這奇怪的名字,不由「噗哧」的笑了出來,未待大嘴包把話說完,立即搶接道:
「大嘴包,這名字是誰起的,倒挺鮮的!」
大嘴包見洪妙妙嬌聲一笑,心中大喜,暗忖:
「這王鐵嘴還真他媽的靈,竟能算出我大嘴包今天定有喜事,這麼天仙般的美人,被我大嘴包給逗樂了,可真不容易,這又是美人,又是銀子,豈不是喜事一樁嗎?」
心念及此,他下由露出是既得意又無奈的表情,道:
「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來了一位大爺,落腳在店裡,終日不出房門一步,可是事情卻特別的多,整天支使小的,東去打聽這,西去打聽那,小的雖一無長才,但地面上的可熟得很,不論是城裡城外,東西三十里,南北五十里內,芝麻大的小事也能打聽出來,那一位大爺可算是找對人了,我城裡城外為他幾乎跑遍了,那知這位爺突然在夜裡失蹤了,同時也出了好幾件竊案!掌柜的知道這件事,一口咬定是這位爺子的,罵我大嘴巴生事,同事也都這麼叫我,大嘴巴和大嘴包聲音很近,而且小的又姓包,久而久之便叫小的『大嘴包』了!」
柳一鳴聞言,心中不由好笑,真是名符其實的「大嘴巴」,一開口就講個沒完。
洪妙妙聞言,不禁嫣然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柳一鳴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大嘴,你可知道隔壁的鏢局是誰開的嗎?」
話一說完,大嘴包立即答道:
「哈!大爺您問那家鏢局啊!那家鏢局正是小店店東開的,小店店東在金陵城內可是大大的有名,只要一提起『天馬行空』司空曉星大爺,赫!那可不是小的吹牛亂蓋,沒有一個不是豎起大拇指道好的,咱們司空大爺開創金陵鏢局,憑掌中三尺青鋒以及高超的輕功,搏得『天馬行空』的美名,這幾年來,走南闖北,無論是那路的綠林神聖,無不買帳,自動讓路,只要『天馬令旗』一掛,保你一路平安無事!」
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口氣講了一大堆,可惜他生不逢時,他若是生在現代,恐怕活躍在電視上的那些快嘴名家,也因自嘆弗如,而退出熒光幕前了。
柳一鳴俟他一氣呵成說完之後,才微笑道:
「沒事了,大嘴包你去整治一桌上好酒菜,送上來!」
話聲一落,大嘴包應了聲是,立即轉身退了下去。
轉眼天色已暗,兩人吃喝完畢,一回到房間,柳一鳴乃提議前往金陵鏢局,探查庄自強賑濟款項的事情進行的如何。
於是,兩人關妥房門,立即掠身穿窗而出,一展身形,向金陵鏢局馳去。
此時只不過是二鼓剛交,在京城裡也不過是夜市方興,燈火處處,十分明亮。
但是兩人展開身形,疾如脫弦之矢,一閃而逝,即使有人看見,也以為是自己眼花,絕想不到會有夜行人經過。
兩人手拉手一路上風馳電掣般地馳向金陵鏢局,老遠便已看見鏢局二進花廳內燈火通明,柳一鳴、洪妙妙兩人不時聽到花廳內傳來笑語喧嘩,想必花廳內定然是飲宴未畢。
儘管如此.但是他們兩人藝高膽大,因此毫不遲疑,雙雙飛掠有如乳燕歸巢,悄無聲息的躍至花廳後窗,神不知鬼不覺的隱上了迴廊橫樑。
柳一鳴隨即以左腳鉤住迴廊橫樑,身體往後一仰,一式「倒掛金鉤」,往花廳望去。
花廳內,此時酒興正濃,只見那正中央一張圓圓的檀木桌上,坐滿了八人。
首位是忠厚老實的庄自強,左右兩側是贛北四劍客,么位也就是面對柳一鳴的一邊,坐著三個不認識的老少,想必是此間的主人。
么位正中一個身軀高大,白髮銀髯,神態威猛的老者,雙手捧杯的敬酒道:
「來,來,來,文兒、武兒,難得朱總鏢頭兄弟四人看得起我們父子,將賑災濟貧的大買賣讓予我們父子,更難得是庄老闆慷慨好義,以龍珠來換取錢糧,運回錢塘江救濟災民,讓我們父子三人,各干一杯,以示敬佩感謝之忱!」
說完,立即仰首一飲而盡,他身畔兩名面貌神似年約三旬上下的精壯漢子,也同時一仰而盡,共邀在自強五人乾杯。
五人見狀,也紛紛舉杯回敬,一時間,你敬我,我敬你,氣氛十分熱絡。
酒過三巡之後,司空曉星略一沉吟,道:
「朱總鏢頭來京之後,可曾去過別家嗎?」
話一說完,朱建民連忙搖頭,道:「沒有!」
司空曉星聞言,立即哈哈一笑的解釋道:
「老朽因見庄老闆所攜的龍珠價值連城,萬一要是張揚出去;不但會引起宵小之徒注意,恐怕也會因而受到官府的關切。」
朱建民聞言,立即點頭道:
「在下也是有此同感,所以一入城之後,便雇了馬車,直驅貴局而來。」
話聲一落,司空曉星又是哈哈大笑,道:
「好,好,朱總鏢頭和庄老闆如此信任老朽,老朽無論如何也得擔負起此重責大任,這樣吧!……」
說著,望了眾人一眼,繼續道:_「明幾個一早,四位鏢師先留在敝局,由小兒陪著庄老闆,前往『不文齋』變賣龍珠,如此一來不但可收隱秘之效,更可確保安全,不知四位和庄老闆意下如何?」
五人聞言,紛紛點頭應好。
隱身窗外的柳一鳴聽了之後,也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於是挺身而起,向洪妙妙打了個手勢,雙雙回到了「金銀座」飯店。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翌日一早,柳一鳴初臨帝都,再加上賑災之款已有著落,乃和洪妙妙兩人相偕一同暢遊名勝古迹。
洪妙妙因心繫和秦雙雙太湖之約,因此游完玄武湖之後,便催促柳一鳴前往太湖。
柳一鳴只好打往繼續暢遊的心意,和洪妙妙回到「主銀座」飯店,收拾好行李,會完賬后,立即前往太湖。
金陵城外的江水,翻翻滾滾。
水波粼粼,映現了一萬個夕陽。
遼闊的水面上,帆影點點,槳聲漁歌,交互而作,其中有一艘單桿小船,溯水直上,乘著順風,鼓浪前進,船速十分快捷。
船艙中,有女如花,只見她膚白如玉,金色長發,雙眸湛藍,羅衫欺霜,一望而知並非中土人士。
此時她雖依在窗前,卻不看江邊景色,湛藍藍的雙眸,射出柔和的光輝,注視著身畔一位奇醜無比的猴臉少年。
那少年身軀挺拔,身穿一襲青色文士服,頭巾上嵌著一塊白中透紅的溫玉,由背影側影望去,確實算得上風度翩翩。
只可惜他生了一張猴子似的臉蛋兒,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令人惋惜不已。
但那金髮異族少女,對少年的愛戀卻未因而稍減,她望著少年,痴痴的凝望著窗外的江水,若有所思,不由得櫻唇輕啟,嬌聲問道:
「鳴弟弟,你在想什麼啊?」
這奇醜的猴瞼少年,正是無隙崖屠龍大會中,技驚四座的「畸形兒」柳一鳴。
他一聽洪妙妙軟語相詢,目光一轉,移轉到洪妙妙如花似玉的嬌靨上,微微一嘆,道:
「日月如斯,不舍晝夜,小弟離家行走江湖,已有數月了,家中諸老均已年邁,所以小弟想近期帶同姐姐返家,一全孝梯之義。」
洪妙妙聞言,粉臉上倏現嬌羞,十分羞怯的道:
「好是好,但是我們應該先赴太湖,連同雙妹妹一起回去,拜見諸老。」
小船鼓風破浪,靜靜的溯江直上,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直到……
太湖是長江三角洲的一個大湖,面積有三千六百平方公里,分屬江蘇、浙江兩省,是我國的大穀倉之一。
太湖的湖水,東流為瀏河、黃浦江和吳淞江,又分別注入長江。
太湖之美是在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山外又有山,湖外又有湖,壯闊雄偉。
在三萬六千頃的碧藍波濤中,羅列棋布著蒼翠的七十二峰,其中最著名的是東、西洞庭山,其次是馬跡山,再次是無錫太湖區的黿頭渚。
柳一鳴和洪妙妙兩人一進入太湖區之後,隨即在浙江吳興縣的一家「福客到」客棧住了下來。
但是當他們一踏入客棧時,店小二立即跑了過來,哈腰恭聲道:
「兩位可是洪姑娘和柳公子當面?」
柳一鳴、洪妙妙兩人聞言,不由訝異的相視一眼,柳一鳴不答反問道:
「小二哥,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是姓柳和洪呢?」
話聲一落,店小二立即道:
「前幾天,有一對祖孫曾投宿小店,那一位小姑娘自稱性秦,她吩咐小的,最近如果遇上一位金髮碧眼的姑娘和一位公子前來投宿時,必須上前詢問是不是柳公子和洪姑娘,如果是的話,就……」
說到這裡,兩眼望了柳一鳴一眼,突然停了下來,不繼續往下說。
柳一鳴見狀,立即會意的取出一錠銀子,塞在店小二的手裡,微笑道:
「小二哥,這給你買個茶喝。」
果然是「金錢萬能」,店小二拿到銀子,立即千恩萬謝的繼續道:
「就將這封信交給他們。」
說完,立即由懷中取出一個牛皮信封,恭敬地遞給柳一鳴,同時招呼柳一鳴兩人在一張臨窗的桌子坐了下來。
柳一鳴和洪妙妙因心急知道信的內容,於是便命店小二送上幾樣拿手的好菜和半斤女兒紅,店小二聞言,立即退了下去。
柳一鳴連忙撕開封口,取出一看,才知道烏杖婆婆因有要事,必須前往黃山,所以才留下這封信,相約八月十五日在黃山始信峰會面。
柳一鳴兩人看完信后,屈指算算日子,離八月十五日,只有二天時間了,於是兩人也無心游太湖了,侯店小二送上酒菜,兩人匆匆用罷后,隨即會賬出發。
八月十五日中秋節,秋高氣爽,月圓天清,正是月圓人圓,全家團圓的佳節。
在這全家團圓的佳節里,黃山山區羊腸小徑的山道上,出現了一男一女。
只見兩人在崎嶇的山道上,態度從容,姿態瀟洒,翩翩然如同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遊玩散步。
但其速度,看似緩實則疾,不久,已然進入了山區,消失在林木叢中。
這兩人正是那「畸形兒」柳一鳴和洪妙妙。
黃山山脈略呈東北——西南走向,縱亘在皖南中部,有大小七十二峰,主峰黃山盤亘在歙縣、休寧、太平三縣境內。
原名「北黟山」,唐朝天寶年間,才改稱黃山。
有天都、蓮華、硃砂、雲際、石鼓、始信、飛來,三十六大峰。
黃山以奇麗聞名,是避暑勝地,集我國名山的大成。
泰山的雄偉,華山的峻峭,衡山的煙雲,廬山的飛瀑,雁盪山的怪石,峨眉山的清涼,它都具備了。
以奇松、怪石、雲海、溫泉等奇景,稱絕天下。
兩人一路行來,在酒肆旅店中,常能聽見一些過往的武林人物,互相談論著,無隙崖上「畸形兒」技壓群雄;左右方山上,「玉面飛狐」李喜郎,「金錢鏢」劉益清鎩羽兵刃被毀。
以及浙江境內「便利米行」老闆庄自強,變換龍珠,賑濟災民的種種事迹。
但是兩人雖聽在耳里,卻似無事人一般,一路曉行夜宿,這一天,終於來到了黃山山區。
兩人邊走邊欣賞沿路的風光,少頃已過了湯口,來到了黃山紫雪峰下。
湯口的溫泉,自紫雪峰的石縫中湧出,無色無臭,池底布滿淡紅細沙,所以又名朱沙泉。
池北有冷泉,所以泉水溫涼適中,據說能治皮膚病、風濕病、消化及神經系統的疾病。
有人說到這兒「不浴心已清」,沐浴過的人品評它是「天下第一名泉」。
柳一鳴兩人,一路行來空山寂寂,雲霧迷濛,若不是兩人功力深絕、目力奇佳,簡直是五尺之外,難辨景物了。
他們兩人放步疾走,已經登上了紫雪峰。
當時轉過峰去,經過硃砂峰下的硃砂廟,不久已來到了「北海」。
那北海乃是洞口,深約二、三丈,東南透天,洞中常滿雲霧,看似一片雲海,所以叫「北海」。
洞中有石級約百十來階,循階而上,如出天井。
出井后,岩壁如峭,幾疑無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幸好那硃砂廟中的和尚,特於在此設下通天梯,以供遊人登山之用。
柳一鳴和洪妙妙兩人見狀,隨即各自施展輕功,循梯直上。
只見身下萬峰聳天,硃砂廟若似一個小點一般,而他們已到達「踏雪台」上。
踏雪台在飛來峰腰,一衝突出的石崖平台之上。
平台四周古松如林,或立或卧,千姿百態,幾乎都紮根在岩石上,仔細一看才發現,平台上古松多半根生於東,身仆於西,頭向於南,穿匿石中,裂伸石外,鬚根虯結,似畏天威,不敢上拔,高皆不及二尺。
此時,恰是午時時分,烈日當空,雲霧漸漸散去,柳一鳴兩人,立身平台上,俯視諸峰,俯伏於雲海之中,景色十分壯麗。
柳一鳴見狀,心胸立時為之舒暢,不由得仰天長嘯起來。
柳一鳴此時功力已達神化之境,這一聲長嘯,有如龍吟壯烈無比,嘯聲響徹霄漢,群山回應,歷久不衰。
洪妙妙見蕭郎一副眉飛色舞之狀,芳心忍不住一陣愉悅,亦輕啟櫻唇,以清嘯相和,其聲清越,猶如鳳鳴九天。
就在兩人嘯聲未歇,平台右側突然傳來兩聲凄厲無比的刺耳長嘯。
嘯聲搖曳,轉瞬間已達左近,聲落人現,平台上頓時先後出現二個人來。
為首那人,年約六旬左右,體型枯瘦,皮膚黝黑,頭髮蒼白,披散在肩上,頷下留有一小撮的山羊須,發須糾結在一起。
身穿灰白長衫,長及過膝,足登一雙鹿皮軟長筒快靴。
凝立在兩人大外,一株虎形蒼松幼枝之上,右手握著一根粗如兒臂的鹿首風磨銅杖,用一雙泛黃精芒畢露的眼睛,緊緊盯著柳一鳴兩人,不斷的上下打量。
後來一位,也是個六旬上下的老者,一身文士打扮,左手羽扇輕搖,臉上不時露出微笑。
此時也挺立在一株鶴形古松枝上,雙目精光熠熠的直盯著柳一鳴兩人。
柳一鳴乍見兩人出現,不由暗忖:
「鹿杖客和賽孔明兩人怎會在這出現呢?」
心念間,已傳來鹿杖客陰惻惻的聲音,道:
「大膽娃兒,你二人姓什名誰?何人門下,竟敢到黃山大呼小叫,難道……」
話未說完,洪妙妙已忍不住嬌嗔大發,脆聲叱道:
「老兒少說大話,黃山乃是天下人的黃山,難道只許你們上來,別人上來不得嗎?別人怕你,或許不屑與你老兒計較,但我『怪胎女』,偏不信邪,看你能奈得了我如何?」
洪妙妙左一聲老兒,右一聲老兒,雖然是鶯聲燕語,好聽已極,但聽在鹿杖客和賽孔明兩人的耳里,卻不由勃然大怒,眉目軒動不已。
但後來聽到洪妙妙報出「怪胎女」之名,他們兩人不由面露詫異之色,相視一眼。
那鹿杖客口中喃喃自語,道:「『怪胎女』!『怪胎女』……」
少頃,似有所悟的道:「女娃兒你說你叫『怪胎女』?那『畸形兒』與……」
話未說完,忽然瞥見佇立在洪妙妙身旁的柳一鳴,立即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洪妙妙見狀,忍不住「噗哧」一笑,縴手一指柳一鳴,道:
「他就是『畸形兒』,他叫我姐姐,怎麼著,老兒難道你怕了嗎?」
那「畸形兒」在無隙崖的屠龍大會上,以「彈指神通」驚退「伏虎神丐」后,早已聲名威震武林。
雖然經「武林情報販子」甄桂仙,所得的消息指出,在無隙崖上大顯神威的衛明,其實是一個名叫柳濟生的猴臉少年所喬裝的。
眼前和「怪胎女」站在一塊兒,那個奇醜無比的猴臉少年,不正是如江湖所傳說的「畸形兒」,長得一模一樣嗎?
但是,「人要臉,樹要皮」,別說鹿杖客大話已說在前頭,不能虎頭蛇尾,就此退去。
如此一來,豈不是明擺著向對方示弱嗎?
更何況對方是不是「畸形兒」,自己也沒見過,僅有所聽聞而已,可別八十老娘倒蹦孩兒,就此被唬住了,日後傳出江湖,自己不但一世英名盡失,而且成了武林同道的笑柄,那才冤枉了!
想到這裡,手中的鹿形風磨銅杖一頓,「砰!」的一宗,杖尾頓時入地二尺有餘。
泛黃的眼珠一翻,陰惻惻冷笑一聲,道:
「女娃兒少賣狂,老夫鹿杖客行走江湖三四十年,從不知『怕』字怎麼寫,今日爾等在黃山,大呼小叫,分明視我黃山無能人!」
話鋒一頓,又道:「老夫和諸葛兄身為座上客,說不得,只好代主人領教領教,你這冒名頂替的『怪胎女』,有多大的能耐!」
在他的算盤中,不管那猴臉少年是不是傳言中的「畸形兒」,自己和賽孔明先將這自稱「怪胎女」的女娃兒搶先收拾下來,如果那猴臉少年真是「畸形兒」的話,合自己兩人的功力,也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柳一鳴一聽洪妙妙之言,不由暗自好笑,那有自稱「怪胎女」的,同時也知道今日難免一戰。
此時聽鹿杖客大言不慚,專挑軟的打,這次他可要踢到鐵板了。
洪妙妙碧目一轉,見鳴弟弟並無阻止自已出手之意,於是上前一步,粉臉倏罩寒霜,碧目突發奇光,嬌叱道:
「老兒你真恬不知恥,嘴巴倒還真硬,大概是年邁體衰,得了二十世紀的老年痴呆症,還真健忘,一個月前在無隙崖上……」
話未說完,鹿杖客早已氣得黑臉泛青,鬚髮一陣抖動,厲吼一聲,一把抽起鹿杖來,口中怒罵道:
「戲婢該死,納命來!」
「來」字一出口,手中鹿形杖一式「力劈華山」,「呼」的一聲,夾帶著凌亂勁風,向洪妙妙當頭劈下。
洪妙妙碧目閃放藍彩,注視著鹿形杖來勢,檀口微啟,嬌聲道:
「我看未必!」
話一說完,蓮足巧踏「萬象迷蹤步」,在漫天杖影中,如穿花蝴蝶般的翩然飛出,閃到了鹿杖客的左側。
縴手輕輕點出,似緩實疾的點向鹿杖客左臂的「曲池穴」。
鹿杖客在無隙崖的屠龍大會上,設下擂台,本有藝服群雄,獨佔龍寶的雄心壯志。
那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但出現一個杜君平和鳩摩尊者打成平手,又冒出一個叫衛明的糟老頭,以一手「彈指神通」
懾服群雄。
據江湖傳聞,那衛明乃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所喬裝打扮的。
所以,他對於天下的年輕人,卻也不敢再有小覷之心了。
方才他出手的一杖,看似含憤出手,情急拚命,實際上卻只用了五成的功力而已。
他一見那自稱「怪胎女」的女娃兒,不但身如行雲流水,而且態度從容不迫,姿勢曼妙,輕而易舉的穿出自己漫天杖影中。
所謂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洪妙妙雖只輕輕一閃,但鹿杖客見狀,卻不由雙眉緊蹙,心中暗忖:
「看來這自稱『怪胎女』的女娃兒,確實有一身上乘的武功,自己今日即使能勝,也必在數百招之外了!」
心意及此,他立即打起精神,健腕一陣疾翻,頓時收住鹿形杖的攻勢,倏的往在一帶,鹿形杖一式「倒轉陰陽」,只見那鹿形杖,直似靈蛇出洞,「嗤」的一聲,滑向左肋下。
杖尾卻如神龍擺尾,夾著一縷銳寒勁風,朝著洪妙妙的右側跨骨掃去。
這一連挫腰,變式,一氣呵成,快逾閃電,捷如飄風,若非有數十年性命交修苦練之功,絕無法有此造詣。
洪妙妙見狀,不由嬌聲贊道:「好!」
「好」字一落,腳下卻不敢怠慢,早已將「萬象迷蹤步法」施展開來了,只見她縴手一吐即收,頓時裙袂飄飄,已洛至鹿杖客的背後。
鹿杖客厲喝一聲,杖化「八方風雨」,向身後疾掃而去。
剎那間,杖影如山,杖風呼呼,勢如排山倒海,將洪妙妙圈在層層杖影中了。
那洪妙妙看似被困在杖影中,其實她並未反擊,只是仗著「萬象迷蹤步法」的神妙無儔,雖在有如波浪般前仆後繼的杖影中,卻仍能在間不容髮之際,安全閃躲過去。
任憑那鹿杖客,將手中一根鹿形杖,舞得密不透風,潑水不入,卻無法傷得洪妙妙分毫。
鹿杖客見狀,不由厲吼連連,聲震四野,山谷中嗡嗡迴響。
「賽孔明」諸葛真,凝立在鶴形古松上,雙眼凝注在打鬥中的兩人身上,見鹿杖客久戰不下.心中也不禁暗暗感到焦急。
他雖有心下場,與鹿杖客聯手合擊,但一眼瞥見柳一鳴,含笑負手而立,神色安詳無動於衷,似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他見狀不禁暗自擔心,若是自己下場與鹿杖客合擊,勢必會被他所阻。
自己若冒然出手相助鹿杖客,必定會引起那「畸形兒」出手相阻,如果對方真是傳聞中的「畸形兒」,那自己又豈是對手之敵。
儘管他心急如焚,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亂轉,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卻仍猶疑不決,不敢出手。
而柳一鳴深知洪妙妙的功夫,再加上自己將在錢塘江底龍窟中,所獲的「萬象劍決」的步法,傳授給她,同時他也深深了解鹿杖客和諸葛真兩的功力。
目前,鹿杖客雖杖勢如浪,看上去好似佔盡上風,但是時間一久,即使洪妙妙不出手還擊,鹿杖客也會耗盡功力而亡。
所以,他並不緊張,一方面在旁掠陣觀戰,另一方面卻悠哉悠哉的欣賞那黃山獨特雲海的變幻奇景。
雲海,乃是黃山四絕之一。
黃山周圍五百多里,高達一千七百公尺,山頂多在平曠之地,雲霧似畏天風,多平如鋪于山峰之上。
人立高處,放眼一望,只見那白絮無涯無岸,如一片茫茫大海,變幻無窮,偶有山峰,穿遇而出,襯托得奇松、怪石、群峰更加美妙,也別有韻致。
洪妙妙對付鹿杖客遊刃有餘,早已瞥見諸葛真,一雙眼睛骨碌碌的亂轉,同時又聽見鹿杖客不斷的發出厲吼,於是便心中一動,存心在蕭郎眼前露上一手。
忍不住出聲招呼道:「喂!老奸臣,你也手癢了是不是?
那就下來,還等什麼呢?本姑娘讓你們聯手就是了!」
諸葛真雖未曾在江湖中混跡打過滾兒,但從他自號諸葛真來看,他必自視甚高,在附近一帶,人人無不稱他一聲「先生」,怎堪洪妙妙如此輕辱,只見他引頸厲嘯,身形拔起五丈高下,手中羽扇輕搖,怒吼一聲,道:
「大膽賤婢!目無尊長,欺人太甚,本人來也!」
「也」字一出口人在空中,頓化「鯉躍龍門」頭下腳上向洪妙妙撲去。
就在距洪妙妙五尺處,倏地手中羽扇一陣疾揮,「嘶」的一聲,噴出一股白色濃霧,竟然穿過鹿杖客的漫天杖影,而且凝而不散,風馳電掣般,直向洪妙妙的頭上罩去。
鹿杖客肯低聲下氣的請他出來幫忙,自然是知道他的深淺,此時見他出手相助,竟然使出他的壓箱本領——「玄冰真氣」中的殺招「羽扇輕搖撲面落」,心中不由暗暗欣喜。
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手中鹿形杖,指東划西,連使「日月無光」、「畫龍點睛」二招絕學,配合諸葛真的「羽扇輕搖撲面落」,攻向洪妙妙的雙臂。
洪妙妙雙袖輕拂,化去了鹿杖客的二招攻式,內心中已然明白,鹿杖客這兩招意在牽制自己,不在傷敵,好待那凜冽白霧的迎面一擊。
若是換成別人,恐怕逃不過這一招。
奈何洪妙妙幼得「玉面神姥」的真傳,再加上藉柳一鳴所贈的「翡翠綠芝果」之功,已將師門絕學「玄門先天罡氣」,練至凝虛成實的無上妙境,又怎會將區區「玄冰真氣」放在心上呢?
直至那股凜冽白霧襲至時,只見她檀口輕啟,吐出一道氣柱,迎向那股凜冽的白霧。
頓時,那股白霧由一分為二,由她兩邊耳際擦過,身在空中的諸葛真,見洪妙妙居然對自己的殺招,不閃不避,內心不由大喜,並且暗罵道:「該死的殘婢,還不納命來!」
心念畢,手中羽扇一式「倒打乾坤」,羽扇柄端,直往洪妙妙天靈蓋點去。
鹿杖客一見洪妙妙凝立不動,手中鹿形杖,一式「直搗黃龍」,擊向洪妙妙的胸前「期間穴」。
只見洪妙妙嬌叱一聲:「去吧!」
左手衣袖往上一拂,同時一閃身,右手往下一拍。
那諸葛真應聲翻出三丈開外,勉強拿樁站穩,口中卻忍不住,「哇」的一聲,噴出一道鮮血來。
而鹿杖客只覺右手虎口,陡然間震痛如裂,鹿形杖再也把持不住,「砰!」的掉落在地上。
他大吃一驚,尚未弄清是怎麼回事,對方的腳已攻到。
他連閃的念頭都來不及想,只感到胸口巨痛,眼前一黑,心口一甜,「哇」地吐出兩口鮮血,「砰!」的一聲,頓時暈絕在地上。
洪妙妙是藉著一抬之勢,身形輕飄飄的向後縱退二丈,飄落在柳一鳴身畔,與他並肩而立,面不紅,氣不喘的櫻唇含笑,好似沒事人一般。
諸葛真見狀,自知功力相差太遠,一時豪氣盡失,垂頭喪氣,宛如一隻斗敗的公雞。
柳一鳴見他那等模樣,心中頓生不忍,立即出言自勸,道:
「天下沒有萬勝不敗的英雄,勝敗乃兵家常事,尊駕何必耿耿於懷呢?還是從速調理傷勢為要!」
話一說完,隨即緩步走向暈絕在地上的鹿杖客,正準備將他救醒。
誰知那諸葛真不但不領這份情,反而凶睛一翻,急掠搶到鹿杖客的身前,厲吼道:
「小子你別在那惺惺作態,老夫可不吃這一套!」
說著,俯身抱起鹿杖客,又朝著洪妙妙恨聲道:
「老夫學藝不精,今日敗在你的手下,日後老夫若有三寸氣在,誓必雪洗今日之恥。」
柳一鳴和洪妙妙兩人,沒想到這老兒加此不通人情,聞言不由為之氣結。
話未說完,洪妙妙忍不住冷哼一聲,正欲出口教訓他幾句,暮然,平台右側傳來一陣獵獵的衣袂飄空聲。
風聲才一入耳,平台邊龍形古松梢頭上,已經出現了兩個身軀偉岸,年約五旬上下的灰袍僧人。
這兩個僧人,雖然身軀十分健壯,但一路踏枝飛行,身不搖,腿不彎,就連腳下的枝葉么梢,也毫無一絲受力的現象,速度快逾閃電飄風,剎那間,已然飄落當場。
諸葛真聞聲回首一見兩僧,如遇親人一般的高聲招呼道:
「悟空、悟能兩位大師,來的正好,鹿兄他……」
說著,又將鹿杖客給放在地上。
右邊的僧人聞言,立即合什問訊,對「賽孔明」諸葛真道:「諸葛老施主,但請放寬心,鹿老施主交予貧僧便是。」
說完,立即蹲下身去,雙手在鹿杖客胸前一陣推拿,使出推宮過血的手法。
左邊的僧人,雙眼精光閃閃,濃眉連連聳動,上下打量著柳一鳴兩人,半晌才喧了一聲佛處,洪聲問道:
「兩位施主究系何來歷?竟敢在貧俗等駐錫之地——硃砂廟外,恃強鬥狠,將寄宿本寺老施主打成重傷,難道是輕視我硃砂廟中無人嗎?」
柳一鳴正欲出聲,洪妙妙卻已忍耐不住,冷笑一聲,依樣畫葫蘆的上下打量那個大和尚,半晌才答道:
「大和尚不在廟中吃高禮佛,逃出廟外四處遊盪,難道硃砂廟內,已經沒有住持和尚了,可以看管你們這些野和尚嗎?」
話一說完,那和尚已氣得臉上橫肉直顫,厲吼一聲,破口大罵,道:
「該死錢婢!竟敢在硃砂廟外撒野使潑,佛爺若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還真以為黃山之上,果真無能人!」
話說到這裡,突然住口,凝神運氣,頓時橫肉四生的臉上,忽然充滿血色,變成了一片艷紅。
同時,雙手暴漲一倍左右,掌心中泛起一圈的紅色光芒。
柳一鳴見狀,不由暗忖:
「原來是南離門的三陽神功,看他的功力,也不過用具火候而已。」
因此,並未放在心上,仍然卓然而立,興趣盎然的望著那和尚。
洪妙妙見他那副模樣,雖說自忖功力,但也有些心驚,她暗地運起師門絕學「玄門先天罡氣」,護住全身要害,表面上卻笑嘻嘻的對著柳一鳴,道:
「鳴弟弟你看這個野和尚,像不像……」
她這一分神說話,那大和尚立即把握時機,突然大喝一聲,身形快如鬼魅,欺身掠近,距洪妙妙七尺處,驀地雙掌一揚,劈出兩道紅光燦爛的漫天掌影,夾帶呼嘯勁風,及一股炙人可熱的腥臭,快逾脫弦之矢般,向兩人擊去!
那知,他兩掌一出,洪妙妙也嬌叱揮出一掌。
他這一猛然出手,攻人不備,自忖這一男一女功力再高,也必無倖免之理。
說時遲,那時快,雙方掌風袖風,已然接個正著,頓時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只震得山谷嗡嗡作響,林野晃動,旋風四溢。
紅光燦爛的漫天掌影,忽然變成一股紅色氣柱,立地急旋不停,足有三、四丈高,平台上的堅硬岩石,立即被鑽穿出一個方圓三尺的大石洞。
而那個大和尚,就在那轟然巨響聲中,被震得倒退如飛,偉岸的身軀在空中彈起丈余,全身軟綿綿的往平台外,萬丈深壑中落去。
另一名為鹿形杖推宮過穴的和尚,與「賽孔明」諸葛真,因全神貫注在鹿杖客的身上,所以未曾留意。
俟聞聽如雷巨響,不由大吃一驚,雙雙抬頭望去、見這等情勢,神色頓然為之一變。
那和尚眼看師兄,即將落下深不可測的崖下,只急得兩眼暴睜,無計可施,恨恨的跺腳頓地,平台上的堅硬岩石,頓時裂開成兩寸寬細縫。
洪妙妙以八成功力發出的「玄門先天罡氣」,又豈是那和尚略具火候的「三陽神功」所能承受得了的!
眼看著那和尚被震得飄出台外,已墜至與平台齊時——
驀聞柳一鳴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嘯,聲沖霄漢。
嘯聲中,眾人只見青影一晃即逝。
柳一鳴已使出罕世難見的輕功絕學,「萬化神功」中的「小挪移步法」了。
只見他筆直的往已下墜半丈的和尚追去。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確實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洪妙妙第一個忍不住「哎啊!」一聲,焦急的掠到台邊,俯首下望
另外的一名和尚和「賽孔明」諸葛真見狀,不由為之一楞,別說這等下井救人的舉動,危險萬分,更何況雙方此時是敵對的局面,除非柳一鳴神經「電線走火——短路『秀斗』」,否則怎會甘冒摔成肉醬的危險,去救一心一意想搶奪自己性命的敵人呢!
「賽孔明」諸葛真忘了自己的傷勢,另一名和尚,也忘了救人,他們兩個並排站著,瞪著斗大的四隻眼睛,眨也下眨的望著崖下。
柳一鳴身形星瀉如矢,轉瞬間,已迫及下墜的和尚,只見他右手一探,已抓住了那個和尚背後僧衣的衣領。
那個和尚早已失去了知覺,根本無法提氣減輕重量,他本來軀體偉岸高大,再加上地心引力以及重力加速度的力量,其體重比平時更要重達好幾倍。
所以當柳一鳴剛抓住和尚僧衣的衣領時,自己的身形不由被他帶的下墜了幾尺。
柳一鳴百忙中右手用力往上一甩,豈知他才一用力,「嗤」
的一聲,那和尚的僧衣已吃不住一拉一吸的巨大力量,裂下尺余方圓的一大片。
柳一鳴方才因心急救人,匆匆跳下萬丈深壑,並未將真氣完全運出,如今變生肘腋,用力過猛,不但未能將那和尚甩起,連他自己又被帶得疾往下飛墜。
洪妙妙在平台邊見狀,不由花容失色,但她也知道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絕不能叫出聲來,以免讓柳一鳴再分神了。
所以,她強用貝玉般的皓齒,咬住下唇,把衝上口中的驚呼,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但卻再也忍不住眶中的熱淚,有如斷線珍珠般簌簌而下。
她芳心狂跳,手腳冰冷,渾身顫抖。
而另一邊的「賽孔明」諸葛真和另一個和尚,此時也被這意外之變,給驚得呆住了。
而崖下的柳一鳴,此時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思想,他立即將手中的和尚一甩,同時微抬右腳,往和尚肉多的臀部半推半踢。
頓時,那和尚直似衝天炮一般,一飛衝天,一下子竟衝出平台五丈多高。
如此一來,那和尚雖被柳一鳴給踢飛上去,但他自身卻如同殞石一般,筆直疾速下墜。
洪妙妙立在平台邊,低頭往下一探,不禁絕望的尖叫一聲,頓時感到眼冒金星,頭暈目眩,四肢乏力,嬌軀如風中擺荷般的搖搖欲墜。
另一旁的「賽孔明」諸葛真和硃砂廟的另一個和尚,見崖下的柳一鳴在萬分危急之中,將他的師兄甩起七八支高,不由驚喜不已。
他一見師兄被甩飛出平台五丈有餘,立即暴喝一聲,身形斜掠而出,一把將師兄給抱在懷中,同時一式「平沙落雁」,疾速的飄入平台上。
就在這個時候,崖下突然傳出一陣震動山野,直衝霄漢的龍吟長嘯。
嘯聲未歇,柳一鳴的身形有如加裝噴射引擎的火箭一般,由崖下衝天而起。
直至衝出平台,才在空中一挺腰,輕飄飄的落在洪妙妙的身旁,伸手扶住她那搖搖欲墜的嬌軀。
「賽孔明」諸葛真見狀,內心既凜且驚,忖道:
「光憑他這超乎武學之外的神奇功夫,足以震懾武林,稱霸江湖了!」
心念及此,他內心不由浮起一種無恥的卑鄙的念頭。
他想趁著柳一鳴兩人立身在平台邊,毫無戒心之下,突起發難偷襲,攻他們個措手不及,至少可將他們再度擊落深崖。
但是,一者那悟能和尚,如果因感激「畸形兒」奮不顧身,救起他師兄悟空之情,而反顏相向,二者那「畸形兒」功力已超於武學常理,萬一無法將其擊斃,自己豈不吃不完兜著走?
而那悟能和尚自接下師兄悟空后,立即將他扶倒在丈外一塊岩石之上,為他診治傷勢。
但是那悟空和尚,因使出只有四成功力的「三陽神功」,被洪妙妙八成的「玄門先天罡氣」反震回來,掌風無處宣洩,迫得回攻火毒,循臂上行。
同時,更吃那「玄門先天罡氣」震得五臟移位,而火毒也上騰至雙肩,只要讓它竄入心臟,即使是神丹妙藥,也救不了他。
那悟能和尚和他既屬同門,當然知道火毒回竄的厲害了。
他當然也知道解救火毒之方,所以一將師兄放倒在地,立即點了他雙臂的「肩井穴」,阻住了火毒繼續回竄之勢。
可是,另一處五臟移位之傷,就不是他能力所及的,即使是他師父佐木大師,也無此功力。
換句話說,這悟空和尚,目下生機已渺,離死不遠了,悟能和尚和師兄兩人自幼一起長大,情如手足,此時見師兄奄奄一息怎不叫他悲憤填胸,怒火勃發呢?
他本是桀驁不馴之人,此刻一發怒,頓時柳一鳴捨生忘死,相救悟空之情,給忘的一千二凈。
他抬頭一看,柳一鳴和洪妙妙兩人正凝立平台邊緣,他深知自己若明刀明槍,必不是這一雙狗男女之敵手,更何況要雪恥復仇,又何必計較用何手段呢?只要能將仇人置之於死地就好了。
於是他鋼牙一咬,倏地站起身來,暗中運起「三陽神功」,頓時面紅耳赤,雙手暴漲一倍有餘。
「賽孔明」諸葛真乍見之下,內心不由暗喜,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暗地運起「玄冰真氣」,準備配合悟能和尚的「三陽真氣」,給柳一鳴兩人來個措手不及的致命一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悟能和尚和「賽孔明」諸葛真兩人,處心積慮的想致柳一鳴和洪妙妙兩人於死地時——
在踏雲台右側,也悄然的飄掠下來一老一少,兩個女人。
那老的,白髮如銀,灰布衣褲,打扮樸素,臉上布滿皺紋,顯然年逾古稀。
但是她那雙眼睛,不但未老眼昏花,而且精光閃閃,朗如夜空中的寒星。
同時腰桿也挺得筆直,手持一根黑得發亮的龍首拐杖,但走在崎嶇山徑上,不但未顯蹣跚,反而一跨丈余,健步如飛,未帶半絲風聲。
而那少的,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妙齡女郎,一身似紗非紗的黛綠衣裙,更襯得那花容縴手,標緻得光滑如玉。
此時她那鮮紅欲滴的嬌靨上,卻沒有一絲歡愉之色,黛眉含顰,秋波蘊愁,粉頸低垂,一雙纖纖玉手,有意無意的摸弄著系在腰間的紅色小絲帶。
最奇的是,她一路不斷的踏枝疾行,衣袂秀髮,以及她身後的黃絲劍穗,在山風飄飄中,竟然不曾揚起。
此刻,若非是日正當中艷陽高照之時,這一老一少悄無聲息的忽然出現,即使不被疑是鬼魅,也必疑是山精木怪的化身。
那老婆婆一見眼前這三立兩卧,四男一女,形相不一,身份各異的景象,不由大奇。
那綠衣美少女見狀,也不由為之一怔!
但當崖下傳來一陣聲響四野,響徹雲霄的龍吟長嘯時,她嬌靨上的表情瞬息萬變,不知是喜是悲,是驚是疑,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只見她全身忽的一顫,猛然撲向台旁,同時嬌呼道:
「奶奶,是丑哥哥!是丑哥哥……」
這嬌呼聲,如同銀鈴輕搖,十分悅耳動聽,但驟然間傳入台上四人的耳朵里,卻不啻是平地一聲雷,令四人不由大吃一驚!
悟能和尚才剛運起「三陽神功」,正欲揚掌劈出時,想不到平日人跡罕至的「踏雲台」,此時竟突然會有人出現。
若是就此散去功力,豈不白白浪費了這一個大好機會,功虧一簣了嗎?
而「賽孔明」諸葛真聞聲亦不由暗吃一驚,轉首一看,看清那妙齡少女時,頓時心知不妙,立即停止了出手行兇暗算的主意。
悟能和尚一見來人是一老一少,也不用大腦想想,人家是如何欺近台上的,他竟連那一老一少的兩個女人,一併算上!
所以,他趁著柳一鳴兩人回頭之際,悄無聲息的欺上前去,雙掌齊揚,提足十成的「三陽神功」,使盡全力向柳一鳴兩人,劈空擊去!
剎那間,紅光乍現,風聲呼呼,銳嘯大作,夾雜著炙人生熱的腥臭氣味,直往柳一鳴兩人罩去!
柳一鳴扶住搖搖欲墜的洪妙妙,正欲相詢發生何事時,乍聞黛衣妙齡女郎嬌呼,似乎不大敢相信,回頭察看,正是約自己和洪妙妙前來黃山的秦雙雙,同時,倏感身後掌風大作,心知有人偷襲。
因此,他立即凝運「萬化神功」,左袖一拂,揮出了五成的「萬化神功」迎向了那紅光燦爛的呼呼勁風。
如此一來,悟能和尚的罪可受大了。
他的功力和他的師兄悟空和尚不過是在伯仲之間,悟空和尚連洪妙妙的八成功力,都無法承受了,更何況是柳一鳴五成功力的「萬化神功」呢?
果然,在一聲「轟」然的震天巨響之後,「咔嚓」一聲,悟能和尚的兩腕一齊折斷,緊接著又是「吧噠」一支,一個高大的身軀已四平八穩的仰跌在堅岩地上,暈絕過去了。
「賽孔明」諸葛真見狀,不由暗自慶幸自己幸好沒有冒然出手,否則現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如今悟能和尚自不量力,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若不見機早點溜,恐怕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想到這裡,頓時轉身,拔足正想溜走。
摹然傳來洪妙妙一聲嬌叱道:
「喂,回來!把這三塊廢料,快點帶走!」
「賽孔明」諸葛真聞言,如逢大赦般的,將羽扇往腰上一插,二話不說的,一把將鹿杖客扛在肩上,然後一手一個將悟空、悟能夾在脅下,連場面話也不敢說,如同喪家之犬般的,往台下急奔而去。
洪妙妙目送「賽孔明」諸葛真離去之後,立即和柳一鳴過去見禮。
烏杖婆婆,不由大感訝異,正當她百思不解時,忽聞那村姑裝扮的女娃兒,道:
「奶奶,我們先到一旁,妙兒有要事相稟。」
話聲一落,洪妙妙立即帶領著烏杖婆婆,往台下飛掠而去。
秦雙雙一見眼前那人正是自己夢寐相思,一別數日的丑哥哥柳濟生時,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嬌呼一聲:
「丑哥哥……」
人已化作狂風,玉臂一張,一下便撲入了他的懷內了。
這一下軟玉溫香自投懷,柳一鳴雖滿心歡悅,但心中卻因有洪妙妙和烏杖婆婆在場,而感到十分尷尬。
那知,就在他抬眼四顧,台上卻已失去了兩人的蹤跡。
柳一鳴心知,一定是洪妙妙有意讓他倆一敘離別之情,所以將烏杖婆婆引往他處,心裡不由一陣感愧,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雙雙玉臂擁著柳一鳴的脖子,伏首於他的胸前,只聽得他心中怦怦心跳,卻沒有以前的熱情,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心中不由一動,暗忖:
「難不成那位村姑就是丑哥哥的情侶?要不然她怎會呼叫他弟弟?啊!她那聲音好熟,好似曾在那聽過?」
心意及此,她不禁回頭望去,不但那村姑已消失不見了,就連自己奶奶,也走得不見蹤影。
柳一鳴見狀,知她是在尋找烏杖婆婆和洪妙妙,便道:
「婆婆和妙姐姐已到那邊去啦!」
話聲一落,她似有所悟,強忍著心頭的幽怨,輕聲詢問道:
「妙姐姐可是……」
她本來想問,妙姐姐可是洪妙妙,但是話到嘴邊,立即又停了下來,因為妙姐姐有著一頭金髮,而眼前這個村姑裝扮的少女,卻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
所以只說了一半,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而心頭所萌生的一絲希望,也隨之湮滅了。
柳一鳴本以為她必然會認得洪妙妙,此時一見她那茫然詢問的神色.這才突然想起,妙姐姐早已易容改裝過了。
於是,他趕緊介面解釋道:
「嗯!她正是洪妙妙,只不過改了裝扮而已,怪不得雙妹妹一時之間會識不得她了。」
秦雙雙聞言「啊」了一聲,突然想起五哥哥,不也正是一個化裝的高手,不由脫口問道:
「啊!她真的是妙姐姐嗎?她怎麼也會改扮成這種模樣?」
柳一鳴聞言,立即想起過去和洪妙妙所議之事,此時見秦雙雙面色已漸趨平和,心中不由大喜,乃欣然道:
「此次她與我同登黃山,便是為了踐約而來!」
此言一出,不啻是他承認了自己對秦雙雙的感情。
秦雙雙慧質闌心,聞聲會意,不由芳心大悅,如飲瓊漿,只感到滿天愁雲,忽然化為烏有,如沐春風。
嬌靨上.頓時一變為海棠初綻,眼角含春,兩盞梨渦,櫻唇帶笑,不由增添了幾分春色。
柳一鳴一見,頓時又喜又惑,驚得呆住。
同時他那奇醜無比的猴臉上,那朗星似的點漆雙瞳,一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盯在秦雙雙加花似玉的粉臉上,直覺得她當真是傾城傾國,與洪妙妙堪稱春花秋月,難分軒輊。
秦雙雙見丑哥哥對自己的態度,已經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此時雙目蘊含深情,默默凝視,情焰火花;愈聚愈濃,芳心中又是一喜。
只是,那少女的矜持、嬌羞,也隨之而來,雖然她內心恨不得丑哥哥永遠像現在凝視著自己,表面上卻已紅飛耳後,垂頭佯嗔,細聲道:
「有什麼好看的?難道我臉上有長花,不認得我了嗎?」
如此一來,此刻的氣氛已大為融洽了,柳一鳴見她如此愈看愈喜歡,忍不住哈哈笑道:
「數日不見,雙妹妹可真是益髮漂亮了,為兄我情不自禁,多看幾眼,雙妹妹又何必如此吝惜呢!」
秦雙雙聞言,芳心一喜,忍不住輕笑出聲,佯嗔舉起纖掌,攢起粉拳,一下子捶在柳一鳴的胸口上,輕啤一聲,道:
「丑哥哥你好不害臊,看我以後理你才怪!」
話一說完,突然發現丑哥哥的面色頓變蒼白,一顆顆豆大的汗珠,由額上不斷冒出,同時雙手緊捂心口,身體搖搖晃晃的緩緩向前仆倒——
清心居士掃描,憐蓮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