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愁苦萬狀的蒙沖,找到了在市局工作的老同學,打探劉思緲這個「堡壘」為何如此難以攻破。老同學一聽就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我說哥們,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世界上只有兩種女人:拿錢買得來的和拿錢買不來的——大部分都是第一種,只是價格不同。」老同學的神情忽然變得很莊重,「至於劉思緲,屬於第二種中的珍稀品種,她心裡有人了,你就是拿金山銀山擺在她面前,她都不會眨一下眼皮。」
蒙沖愣住了,「她心裡有什麼人?比我條件還好?」
老同學眯起眼,「那人是個犯人——但是,卻是我們所有警察都尊敬的一名犯人!」
蒙沖算是徹底暈頭轉向了,「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老同學給他講了林香茗的故事,講完后對他說:「回家拿冷水洗把臉,晚上去三里屯喝兩杯,睡一覺就算了。你小子有福氣,能救她一命,多少人想和她說句話都找不到機會呢!」
那以後,蒙沖沉寂了好一陣子,沒和思緲聯繫。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思緲的舊傷複發了。
以前,她看過很多小說和電影,講痴戀中的人,如果用自戕來擺脫痛苦,卻獲救了,那麼那份不死不休的愛就會被擦肩而過的死神一併帶走,從此踏上新的人生旅程……
全是假的。
死亡,不過是一塊墓地,而愛,是在墓地上開得尤其鮮艷的花。
不死不休……死而不休。
千瘡百孔的心,終於被日復一日的思念,折磨得血肉模糊。
她不忍心再次自殺,不願再給蕾蓉和許局長他們添麻煩。自殺是一種權利,但這種權利,人一輩子只能用一次——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
於是,她變成了一隻想殉情卻找不到石板的水鳥,舉目四望,只有蒼茫的大海,沒有海岸。
她開始酗酒。
家中的酒櫃里,有的是上好的紅酒。每天晚上,她都坐在銀灰色的s形高腳吧凳上,左手扶著一瓶酒,右手拿著一隻水晶杯,自斟自飲。房間里不開燈,也沒有音樂,唯一的聲音就是淚水落在吧台上的滴答聲……當這聲音休止的時候,一瓶紅酒也就見了底。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她伏在臂彎里沉沉醉去的身影,蒙了層水光似的,有一點點發亮。
日復一日。
一天,依舊是黑夜,依舊是紅酒、流淚,依舊是酩酊大醉。當她正沉睡於酒精製造的混沌之中時,手機在吧台上嗡嗡地振動起來。她的腦仁像被放在打漿機里攪動一般,疼痛不已,抓起手機,看也不看來電顯示就接聽了。
「思緲?」一個很渾厚的男聲。
「哪位?」她問,氣若遊絲。
「你病了嗎?」那邊的聲音十分關切,「我是蒙沖。」
「哦……有什麼事?」
「我在你家樓下,想找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已經很晚了……」
「我知道,就幾句,就幾句……」蒙沖的聲音幾近哀求。
再怎麼說人家也救過自己一命。思緲無奈地同意了。她下了樓,走出小區,看見蒙沖站在路燈下面,還是靠著他的黑色保時捷,神情拘謹得像做錯事的孩子。
「什麼事?」思緲走上前問,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不那麼冰冷,可是聽上去依然像在審訊犯罪嫌疑人。
蒙沖望著她酒醉未消的一縷腮紅,又兩眼發直,半晌才回過神來說:「思緲……我想約你一起出去旅遊一趟……」
話音未落,就被思緲打斷了,「蒙沖,謝謝你在日本救了我,但是也希望你理解我的心境,我只想獨自一個人靜一靜……」
「我知道,我知道。」蒙沖趕緊說,右腳往前探了一步,又縮了回去,「不是咱們兩個人去,而是我爸爸的公司組織去內蒙古的一個湖泊去考察,你權當旅遊,一起去散散心吧!」
思緲搖搖頭,轉身就走。
「那個湖名叫『額仁查干諾爾』,翻譯成漢語就是『夢幻的白湖』,但當地的牧民們叫它『眼淚湖』。」蒙沖快步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說,「傳說那本來是一片甘甜的湖水,後來有兩隻鳥兒遷徙時飛過,一隻飛不動了,落進湖中死去,另一隻繞著湖哀鳴了三天,然後一頭栽進湖水中。從此以後,這湖就變成了苦澀的鹹水湖,人們說湖水是那殉情的鳥兒的眼淚幻化的,所以叫它『眼淚湖』,有生病的牧民喝上一口,立刻就能恢復健康,所以在當地人心中成了一片聖湖……」
仰起頭,閉上眼,想象著自己有一對越來越沉重的翅膀。
額仁查干諾爾,夢幻的白湖,眼淚湖……殉情的飛鳥。
那,也許就是我的湖泊吧?
她轉過身對蒙沖說:「把出發的時間和地點發個簡訊給我,我看情況,爭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