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星幡
我坐在沙發上,翻看著今天的報紙,我開的這個袁氏私人偵探所冷清得有點讓我鬱悶,再這樣下去,我早晚會因為無聊而餓死。我自小天資不高,勉強念了個三流大學畢業。可是,這年頭大學生實在是不值錢了,所以我大學畢業后,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有找到工作。
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在潘家園附近租了一間門面,仗著祖傳的一點武術,開了個小小的私人偵探所,平時也就是幫一些人找找丟失的小貓小狗,甚至我還幫一個小學生找過丟失的鉛筆盒。日子就在這麼荒唐而無聊中度過……
"咦!"我的目光被北京日報中間的一排小字吸引:有一批珍貴的古董即將在北京嘉德拍賣行拍出。當然,吸引我注意的並不是這個拍賣消息,我不是有錢人,自然也沒有太多的錢去買古董收藏。是其中有一件古怪的拍賣品,引起了我的注意。
黑白色的圖片實在看不清楚,那應該是一面小小的三角旗,可是旁邊的小字卻引起了我的興趣——七星幡,那玩意看著怎麼有點像是我門口陳瞎子的算命招牌。
據報上介紹,這個七星幡好像是唐代的東西,確實算是古董一件了,也許是唐代的某個算命術士的招牌,就像我的私人偵探所的門口,陳瞎子擺下的那個攤子一樣,也用一塊黑布寫著幾個字。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算命瞎子都喜歡弄些迷信的玩意兒嚇唬人。
我搖頭笑了笑,也許,陳瞎子那個招牌保留到幾百年後,也算是古董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是看這黑白報紙上的三角小旗,竟然越是有一種熟識的感覺,好像我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我低頭努力的回想著……大概以前是在潘家園的某個攤子上看到的,沒有在意?我家就在潘家園,自然常常可以看到一些稀奇古怪所謂的"古董"。
猛然,擱在旁邊的電話鈴急劇地響了起來,倒把我嚇了一跳,我忙著抓起電話,剛剛說了一個"喂"字,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巍巍顫顫的蒼老的聲音:"飛兒,是我!"
我聞言,嗖的一下就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恭敬地笑道:"爺爺,你有事嗎?"不錯,打電話過來的,就是我爺爺袁老先生,請原諒我這麼稱呼他,因為我除了知道爺爺姓袁外,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夠荒唐的。
我姓袁,單名一個"飛"字,自然而然的,我爺爺也姓袁,我自幼父母雙亡,是爺爺一手將我養大的,可是,對於這個從小相依為命的袁老先生,我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是我糊塗,而是我這個爺爺實在有點古怪。
爺爺在電話那頭明顯地沉默了片刻,良久才道:"飛兒,你有空過來一下嗎?"
"好!我這就來!"我利落地答應著,反正我這私人偵探所門可羅雀,也不會有什麼大生意上門。出了門,我直接奔回老家,我老家就在潘家園,只不過不做古董生意,門口的房子租給別人開了個鋪子。
我直奔後院,我的爺爺袁老先生靠在一張藤椅上,懶懶地曬著太陽——他已經很老很老了,老得臉上只剩下了一層黃黑色的皮包著骨頭,佝僂著身體。事實上,我連爺爺的具體年齡都不清楚。
"爺爺!"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飛兒,你來了!"爺爺不知道是在想什麼,被我一叫,似乎是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子才哆嗦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巍巍顫顫地說:"我們到屋裡說話。"
我扶著爺爺走進房裡,爺爺吩咐將門關上,我心中不解,但還是按照他的意思將門給關上,爺爺自己動手,把窗帘也拉上,整個屋子一下子就暗了下來,我怕爺爺看不清,忙著按下了日光燈的開關。
爺爺扶著我的肩頭走進他的房間內,爺爺的房間里沒有什麼東西,僅僅只有一張老式木頭床,一張缺了一條腿,不得不藉助牆壁擺放的三腳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把舊式的收音機,如今,在收音機的旁邊,擱著今天的北京日報。
我看到那份報紙,不禁呆了呆,這兩年做私家偵探,多少也學了一些破案推理——像我爺爺那個年代的人,不識字的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從小到大,我也從來沒有見過爺爺看過報紙,在我的心中,爺爺和很多很多的老人一樣,目不識丁。
可是,如今他桌子上擱著的這份報紙,卻是顯得無比的突兀,難道說,我的爺爺居然識字?
爺爺說:"飛兒,把房門也關上。"
我依言關上房門,心中更是感覺不對勁,爺爺今天好生古怪。爺爺扶著桌子,在唯一的一張木質椅子上坐了下來,吩咐道:"飛兒,你到床底下去,將那個描金紅漆箱子拖出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爺爺的床底下居然有紅漆描金箱子?我心中好奇,也顧不上床底下滿是灰塵,當即就鑽了進去。果然,正如爺爺所說,床底下有一隻紅漆箱子,四周都有金色的油漆描著很古樸的花紋裝飾,只不過灰塵滿布,而且紅漆已經斑駁,不復當年的華美。我掃了一眼,由於自幼在北京潘家園長大,我判定這隻箱子應該是晚清時期的產物,算是古董了。
我將箱子從床底下拖了出來,說實話,這箱子居然挺沉重的,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我從床底下爬了出來,好奇地問道:"爺爺,你這箱子可是古董啊……"
爺爺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點頭說:"不錯,二十五年了,足足二十五年了,飛兒,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道了,你把箱子打開。"
我聞言,抹去紅漆描金箱子上厚厚的一層灰塵,從這厚厚的灰塵上可以看出來,這箱子確實有好多年沒有人動過,爺爺說有二十五年之久,想必不假,可是,接下我就犯愁了,這紅漆描金箱子上,居然掛著一把舊式的銅鎖,將箱子鎖著。
雖然這樣的鎖還不至於難倒我,可是,這可是爺爺的東西,借我一個膽子,也不敢來硬的。但爺爺也真是奇怪,讓我開箱子,居然不給我鑰匙。
爺爺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用兩根手指敲著桌子,淡淡地說:"飛兒,我自幼教你習武,難道你連這樣的一把銅鎖都打不開?"
我一呆,心想我不過怕毀壞了你的銅鎖,哪裡有那麼孬,這樣的鎖,別說是一把,十把也難不倒我。我眼珠子一轉,滿屋子裡尋找著可以開鎖的工具,爺爺又說:"飛兒,別使用蠻力,裡面的東西貴重得很。"
貴重得很?我一聽之下,不禁兩眼冒金光——會是什麼呢,宋代的瓷器,還是羊脂美玉?殷商的青銅器?宋徽宗的畫……不能怪我胡思亂想,要知道,我自幼在潘家園長大,觸目所及,可都是古董,雖然是百假一真,可也算是自幼耳濡目染。既然爺爺說不能使用蠻力,我也只能用這些年從木頭那邊學來的旁門左道的法子,取出自己的鑰匙扣,上面掛著一根特質的小小細鐵絲。
我將鐵絲伸進那銅鎖的鎖孔內,左右旋轉了片刻,正如爺爺所說,這銅鎖有了年代不開啟,裡面都已經銹跡斑斑,我擰了片刻,也沒有能夠擰開。滿屋子裡找了找,也沒有找到潤滑油什麼東西,無奈,只能將鐵絲在自己的頭上擦了擦——人的頭髮自然分泌油脂,在沒有潤滑油的條件下,也只能將就著用這個了。
"啪"的一聲,銅鎖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精神一振,有點迫不及待地取下銅鎖,雙手托住箱子的蓋子,微微用力向上一抬,箱子蓋就很輕易地被我打開。
"啊……"可是,將在那隻描金紅漆箱子打開的瞬間,我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竟然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爺爺的描金紅漆箱子內,哪裡有什麼古董,最上面,居然是一具白森森的骷髏頭,兩個黑洞洞的眼窩子正冷冷地盯著我……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爺爺的床底下居然藏著一隻描金紅漆箱子,更沒有想到,箱子內居然藏著一個死人骷髏頭。我畢竟自幼習武,又開了兩年的私家偵探所,膽子比普通人要壯上一點,因此,在起初的震驚后,我很快就冷靜下來,索性就坐在地上,打量著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箱子內的死人骷髏。
這具骷髏表面的骨色已經發黃,顯然不是近期的東西,我不禁鬆了口氣。雖然爺爺在床底下藏一個骷髏頭很不正常,可是,只要不是爺爺謀殺了什麼人就成。從骷髏的表面上看,至少也得有二三十年的歷史了。
我抬頭,仰望著爺爺,我發現我越來越是不了解這個將我一手帶大的爺爺了。
"飛兒,將那個骷髏取出來,把下面的東西拿過來給我……"不知道為什麼,爺爺的語氣變得冰冷,陰森森的在房間內回蕩著。
我心中一驚,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小心地雙手捧起那個骷髏頭,看著它那黑洞洞的眼窩子,我心中就忍不住寒氣直冒。不是我膽小,只怕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陡然知道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家中,居然珍藏著這麼一個玩意的時候,只怕膽子都不會比我大到什麼地方。
我顫抖著雙手將那個骷髏頭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旁邊的地上,這才發現,箱子內還有別的東西,也對,這麼大的箱子,總不會只裝一隻死人骷髏頭吧?原本墊著骷髏頭的下面,是一副發黃的青花布包,似乎包裹這什麼東西。
"把那個青花布包給我!"爺爺陰森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小心地伸手探入箱子內,取出那個青花布包,布包很輕,不像是有什麼貴重的東西,我用手捏了捏,薄薄的一層,似乎是書本子,當即恭恭敬敬地送到爺爺手裡。
爺爺接過青花布包,放它放在桌子上,小心的一層層打開。終於,爺爺將最後的一層包裹也打開了,裡面的東西讓我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什麼?
七星幡!
不錯,爺爺的青花布包內,包裹著一面小小的三角小旗,原本杏黃色澤似乎已經黯淡不少,小旗上著兩個字"開陽",爺爺似乎極是激動,顫抖著雙手捧著那面小小的七星幡,遞給我說:"飛兒,這可是我們袁家祖傳的寶貝啊……"
我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爺爺,這小旗有什麼用處?"事實上這個時候我更加在乎的是——這小旗能夠賣多少錢?剛才忘了掃一眼拍賣會上的標價了,發財了……發財了……我強行地按捺下內心的激動。
爺爺聞言,也不答話,將包裹下面的另一樣東西遞了給我,我剛才全部的心神都被這面小小的七星幡吸引,滿腦子都是人民幣亂舞,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包裹內還有別的東西,直到爺爺將那本薄薄的、線裝古書遞到我手中的時候,我不禁一呆,本能地接過來一看,剎那間就傻了眼——
古書的封面已經泛黃,可是上面的字跡卻是清清楚楚——七星陰陽秘笈,旁邊還有四個小字"搬山道人"。
我不明白這七星陰陽秘笈是什麼東西,難道是傳說中的武功秘笈?更不知道所謂的"搬山道人"又是什麼人。心中好奇,正欲打開古書看個究竟,卻聽得爺爺說:"飛兒,你別別忙著看,我問你,今天的報紙,你看了吧,這次拍賣行拍出的那枚三角小旗,是不是與你手中的小旗一摸一樣?"
我腦子裡轟隆一響,爺爺想要幹什麼?賣了它換錢?
我撲到桌子上,慌忙地展開報紙,找到了那一頁,雖然是小小的黑白照片,可是照片上那面小小的三角旗,豈不正與我手中的七星幡一模一樣?而且,報紙上介紹的名稱也相同,難道爺爺想要說,拍賣會上這次賣的七星幡是假貨?
但這不可能啊,我知道這家拍賣行名聲很好——拍賣的古董更是經過專家層層把關鑒定,所以,絕對不會有假貨出現。它介紹說是唐代的東西,就絕對不會是宋代的。如果拍賣行內的七星幡是真的,那麼爺爺保存的這面七星幡,就有可能是假的!
"好像是一樣。"我說,"這個報紙上是黑白照片,看不分明,除非能夠見到真物,否則是無法分辨的。"說著,我按捺不下好奇心,又問,"爺爺,這個七星幡到底有什麼用處?"
爺爺看了看我,良久才苦笑道:"避邪的!"
我反覆地看著手中的這枚小小的七星幡,暗想著這玩意大概和現在的一些平安扣、長命鎖一樣,都是起一個避邪的作用,只是名字實在起的不怎麼樣,一點震撼力都沒有。
爺爺見我只是反覆地看著那面七星幡,忍不住又說:"七星陰陽秘笈乃是是我們袁家的祖傳風水秘技,可是,七面七星幡,如今就剩下我手中的這麼一面了……"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七星幡上那兩個字上,"開陽"那不是北斗七星中的第六星嗎?爺爺幾次提到七星陰陽秘笈,莫非這七星幡居然包涵了天文地理,有鬼神莫測之功?我一面想著,一面再次翻動那面三角小旗。
"當年,你父親出了事,我帶著你來到北京……原本已經下定決心,就算讓我袁家的祖傳絕學失傳,也不會再教你七星陰陽秘笈,僅僅傳了你一點武功做防身之用,免得你將來步上你父親的後塵。"爺爺低聲說道。
什麼?我聞言一驚,小時候我見別人都有父母,自然免不了要問爺爺,我的爸爸媽媽呢?爺爺告訴我,爸爸患了疾病去世了,媽媽是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為此我一直耿耿於懷,可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父親的死,居然與七星陰陽秘笈這等邪術有關,雖然爺爺解釋說是風水玄術,可在我心中,這玩意就是邪術……。
我從小生與新中國,長在社會主義新社會,自幼信奉唯物主義,自然不相信什麼陰陽風水邪術,本能地認為不過是一些江湖騙術,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我是爺爺接下來說的一切,卻讓我震驚莫名,簡直就無法相信,假如這話不是從我爺爺的口中說出,我只怕會把那人當成是神經病。
事情發生在先安徽琅琊山的某個小村莊,別看現在琅琊山是風景區,風景秀麗得很。可是窮的地方還是有的——何況是二十五年前的安徽?而且,據爺爺說,琅琊山可不都是風景區,窮鄉僻壤的多得是揭不開鍋的地方。
話說,在安徽琅琊山的某個山區內,有著一個陳家村,村子不大,僅僅只有二十多戶人間,村子四面都是竹林野樹,導致荒冢孤墳無數,僅僅只有一條土路通往山下,與不遠處的小鎮子相連,避免了與世隔絕。
陳家村、陳家村,顧名思義自然是陳姓的人家多。可是在村子的盡頭,卻有著一戶姓袁的人家,戰亂年代逃荒過來的,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在陳家村人的幫助下,搭了三間草棚,在這裡安下了家。
這袁老頭帶著兒子,在村上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漸漸的,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要忘了他們是外來戶,而這袁老頭還懂得一點醫術,村子里的人有個傷風咳嗽什麼的,大病才去鎮衛生所,小病就找袁老頭看看,弄點草藥吃一下了事。
二十多年過去,袁老頭的孩子也長成了壯小夥子,名字叫袁淺析,娶了房媳婦,就是村子里陳老漢的閨女。原本,一家子雖然窮一點,也算是過得幸福了,而且,第二年,媳婦就有了身孕,眼看袁淺析就快要做爸爸了。
偏偏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造化弄人——那幾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最後的兩年,紅衛兵簡直有點瘋狂,歇斯底里地四處批鬥,陳家村實在是太窮了,所有的村民都是窮了好幾代的貧民,實在找不出什麼人可以批鬥。
但這群紅衛兵還真是荒唐,陳家村北面,有著一座山神廟,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代修建的,有什麼用處?當年還有人會去廟裡燒住香,求個平安什麼的,但在解放初期,連年的戰亂導致的後果就是窮,山神廟也就經久失修,已經倒塌大半,那個年代,普通人連飯都吃不上,哪裡有錢去修廟供神?
可是,紅衛兵就連這座已經坍陷了大半的山神廟都不放過,說是封建社會迷信產物,無論如何也得推翻它。於是從村子內每家每戶,挑選出壯丁來,第二天就帶著鋤頭鐵鍬去了山神廟,很快,在塵土飛揚中,山神廟徹底地倒塌了。
本來,這事情到此就算過了一個段落。可是,偏偏陳家村有個禿頭二狗,喜歡旁門左道,白天他也參加過推倒山神廟的事,就留了神,這山神廟雖然已經倒了,可是,神台上還有著一個黃澄澄的香爐,兩邊還有著銅製的燭台,頂上的橫樑還是很結實的,他心想若是扛回來,還是可以派個用處。
於是,禿頭二狗趁著這天天黑,再次摸向了山神廟。山神廟的後面就是一片亂葬崗,中國的那些年動蕩不安,附近死了人,都是往山上一埋了事。所以,到了陰雨天,遠遠地就見著鬼火森森,飄離不定。
那天是個陰天,禿頭二狗喝了幾口老酒壯了個膽子,趁著夜色跑到了山神廟。接下來的事情,就誰也不知道了,反正,禿頭二狗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禿頭二狗的婆娘阿秀眼見丈夫一夜不歸,就嚷了起來,陳家村不大,這麼一嚷,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於是,大家四處開始尋找禿頭二狗,最後在山神廟終於找到了禿頭二狗。
不過找到的僅僅是禿頭二狗的屍體,他已經七竅流血,臉色紫漲,雙目圓睜,死在當地。當時就把他婆娘阿秀嚇呆了,然後就撲到了禿頭二狗的身上,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眾人見此狀況趕緊幫忙,雖然禿頭二狗死得不明不白的,但不管怎麼說,人死升天,死者為大。鄉親們一邊有人跑鎮子上去報案,一邊就幫著阿秀把禿頭二狗抬回了家。
那時候,人們根本就沒有保護現場的意識,七手八腳地將禿頭二狗的屍首抬回了家,幫著阿秀開始操辦起喪事來。民心淳樸的山裡人誰也沒有細細地追究禿頭二狗的死因,可是,其中前往已經廢棄的山神廟幫忙的袁淺析卻發現了一點點的異樣。
這個禿頭二狗的死相實在是不同尋常,尤其他注意到了一點,禿頭二狗在死後,雙手還緊緊地握住拳頭,似乎極是緊張,雙目圓睜,透露著難以掩飾的恐慌。七竅流血、臉皮紫漲都像是中毒的現象。
但在已經廢棄的山神廟,哪裡有什麼毒物?眾人都已經離開了山神廟,袁淺析卻再次回到這裡。山神廟的背後就是一片荒蕪的墳地,高低大小不同的墳頭一個挨著一個,別說是夜裡,就算是白天,看著都是鬼氣森森,讓人不由自主地膽寒。
但讓袁淺析愕然的是他有了一個重大發現——這山神廟的位置四面銜山,緊緊環抱在一起,似乎就是風水上說的聚寶盆位置。他心內還不相信,當即爬上高處,四面看了看,果然,以山神廟為中心,四面皆是山勢環繞。更令他驚訝的是,南面與北面山勢蜿蜒起伏,以山神廟為中心,形成了雙龍搶珠的格局。這可是絕佳的風水寶地啊。
但是,他再看東西兩面,頓時就變了臉色——東西兩面山勢斷裂不整,零星散開,看似乎是毫無規律可尋,可是,仔細一看,東西兩面的山勢連在一起,隱隱形成了北斗七星的軌跡,若果真如此,那分明就是七星鬼穴。
一個地方,一面是傳說中的風水寶地雙龍搶珠,兩方龍氣聚集一穴,當真是靈力充沛。可是,另一方卻由北斗七星天象巧妙的結合,構成了傳說中的七星鬼穴,也是僅僅只在傳說中存在的凶煞之地。
為什麼同樣的一個地方,南北與東西兩面,竟然有著這等差異?袁淺析百思不得其解。袁家祖上精通風水玄術,他父親袁老先生更是出名的風水大師。
袁老先生怕袁淺析年輕氣盛,所以,雖然教導他尋龍望氣,辨風點穴之術,卻素來嚴禁他擅自使用,更是不准他外傳,所以,陳家村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袁家人竟然懂得風水玄術。
袁淺析看了片刻,還是看不出個什麼名堂來,於是,決定回去找老頭子袁老先生討教。袁淺析回家不提,且說鎮子上接到村民的報案,匆匆派了人過來調查,這可是一件大事,人命關天啊!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群有點瘋狂的紅衛兵再次趕了過來,他們哪裡有事就往哪裡鑽。但這些紅衛兵什麼也不懂,先去山神廟看了看,出事現場已經被破壞,再去二狗家轉悠了一圈。
可惜,二狗家僅僅只有兩間草棚,是貧民中的貧民。二狗死了,家裡就剩下她媳婦阿秀與一個才五歲大的兒子。這群紅衛兵不翻騰點什麼來,就滿心地不舒服,眼見著村民都忙忙碌碌地幫著阿秀辦喪事,而將他們忽略,於是遍尋出花頭來,說是山神廟下面一定藏著什麼反革命分子,伺機想要搞破壞,無論如何也得將這些人找出來。
紅衛兵甚至還大言不慚地說——可能國民黨的殘餘分子,就躲在山神廟下面的什麼密道里,說得有聲有色的。
村民無奈,在紅衛兵的強烈逼迫下,帶著鋤頭鐵鍬,再次前往已經倒塌的山神廟,扒開表面的一層浮土,發揚著掘地三尺的精神,開始挖掘起來。這袁淺析剛剛回到家,還沒有來得及找父親說明情況,就接到他大舅子大牛的通知,讓他帶著鋤頭鐵鍬去山神廟結合。
等到袁淺析到了山神廟,得知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紅衛兵想要挖開山神廟地基的時候,頓時就傻了眼,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樣的地方,下面絕對有古墓。天知道這樣一個集聚了大凶陰煞與大吉的奇異風水之地,裡面會有什麼東西?
古人的墓葬制度,實在詭異,有時候,風水寶地或者是大凶陰煞之地,都有可能成為養屍寶地。可是,他心中明白,如果他將自己的那一套風水玄術說出來,只怕立刻就會成為批鬥的對象。
無奈之下,只能伴隨著村民,開始用鋤頭挖土,心中一百個祈禱著——千萬別出事。
可是,袁淺析越是怕出事,還越是有了事情——地基向下挖了大約一米多深,日頭已經偏西,大家強烈要求收工回去,明天再挖。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大牛,也就是袁淺析的大舅子,一鐵鍬下去,居然挖出一堆暗紅色的線狀東西,大牛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等東西,忍不住就叫了出來:"有情況……"
那群紅衛兵聞言,忙著就涌了上來。袁淺析也忍不住湊了過去,他僅僅只看了一眼,不禁暗叫一聲不好——大牛不認識那是什麼東西,他卻看得分明,那是頭髮,死人的頭髮,而且是埋在地下多年了。
在村民中,多少還是有一些見識的人,當即就有人認了出來這暗紅色的東西是人類的頭髮。沒有誰會無聊地在地下埋一堆頭髮,所以,有頭髮必定有屍骸。這個山神廟的地基下面,藏著屍體,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當即紅衛兵就來了精神,其中有個領頭的,姓廖,平時大家都叫他廖隊長,大聲吆喝著眾人繼續挖下去。
眾人中,膽小的都不敢動,可是又拗不過廖隊長,當即幾個膽大的,比如袁淺析的大舅子大牛與村子內幾個年輕的小夥子,都不信這個邪,又幾鐵鍬下去,鐵鍬帶上來一些腐朽的木質東西,經過村子里的老人辨認,下面似乎有棺木。
廖隊長吩咐眾人別碰傷棺木,先把表面的土剷除,人多好辦事,片刻功夫一具已經有點腐朽的棺木的表層就呈現在眾人眼前。棺木表面的浮土已經讓眾人用鐵鍬鏟得乾乾淨淨,可以看得出來,這隻不過是一具很普通的棺材,以前有點家底的人家老了人,都是用這樣的棺木入殮。
但袁淺析不明白,既然有棺木,屍體不是直接埋在土中,那麼為什麼剛才大牛會挖到頭髮?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漸漸地下山,三月的天氣,不冷也不熱,天空中,幾顆明亮的星星,頑強地探出了腦袋,如同是黑夜中的鬼眼,冷冷地看著下面忙碌的人。
既然有棺木,那就代表著人家是正常安葬的,那時候淳樸的山裡人都迷信,掘人家祖墳是會遭遇報應的。雖然眾人都不知道這棺木中的人是誰,為什麼為埋在山神廟的地基下面,可是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實在沒有必要翻屍倒骨地折騰人家。
所以,很多人都打著退堂鼓,不想挖了。而更有一些膽小的,因為懼怕屍體,加上禿頭二狗在這裡死得不明不白的,死狀慘不忍睹,心裡已不由自主地膽寒。
紅衛兵的廖隊長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葯,硬是要將棺木挖出來看個究竟。陳家村的村長陳老頭實在看不過,解釋說,這棺木腐朽不堪,看樣子已經入土多年,斷然不是新近之物,還是不要動為好,把土埋上算了。
可是,紅衛兵素來囂張慣了的,怎麼聽得下去,其中有個少不更事的小夥子,流里流氣的模樣,對著陳村長就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是反革命,又說什麼包庇國民黨的殘餘分子。
這個大帽子扣下來,陳村長當時就蒙了,連連分辨,不敢再說什麼,廖隊長志滿意得,一聲令下,挖——繼續挖。
幾個壯小夥子無奈,挖吧。大家沿著棺木四周將泥土挖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滿天的星斗,當真的星光燦爛。
袁淺析擦了把頭上的汗水,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斗,今天的北斗七星似乎是分外明亮,與東西兩面的山勢遙相輝映,七星光芒彙集一點,正好對著七星鬼穴,而鬼穴的正確位置,正好就是這具已經腐朽的棺木。
"不好……"袁淺析心中隱隱感覺不妙,可是又說不出來,憋著心中干著急,當即拉過老村長問道,"今天是初幾?"
老村長無端地挨了紅衛兵一個老大的巴掌,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正捂著臉縮在角落裡,嘆了口氣說,今天是是三月初七……
袁淺析聽了,心中明白,這具棺材只怕不簡單,棺材雖然腐朽,可是正對著東西方向擺放著,而今天偏偏又是初七日,農曆初七,陰氣最重,這樣的棺木,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今天晚上開棺。要開棺,也得等到明天大日頭底下,借一點陽剛之氣,壓住七星鬼穴的陰氣。
正當袁淺析心中籌劃著找一個什麼樣合適的借口去遊說紅衛兵的廖隊長的時候,突然聽到大牛驚叫一聲,當時就一蹦三尺高跳了起來,袁淺析見狀一驚,只當他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沾染上,也顧不上掩飾,一個箭步就躥了上去,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妹夫,你看……快看,那是什麼……東西?"大牛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具已經有點腐朽的棺木。
袁淺析一看之下,不禁大驚,原本毫無異狀的棺木縫隙內,居然長出密密麻麻暗紅色的線狀物體,應該就是剛才大牛一鐵鍬挖出來的東西。
袁淺析半眯著眼睛,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層淡淡的紅氣在周圍閃開,心中大驚,知道不好,忙著拉著大牛連連後退——屍氣,好厲害的屍氣,看樣子自己原本的推斷是正確的,這等詭異的風水墓穴,最後果真成了養屍寶地。
眾人見狀,雖然不能像袁淺析一樣看到淡紅色的屍氣,可是,出於對未知物體的恐懼感,還是本能地後退了好幾步,就連那些原本囂張無比的紅衛兵也一樣忍不住後退。
但是,紅衛兵廖隊長在退後幾步后,感覺很沒有面子,當即就扯過旁邊的一個村民,惡狠狠地吩咐道:"怕什麼怕?難道有反革命分子打過來的時候,你們也逃跑?"說著,他硬是不顧村長與眾人的勸說,要將棺材打開。
"我來吧……"袁淺析眼見事情已經無法避免,當即偷偷地將一顆藥丸吞了下去,想著讓別人莽撞開棺,還不如自己親自動手,他有祖傳的秘葯,可以應付一下屍毒。
紅衛兵廖隊長看了看袁淺析,點頭應允,袁淺析舉著鐵鍬走了過去,暗紅色的線狀物體已經密密麻麻地擠出棺材的縫隙,衍生出有一尺來長,說來也奇怪,這東西長得飛快,可是長到大概有一尺來長的時候,居然就停止了生長。
袁淺析畢竟是第一次見這等詭異的事情,剛才仗著祖傳的秘葯,一時衝動說要開棺,如今卻禁不住兩腿打戰,於是先用鐵鍬去觸動了一下那些暗紅色的線狀物體。
出乎意料,這暗紅色的線狀物體,真的如同是死人的頭髮一樣,毫無生命力,一動也不動,甚至很是脆弱,就如同是被埋在了地下百年腐蝕的死人頭髮一模一樣。袁淺析試探了片刻,沒有絲毫反應,他即不敢用手去碰棺木,於來將手中的鐵鍬一鍬就伸進了棺材的縫隙內,用力地向上一撬。
只聽著棺木發出一聲讓人牙印發酸的聲音,棺蓋被撬開了一面,露出黑黝黝七寸長的棺材釘。
"啊……"大牛就站在袁淺析的身邊,突然驚叫出聲。
袁淺析被他的驚叫嚇了一跳,轉身看著他,只見大牛不知道從誰手中弄了一隻手電筒,正對著被撬開的棺材縫隙,而在棺材的縫隙內,似乎有什麼東西伸了出來。
"怎麼了?為什麼不開了?"紅衛兵廖隊長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