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誤會
農凡離開張家不久,一路上他甚是煩惱,自己沒經許秋原同意就擅拿主意,一旦把實情告訴他,那自己肯定少不了責罰。思量許久,農凡打定主意,打算用自己的錢來充數。
拿定主意后,農凡心情大好,走起步來還不忘哼幾句小調。就在這時,子牙村的上空隱隱傳來詭異莫名的哭聲,農凡側耳細聽,哭聲里還夾雜著亂七八糟的叫喊聲和咆哮聲。農凡聽著不禁一笑,這樣的哭聲他知道是什麼人發出來的,這種鬼哭狼嚎,試問除了那班山賊外,還有誰能與之相比?
許秋原第一家送去的是富人,有錢的人家瑣事細節多,不過許秋原干這行這麼久,什麼人他沒見過?入殮的過程他做得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一切料理完后,他拒絕富人的款待,直接帶著屍體趕往下一家。
以為可早些處理完畢后歇息的許秋原現在是頭痛不已,要說山賊冷血無情吧,眼前他們哭得比自己死了老爹還慘,不過要說他們是性情中人吧,他們卻根本就像在胡鬧。
「閉嘴,都給我閉嘴,一群男人這樣大哭大鬧成何體統!」被山賊吵得心煩意亂的許秋原大發脾氣。從進門開始,這些人就沒安靜過,吵得他根本無法做法事,這叫他怎能不發火。
「老頭兒,你這話怎麼說的?是你叫弟兄們哭迎的,老子手下好不容易才把淚珠子擠出來,你知道不?」許秋原聞聲一看,是山賊頭目出來了。
「哭迎就要這般大吵大鬧的嗎?你們這就叫哭啊?都給我閉嘴,想讓死者不得安寧嗎?」
看到許秋原大發雷霆,山賊們亦不好再鬧下去,畢竟人家還要做妥入殮法事,要是吵得他不小心忘了哪一個步驟,那死者可要遭殃了。
見山賊頭目還想發話頂嘴,許秋原眼睛一瞪,說道:「你和他們都出去,待我叫你們再進來。」
「什麼?老子兄弟都要進木槽子了老子還不能看,我……」一聽許秋原要把他們攆出去,頭目大為不滿,話還沒說完,他一個手下忙制止他說:「大當家,這是規矩,等師父處理好后我們可以檢查瞻仰。」
頭目聽著一愣,好半天才回神喝道:「兄弟們,都跟老子出去把風。」說完率先走出去。
許秋原的動作要比農凡熟練得多,半炷香的工夫就已做好排腐工作。等一切處理好后,許秋原喊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打開,看到第一個進來的人,許秋原喜道:「一切可是妥當?」
許秋原會這麼問,只因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農凡。
農凡點頭行禮,說:「弟子尚不熟練,費了些時間。不過一切已經辦妥。」
許秋原點了點頭,能自己在無人指點的情況下完成,說明農凡天賦悟性很高。
其實許秋原不知,農凡的確做得不錯,但在抽出防腐液時,他還是因為害怕而差點失手。抽出防腐液的方法和工具都很簡單,只是抽出來的防腐液不但黏稠且還發出如死魚般的腥臭味,讓人噁心難忍。而抽出防腐液時屍體還會抖動不停,這著實把農凡嚇了一大跳。要不是見屍體許久沒反應,農凡又該認為是詐屍了。
頭目緊隨農凡進來,也不問許秋原如何,大大咧咧就走到內堂里。接著,裡面就傳來他的聲音:「老二死了好幾天臉色還不錯嘛,你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兄弟們的。」說完安靜了片刻,不久就傳出了低沉的哭聲。
師徒兩人對視一眼,走出屋子。許秋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說道:「你父親死得不值啊!」說完望著夜空,眼神撲朔迷離。農凡看著他,內心亦是感嘆不已,如果當初自己父親碰到的是這些山賊,那自己父親也許就不會遭到厄運了。
師徒各懷心事,皆沉默不語。這時,頭目走了出來,他的眼睛還有些微紅,顯然剛才掉了不少眼淚。頭目從懷裡拿出一包銀元,遞給許秋原說道:「這是剩下的酬勞,多謝師父把我兄弟安好地帶回家鄉。」
許秋原接過銀元,數了數后問道:「貧道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頭目哈哈一笑,說:「有什麼該問不該問的,你問吧!」
「不知閣下為何要當山賊?你人高馬大,照理應是不愁找不到事做。」
「哈哈哈,問得好,問得好。」頭目說著指了指那伙手下,說,「為了他們。」
許秋原順勢一瞧,心中一悟,也笑道:「好,好啊。敢問尊姓大名?」
頭目聽著一愣,自己已經許久沒聽過這麼客氣的話了,他想了想,說道:「免尊姓吳,怕我的叫我龍王,敬我的叫我吳寨主,認識我的叫我吳龍,做朋友的叫我烏龍。我看你就叫我烏龍好了。」
農凡和許秋原沒想到這頭目花名還不少,不過既然他都說叫他烏龍了,那就是他把許秋原當成朋友了。許秋原拱手行禮道:「老道字型大小草仙,是朋友的都稱呼我許先生,道上的則叫老道一聲草仙道長,咱們在此別過,他日有緣相見當與烏龍兄弟不醉不歸。」
烏龍頭目一聽,哈哈大笑:「好,我就喜歡像許老爺子這麼豪爽的人,下次相見一定喝一個不醉不歸。」
與烏龍頭目辭別後,農凡問許秋原:「師父,你為何與他交友?」
「他的字型大小師父聽說過,專門劫富濟貧,雖是粗俗野蠻,也是一號人物。」許秋原為找出殺害農志剛的山賊,許多旗號的山賊他都清楚。
「對了,張家的酬勞呢?」看農凡點著頭,許秋原想起農凡還未把錢交給他。
「啊,在這裡,九個銅板。」農凡說著,掏出九個銅板。趕屍人帶徒弟每趕一次屍都會分些酬勞給弟子,讓弟子手頭不至於沒錢花。而死者親屬封的紅包一般師父是不會討回的,畢竟那是平安錢。許秋原看了一眼,說:「算了,你現在跟師父出來幹活,也不能讓你買什麼都跟師父要錢,這些都給你吧。」
農凡心中苦笑,雖然許秋原把錢給了他,不過這些錢原本就是自己的。
「怎麼?嫌少?」見農凡並無喜色,許秋原問道。
「不,不是。弟子……第一次收到酬勞,高興得忘形了。」
「嗯,本來還想叫你別收那婦人的錢的,既然都收了,那就算了。」許秋原的話讓農凡一愣,他不是視財如命嗎?什麼時候這麼慷慨了?
「師父……弟子沒收那婦人的錢。」農凡心想許秋原都這麼說了,那自己坦白也無妨。
「你沒收,那這錢?」
「是弟子的。」
「唉,算了,難得你有仁慈之心,這也是好事。趕屍這行賺的是死人錢財,做之有損陰德,所以多行善積德也是必需的。」
農凡欣喜非常,只要許秋原不是那麼貪財的人,那以後自己除了可以撈些油水外還可以救濟一下看得順眼的人。許秋原見農凡喜形於色,不由得打擊道:「別以為以後可以妄自拿主意亂來,這錢凡是一個銀元以上的,就是人家窮到一家人只穿一條褲子,你也必須收。」
正在興頭上的農凡一聽,臉色一沉,心裡暗道:還以為你真那麼同情窮苦人家呢,敢情是嫌少不在乎啊。
這一夜,師徒二人找了家客棧,一躺下就睡得死死的,幾日來的奔波的確讓他們勞累不堪。
子牙村是一個小村子,村中人口不過五百,村子被一條河流分成兩邊,這條河流一直流到萬山鎮,而許秋原的綠葉庄就是在小河的下游。子牙村形成的時間並不久遠,聽村裡年老的人說,這個村子是百餘年前才形成的。這裡地勢得天獨厚,資源豐富,所以生活在這裡的村民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早晨,農凡被一陣吵鬧聲吵醒,他皺皺眉,躊躇半天才爬起床,口中喃喃說道:「吵什麼呀,還讓不讓人睡了。」半夜裡他才睡下,大清早就被吵醒,這讓他很是不爽。
坐在床上搖搖晃晃的他還未清醒,就聽房門「嘭」的一聲,接著衝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個指著農凡怒喝道:「就是他,和那老頭兒一起來的就是他。」
農凡突然被這麼一嚇,倒是清醒過來,看著眼前幾個怒氣沖沖的人,他怯怯地問道:「呃……你,你們有什麼事?」
「什麼事?你是不是和那個傲慢的老頭兒一起來的?」其中一人走到人前問道。
「是……是啊,我師父發生什麼事了?」來人對許秋原的稱呼甚是不客氣,農凡心中一驚,難道是師父惹禍了不成?
「什麼事,你們還敢說什麼事,哼,原來他是你師父,那更好,帶走!」前面那人說著,與另外幾人走上前就架起農凡。
農凡大叫:「等等,先讓我穿好衣服。」
一個架著他的人聞言順手拿起了他的衣褲,也不等他穿上,架著他邊走邊為他套上衣服。
等來到客棧大廳,農凡首先就看到許秋原坐在中央,正悠閑地喝著茶,在他的四周則圍滿了村民,這些村民對著許秋原叫吼怒罵,卻無半個人敢近前半步。仔細一看,許秋原身旁的四周地上擺著幾張符,就是這幾張符讓村民不敢近前。
「老頭兒,你再不從實招來,我們就讓你這個徒弟上西天。」那幾個人把農凡架到符圈外,不知何時拿來一把菜刀,架在農凡的脖子上威脅著許秋原。
「師,師父,您是不是……哪裡惹到……他們了?要是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就快道歉吧。」農凡脖子被菜刀這麼一架,他的腿差點沒軟下去。
「笑話,我們昨夜才剛到這裡,我哪有工夫去惹他們。我告訴你們,別以為你們是普通村民我就不敢動手,快把他放了。」許秋原說著,從懷裡拿出幾張符,就要動手。
村民一看許秋原來真的,亦是害怕。這老道很是邪乎,剛開始把他從房裡架出來他還一臉疑惑,等來到大廳后,大伙兒還沒和他講幾句話,他就暴跳如雷,硬是把架著他的幾個人給打趴下了。大伙兒一看動手了,想衝上去來個群毆,卻不想這老道不慌不忙地扔出幾張符圈了個圈,這個符圈大家無論如何就是跨不過去,現在老道又要使出邪術,村民自是猶豫不敢上前。
就在許秋原揚起手時,客棧外傳來一個聲音:「許道長切莫動手。」
許秋原聞言,把手放了下來,等那人一進來,許秋原冷笑一聲:「原來是姜村長,不知本村的村民到底跟我草仙道人有何過節?看我老道好欺負是吧?」
姜村長笑道:「許道長言重了,這是誤會,誤會而已。」說著向架著農凡的那幾人說道,「還不把道長的徒弟放了。」
那幾人一聽,急道:「村長,就是他們來了才……」
「好了,這不是他們做的,你們是有眼不識泰山啊,眼前這位道長是誰你們知道嗎?他就是天官門的掌門——草仙道人。」
許秋原的名氣更多在權富人家之中流傳,所以姜村長說得雖慷慨激昂,村民們卻不以為意。
「好了,快把人放了。我可以保證不是他們做的。」看到那幾人還不願意放人,姜村長氣惱道。
幾人相視幾眼,把農凡放下來,姜村長向來說一不二,惹急了他可沒好處。
見村民放人了,許秋原也懶得再跟他們糾纏,他手一揮,將地上靈符掃去。
姜村長搬了張椅子和許秋原坐在一塊,微笑著說:「還望許先生海涵,這事也來得巧,剛好讓你們給撞上了,所以村民才會誤會你們。」
許秋原招呼農凡坐下,並不理姜村長。村民看著惱火,心想這老道也太目中無人了。不過姜村長卻是不以為意,看許秋原不理他,他給許秋原倒了杯茶說道:「許道長可想知道村民為何如此憤怒?」
聽姜村長這般低聲下氣的,許秋原就知道村長有事求他,不過他的氣還未消。有心氣氣村民,所以依然不理姜村長。
直到那把菜刀移開農凡,農凡才止住哆嗦的腳,一聽這是場誤會,他很是好奇:「不知村民為何遷怒我們?還請村長說來聽聽。」
見農凡說話不合時宜,許秋原冷哼一聲,把農凡嚇得頭往回縮了兩分。姜村長抓住這個機會,說道:「村裡從早晨開始就出現有人嘔吐不止,並且有人臉色變青,四肢抽搐不停。」
「哦,那就是發羊癇風了,這也能算到我們頭上啊?」許秋原又是一聲冷哼,插嘴道。
「要是一兩個人也不會惹村民發怒,問題是有一百多人都出現這種情況,幾乎每家都有那麼一人。而且村子里的好幾個大夫都看不出什麼毛病來,所以大伙兒才以為這是中邪,而許道長又是昨夜才到此地,所以……」
「所以就以為是我們乾的。」許秋原說著,掃視一下村民,眼神充滿輕蔑。
「許道長,這不是個誤會嘛,大伙兒也是因親人病倒了才會方寸大亂。您看能不能幫幫忙?」許秋原雖是個趕屍人,不過驅邪降妖這一手也是赫赫有名,能讓他幫忙的話,那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可以,五十個銀元。」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這老頭兒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包括農凡,也在心中暗罵道:五十個銀元,搶劫啊。五十個銀元都能換五十擔大米了。這也太黑了!
「怎麼?嫌貴?那算了。」許秋原不理吃驚的眾人,淡淡說道。
「啊……五十個確實……」姜村長被許秋原的話驚醒,不過這五十個銀元的確讓他無能為力。
「每家湊一點不就行了,一百多人哪,不算多。」見姜村長和村民一臉為難,許秋原笑道。
就在姜村長還想討價還價時,人群中突然傳來嘈雜聲,接著有人喊:「又有人中邪了。」
許秋原聞言忙起身上前觀看,倒下的是一位年輕女子,只見這女子臉色發青,兩眼翻白,口中不斷溢出墨綠色唾沫,四肢僵硬顫抖不停。許秋原眉頭一皺,說道:「這是中了腐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