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寧雪涵
這一聲把農凡震醒了過來,適才那種睏倦的睡意瞬間消失,農凡急忙睜眼一看,那些白臉已不知所終,四周依然一片肅靜。
農凡大惑不解,心道:「莫非是噩夢一場?」
「怕的話就趕快回去。」幽怨的聲音再次從農凡身後傳來。
農凡猛然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位身著白色紗衫的女子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這白衫女子身形苗條,秀美長發披散著,發上系著根白色絲帶,女子臉容秀美蒼白,哀愁憐惜。農凡心中似有千針穿過,眼前這女子的眼神怎會如此幽愁冷漠,她的眼神似是能穿透人心般,在她的注視下,農凡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她所看透。
農凡顫聲問道:「你……你是誰?」
女子看了他一眼,卻不回答他,只是淡淡道:「你為何來此?不怕性命不保嗎?」
女子的語氣毫不客氣,甚至帶有敵意,然而在農凡聽來,卻是一種善意的詢問。他疑惑道:「姑娘,在下也不願意來這種地方,只是師命難違啊……對了,剛才是怎麼回事?」
女子語氣又淡了幾分,反問道:「你已親眼所見,何須我解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離開吧。」
女子的話令農凡的心臟再次狂跳起來,這三更半夜的,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會出現在這亂葬崗?而且剛才她一出聲,所有鬼魂都消失不見,難不成她是……
想想農凡都覺得心裡發毛,他怯怯地問道:「姑娘,三更半夜的,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女子表情如初,對農凡的言語無動於衷,她抬手指向一處地方說:「我的家就在那裡,我出現在這裡有何不妥了?」
農凡順勢一看,只見亂葬崗亂墳四立,層層疊疊,唯獨女子所指方向有一座修建得頗為豪華的大墳墓,這座大墳墓立於亂墳之中,十米之內竟無一墳,顯得詭異特別。
農凡回頭剛想問個明白,卻已不見那女子身影。轉頭再望向大墳墓時,卻見那女子身形輕飄,已從一側鑽入大墳墓里。農凡心中大駭,腳下一個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一顆心臟擂鼓般狂跳,心中不禁哀號:我的媽呀,真見鬼了!
不過,驚魂未定的他,腦海里卻依然不時浮現那女子的容顏,久久無法散去。
翌日,張小洛一大早就給農凡送飯來,雖然她不認為農凡會有什麼不測,但昨晚被許秋原那麼一嚇,她難免有些擔心。
等到了亂葬崗一看,卻發現農凡正坐在地上抬著頭看天。
走到農凡身後,張小洛這才發現農凡原來是在發獃,她暗自偷笑,決定嚇嚇農凡。
她悄悄靠近農凡背後,突然一聲大叫:「啊!」
農凡昨夜有驚無險,又遇見那神秘的女鬼,心中思緒甚亂。直到天亮,他還一直想著那女鬼。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厲叫,嚇得他手腳失控、心臟狂跳。剛好亂揮的右手打到身後張小洛的眼角上,啪的一聲,既響亮又清脆。農凡回頭一看,張小洛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提著飯籃蹲在地上直吸冷氣。
他慌忙扶起張小洛,問道:「師姐,你怎麼來啦?啊,你眼睛沒事吧?」
張小洛撥開農凡的手,怒道:「你……你不要碰我,哎喲,疼死我了。」
農凡無奈道:「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嚇我。」
見張小洛一直揉著眼睛,他也有些擔心:「師姐,你不要緊吧?讓我看看,要是傷了眼睛就嚴重了。」說著,他輕輕拉開張小洛的手。
「怎……怎樣了?我的眼睛有沒有事?」
農凡一看,張小洛的眼角黑成一片,眼睛里的淚水還在打轉,就差沒掉下來。他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沒事,就是眼角……有點……紅,回去用雞蛋敷一下就沒事了。」
「真的?」張小洛摸著眼角,似乎有些不相信。
「呃,真的……」見張小洛還是一臉懷疑,生怕被張小洛責怪的農凡急忙轉移話題問道,「對了,師姐,你以前入門時也要在這裡待三夜嗎?」
張小洛把飯籃遞給農凡后說道:「不用,師父不讓我趕屍,他說女子不適合趕屍,只有那些家傳的嬤嬤才會去趕屍。嘻嘻,怎麼啦?昨晚好玩嗎?」
農凡打開飯籃,邊吃邊說:「這裡夜晚恐怖得很,要不是我沒地方可去,我才不想學什麼狗屁趕屍,昨晚出來那麼多鬼魂,我差點丟了性命啊。」
張小洛嘻嘻一笑:「你真是膽小鬼,這有什麼好怕的,你昨夜還不是平安度過了?」
農凡沒好氣地說道:「你就只會說風涼話而已。」
「其實鬼也沒什麼可怕的,你想想,這鬼是人死後的魂魄,生前什麼樣,死後也是什麼樣,也是有善惡之分的。」
張小洛的話讓農凡若有所思,見過那女鬼后,他也覺得鬼的確沒想象中可怕。
看到農凡又發獃,張小洛問道:「你昨夜用過那張符嗎?」
農凡回想起昨夜情景,尷尬地說:「用了,不過我……太緊張,把符捏成了一團。」
「這樣啊,沒想到你還能平安度過一夜。」張小洛本想告訴農凡那張符是假的,但仔細一想,覺得還是算了。如果說了實情,他一定不敢再待下去。
這時,農凡忽然湊上前,神秘兮兮地說道:「師姐,昨晚我看到那座大墳主人的鬼魂了。」
張小洛聞言一愣,隨即醒悟過來,道:「你想不想知道有關她的事?」
農凡有點意外,張小洛竟然知道那個女鬼,他點點頭,說道:「想!」
「嗯……跟我來吧。」張小洛領著農凡來到那座大墳前,墳墓四周雜草亂生,墳上卻寸草不生。墓碑臟污陳舊,且墓牆斷裂處頗多,顯然修建已有多年。農凡掃開墓碑上的塵土,一行字顯露出來,上面刻著「寧雪涵之墓」幾個字。農凡心中一喜:「原來她叫寧雪涵,好美的名字啊。可惜了,這麼年輕就死了,還成了女鬼。」
張小洛道:「笨蛋,她不是女鬼,她是人。這墓碑是她自己刻的。」
「啊?!她是人?那她怎麼住在……」農凡吃驚不小,昨夜種種跡象都表明寧雪涵是個女鬼,怎麼到了張小洛口中又不是了?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算了,看在你叫我一聲師姐的分上,我就告訴你吧。」考慮到農凡接下來還得在這裡待上兩天,張小洛決定還是告訴農凡一些真相。
「師父曾經跟我說過,這裡原藏有一風水寶穴,叫納嘯穴,有藏風納氣、龍嘯九天之利,葬之後世蒙福無窮。但是,納嘯穴以葬者為本,吸納葬者生前運勢權富,以傳承後代。這也就是說,葬者生前大富大貴,其後代子孫也能大富大貴,倘若葬者一生貧困潦倒,那後世也將庸庸碌碌。」
「百年前,此穴原來葬著一位將軍,後來附近百姓貪戀其中福氣,便將去世親人遷葬於附近,經過百年沉澱,也就逐漸形成今日的亂葬崗。所幸這些葬者中,既有生前貧困之人,也有富貴一方者,兩者相互抵消,是以長期以來這裡倒也相安無事,然而在二十年前,一場意外卻改變了這裡的格局。」
「二十年前,萬山鎮被一夥山賊洗劫,一夜間就死了上千人,災難過後,人們將不幸去世的親人安葬於此。因這些死者生前慘遭殺害,死後便帶著一股怨氣。當這些怨氣被納嘯穴吸收了之後,這個風水寶穴,便變成了一個足以給世間帶來災難的風水惡穴。」
「那跟她有什麼關係?」農凡不懂風水,聽得莫名其妙。
「納嘯穴可吸收富貴福氣也可納戾氣凶怨,當然也可以吐出戾氣凶怨和富貴福氣。當這個風水寶穴被怨氣所填滿后,就會有難以預測的邪魔從中衍生而出,當年師父就是因為擔心這一點,所以才在這裡守了六年。五年前,寧雪涵來到了這裡,也是為了此穴而來,她把這座將軍冢改成住所,親自鎮守此穴,只是她性格孤僻,不喜歡和人來往,師父好幾次拜訪都被拒之門外,後來還把師父給激怒了,有幾次還差點動手打起來,所以師父一直都很討厭她。」
張小洛邊說邊觀察農凡的神情,見他一臉茫然,似有不信。張小洛轉念一想,隨即拉起農凡的手來到墳墓一側,她用手輕輕一敲那墓石,道:「你聽聽。」
墓石里發出細細的空洞之聲,農凡細看,原來那兒有一道暗門,看到這個暗門,農凡這才明白昨夜寧雪涵為何能一下子進入墳墓了。
張小洛的話令農凡久久難以平靜,他實在不明白,像寧雪涵這般貌若天仙的人,為何要隻身一人鎮守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而且一待就是幾年,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想到這兒,農凡又想到許秋原所提出的拜師條件,不禁罵道:「那個老頭兒心肝真黑啊,這麼危險的地方竟讓我在這裡待三天三夜。根本就是想讓我死在這裡嘛。」
張小洛聞言愣了愣,然後止不住笑了起來。
看著嬌笑不止的張小洛,農凡覺得她跟寧雪涵兩人就好比是兩種極端,一個是春風帶暖,一個則是寒中飄雪。想到這兒,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笑得這般詭異。」
「沒什麼,對了,照師姐這麼說,寧姑娘也是同道中人了?」
「嗯,但是她的出身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她是個有本事的人。」
農凡微微一思索,喃喃道:「這麼說來,昨夜是她幫我趕走了那些鬼魂。她也真奇怪,好端端的為什麼住在墳墓里,昨夜差點沒把我嚇死啊。」
「師姐,你說咱們現在去拜訪她如何?」農凡提議道。
張小洛立刻否決道:「不行!」
「為什麼?」
「第一,要是被師父知道了,不但你要受罰,我也要跟著倒霉。第二,她不喜歡與外人來往。第三,這五年來她鎮守在納嘯穴之上,其間肯定受了不少煞氣侵襲,這股煞氣對她也許沒有什麼影響,但對你來說卻是致命的,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接近她!」
張小洛說得雖然可怕,但農凡卻覺得她有些危言聳聽。他覺得寧雪涵沒有張小洛所說的那麼可怕,相反,他認為寧雪涵身上有種令人痛惜的孤獨感。
沉默了好一會兒,農凡忽然問道:「師姐,這附近哪兒有水源?」
「幾裡外有一條小河,你問這幹嗎?」
農凡想了想說:「知恩善報方為君子,她昨夜救我一命,我怎能不報?你看墳墓四周,又臟又破,即便她不在意,但看著也不舒服啊。師姐,你就幫我這個未來的師弟一把,行不?」
張小洛一哼:「不幹,這裡離水源有好幾里路,要去你去。不過呢,我倒可以幫你洗刷墓碑。」
農凡聞言一喜:「那好,多謝師姐,小師弟在此有禮了。」
張小洛心中喜悅,口中卻道:「別臭美了,等你進得了師門再說。」
兩人從早上一直忙到日落西山。荒野之路多有不便,沒挑幾擔水農凡已累得腳軟腰酸,最後還是張小洛看不過去,接過重活。農凡在一旁看著,心裡頭是越來越佩服張小洛,心想這小女子當真厲害,也不知她那小小的身子從哪兒湧出的氣力,挑了幾擔水后她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綠葉莊裡
許秋原一大早便看見張小洛給農凡送飯去,心中還道這丫頭有善心。可一直等到太陽西下,也不見張小洛回來。許秋原越等心中火氣越大,他的膳食一直都是張小洛負責,自己很少下廚,此時肚中已經唱起了《空城計》。
許秋原在屋裡來回踱步,氣得咬牙切齒:「丫頭,回來有你好看的!」
正在這時,張小洛推門而進,許秋原「嗷」的一聲想發作,卻見張小洛身後還站著一人,他喉嚨「咯」的一聲,硬是把話吞回肚子里。
張小洛見許秋原有些異常,問道:「師父,你怎麼了?」
許秋原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餓壞了,心裡不舒服,你身後那位是誰?」
張小洛這時才知道許秋原餓了一天,心想以許秋原的脾氣多半懶得到鎮上吃飯。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吐吐小舌頭,說:「師父,我在大門口遇到這位客人,說有急事找您。」
來人年紀尚輕,他向前跨出一步行禮道:「先生,我叫毛阿水,是鎮長派我來請您過去的。鎮上發生了一件大事,請先生務必隨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