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金

第四章 重金

很快,我又聽到了那讓人心驚膽寒的陰鑼聲。又追了一段路程,突然遠處一亮,只見一人一手提著一盞白燈籠,一手搖晃著一個破陰鑼,走在前面,在他的後面,整齊的跟著五個頭戴高筒氈帽,身穿寬大黑袍子的人,他們每個相差七八尺的距離,雙手平直在前,正以青蛙跳躍的方式,一下又一下的朝前跳著。因為此時,我們已身在街尾,這裡基本上沒幾戶人家,街燈也並沒設置,雖然我們與他們相距甚遠,但是那盞燈籠幽幽的白光,實在是太醒目了,尤其是在這麼一個夜晚里,所以前面的情況我們能清晰的看清楚。

趕屍匠老七的那個陰鑼聲,就好像是來催命的一樣,既尖銳又刺耳,而乾屍那些唰唰跳躍聲,空洞無比,每聲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一樣,我何時見過如此駭人的情景,心嚇得直顫抖,蔡琳嘴上說不怕,其實心也是膽怯得很,下意識的朝我靠了過來,緊拉著我的手。

由於我們兩人心裡都有壓力,而且尚未想到該怎麼上前跟老七搭訕,一邊遠遠跟著,一邊想著對策。如此又跟了一陣子,轉了個彎,又直走了幾分鐘,老七他們走進了一個破廟裡,陰鑼聲和唰唰的跳躍聲終於停息了。

老七進廟之後,似乎馬上生了一堆火,火光透過破裂的牆壁和大門泄了出來,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里顯得更加陰森和詭異。

我微微有點心虛的說:「蔡小姐,真的要上去問嗎?」

蔡琳表情古怪的看著我說:「怎麼?你怕了?」

聽她的口氣,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膽子一壯說:「笑話,怕我還不知道怎麼寫呢!」

蔡琳似乎等的就是我這句話,做了個請的手勢說:「既然不怕,那好,那就請你帶頭吧,說實在的小女子我有點心虛,這個先鋒讓給你了,請!」

我看著破廟前那盞雪白的燈籠,心裡莫名有點寒氣,可眼下我沒得選擇了,我總不能再推給她吧,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好好,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少爺的魄力,別眼紅啊!」我上前了一步,朗聲說:「老七先生在嗎?」

裡面立刻有個沙啞的聲音響應說:「誰呀?!」

我扯淡說:「我們是北京一家報社的記者,聽人說湘西這裡有一種能人能千里呦死人回來,我們覺得好奇,於是專程從北京趕過來實地採訪一下。在採訪中,得知您老先生是苗寨鎮方圓百里中這行最厲害的高人,我們本想當面採訪採訪您這位世外高人,可是他們說您喲死人去了,所以我們向單位請了假,候在這裡等您回來,到了今天終於把您老等回來了,因此斗膽過來打擾,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方便採訪您一下嗎?」

那個沙啞的聲音回答說:「哦,這樣啊,那你們進來吧。」

想不到事情那麼容易就搞定了,我向蔡琳擠了擠眼,顯耀剛才的表現。

蔡琳嘴巴一撅,一副不屑的樣子。

我低聲在她耳邊說了聲:「嫉妒!」說完,走了幾步,推開了廟門,然後向蔡琳招了招手,叫她跟上。

蔡琳走了過來,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兩人一先一後走了進去。

我一進破廟,一股難聞的腐臭味迎面撲來,嗅得我有點窒息,借著裡面的篝火,隱約見到前面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我用電筒一照,一張怪兮兮的符下面,藏著一張面無表情,肌肉乾澀的臉出現在燈光之下。

我當即下意識一個後退,差點撞在了身後的蔡琳,她似乎也看見了前面的這張臉,不由發出了一聲輕呼。其實幹屍,我不是沒有見過,只是在這種場合下,事發突然,我沒一點心裡準備,所以才被嚇成了這樣。

那個沙啞的聲音,忙說:「別怕,他們很聽話的,不會對你們怎麼樣。」

我定了定神,對身後的蔡琳說:「沒事吧?」

蔡琳一副驚魂初定的樣子說:「沒事。」

我壯了壯膽,用電筒掃了掃,只見五個額貼黃表紙的乾屍排成了一排,他們雙手已經放下,像睡著了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在前面是一堆篝火,火旁坐著一個抽煙的老人。

我拉著蔡琳走了過去,輕輕一笑對著老人說:「您老就是老七先生吧。」

老人抬頭說:「我就是,請隨便坐。」

我和蔡琳依言蹲了下來。借著篝火的光,我看見老人身上穿一身青布長衫,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手裡拿著一個很大的煙斗,而面相猙獰得很,一張臉皮就像燙斗燙過了一樣。看得我心裡有點發毛,勉強一笑說:「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老人吸了煙說:「沒什麼,你們就是北京什麼報的?」

我說:「對對,我們是北京京城報社的記者,我叫王子安,這位姑娘叫蔡琳。我們聽說先生您有一手萬里行屍的絕活,所以特來採訪一下。」

老人說:「哦,你們想知道點什麼?」

我一笑說:「您老乾這行也挺久了吧。」

「有四十多年了。」

「啊,那麼長了啊,您老是怎麼走上這行的?」

「我父母早逝,我很小就流浪在外,之後被我蔡琳收容,學了這門手藝。」

於是我們兩個一問一答,如此聊天了一陣子,氣氛開始好了起來,相互之間也不像剛進來那樣生澀。我原見老人一臉兇悍之相,以為他性格很是孤僻,一席話下來,才發現老人是外冷心熱。當我把這些話告訴他的時候,老人呵呵一笑說:「這不怪你,不僅是你,很多人都是這樣,一見我長成這樣,早就嚇得不敢說話了,他們又怎麼會知道真正的我呢。其實丑,正是干我們這一行必要的條件,如果像報社同志你這樣秀氣的話,干我們這一行是絕對不行的!」

我對趕屍這方面的知識知道的其實也是有限,他說丑也是入行的一個標準,這個我倒從來沒聽說過,於是一改前面的敷衍,抱著學習的態度,向老人請教說:「哦,有這回事,您老說說。」

老人一邊朝煙鬥上煙絲,一邊說:「是的,學我們這一門手藝,必須具備有三個條件:一膽子大,二是身體好,三是人長得丑。一和二,不用多做解釋了,膽子不大,自己都嚇得不能動,還談什麼喲死人,身體不好,難以長途跋涉啊。為什麼要長得丑呢,不是有句老話叫『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長得比鬼還丑,它們見了你還不有多遠躲多遠了,哪還會有膽子過來騷擾你。長得丑其實就是給自己壯膽。當然光是這些還是遠遠不夠,如果真的要做這行的話,那還得通過一些考驗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人把煙鬥上滿了,正要點火的時候,我忙從口袋掏出打火機給他點著了。老人說了聲謝謝,我則一笑問:「看來不是誰都能幹這行的,您老再說說,需要通過什麼考驗呀?」

老人猛吸了一口煙,接著說:「如果你去拜訪師學這門手藝,除了有我剛才說的那三個條件之外,你還得通過師傅的三重考驗。一師傅會先讓望著當空的太陽,然後旋轉,接著突然停下,要你馬上分辨東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則不能錄用。因為你不分東西南北,就說明你夜晚趕屍分不出方向,不能趕屍。二師傅會要你找東西、挑擔子。因為屍體畢竟不是活人,遇上較陡的高坡,屍體爬不上去。你就得一個一個往高坡上背或者扛上去。三師傅會將一片桐樹葉放在深山的墳山上,黑夜裡讓你一個人去取回來,只有這樣,才能說明你有勝任趕屍匠的膽量。這三關順利通過了,你才有可能被師傅收下。」

我說:「哦,這些考驗看起來似乎有點不近人情,原來裡面大有文章。師傅收下之後,會傳授徒弟一些什麼功夫吧,這些功夫我想一定很特別吧,不然一個死屍這麼會平白無故的走起來呢?」

老人說:「那是,當師傅收下你之後,第一件事教的就是畫符,我給你看一下我的符。」說著他拿出幾張黃表紙遞給我看。

我接過一看,每張黃紙上用硃筆畫著一些又像字又像畫的東西,極為怪異。蔡琳也覺得好奇,湊了過來看了看。

老人接著說:「這些符有的是『驅鬼符』,有的是『引路符』,有的是『定屍符』,各有各有的用處,具體用處,看情況而用,比如這張『驅鬼符』吧,如果遇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的時候,只要把它朝西掛在樹上或者門上就能起到辟邪的作用。另外師傅還會教徒弟三十六種功,第一件功是『站立功』,就是讓死屍能站立起來。第二件功是『行走功』,也就是讓屍體停走自如,第三件功是『轉彎功』,也就是讓屍體能轉彎。另外還有『下坡功』、『過橋功』、『啞狗功』等等。『啞狗功』可使沿途的狗見著屍體不叫。因死屍怕狗叫,狗一叫,死屍會驚倒,特別是狗來咬時,死屍沒有反抗能力。死屍會被咬得體無完膚。最後一種功是『還魂功』,還魂功越好,死屍的魂還得越多,趕起屍來自然就容易多了。」

我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說:「這門手藝,裡面學問好深呀,對了,有一點我感到很奇怪,那就是全國那麼大,為什麼只有湘西這塊才有這種功夫,另外好像歷來趕屍的師傅也只趕湘西這一方的屍,其他地方好像不去,這是為什麼呀?」

老人說:「這話你有不對的地方,趕屍不僅只有湘西有,雲南和貴州也有。我們趕屍的範圍是往北只到朗州(常德)不能過洞庭湖,向東只到靖州,向西只到涪州和巫州,向西南可到雲南和貴州。因為這些地方是我們苗族祖先的鬼國轄地,再遠就出了界,則趕不動了。另外是只有這些這裡有『死屍店』,只有這些的人聽到我們的小陰鑼知道迴避。而且這些地方大都是村外有路,而其他省路一般都穿村而過,他們不會准死屍入村,所以也就沒辦過去了,還有這些地方的人聽見陰鑼聲,會主動將家中的狗關起來,其他地方怕他們的狗跑出來咬壞死屍。雖然我們會『啞狗功』,但是狗多了,很難應付過來的。」

我說:「每行有每行的規矩,比如我們辦報紙吧,它就只能出版期刊,要是出版圖書的話,那又得從出版社那裡申請書號,像您這一行有沒有什麼忌諱的地方嗎?是不是什麼屍體都能趕?」

老人說:「當然有了,按照我們這行的規矩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既思念家鄉又惦念親人,可用法術將其魂魄勾來,以符咒鎮於各自屍體之內,再用法術驅趕他們爬山越嶺,甚至上船過水地返回故里。但是其中病死的、投河弔頸自願而亡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這三種不能趕,因為病死的其魂魄已被閻王勾去,法術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那裡喚回來;而投河弔頸者的魂魄是『被替代』的纏去了,而且他們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來,舊亡魂無以替代豈不影響舊魂靈的投生?另外因雷打而亡者,皆屬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燒死的往往皮肉不全,這兩類屍同樣不能趕。」

我本來還想問點關於趕屍方面的東西,正要開口再問的時候,一直在旁邊當花瓶的蔡琳這時很突兀的說:「能冒昧的問一下,您老這次趕的這些屍體是要趕往哪裡呢?」

聽她這樣一問,我才想起我們此行的目的,由於剛才太投入了,老人說的東西又實在吸引人,我一時居然忘了我們過來是為了問進鳳凰村的辦法,我不好意思的對蔡琳笑了笑。她斜了我一眼,做了個不滿的表情。

老人聽了,狐疑的看著我們倆個,沒有答腔。

我忙圓場說:「呵呵,您老別介意,我這個同事,她天生就是個好奇的主,她只是隨便問問,您老如果不方便說,當她沒問就成。」

老人這才展顏說:「呵呵,沒什麼不方便說的,我只是怕我說出來的地方,你們不知道而已,我這一趟是要趕往鳳凰村。」

我故作吃驚之相說:「啊,鳳凰村啊,知道,知道,聽說過。那裡聽說下蠱很厲害,在湘西一帶也是出名的。」

老人點頭說:「是的,他們下蠱的確有一套。」

我說:「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您老能幫一忙。」

老人說:「說吧,能幫得上的忙一定幫。」

我說:「是這樣的,我們這次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實地探訪一下傳說湘西三大神秘,一是趕屍,二是下蠱,三是落花洞女。趕屍,我已經找到了您這位權威,而下蠱,我們聽他們說鳳凰村是這裡最好的探訪之地,但是那裡據說早在十年前,村裡的人就封鎖了村口,嚴禁外人入內。我們是想請您老幫幫忙,您趕屍進去的時候,順帶把我們也帶進去吧。」

老人搖頭說:「這可能不行,他們是不讓生人進去的,我要是帶上你們的話,他們連我也會不讓進的。」

我說:「如果您老不方便帶我們一起進去的話,能麻煩您把進他們村的走法告訴我們嗎,我聽人說,他們為了防止外人進入,在村口設有陣法,倘若不按照一定的規律走,永遠也進不到裡面去。」

老人說:「是的,他們不但在村口布了陣,還下了蠱呢,至於走法不是我不告訴你們,而是我也不知道,我雖然進他們村子已經有三四次了,但每次進去的時候,都蒙上了眼睛,由他們帶路進去的,所以很抱歉,這個忙我可能幫不上你們了。其實你們用不著去鳳凰村,湘西還有些地方的蠱毒也很厲害的,比如鄰鎮穀子林,落馬澗,他們都對蠱很有研究的。」

我說:「採訪嘛,當然是要找最權威的來訪問了,這樣才顯得專業,像趕屍吧,我聽說鄰鎮穀子林也有個師傅,但是他的水平明顯不是跟您老一個檔次,所以我們任願等也得等到您,下蠱也是一樣,那些不專業的,我們就問他們也問不出一個名堂來。要不這樣,我們假扮成乾屍混在屍體中,您幫忙帶我們進去,當然這個忙也不是讓你白幫的。」我碰了一下身邊的蔡琳,暗示該她出場了。

蔡琳會意說:「對對,我們也不好意思讓您白幫忙,我們給您五千塊錢作為酬勞,您覺得怎麼樣?」

老人似乎一怔,連煙都忘記抽了,張著嘴巴看著我們,過了半晌才說:「真的?你們真的給五千塊錢?」

蔡琳緊接著說:「絕不食言!」說著我從口袋裡摸出個錢包,在裡面翻了翻,拿出了一把錢遞了出來,又說:「我身上沒那麼多現金,這裡有三千塊錢,只要您老答應帶我們進去,這些錢算是定金,剩下的兩千塊錢,出發之前我如數給您。」

我見老人有點心動,也緊跟著說:「關於湘西三大神秘這個探訪,我們已經策劃很久了,直到今天才有點進展,實在不想就這樣夭折了,您老就幫幫忙吧,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不然也不會如此冒昧請求了。」

老人看著蔡琳手上的鈔票,長吸了一口煙說:「我看你們也挺不容易的,大老遠從北京趕過來。好吧,我就破例幫你們這個忙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蔡琳忙說:「您老有什麼條件直說,我們什麼都答應您。」

老人說:「我帶你們進去之後,如果他們要怪罪的話,你們可不能說是我帶你們進去的,不然的話,那我們只好免談了。」

蔡琳說:「行,行,我們保證不會說。給,這是三千塊錢定金,您老數數。」

老人接過錢,咧嘴一笑說:「那就好。」他接過了錢,一張一張數著。

蔡琳機不可失的問:「您老打算什麼時候前往鳳凰村哦?」

老人回答說:「按照我和他們的約定,我必須得明天晚上把這些屍體趕到邊。」

蔡琳說:「您的意思是說,明天我們就可以啟程了對吧。」

老人點了點頭。

蔡琳說:「鳳凰村聽說在河的那邊,可是河水那麼大,我們上哪找船去。」

老人說:「我有個老夥計,他那裡有條挖沙的鐵船,明天我可以借他的船過去。」

蔡琳高興的說:「那太好了,明天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啊?我好準備錢給您。」

老人說:「明天晚上六七點鐘這樣子吧,現在天黑得早,天一黑,我們就出發,你們早點過來就好了,我還得給你們裝扮一下,這樣才瞞得過他們。」

事情已經搞定,這個鬼地方,我們也不便多留,當下跟老人告了別,回到了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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