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仙娘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蔡琳在房東如意的指點下找到了當地一個頗有點名氣的草鬼婆,所謂的草鬼婆,也就是蠱婆,在湘西蠱又稱做草鬼,下蠱的婦女就叫草鬼婆。我們要去的鳳凰村是苗寨鎮,乃至整個湘西最談虎色變的蠱毒之地,倘若一點準備工作都不做,無疑是去送死,所以我們找了個草鬼婆,向她買了一些解蠱的靈藥,以備不時之需。
在回旅館的時候,我們順便去了一趟河邊,河水退是退了一點,但是不多,依然是波濤洶湧,不過聽那趕屍的老七說,他能弄到撈沙的鐵船也就無所謂了。從河邊返回旅館的路上,我們看見一群孩子圍著一個撐著傘的老太太起著哄,還時不時朝老人丟泥巴。我們覺得老人可憐,於是走了過去,把那些頑皮的孩子趕走了。
老人看樣子應該是個瘋子,她約六十左右,一臉的皺紋,好像刀子雕成的,雙目無神,一身邋遢得不行,嘴邊里念叨著什麼,手上的傘也不曉得從哪裡撿來的,破破爛爛的,傘上花花綠綠似乎畫著什麼東西,甚為詭異。看老人這樣,我善心大發,掏出了一百塊錢塞到了老人的手上。一邊的蔡琳見狀,也從口袋裡掏出幾百塊錢塞給了老人。
老人似乎根本沒在意,只顧著自己嘀咕著什麼。
我心想老人看來瘋得不輕。
我們正要轉身要走的時候,老人突然說:「吉星遭剝,凶煞纏身,姑娘,你最近需要當心一點!」
老人沒由來的冒出了這句話,不由讓我們大吃一驚,狐疑的看著老人。
此時的老人好像突然之間換了個人似的,眼露精光,一掃原來的白痴之狀,隱約中還有一種說不上的氣質,有點世外高人的風範。
蔡琳左右看了一眼,四處並無其他人,她對著老人好奇的問:「老人家,您剛才說的話是對我說的嗎?」
老人面無表情的說:「你在尋找一樣東西吧。」
蔡琳這人算是比較沉著冷靜的了,但老人的話實在太讓人出乎意料了,她不由失聲說:「啊,您老是怎麼知道的?」
蔡琳尚且如此,我就更別說了,我緊緊瞪著老人,像看怪物一樣。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掏出了幾張黃表紙,遞給了蔡琳,然後說了句:「記得好好保留這幾張靈符,你很快就用得著了。」說完,她撐著那把破傘,像黑暗中的幽靈一樣晃悠悠的走了。
蔡琳翻看著老人給的那幾張黃表紙,一臉的愕然。我湊近一看,黃表紙上彎彎曲曲點畫著一些像蚯蚓似的文字,有點像我昨天晚上從趕屍的老七那裡看見的驅鬼咒,但是仔細一看,又不大一樣,我心下納悶得很,不懂老人的用意。我看著老人遠去的背影,眼睛落到她那把破傘之上,看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圖案,我突然想起一種人,心頭一震說:「難道是她?!」
蔡琳忙問:「怎麼,你認識她?」
我搖頭說:「我不認識,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仙娘!」
蔡琳估計是從小就生活在城市裡的緣故,對與仙娘這種在農村裡常見的人似乎並不知道,一臉不解的問:「仙娘?」
我說:「所謂的仙娘也叫神婆或者巫婆,她們跟道士差不多,上可通神,下可通靈,是神鬼之間的媒介。這些人一般是無師自通,突然生一場大病或者瘋癲至狂之後,憑空就有了以黃紙為神符,以香灰為靈丹,以清水為神露的本事,通過做法,可以將死去的人的靈魂招在她們身上與在世的人對話。之所以她們會有這些能耐,據說是她們比常人多了跟叫仙骨的骨頭,這根骨頭能起著打通元,神,鬼,精等世界的大門,吸取這些神秘空間的力量。在農村裡這類的人一般是托亡魂說話,用半哼半唱方式,談別人家事長短,兒女疾病,遠行人情形,不過大多都是騙人錢財的,這位老人家剛才一語中的說中了你是在尋找一樣東西,看來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真本事……」
蔡琳還沒等我說完,急跑了上去。
我不知道她想幹嘛,忙說:「幹嘛呢?幹嘛呢?」
蔡琳一邊跑,一邊說:「我的媽呀,拜託你腦子反應快點好不好,既然她有真本事,那麼我們追上去仔細問問,有可能對我們有幫助啊!」
我一想也是,也追了上去。
可說也奇怪,老人看似走得不快,可任我們怎麼跑,就是追不上,轉了兩個彎子之後,居然把人跟追丟了,我們當然不甘心了,於是向路人打探著這位奇怪的老人去向,奇怪的是一連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說沒見過,難道見鬼了不成?!我們在鎮上尋找了大半天,依然不見老人的蹤跡,老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老人給跟丟了,蔡琳自然少不了埋怨我一頓了,好在她不大愛說話,嘮叨了幾句也就沒多講了,不過我心裡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怨恨自己當時咋就蒙了呢,要是反應快點的話,或許對於我們這次尋寶又有了新的提示。
因為老人這事,我心有愧,回到旅館之後,我沒敢去招惹蔡琳,規規矩矩的呆在房間里直到下午。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蔡琳突然敲開了我的房門,她開了張支票給我說:「給,這十萬元是你的勞務費,等會我就去找老七,他會幫我帶進鳳凰村的,剩下的事情,我能應付得過來,謝謝你帶我過來,我們就此分別了,等我辦完事回到北京之後,再好好的感謝你!」
我一愣說:「怎麼?你要一個人去?」
蔡琳嗯了一聲。
我說:「不行,不行,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進去呢,我陪你進去。」
蔡琳說:「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裡面太危險了,多一個人反而多一份危險,你先回去吧,見到我父親,代我向他問好,我很快就回來。」
我說:「就是因為裡面太危險了,我才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啊,我小時候曾經在鳳凰村裡住過一段時間,裡面的地形我熟悉,有我在不管是尋找那個古墓的入口還是躲開其他的人都容易啊!」
蔡琳說:「謝謝,不必了,只要裡面有那個古墓,我自然就有辦法把它找出來。」
我搖頭說:「還是不行,我得跟你一起進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再說裡面的人我都認識,或許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他們能網開一面,放過我們,還有可能和我們一起幫你找那件東西呢。」
蔡琳一笑說:「你想得太天真了,其他話,我也不想說了,給,拿著這張支票,你先回去吧。」
我接過她的支票隨手就撕了,很憤怒的說:「我說過不要你的錢,就一定不會收你的錢,你這樣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上午那事,我很抱歉,當時我也沒多想,以至耽誤了追那老人的時間。反正我是一定要陪你一起去的,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進去冒險,萬一你有個閃失,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啊!」
蔡琳說:「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耍賴說:「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讓我進去的話,我就搗亂,跟在你們後面,當裡面的人要帶你們進去的時候,我就拆穿你們!」
蔡琳像第一次認識我一樣瞪著我說:「不是吧。」
我哼了一下說:「我是很認真的,說到做到!」
蔡琳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我不讓你去,其實是為你好,你為什麼非得跟去呢,萬一你有個閃失,我以後也不好做人啊,這事又不管你的事,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管那麼多幹嘛啊!神經啊!」
我說:「哇,想不到你那麼了解我,才不過幾天,你就知道我那麼清楚,呵呵,你說對了,我就是神經,誰叫你要我帶路了,既然帶你來了,我就有責任把你帶回去,你別想就這樣撇下我!」
蔡琳對我有點無語了說:「我算徹底服你了,怎麼會有你這樣愛管閑事的人呢,好吧,你要跟來就跟來吧,出了事可別怨我。」
我高興的說:「OK,OK!決不怪你!」
蔡琳嘆氣說:「瘋子,我長這麼大了第一次見這麼臉皮厚的人。」
我說:「沒辦法了,誰叫我天生就有憐香惜玉的本性,要是換作別人,給我多少錢我也不幹這傻事!」
蔡琳說:「好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找老七吧。」
我們跟房東如意說了打了個招呼,說要去拜訪朋友,有可能這幾天都不在,然後便急匆匆的趕到了破廟。
趕屍的老七,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一見我們就迎了上來說:「你們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我笑說:「怎麼可能呢,您老找到船了?」
老七說:「找到了,找到了,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天黑了,那個錢……」
他的意思還不明顯,蔡琳掏出兩千塊錢遞給他說:「給您,麻煩您了啊!」
老七笑嘻嘻接過錢說:「沒事,沒事,舉手之勞而已,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能幫的話,盡量幫忙。」
他數完了錢,叫我們坐下,從一個背箱里摸出了一些小盒子給我們化起妝來。
老七手藝不賴,沒花多長時間就把我們化得成了一副死樣。他給我們化好妝之後,又從箱子里拿出了兩件黑色衣袍說:「穿上這件衣服之後就成了。」
我接過衣服,頓時一股腐爛的味道直衝我鼻腔湧來,噁心得不行。我見蔡琳若無其事的穿上了,心一狠也穿上了它。
突然蔡琳說:「對了,今天有位老人給了我幾張符咒,您老幫我看看,這些符咒是幹嘛的?」說著,她掏出了上午那位神秘老人給她的那幾張黃表紙。
老七一看,很是吃驚的說:「咦,這不是劉神婆的鎮鬼符嘛!你們見著她了?」
蔡琳於是把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老七聽完之後說:「對,她就是劉神婆。我以為她死了呢,沒想到還活著,看來她的修為是越來越強了。你好好保留這幾張鎮鬼符,說不定你真能用上呢!」
蔡琳問:「這劉神婆到底是什麼人?」
老七說:「劉神婆是仙娘,但她又不是普通的仙娘。一般的仙娘,她們通靈都是藉助外力來幫別人看病或者說事的。我說的外力就是鬼通。而鬼通呢,其實也就是一些孤魂野鬼或精怪之類的東西附在人體上,藉助人的口來告訴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它們大多數都是精怪居多,因為鬼白天都是躲起來的,或者是俳徊在陰陽兩界之間,它們是不可以隨意出入陽間的。又因為陽間一日陰壽一年的緣故,鬼一般在陽間是呆不了幾天就投胎轉世了。而精怪則不同,它們雖然在三界之中,但已經跳出五行之外,不受陰陽兩界所管,它們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可以隨意出入陰陽界。像這樣的仙娘,到最後的下場大都很慘,因為這些精怪是靠精血存活的,如果老是讓它們上身的話,就很容易被它們吸食精血而死。這就是為什麼一般的仙娘幾乎個個都是膚黃無光澤,發枯開叉,眼睛凸凹,眼圈呈黑色,有的甚至身體浮腫。這些都是被精怪所吸食精血流失所造成的。劉神婆之所以跟他們不同的是她天生就具備通靈的本事,她不需要和鬼神沾邊,只要通過用自己的天目就能看到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劉神婆從小就有預測的本領,在我們這一帶極為名氣,大家尊稱她為『活菩薩』,有什麼事情都去找她幫忙,後來也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失蹤了,早幾年,聽人說她已經死了,真沒想到她還活著,如果算起來的話,她的年紀大概有一百多歲了。」他頓了一下,接著說:「好了,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們上路吧。為了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你們從現在開始也學著它們那樣跳著走,還有我的船是從一個朋友那裡租來的,他負責開船,他並不知道我們的事情,上船之後,你們別說話。」
他把小箱子往背上一背,拿上他的銅鈴一邊搖,一邊呦喝著:「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這是文天祥的那首《正氣歌》。
他聲音一發,唰唰唰唰,原來站在牆角像木頭一樣的五具屍體,立時動了起來,一個跟著一個先後走出了破廟,我和蔡琳自然也學著樣蹦了出來。
破廟離河邊沒多遠,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就來到了河邊。一路上都沒見到旁人,估計是聽到老七的鈴聲都躲了。渡口上早已停靠了一輛鐵皮做的大船,一個挺著個大啤酒肚的中年人船夫,見了我們忙把船板架上岸上。
老七把乾屍們趕上了船,那啤酒肚船夫抽回船板,收了船錨,我只感覺兩耳生風,大鐵船一下子就衝出了好幾米遠。我們怕嚇著了船夫,上船之後就乖乖跟其他乾屍像木頭一樣站在船尾上,連大氣也不敢喘。那船夫看樣子幫老七運屍也不是一兩次了,似乎早已習慣了,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只管開他的船,偶爾跟老七撤幾句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