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第十七節

決戰前夕神者之劍,是否真的如應雄所感覺,即將重生?

不知道!

不過這裡,有一個晨峰!

他卻肯定知道!

無名進入冰窖之內,已經快將三年了!

三年!當初,劍慧曾經向無名告誡,他們劍宗的掌門,僅曾有一個可以在冰窖內接受萬劍輪迴一年,最後也因逾越極限,適得其反,自殘己身,得不償失!

但,無名竟然在內熬了——整整三年!

三年絕不是一段匆匆歲月,他憑什麼可在冰窖之內,忍受萬劍煎熬的痛楚,忍了三年?

是憑他誓要打敗應雄、阻止他成為賣國魔鬼的堅強意志?抑或,是因為他天生便是一柄天劍,一柄足可忍受任何劍道痛苦的天劍?

也許他兩者俱備!兩者皆有!

每一天,晨峰都會「自告奮勇」為無名送來飯菜,在冰窖門下的小出口遞給他,他因看不見無名在內的情況,也曾好心自小出口傳聲相問,只是,內里的無名卻是默無反應,初時,晨峰還以為無名在接受萬劍輪迴之後性情大變,不再言語,惟回心一想,他開始明白,無名沒有答他,也許只因為他接受萬劍輪迴之後,他已沒有餘力回答!

他要盡地省起自己每一分一毫生命力,去面對萬劍輪迴!

這樣一過,便是一年!

晨峰滿以為無名會像以前的掌門一樣,一定不能再熬下去了,誰知他每天等他自行出關,竟又不知不覺等了一年!

於是,無名便前後在冰窖內合共熬了兩年!兩年!晨峰實在相當訝異他的意志與天資,他怎可能比當年熬不住一年的掌門更強?

但事實已擺在眼前!無名不僅熬了兩年,還繼續熬下去……

最後,他整整熬了三年!

這真是一個奇迹!

然而,還有奇迹中的奇迹!就在快將整整三年的最後八天,晨峰送給無名的飯菜,每日都原碟而回,紋風不動!

他竟然沒再吃任何食物!

當初,晨峰也有點擔心,心想一個人若活著,又怎會數日不吃不喝?除非,無名終於也熬不住冰窖內的萬劍輪迴,身死窖內!可惜,他雖異常擔心自己這個十一師弟,卻苦於未能從外開啟冰窖之門,進內探視;他也曾豁盡氣力向內高呼,無名依舊杳無反應;幸而前數天,晨峰之師劍慧也來至冰窖門前察視,但見劍慧察視半響,已不期然張口嘆道:「好!」

「任何人也無法可在萬劍輪迴的極度痛苦下熬逾一年,為了他,你卻熬了一年又是一年,整整三年了!你,真的是『人』嗎?抑或——」

「你真的是一個所有劍手無論如何努力、也將無法可攀越的神話?」

晨峰不解的問:「師父,但無名師弟已經不喝不吃多天了,他?會否真的因熬不住而………」

晨峰不敢肯定的問,劍慧卻相當肯定的答:「不會!」

「他這數天不吃不喝,也許全因為,他的修行已到了最後關頭!他,已到了傳說中的『辟穀』境界!」

辟穀?據聞傳說中的辟穀境界,是當一個高手練至化境,練至天人合一的時候,便能隨意不吃不喝,屆時候,吃與喝對他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晨峰相當愕然!此時劍慧又嘆道:「唉,無名,你本可熬半年至一年,便能恢復武功,但想不到以你的天資,居然可在內熬過三年,這三年內無數次的萬劍輪迴,究竟已把你的功力提升到什麼境界?」

「一層?兩層?三層?抑或十層?」

「無數次的萬劍輪迴,到底已把你變為神話?抑或永不會有人能及的不敗怪物?」

劍慧實在不欲再想下去,他嘆息著離開。

只有晨峰,在這數日的緊張關頭內,還是異常渴望的守在冰窖門外,等待著他的十一師弟功成出關,等待著一看這劍道中將要誕生的神話……

終於,就在無名辟穀后的第八天黃昏,當他以為無名今天也許亦不會出關之時,冰窖之門,驀地發出「軋」的一聲!赫然緩緩開始升起來了!

晨峰當場興奮莫名,情不自禁高呼:「啊……」

「師弟你終於……出關了?你終於出關了?」

不錯!磨劍三年,只為今朝!他終於也功成出關了!

晨峰極度興奮的看著逐漸上升的冰窖門內,翹首期待他師父口中的神話;當冰窖之門完全向上升起之時,他赫然看見了一道空前絕後的燦爛強光!

是劍光!

這道燦爛得令人無法直視的劍光,不獨發自內里的英雄劍,還發至一個比英雄劍更燦爛絕倫的人!

只因為這個人,是一柄比英雄劍更光芒萬丈的——劍!

晨峰終於看見了,原來劍道中的神話,竟然是這樣的!竟然是這樣的!

他此刻看見的無名,竟然已與三年前又判若兩人!

此刻的無名赫然已變得……?

晨峰還未及為無名的風采高呼,已聽見無名更為沉雄的聲音道:「大師兄!」

「謝謝你在這三年內的幫忙,可惜我已沒有時間再停下半分半刻!我要去了!」

「再見!」

此語未歇,仍未知變成如何的無名已如一道奪目劍光拔起!

晨峰終於看見了紅塵最快的劍光!最可怕的劍光!

就在劍中神話誕生同時,不獨劍中皇者應雄隱隱感到,就連劍中聖者的他,亦同時感到!

他——劍聖!

劍聖正在神州一座不知名的偏僻小居之中靜心盤坐,閉目修行,瞿地,放置在他跟前的無雙神劍,戛地「嗡嗡」作響!劍聖緊閉的雙目亦陡地一睜!

但見劍聖滿目疑惑、不信,反覆沉吟:「怎……可能?」

「一直以來,我只感到,慕應雄的皇者劍氣與日俱增,如今……為何又會感到另一股強者劍氣誕生?而且這股劍氣,更是一股連我也猜測不透的極級劍氣,正因為猜不透,所以………」

「它更精彩!它更可怕!」

可怕二字甫出,一直盤坐著的劍聖已倏地抽起跟前的無雙神劍,接著……

縱身而起!

一縱之間,劍聖已如一柄舉世無雙的劍般,穿破小屋屋頂而出;他落在屋頂,掃視周遭的萬里穹蒼,仰天厲笑:「嘿!想不到劍中皇者之外又有神者!真好!那真的不枉老夫求劍一生,為劍曾犧牲的一切了!」

「今次,就讓老夫好好會一會這個劍中神者!」

「看看是『神』強?」

「抑或『聖』強?」

厲笑聲中,劍聖已緊執無雙劍,憑自己無比敏銳的劍中感覺,閃電絕塵尋那劍中神者而去!

劍光!

劍光劃過長空,劃過茫茫黑夜,也劃過劍宗無邊寂寞的夜空!

如果單是劍光也可傷人殺人的話,那末,此刻在劍宗的所有人,恐怕全都要淪為瞎子!

因為劍宗之內,正有無數對的眼睛,皆目睹這道奪目劍光划空而過!

包括劍慧充滿劍中智慧的眼睛!

還有破軍的眼睛!

破軍驟見半空劃過的一道劍光,無限疑惑地問站於其身邊之父劍慧:「爹,那……

那倒底是……什麼光?」

劍慧翹首看著那道從半空急速劃過的光,沉沉的答:「劍光!」

「劍……光?那是誰的劍光?」

「軍兒!這還用問?劍光由冰窖那邊發出,必定是『他』的劍光了!」

劍慧說著輕輕搖了搖頭,沉吟嘆道:「慕應雄!你可也看見了?你可也感覺到了?」

「當年你拜託我帶回劍宗的二弟,已經劍有所成!而且他經歷了三年萬劍輪迴,加上他的莫名劍訣及英雄劍,如今,就連老夫也無法想像他達至何等驚人境界?」

「唉,慕應雄,老夫雖在這三年內對你二弟的幫助不大,惟亦已如你當初所求,克盡當師父的責任了,我,總算沒辜負當年你一番卑躬乞求,而他,也沒辜負你所作的一切犧牲,成為一柄——」

「出鞘的絕頂神劍!」

「看他如今劍光之勁之急,他一定在趕回去阻止你,打敗你了,你可知你雖然為他犧牲,他也為你熬了三年無盡的苦,如果你知道他曾為你受的萬劍痛苦,相信,你,必定會相當高興……」

「只是,他雖然已急速回去,但能否及時趕上你,與你豪情一戰呢?」

「不過無論他能否趕上,你的心愿總算達成了!你實在應該滿意了吧?」

「即使你墮進無邊地獄,你這個與他毫無血緣卻又有緣的大哥,也該安心瞑目了吧?」

「唉……」

究竟,蛻變后的無名,能否及時回去阻止應雄賣國?

誰都不知道!

就連應雄,也不知道。

三日後的元宵前夕。

慕府,夜。

也是決戰前夕!

逾百金人精英,已經齊集於慕府庭園之內,靜候一個人的命令,隨時出動!

明晚元宵,便是慕龍等人的計劃實行之期,可是今夜,應雄必須率領這逾百精英開始出動!因為以他們一眾超卓輕功,要由慕府遠赴皇帝所住的紫禁城,亦須一日一夜!

逾百精英,一直都默默跪於白衣如雪的應雄跟前,可是,應雄仍是久久未有命令出動,當中已有人大膽直言:「統帥!時候已經不早,若再不出發,恐怕明晚子時,我們都未能抵達紫禁城。」

是的!應雄亦深知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他一直在拖延,只因為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前來打敗他的人!

「英名,你為何還未前來?」

「你可知道,你若再不現身,一切便太遲了!」

「英名,你可別要令大哥失望。」

「這場地獄里的遊戲,你,一定要出現!因為……」

「大哥會戰至最後一刻,戰至最後一分力量,也會以這一戰成全你,將你已不能再高的境界推至……」

「更難想像的最高境界!」

可惜,無論應雄如何拖延,如何苦等,英名仍是久久未至,最後,應雄亦不想再令一眾精英與他般苦等下去,他毅然吐出一句話:「時辰已到!要來的人已經來齊!我們這就立即——」

「起行!」

他終於等不及他了!他終於也要去了!

只不知,應雄此去,能否賣他親娘慕夫人的中國?

救其父親慕龍的金國?

無名,本不是一直如劍光般寸步不停,直趨慕府?何以竟遲遲未至?

只因為,他雖然趕著要來打敗應雄,但這世上也有一個人……

趕著來打敗他!

一個以劍為終生目標、終生伴侶、終生存在價值、終生意義的人!

劍聖!

就在無名趕回慕府的必經之路上,四十多歲的劍聖,終於憑著其驚世的劍中感覺,馳至無名的必經之路!「錚」的一聲!他已把無雙劍插在地上,傲立路子中央!

他在等!

因為他已感到,那股神力量,正朝著這條路急速進發!

果然!他傲立還不及半盞茶的時分,一道耀目劍光,已勢如一道霹靂雷霆般向他這個方向電射而來!

劍聖緊緊盯著這道劍光,沉聲的道:「呵呵!來了?」

「想不到,你比我所感覺的還要燦爛!還要奪目!不愧是一柄神級之劍!」

「而你我已這樣接近,本劍聖亦已清楚感到,你這柄神者之劍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你,就是三年前被我親手盡廢武功的——他?」

「嘿嘿!勢難料到,朽劍可以重生!而且,你不但回復功力,更已身懷連我也猜不透的劍氣!」

「好!今日就讓我劍中之聖來試一試你,究竟你有何能耐,可突然晉身為劍中神者?」

沉吟聲中,劍聖遽地將插在地上的無雙劍一拔而起,仗劍卓立,須髯飄動,顯見他已將劍氣催動全身,他要——盡情儘力一戰!

而那道燦爛絕倫的劍光,亦在劍聖沉吟之間,閃電已馳至其跟前十丈之內!

雖然劍光奪目,劍聖猶看不清光里的人已變為什麼模樣,但,劍光里已傳來一聲沉雄暴喝:「劍聖!快讓路!」

「別要阻我!」

劍聖也毫不客氣的答:「廢話!你若要堅持自己要走的路,你便要先攻破我的路!」

「要我讓路,就先問我的劍吧!」

說話聲中,劍聖手中的無雙劍遽地便朝沖近的劍光疾劈,而那道劍光之中,亦同時傳出「他」沉雄的聲音高聲再道:「好!我的一生,已曾對太多人退讓我的路!但今日,我絕不會再讓路!劍聖,你敢阻我去見他的路,我如今就要你——終生後悔!」

「我要遇神殺神!遇聖殺——聖!」

語聲方歇,絢爛的劍光之中,陡地已揮出另一道更為奪目的劍光!

英雄劍!

磨劍三年,他終於再度第一次出手!只因他知道,今夜他若要前去打敗應雄的劍!

他便要先打敗劍聖舉世無雙的無雙神劍!

他若要創造歷史,他便要打敗歷史!

江湖從無敗績的第一最強劍中歷史——

劍!聖!

他要劍聖——

終!生!后!悔!

他能嗎?

劍聖!浪蕩江湖四十載,叱吒風雲二十年!這場世紀最燦爛的劍決!將會是他劍中聖者的延續?抑或是……

另一劍道神話的——正式開始?

最強對不敗!

讓!

你!

一!

敗!

劍聖,五歲學劍,七歲已青出於藍,亦打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一直將「讓你一敗」

這句話掛在唇邊!

如今他已四十多歲,共把這四個字說了幾近四十年!亦即說了——二萬九千八百六十八次!

四十年的冗長歲月,對於平凡人來說,也僅是一萬四千六百多個渾渾噩噩的無聊日子而已;可是,劍聖卻在這段日子活得相當精彩!他在這四十年內敗人無數!每一天,他均打敗兩個對手以上!

直至這一刻,他還是舉世公認精彩無比的劍聖!

他未一敗,「讓你一敗」依然是他的無敵格言!

語錄!

這個年代,誰可擁抱「永恆」?

沒有人能「永恆」不敗!

如果,無敵令人寂寞,那劍聖此刻,便不應感到寂寞了!

只因他再不無敵!

他畢生最強勁「敵」,終於誕生!

強敵降臨!

劍光鋪天,鋪天的是劍聖的劍光!

乍見全身綻放耀目劍光的無名急速馳近,劍聖猶未及瞧清劍光中的無名已變為什麼模樣,他手中的無雙劍已毅然劈出!

這一劍,正是其「聖靈劍法」的「劍十八」,一劈便是十八道奪命劍光,交織成網由上而下,已然向十丈內的無名壓去!

在劍聖往昔所擊敗的二萬九千八百六十八個對手當中,任是最強一個,劍聖也從未動用聖靈劍法的「劍十」以上。今番重遇蛻變后的無名,甫動手便逕使遠超劍十的「劍十八」,顯見以其聖者修為,已隱約感到此際無名的修為殊不簡單;他第一招便出重招,便是要逼無名不得不全力擋格,他要一探其真正潛藏實力!

劍風虎虎,周遭所有樹木亦給劍十八這滔天劍網颳得蔌蔌抖動,儼如萬籟在為此劍之霸絕而哀鳴。

只是,面對劍十八排山倒海似的劍網,豪光中的無名卻依舊渾無懼意,一道眩目劍光已霍地由豪光中揮出!

是英雄劍的劍光?

他終於出劍與劍聖硬拚了?

不!劍聖本亦以為英雄劍已出鞘!

但——沒有!

那道英雄劍的劍光,原來只是無名揮動劍匣之間,英雄劍的劍氣從匣內透射而出罷了!

然而,儘管僅是劍氣,其鋒芒亦勢不可擋!「波」的一聲!英雄劍的劍氣竟然轟中劍十八嚴密劍網,劍氣劍網硬碰,登時爆發一連串訇然巨響!

乍出手已是霸道無倫的劍十八,對方卻猶未有出劍之意,只以劍氣硬拚,半空中的劍聖不由眉頭一皺,似不願再拚下去,閃電回劍收招,翩然著地!

四周本是劍光滔天,霎時所有劍光消失無形,可知劍聖的劍已能收放自如!但見劍聖迎風卓立,須髯飄飛,他緊緊盯著無名,冷笑:「劍隨心而發,氣隨意而動。」

「劍未出鞘,便能隨意催動劍氣抗敵,很好!」

「你的心,你的人,已經能比本聖,」

「已經真正出鞘了!」

「但——」劍聖說著,如劍的目光遽然落在無名所執的劍匣之上,沉聲問:「心既已出鞘,何以劍仍不出鞘戰我?」

原來,劍聖適才毅然回劍收招,是因英雄劍猶未出鞘,他不願占無名半分便宜。

但聽豪光中的無名答道:「我不出劍,因為我曾向自己立下誓言。」

「匣內的英雄劍,只會為一個我最想打敗的人才會出鞘!」

劍聖聞言嘿嘿一笑:「嘿嘿,原來我這個已是天下無敵的劍聖,居然還未是你最想打敗的人?你最想打敗的人是誰?」

無名直截了當的答:「一個你曾約戰的人。」

「我曾約戰的人?」劍聖一愣,當下已猜知一二,問:「你要打敗你的大哥——慕應雄?」

無名不語。

「嘿!真有意思的一顆戰心!本聖雖不明你兄弟間的恩怨糾葛,但亦佩服你要擊敗你大哥的一顆心!好!」

劍聖說著使勁一揮,「錚」的一聲,手中的無雙神劍已重重插在地上,他豪情一笑,朗聲道:「既然你的英雄劍只會為他而出鞘,本劍聖亦無謂強你所難!反正看你豪光自生,一眼便知你已人劍合一,英雄劍出鞘與否,亦已不再重要了!」

「你,已經是真真正正的英雄劍!而我,也是真真正正的無雙劍!」

「無雙劍與英雄劍,本來就在你我心中!」

「你我既不以『劍』比劍,那就——」

「以『心』比劍吧!」

劍聖未待無名同意與否,赫然雙目一睜,已狠盯著豪光中的無名!

他,究竟要和無名,如何以「心」比劍?

心靜本能神怡。

心動,則神亂。

這裡有一個人的心,如今正比絲更「亂」!

小瑜。

小瑜還是寸分難動的躺在那片陋居的床上,屋內還有兩名被應雄老早差遣前來的家丁在照顧她,與及照顧那七、八名已給兩名家丁抱回屋內、也是動叫不得的公公婆婆。

本是相當狹小冷清的屋子,霎時變得熱鬧起來;只是,處身如斯熱鬧環境中的小瑜,她的一顆芳心,卻是異常落寞。

她落寞,只因她知道,當應雄與英名此戰結束之後,他們當中有一個人准必會死,屆時,曾經一度是「三個」的他們,將會變為「兩個」的他們,往昔他們三人曾一起經過的甜酸日子,將永不復再……

「應雄……」

「你……為何要……這樣傻?」

這句說話,一直在小瑜的心中輕呼了千遍萬遍,每想起應雄在與她訣別時的孤單背影,每想起應雄在訣別時輕輕親她手背時的兩片嘴唇,像有千言萬語、無限傾慕之苦的話要告訴她,小瑜的心,恍如要痛得裂開一般。

無論她喜歡應雄與否,她也絕不能讓這個如斯寂寞、卻又有愛難言的漢子孤獨而去,至少,她也該趕去見他最後一面。

可是,曾被應雄以「殺情」內力封了全身大穴的她,此際根本欲動無從。即使她能動彈,以她毫無武功之軀,亦絕不可能及時趕去再見應雄,親睹他與英名的一戰!

但,雖然趕往再見應雄絕不可能,卻仍未完全絕望!

就在此時此刻,有一個人來了!

遽地,屋內響起「拍拍」兩聲!那兩個本在照顧小瑜及一眾老人家的家丁,已然一動不動,接著,又是一連串「拍拍」之聲!那七、八個被應雄信手封了大穴的老人家,也突然全都可以再次動叫!

「啊?我們……全都……可以動……了?是……誰……救了……我們……?」

一眾老人家話未說完,室內驀又拂起一陣清風,一條白衣人影已自窗外掠進屋內,翩然落在小瑜床前。來者正是不虛!

「不……虛?」在床上軟躺著的小瑜乍見不虛,當場喜形於色。

那些老人家們見小瑜如此高興,不由紛紛問道:「原來,你們……是認識的?」

不虛的面色卻是相當凝重,他並沒即時回應,只是勁運於右手其中兩指,沉喝一聲,已「噗噗噗」的戳了小瑜全身數個大穴!

只是,小瑜的身軀依舊無半分反應,她,仍是動彈不得。

惟不虛依然未有放棄,益發增強功力,在小瑜那數個大穴之間來回連戳不下十遍。

就連小瑜也喟然勸他道:「沒有用……的……不虛,也許公公婆婆們的穴道,你還可解;但,聽應雄說,他封我穴道之時,已同時貫進了他新習成的『殺情』功力,只有他,或是已蛻變后的英名表哥才可解開……」

不虛聞言,當下亦心知自己再試下去也是枉然,他終於放棄,搖頭嘆息:「真想不到,他會對你……下此重手?他既然在這三年之內,叮囑我無論如何也要找你;但找著你時,他……為何又要別你而去?唉,應雄,你真是太複雜了……」

小瑜苦笑:「我知道!他要找我,只因他想見我……最後一面。」

「他以重手封我穴道,卻因他不想我看見,他最後敗亡在英名劍下的可憐樣子。」

「嗯。」不虛會意頷首:「貧僧雖是出家人,惟亦明白,應雄這三年內不斷找你,當中……想必對你……有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意;他既然不想你看見他……敗,或許,他封了你的……穴道,也是……對的吧?」

「但,」小瑜忽地凝目看著不虛:「即使他不想我見他戰英名表哥,我……也要再去見他一次!」

「不虛,我如今已無法動彈,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不虛若還有什麼可幫的一定會幫,請說。」

小瑜一臉懇求之色:「幫我!無論以什麼方法,求你在他兩兄弟決戰之前,把我帶到他倆決戰之地。」

「我,一定要再見應雄,否則我今生今世,再難心安……」

不虛一愣,訝然問:「小瑜姑娘,既然應雄不想你看見他敗,你何苦還要堅持見他?

坦白說,縱是貧僧,亦從旁可觀知你的心一直向著……英名;只怕你此去再見應雄,會令他……更為難受,這……唉,既然別時難,見時苦,你又何苦令他增添痛苦?」

小瑜不虞身為出家人的不虛,居然亦了解她與英名、應雄的複雜糾葛,更沒料到,不虛雖看似不太注意,其實卻早已注意她時常偏向英名多於應雄……

「不!」小瑜忽地著急低叫:「不虛,事情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事實上,這次我要見應雄表哥,便是要在他決戰之前,當面對他說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不虛納罕。

「我要清楚告訴他一個事實。」

「我,確是喜歡……」

「英名表哥!」

「但……」

說了!勢難料到,為求不虛出手相幫,小瑜一屆女兒家,會對他直言喜歡英名的事實!其實縱使她不直言,旁人也可看出她對英名的過量關懷;只是,何以在她肯定承認喜歡英名之後,還有一個……

「但」字?

她還想說些什麼?不虛連隨追問:「小瑜姑娘,有話何妨直說。」

小瑜欲語還休,終於狠咬銀牙,吐出一個令不虛極度震撼的答案:「但……,我……

雖然喜歡英名表哥,我……我卻……」

「更喜歡應雄表哥!」

天!這……就是她芳心深處,真真正正的……最後答案?

不虛聽罷當場瞠目結舌。他從未想過,人世間的情,會有如此峰迴路轉、錯綜複雜的變化!難怪當年其師僧皇在生時曾對他說,要參破人世間的七情六慾、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虛難以置信的問:「你……原來更喜歡……應雄?那……小瑜姑娘,何以你平素……

總是關心……英名?卻對應雄……若即若離?」

小瑜苦澀一笑,慚愧的道:「坦白……說,其實我自己……也一直不明白……自己。」

「一直以來,我也以為自己喜歡的是英名表哥,但,自從應雄表哥封了我大穴后,我在床上想了許久……許久,我……終於明白……」

「我平素關心英名表哥,只因為我……崇拜他;我認為,他總有一日會成為英雄,我對他的崇拜,就像是……妹子對大哥的崇拜那般單純,但我對應雄表哥……」

「我一直對他……若即若離,許多時若非……他主動與我交談,我亦……不會與他談上幾句,並非因為我不喜歡他,而是因為……」

「我太喜歡他!」

小瑜說到這裡滿臉遺憾,像為她仍不能當面嚮應雄說出這番話而遺憾:「正因為我太喜歡他,所以,許多時……面對他時,我都惶然失措,不知自己該如何與他相處,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才好,我……反而……更怕……面對……他!」

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是如此!面對自己暗暗喜歡的人,有些人甚至會口吃得說不出話;除非根本不在乎那個心中人,否則又怎可能會毫不緊張?

正因緊張,就更不想強逼自己面對……

也許,這亦是小瑜這三年來逃避應雄的其中一個原因。

她雖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覺,卻一直逃避面對這令她患得患失的感覺。

可是,應雄與英名之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已不能再逃避下去,她又凝眸看著不虛,再次苦苦哀求:「所……以,我求求……你,不虛……」

「我……如今只希望你能及時將我送至他倆跟前,讓我趕去告訴應雄,我要他明白,即使……他真的敗在……英名表哥手上,他……的一生,也並非……徹底失敗!因為,他……」

「還有——我!」

是的!也許對此刻可能將要失去一切的應雄來說,若然發覺他的一生,原來並不是完全失敗,到了最後最後,還有一個他最愛的人願意陪他伴他,他,將會何等高興?

不虛定定的注視著小瑜那張痴情的臉,看著她臉上為應雄所流露的堅定情意,良久良久,他終於仰天長嘆一聲:「唉……」

「小瑜姑娘,雖然我不虛未能完全明白,何以你心裡喜歡應雄,外里卻又像是喜歡英名,但,就憑你要應雄明白,縱使他的一生如何失敗,他還有『你』這一句話,我不虛縱使豁盡所有恩果轉業訣的功力,亦非要讓你及時見他不可!」

不虛說著,猝地一把抱起在床上的小瑜,渾身更不斷在冒出白煙,看來,為了成全她及他,他真的已把自己恩果轉業訣功力傾囊而出,但聽不虛又朗聲續說下去:「小瑜姑娘!」

「就待我豁盡恩果轉業訣……」

「送你一程吧!」

語聲方歇,抱著小瑜的不虛遽地展身一縱,小屋內所有老人家驟覺白影一閃,他的人,已抱著小瑜如一道白色電光般飛射而去!

在不虛身形帶動的勁風之中,眾老僅聽得已消失的小瑜傳來的一句話:「各位公公……

婆婆,請恕……小瑜……暫時不能照顧你們……」

「但,只要我再見……我喜歡的人……后,小瑜……一定會趕快回來的!」

「公公婆婆……」

「保重……」

驟聞此語,眾老已慌忙衝出門外,可是極目一望,只見屋前數百丈內,已不復見小瑜及不虛的身影!

可知不虛真的已豁盡全身功力!

他真的很想成全她和他!

特別是他!

因為由始至終,他都不應該有最失敗最孤獨的下場……

元宵。

紫禁城。

世代過去,也曾以紫禁城作為皇帝居處。故而這個城,曾容納無數精明幹練的九五之尊,也曾容納數不清的平庸昏君。

它更曾經過滿朝者華,金雕玉砌,亦曾兵臨城下,橫屍遍野!

只是,歷過記不清的歲歲暮暮,看遍世世代代,看遍無數賢君愚君、忠臣孽子的嘴臉,到了最後最後,所有興,所有亡,所有君,所有臣,所有野心,所有忠義,都一一過去了,只有紫禁城,還是未有過去,它仍不倒!

它,還像是一條不死的東方巨龍,見證著神州萬里蒼茫大地!

然而,今夜元宵,這個萬家歡渡的日子,將有一個人,前來挑戰這條不死的東方巨龍!

應雄!

「颯」的一聲!一身白色勁裝的應雄,已領著逾百金人精英,躍至紫禁城的城頂之上!

曹公公本是他們的內應,若依鳩羅公子的計劃,他應已在宮內侍衛們的酒中下了「千日醉」,只是,應雄倒從未想過,他們進入紫禁城,會是如此輕易。

雖雲是元宵佳節,本應普天同慶,惟城門之上僅得數百守衛,防守未免過於鬆懈,應雄與一眾精英不費吹灰之力,便以無聲無息身手,通過這數百侍衛的防守,輕易潛入紫禁城。

可是,當他們躍上紫禁城頂的時候,應雄方才發覺,他錯了!

紫禁城,原來並不如其所想般疏於防守,紫禁城,實在不愧是紫禁城!

應雄與一眾精英從城頂向宮內庭園下望,只見紫禁內苑赫然駐紮著大量兵馬,少說也有數千之多!

應雄見狀不禁心忖:「好!這才像樣!否則紫禁城你這條巨龍,就未免太令我慕應雄失望了!」

「只不知,曹公公可已如計劃安排,在他們的酒中下了千日醉?」

就在應雄思忖之間,紫禁苑內遽地又「噗噗」之聲迭響不絕!

應雄與一眾精英不由定神一望,只見深宮內苑那數以千計的侍衛,突然就在他一念之間,全部昏倒地上!

應雄所率領的一眾金人精英見狀不禁大喜,當中更有人眉飛色舞地對應雄道:「統帥!看來那曹公公倒真有點本事!他所下的千日醉,果真能迷倒苑內所有守衛,我們如今豈非如入無人之境?」

應雄不語,在城頂之上冷冷凝視著苑內那數以千計的守衛,良久良久,方才冷靜地吐出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話:「實在太容易了!」

「我們快退!」

應雄這句話實令所有精英無限震愕,當中更有人即時不忿道:「退?」

「統帥!根據曹公公之前給我們的宮宮地圖,只要通過這個內苑后的第一間寢宮,便是那中原狗皇帝今夜駕幸的淑妃寢宮『壽靈宮』,眼前那數千侍衛已經昏迷不醒,中原皇帝已是我們囊中之物,我們怎麼在此時此刻退?」

其餘精英也附和道:「不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統帥!請恕我們違命!你若要退便自己退,我們自己先入壽靈宮拿下那狗皇帝再說!」

眾精英一呼百應,士氣如虹,也不再理會應雄的命令,猝地,所有人展身一縱,已如百道長虹般從城頂躍下,穿過內苑,直達壽靈宮門前!

眼見眾精英違抗命令,應雄立奮身一躍,落在眾精英之前,嚴辭喝止:「大膽!你們居然無視軍紀?」

「你們急切救金之心固然可嘉,但缺乏救金之智。」

「眼前形勢出奇平靜,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以你們微末力量未必可全身而退,要命的就給我立即撤走!」

縱然眼前逾百精英儘是金人,應雄亦不想他們白白犧牲,畢竟他自己也是金人,更何況在其眼中,能為救國而干任何事的人,便是難得的人!

但眾精英已如箭在弦,應雄一番金石良言,簡直如同侮辱,當中早已有人不信服應雄這個年僅十九的統帥,此時益發火上加油,怒髮衝冠的道:「呸!慕應雄!我們真的不明白鳩羅公子何以會任命你為我們統帥?若我們臨陣退縮,豈是勇士所為?目下大事在即,我們決不能功虧一簣!」

說話聲中,已有部份精英提腿踢向壽靈宮的巨門,應雄面色一變,沉聲吆喝:「冥頑不靈!門內會有危險!別太衝動……」

可惜,他這句話已經說得太遲了!

「碰」的一聲!壽靈宮的大門已給精英們重腿踢開,可是眾人定睛一看……

內里根本就沒有半丁兒皇帝及其愛妃的影子!

內里只有一個……

已遭五馬分屍、屍首撒滿地上的死人!

曹公公!

啊?

變生肘腋!大事未成,內應曹公公卻竟然已碎而亡,難道……?

赫見曹公公撒滿地上的屍體,那逾百精英登時軍心一懍!當下盡皆深知不妙,齊聲驚呼:「啊?曹公公……已經死了?不妙!計劃已漏風聲!」

「我們中計了……」

驚呼未完,整個深宮內苑卻驀地傳來一聲清嘯,道:「對!你們已經中了圈套!」

「今日,你們全都——」

「插翅難飛!」

語聲清朗無比,宛如九霄龍吟,已在內苑驚心動魄的一眾金人精英,不期然翹首朝聲音出處一望;應雄雖早料眾人中伏,惟亦同時向聲音之處瞥去,只見聲音出處,赫然是適才眾人還置身的城頂!

原來城頂之上,不知何時竟布滿無數中原兵馬,少說也有一千,每個守衛更在拉弓搭箭,嚴陣以待;更令人震驚的是,適才被以為昏倒深宮內苑地上的數千守衛,亦同時一彈而起,將應雄及一眾精英圍在苑內中心,手中也不知於何時拉滿弓箭!

適才朗聲說話的人,此刻正站在城頂那千名箭手之前,大有君臨天下之勢!

而他,亦確是一個君臨天下的人!

因為,他正是蒼茫神州、萬里大地之龍之主——中原皇帝!

真正的龍,終於降臨!

應雄及一眾金人精英,已被——十面埋伏!

而一切的劇變亦在此迅雷不及掩耳之間!那逾百金人精英還未及驚呼,還未及後悔自己無視應雄的勸阻,突然又聽那正高高在上的中原皇帝一聲沉雷暴喝,威嚴下令:

「漢人金狗,勢不兩立!」

「犯我者殺無赦!」

「場中所有箭手……」

「放!」

「箭!」

「放箭」二字甫出,那城頂上的千名箭手,與及在內苑地上圍困眾人的數千箭手即時聽命,早已搭好的箭,全部如言一放!

電光火石之間,但聽數千聲勁箭射出的「蓬蓬」之聲,合而為一聲震人心弦、驚心動魄的巨響!

數千根鋒利無比的勁箭,已勢如破竹地射向那逾百金人精英和應雄,箭快如電,更從四面八方涌至,被困在核心的人儼如瓮中之鱉,根本避無可避!

頃刻,本應寧謚恬靜的深宮內苑,當場響起不絕於耳、令人慘不忍聽的中箭聲!

還有連串連串的哀嚎慘叫……

「啊……」

只不知,當中可也有應雄的慘叫聲?

既已事敗,他會否甚至連一戰英名的宿願亦難償,而先自死在數以千計的勁箭下?

他又能否有此福氣,可以等至不虛帶小瑜前來,向他表白她那顆……

無論他如何被世人唾罵,如何被千夫所指,她亦誓要一生一世跟隨他的不悔芳心?

風不敢吹。

只因風不及他倆「強」!

樹不敢動。

只因樹不及他倆「傲」!

葉不敢飛!

只因葉不及他倆「快」!

萬里穹蒼,亦彷彿不敢有半分異動,彷彿也在屏息靜氣,不敢騷擾他們二人!

只因他們一個可能將會永遠「不敗」,一個可能將會永遠「最強」!

可能永遠不敗的劍聖,與可能永遠最強的無名,已經站在這黑壓壓的樹木之內,整整三個時辰,他們在這三個時辰內互相戒備!對峙!

卻未有動過半分!

他們為何不動?

不知道。

只知道,風、樹、葉、穹蒼盡皆隨著他倆的不動而不敢動,偌大的樹林簡直靜如一潭千年死水;方圓百丈內的一切蛇蟲鼠蟻,更早已承受不了這股逼人的死寂氣息,在兩個時辰前四散逃光!

僅餘下孤傲的劍聖,與及無名,在無限無邊的死寂當中比拼!

他倆如石像般久立不動,便是已在比拼?

是的!這就是劍聖所說的以「心」比劍!

心是我,我是劍,故而心即是劍,劍即是心,以心比劍,無異於以劍比劍!

就像如今,二人僅如石像般不動對峙,互相瞪視,雙方每一個眼神,便已是一式足可驚天動地的絕世劍招!

只因習劍者練至某個境界,是否執劍比試已經毫無意義;單是思索對方將要所使出的劍招精要及破綻,便已足夠!

而當「心」在思索劍招變化之時,眼,卻是漏心裡所思所想的唯一「靈魂之窗」;亦因這個原故,無名與劍聖一直在互相瞪視對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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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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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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